我与他青梅竹马。
他曾高台聘礼,八抬大轿,迎我过门。
我们也曾恩爱两不疑。
可是,在他登基后,却将我束之高阁。
我是他的白月光不假,而今他却拥有了朱砂痣。
1.
在成亲的圣旨传来的那日,我们于郊外寒山寺的凉亭中见面。
微风阵阵,路上的樱花沁人心脾,惹的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卢九峰握着我的手说:【久儿,我会理解我的,对吗?】
卢九峰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看人总是深情款款,不禁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炽热的掌心紧紧握着我冰冷的双手。
我的手心被他的掌心暖热,可是再怎样也驱散不开我心中的寒气。
我含笑嫣然,强忍下心中的不忿,注视着他如同浩瀚星海的双眸。
【当然理解,九峰想要如此,自然有必要的道理,久儿身为女子,自然要为郎君分忧】
我强忍下心中的种种不忿,憨笑着回应。
这是我十七岁嫁入东宫中的前,对太子卢九峰说的话。
那日,卢九峰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的手,一起在寒山寺欣赏漫天遍野的樱花。
他兴致所起,竟甩开跟着前来的众人,偷偷拉着我在园中种下一棵樱花树,并在树下刻下我们的名字。
如此浪漫的场景,是我在少女时曾经无数次幻想的。
卢九峰笑意盈盈的对我说:【久儿,我日后定会将全天下的稀奇珍宝都给你,让你做世界上最珍贵的女人。】
他说:【要和我相濡以沫,直到满头华发,子孙遍地】
他说:【在东宫的东北角院落处早已为我种好成片的樱花,还有从江南特意运来的白色樱花,都是我喜欢的。】
他拉着我的手,在长生殿下许下一个个如同泡沫一般的谎言,在众神的面前起誓。
少女时期的我以为,这如同画本子里的一幕就是爱情。
2.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时的卢九峰虽然是太子,但是四面楚歌。
上有病重垂危的父皇,下有虎视眈眈想要争夺皇位的兄弟。
他虽然贵为中宫皇后的嫡长子,但是并不受宠。
他虽有军功,受到武将们的喜爱,但是朝堂之上,却还是缺少助力。
我,左相之女,高贵无比,纵有骄纵之名,但也是他的上上之选。
成亲当日,卢九峰轻轻挑起我的红盖头。
他的眼眸中倒映着我羞怯的样子,他的眼中的世界只有我一人,我亦然。
我与他过着举案齐眉,甜蜜而温馨的日子。
成亲后,卢九峰为了我不纳妾室,与我许下白首之约。
他会在每日的下朝后给我买来最爱的桂花酥,我会打理好府上的事务,每日送上尽心准备的茶酥。
闲暇时,我们也会一起煮酒作诗,携手逛庙会,一起登山,去领会一览众山小的壮观景象。
羡煞旁人的日子倒也顺畅。
我逐渐忘却少女时期的那份青涩而又懵懂的恋爱,开始了相夫教子的悠闲生活。
我依旧记得生产那日,外面艳阳高照,整整折腾了一日,我才顺利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小男孩,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十分丑陋。
那日,卢九峰看到我醒来后,竟然抱着我嚎嚎大哭,说着再也不让我受苦。
我想,他是爱我的,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那么紧张我,一定是爱我的表现。
我想就这样平淡而愉快,日子倒也不错。
3.
那样短暂而又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婚后第三年噩耗传来。
我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被彻底打乱,我原本顺畅而安逸的日子就此转变,急转直下。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有许多的事需要我去准备。
各项繁杂的礼仪典制让我头痛欲裂,依旧稚小的孩子因生病又哭闹不停,各种事情让我心力交瘁。。
我们各自那段时间异常的繁忙,忙到没有时间去见彼此,忙到卢九峰心中有了其他人。
太子太傅的侄女袁湘音来到京中小住,不知为何吸引了卢九峰的注意。
袁湘音就是那股白月光,她如同一道亮眼的白光划破漆黑的夜空,点亮了卢九峰原本漆黑的世界。
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从未想过竟会是在此时此刻。
我应当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人。
我的父兄,甚至身边的丫鬟都听到了风声,可是所有的人都瞒着我。
或许卢九峰给了我旁人不曾有的偏爱,他们都认为这是个错误吧!
既是错误,那么纠正回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爱的人不是一下子就变的,他是从骨子里就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人。
只是如今他不再需要我的父兄的助力。
封后大典迟迟未到,我心中越发烦躁,心中也有了不安的揣测。
事情逐渐向失控的方向发展,一切预想变为现实。
依稀记得,初见袁湘音是在一次赏花宴上,那日花团锦簇,袁湘音在众多未出阁的女子中拔得头筹。
她出生在江南,一副江南小调的口音,听起来异常的熟悉。
一股酸楚瞬间在心口蔓延,我隐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逐渐浮现在眼前。
许久之前,我的心上人也是一副江南口音。
4.
袁湘音异常的鲜活灵动,和我们这些久居京城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
她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可以设计出巧妙的机关陷阱;
她博古通今,时不时吐出几句我们从未听过的词。
我们这些京城小姐,虽然也精通马术,诗词歌赋,但是在袁湘音面前完全被压一头。
她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在京中获得无数大家的称赞。
她的才华无人能及,一时间风头无人能及。
卢九峰带着袁湘音去马场肆意纵马,一起去看落日晚霞,一起去寒山寺祈求神明庇佑,为她寻来名家书画。
一切都好似昨日,只是物转星移,主角悄然发生了变化。
我的前半生顺遂,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母亲是豪族琅琊王氏,自小便备受瞩目。
可是这一切在袁湘音出现在我的生活后,瞬间崩塌。
先帝驾崩,太子即位。
短短的八个字,蕴藏着多少的腥风血雨,无辜之人的性命。
当太阳升起,一起污浊都会再次消失不见,新的篇章,应当由新人的陪伴。
卢九峰即位后,我的家人先后陷入牢狱之灾。
我的父亲被弹劾,家族中多人被罢官,甚至后来轮到被抄家,被斩首,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
曾经门庭若市,众人敬仰的丞相府轰然倒塌,一朝落败,人人可欺。
一瞬间,我家破人亡。
我想从中周旋,像画本子的女主一样,力挽狂澜。
可实现是不是画本子,我也不是故事里的女主,原本只知道及时行乐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处处吃闭门羹,处处被人刁难,原本关系要好的姊妹、亲戚全部一夜之间病倒生病,要么外出,归期未定。
我依旧记得那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阳光异常的刺目耀眼。
我跪在大殿外,祈求卢九峰放我家人一条生路【不求财务、珠宝,只求返乡生活,安顿余生】
我从晨起时分跪到夜深寒夜露重,看着御书房的人进进出出,看着宫女和太监不知换了几轮,
终于求的卢九峰见我一面。
那日的风都是暖烘烘的,处处洋溢着初春的喜悦,我在此处可以闻到淡淡的樱花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安详,除了我。
我的身上却一直渗着冷汗,双腿由于长时间的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而不断地颤抖,我的双手不断地抖动着,怎么也控制不住。
等到夜半时分,我终于被允许进入御书房。
卢九峰依旧是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的样子,身上多了些君王的威压,尽显君王的气势。
此刻卢九峰在大殿上,俯视着看着我的狼狈不堪。
我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走路一瘸一拐,衣服布满了褶皱,发髻早已松散,一点都不像是平时那个庄重、恪守复礼的我。
卢九峰命人将我扶起,静静看着我由于疼痛而站不直的模样。
他并没有像年少时我被父母罚跪一样,将我搂入怀中,安抚着我的情绪,用他炽热的大手融化药油,轻轻揉着我的膝盖,缓解我的疼痛。
也是,如今的卢九峰大权在握,尊贵的皇帝,在不用做任何的伪装,曾经的情谊如同镜花水月。
如今,梦该醒了。
寒山寺下那日,卢九峰满心满眼都是对我的喜爱,可是我却知道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的心上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们的结合,是我家族的选择,我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力。
卢九峰需要我父亲的支持,而迎娶我将成为他登上皇帝宝座的重要一步。
当时的我强忍下心中的恶寒、恶心、委屈、苦涩,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
如今,他不用再伪装,可是我早已沉溺于梦境,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曾经年少时最讨厌背的书籍,此时正中眉心。
卢九峰用着坚定又不可置疑的语气说:【久儿,朕也有难处呀!你相信朕,会处理好的,可以吗?】
明明那么轻柔的话语,此刻讲出来却异常的瘆人。
我看着他冷漠而不可质讳的眼眸,顿时明了,杀鸡儆猴,这招真是高。
我背负着家族的荣誉与名分,就这样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注定悲惨的结局。
我也知道,从此刻起,从今日起,我就要开始做那个处处小心谨慎,不得出现任何差错的后宫女子。
我会是众多后宫中仰望他的人,会成为最平庸、仰仗他人鼻息的人,成为我年少时最厌恶的那种人。
当我凌晨时分终于走到卧房,腹部传来阵阵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剥离。
我强忍着不适睡下,等我再次醒来已是十日后。
我的第二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在我不知不觉间。
依稀记得我那日醒来,卢九峰星目通红,紧紧抱着我,仿佛我就是他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仿佛不是他将我的家人下罪,仿佛不是他对我闭门不见。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卢九峰依旧是冷峻孤傲的贵公子,但是我却变成了憔悴不堪、容颜枯槁的怨妇。
卢九峰为了安抚我,说着已经安顿好我的家人,让我静心养病,很快都会过去。
他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是我猜想,这些都是他应付我的说辞,他此时早已对我没有任何情分,满满的全是愧疚。
我病了,生了一场重病,卢九峰在这件时间里登基称帝。
袁湘音被赐封为皇后,我被赐封为贵妃。
后宫也开始选秀,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一切,我无法阻挡,也无法干涉,我就这样被抬进晓梦殿。
据说这殿名是他亲手起的,再亲手写下,命人雕刻挂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5.
我从未想过竟会在宫中遇到薛寒山。
他怎么会进宫?他满腹经纶,有着经天纬地的抱负,他怎么会选择进宫?
少女时代,那个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让我欢喜雀跃、一展笑言的人,如今再次站在我的眼前,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他立在我身侧,像无数次之前的那样,为我煮酒沏茶。
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事,如今看来却异常的让我坐立难安。
此刻,我多想向从前一样,扑进他的怀中嚎嚎大哭,细说自己所受的委屈。
从前的我是左相幼女,京城贵女,无数才子仰望,家人和睦,无忧无虑。
如今的我家破人亡,寄人篱下,不受宠爱,甚至被受厌弃。
我想向他哭诉心中的苦闷,想抱下他,想再次汲取一些温暖。
这些日子,家中迅速落败,我也尝尽了人情冷暖,备受嘲讽。
昔日的好友纷纷闭门不出,昔日父亲的旧时,自身难保,更是顾不上帮忙。
我望着他的眉眼,依旧风神俊朗。
可是如今身份有别,谁也不能越矩。
曾经翩翩如许的少年,如今变得沉伐稳重,说话行事也越发老练。
那段无忧无虑,肆意妄为的岁月历历在目,好似在昨日。
我是左丞幼女,自小便在家中受尽宠爱。
这也养成了我骄纵跋扈的性格。
元宵节灯会,集市上异常的热闹,家中的长辈全部进宫赴宴。
我伤寒初愈,家中便为我请假,让我好好呆在家中。
我偷偷从府中的小门溜走,去看灯会的热闹与喧哗。
我是在猜灯谜的大会上偶遇薛寒山的。
他携一娇俏可爱的女子猜灯谜,恰巧偶然看见我孤身一人。
薛寒山是父亲的得意门生,我曾经在父亲的书房与他偶遇,父亲对此人也赞许有加,有意将我婚配给他,只是谁都没想到意外突生。
薛寒山十分聪明机谨,看出我偷偷从家中溜走,没带任何小厮,担心我的安危。
于是,我们三人一同游览灯会。
那女子来自江南水乡,是薛寒山的远房表妹,俩人似乎不甚熟悉。
我与那女子倒是一见如故,聊得火热。
我向往她口中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雕梁画栋,风景如画。
我也知晓她是逃婚,前来京城投奔薛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