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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那种华妃重生,彻底黑化,利用四郎,成功扳倒宜修和甄嬛的同人文?

2022-01-08影视

已完结,请放心食用!

写在前面(已完结,放心食用)

1.华妃死后穿越到同一时期的叶澜依身上,主要是圆明园里有个四阿哥,且叶澜依这个时候还在圆明园驯马还没被大橘看上。

2.华妃没有金手指,只有死后成鬼飘在紫禁城的一点点信息,后期大量信息需要抽丝剥茧发现。

3.后期会与甄嬛虚与委蛇,但不会交好,甄嬛是最大BOSS,不喜勿入。

4.没有恋爱脑,纯纯宫斗黑化复仇。

5.HE。

这是我第一次写同人小说,请宝子们多多担待。

开始吧,宝贝们~

第一章 华妃重生

「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总有几分像菀菀,也算是你的福气。」

「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撞墙而死后,我本以为会和哥哥在地府团聚,没想到在紫禁城上空飘了起来,还只能在皇上身边徘徊。

我就这样看着,看着我最大的两个仇人,甄嬛和皇上,从你侬我侬到恩断义绝。

贱人沦落至此,真是痛快!

甄嬛啊甄嬛,从前你宠冠六宫,可曾想到所得到的一切只是因为纯元皇后?

若要我年世兰为人替身地活一辈子,我宁可一生不嫁,反正哥哥也会养我一辈子。我还可以带着颂芝去策马游湖……

哥哥,最疼我的哥哥,一直陪着我的颂芝……都不在了啊……

可始作俑者,还活得好好的。

我盯着皇上……与日俱增的恨意攫住了我……

终于,我还是丧失了意志……

「小依,醒醒!」

脑袋好痛,我缓缓睁眼,一个杏眼的宫女焦急地摇着我的胳膊,耳边传来烦躁的嘶鸣声。

「大胆,竟敢……」我下意识地拿出平常的气势来。

眼前的女子立刻被镇住了,磕磕巴巴地问道:「小、小依,你怎么了?」

我意识到不对劲了,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宫女的打扮。

「本……我是小依?」

「是啊,你是小依,圆明园的驯马女啊……」

「你是?」

「我是茉儿啊!」

从茉儿的口中,我得知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叶澜依,原本是百骏园的驯兽女,后来被调到圆明园驯马,后来又被调到宫中,准备驯马节目。

可是驯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这才有我重生之事。

天下竟会有如此离奇之事,当真令人难以预料。

过了半月后,我完全适应了这具身体,还继承了她的记忆。

宫中的日子简单而又无聊,驯马这件事本就不难,我从前便会。

还在年府的时候,哥哥经常带我出去策马,后来入了雍亲王府,那时候还是四王爷的皇上也经常带我出去策马,他说我和他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他们都听话懂事,只有我敢对他使小性子。

他将我宠上了天,可后来却说我骄纵,呵,骄纵?不都是他宠出来的吗?就和我哥哥一样,需要的时候便对他亲近,不需要的时候便说他觊觎皇位。

这便是皇家,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如今在宫中,我是为他表演节目的驯马女,总有一日要遇见他。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一旦有机会,我定要出了这口恶气,为哥哥和自己报仇!

一日,管事的人传话说,皇上染疾,今年的驯马节目就不用了,太后让我们先回圆明园呆着。

过了几天,我们收拾行李离宫,走在离宫的路上,我忍不住想起皇上的病来。

从前他生病,都是我在照顾的……如今都是其他人了。

我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涩和疼痛。

年世兰啊年世兰,你是年家的女儿,这个男人对你、对年家如此薄情,根本不值得你牵挂!

重活一世,你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茉儿见我情绪不对,关切了几句,那圆溜溜的杏眼让我想起了颂芝,只是她的眼睛是机警的,如山间的小鹿一般,而颂芝的眼神总是恭敬而惧怕的。

茉儿说:「小依,这里是紫禁城,咱们可得小心些。」

走在宫墙底下,我听到宫人们议论说有位嫔妃不长眼,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明明生下公主后便可封妃,却自请离宫修行,皇上都不许人在公主面前提她的生身母亲。

宫中还有这般有骨气的妃子吗?倒是让人高看几眼,若是有机会我定要知道她是谁。

「澜依!」一位温润的男声喊住了我。

我看向他,原来是果郡王。

茉儿知趣地站到远一点的地方。

他长身玉立,面若冠玉,嘴角噙着几分温柔的笑。

我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这是叶澜依的情绪吗?见着这个男人便这么欢喜?

说来也是一段俗套的故事,叶澜依生病时无人看护,果郡王正好路过,便为她请了太医来看。

二人来往之中,果郡王若有若无的几次撩拨,便叫这女子上了心。

依着脑海中叶澜依的记忆,她与他还算熟识,不怎么行礼,我也只微笑着喊了一句「王爷」。

他问我这是要干什么?我解释了几句,说太后下了懿旨让我们离宫。

「这皇上的病啊,才刚好。看到你呀,必定要惊艳,太后这懿旨,果然是为了皇上好。」

果郡王进宫,定是来侍疾的,平日里表现得与皇上兄弟情深,此刻脸上却没一点担忧的神色,反而笑得春风满面。

我下意识就要说声「放肆」,身为嫔妃与皇上的兄弟这样调笑,实在是不成体统。

可还没等我说出口,我便想起我是叶澜依,一个深深爱慕果郡王却不愿让他知道的痴情女子,只得假装羞涩:「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嘴坏?」

「不是嘴坏,是你穿这青色的衣裳真好看。」

他笑得越发明朗,衬得那面容更加英俊不凡。

青色的衣裳有什么好看的,素不拉几的,做人就如做衣,一定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才好。

如今我是宫女,想到那人,也淡了打扮的心思,算了,随他怎么说吧。

我微微一笑,他赶着离开,想来是急着去见那个让他挂在心上的人吧。

从前没有听说果郡王喜欢谁啊。

太后想给他找个福晋,他也不肯,还说什么定要求一心一意之人。

身在皇家,竟有这般天真的想法,就算是寻常官员家也是有妻有妾。

可我心里却忍不住羡慕被他那般一心一意地对待的女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我分不清是叶澜依在羡慕,还是我在不甘?

叶澜依是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了,我呢?

「小衣,王爷不是咱们能肖想的,还是赶紧离开吧。」茉儿催促道。

「你放……胡说!」

「王爷风流倜傥,谁不喜欢呢?走吧走吧,管事的在催了。」

我懒得解释了,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到了圆明园。

那天午后的阳光很好,我寻个机会出来躲懒,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在哭。

一个小太监站在一个孩子跟前,尖声道:「我说您呀,也别想着老去给皇上请安,皇上忙着呢,有那么多阿哥,怎么会记得您呢?您得清楚自个的身份,热河行宫的宫女生下的孩子……」

那孩子瘦瘦高高的,背对着小太监抹眼泪,想来是不肯让人看见他哭鼻子的样子。

一抽一搭的,像个瘦高猴子。

圆明园的孩子,只有四阿哥。

「您乖乖的,把饭吃了,省得我还要再热一遍,麻烦!」小太监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青菜,半碗黑乎乎的东西,还有一碗米饭。

「这饭菜都馊了!」四阿哥把饭菜都摔在了地上。

「有菜有肉,不吃啊,拉倒!我捡去喂狗!」

「你……」四阿哥气红了眼,举着手指着那小太监,那小太监冷眼笑了几声,收拾了饭菜离开了。

从前皇上不喜欢四阿哥,我也讨厌他。所以刚刚只是远远瞧着,并未出手助他。

而且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宜和人起冲突。

孩子孤孤单单的,看着紫禁城的方向,也许还以为他的皇阿玛会来瞧瞧他。我想起在翊坤宫中,我也是这样,等啊等啊,总等着皇上,可总也等不来他……

「娘,娘……」四阿哥独个儿站在池塘边,啜泣起来。

要是我的孩子还在,应该比四阿哥更小,但有我和颂芝精心照料着,还有哥哥看护着,一定比他更加健壮,更加聪明……

我走到四阿哥身边,递出一张帕子。

四阿哥见有人,吓了一跳,胡乱地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你、你是何人?」

「驯马女叶澜依。」

「……」

也许是方才哭鼻子的事被我瞧见了,他觉得丢脸,因而沉默着,平复情绪。

毕竟是个阿哥,怎么样都不肯让人同情可怜他的。

「咕咕!」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我和他面面相觑:「……」

我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奴婢宫中有赏赐的糕点,若是阿哥不嫌弃,请赏脸吃些吧。」

「我不饿。」

「咕咕!」

「是奴婢见着阿哥欢喜,想要请您屈尊降贵,去吃吃看。」

真是的,一个小破孩还那么多事,爱吃不吃,就连以前在皇上跟前我也没这么伺候过。

「如此,我便赏脸用些。」他的耳朵悄悄红起来。

真是个识时务的孩子。

如此一来二往,我和他也熟悉起来,他有事没事就会来找我。

大多数时候,他都爱捧着书苦读,说要读出个样子给皇阿玛看。

我见他生得这般单薄,担心他身子不好,时不时带他去骑马放风。

他也会做一些花环和小玩意儿来讨我欢心。

从前,我觉得没有孩子是人生一大憾事,如今这遗憾似乎被慢慢填平了。

又过了三四个月左右,我看见一匹新来的马儿,皮毛光滑,牙口又好,忍不住想要驯马,便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飞身而上,肆意地在马场奔腾起来。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这一生我只觉得所有的往事和人都被抛在了脑后。

我沉浸在骑马的快乐中,完全没有注意周遭的人和事。

午后,苏培盛突然来了,还说皇上要召我侍寝。

皇上?好久没有听到他的事情了。

「姑娘在马上的英姿,那可真是飒爽。被皇上看中,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上一世被他害得还不够,这一世又要来祸害我!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苏培盛愣了愣,脸上的笑凝住了,很快又笑着劝我:「旁人都是从官女子做起,您一获封便是答应,可见皇上对您的恩宠……」

我听他说着,只觉得烦躁,叶澜依是不愿给皇上侍寝的,如今的我也是不愿意的。

可是皇上要的人,哪有得不到的,就算我再抗拒,还是得乖乖侍寝。

晚上,侍寝太监将我抬到他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忍不住捏紧了手,咬紧了牙。

我本以为在圆明园这个几个月,我刻意地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事情,就能忘了那些仇恨和怨恨。

可是只要一见到他,那些压制不住的情绪,就控制不住地喷发出来。

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与他人共赴巫山时,心里就不曾有过愧疚不安吗?

我是年世兰,年家的女儿,不是叶澜依!

我不想侍寝!

皇上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很欣赏我这副抗拒的模样。

「宫中女子多柔顺,甚少见你这般桀骜不驯的!」

「皇上喜欢柔顺的,就去找柔顺的好了!」

「柔顺有什么意思?像你这般才有趣!」

有趣,这是将我当成一个解闷的玩意儿了?

「我无才无德,粗陋不堪,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怎么好好的,生起气来了?」

「我天生这样,对谁都如此。」

「朕就喜欢你这样。」

温热柔软的身躯覆上我的身体,我竟忘了反抗……

一夜缱绻,等我回过神后,心中悔恨不已。

这样的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和颂芝?

我又跟这个男人有了牵扯……

也许上天叫我重活一次,便是给我这个机会,叫我为他们报仇。

皇上封我为叶答应,一连召幸我好几次。

晌午苏培盛来传旨,说皇上晚上又要传我侍寝。

我打算藏一把刀,侍寝的时候带上,趁他不备时,杀了他。

我抚摸着身边的团绒,在脑中模拟杀他的场景。

苏培盛走后,齐妃派了身边的宫女翠果过来,说是要送补品给我喝。

这情景似曾相识,当年端妃也是送了补品过来,之后我的孩子便没了。

这气味也十分熟悉,团绒跃到桌上,闻了闻补品的味道,冲我叫唤了几声。

看来是齐妃害怕了,害怕我生下孩子,抢了她三阿哥的位置。

也好,当初我想生怎么也生不下来,如今我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了,自然不想怀他的孩子。

我端起那碗补品,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我的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晕了过去。

醒来时,皇上坐在床边,他告诉我,日后我不能再有孩子了,还叫我放心他一定会重重惩罚齐妃。

这算什么呢?当初他借端妃的手,除了我腹中的孩子,如今齐妃又是帮谁呢?

齐妃那个脑子,估计是被人算计了,竟然蠢到派身边的宫女来下毒。

我如今不过是个宫女,没有显赫的家世,唯一能值得人算计的便是有可能生下皇子……

我正在猜想背后的人是谁,皇上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你别怕,朕会护着你的。」

他的眼神深情又哀伤,他看着我,但又好像没有完全看着我,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难道我也是谁的替身吗?

难不成……我也是纯元皇后的替身?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可这个人,总有办法把人伤得更深。

过去我所得到的一切,是因为纯元皇后吗?

可任她纯元皇后再好,终究是一个死去的人,活着陪你的,是我年世兰啊。

你要来用膳,我大半夜就起来盯着他们做。

你为时疫忧心,我见不得你烦恼,纵使我厌烦看书,也愿为你翻看那晦涩难懂的医书

难道我这些年的心意,不值得你一点真心吗?还是你从头至尾,只对纯元皇后一个人有过真心?

我眼角落下泪来,扭过头去,不愿看他。

皇上见了,温柔道:「你别哭,朕封你做宁贵人。」

位分不位分的,我从不在意。

他也不懂,我到底想要什么。

在我死后,我曾听见他对太后说:「儿子与世兰多年夫妻……世兰对儿子是真心的……」

也许你曾经的真心是真,但后来的无情也是真。

是了,你娶我本就是为了我年家能够为你所用。

否则,哪怕你对我有一点点真心,又怎会舍得对我用欢宜香,那里面大量的麝香,让我终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皇上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苏培盛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顿时欢喜起来。

「你好好养着,朕还有事,得空再来看你。」

第二章 熹妃回宫

我被封为宁贵人后,皇上就不怎么来后宫了,我也没有找到下手杀他的机会。

若是一击不中,我便再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从前有曹琴默为我出谋划策,如今只有我自己,可不能再莽撞了。

皇上半个月不曾踏入后宫,再次踏进后宫时,居然去了皇后处。

从前,除非是初一和十五,他才会踏进景仁宫,给皇后些许尊重。

其他的日子,他大都是在妃嫔处。

怎么如今转了性了?

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他要以半幅皇后的仪仗迎一位钮祜禄氏的妃子回宫,封为熹妃,还说要把四阿哥给她做养子。

据传这位妃子离宫为太后祈福,但因为身怀龙裔,所以迎回宫中安养。

但宫中之人编出的理由却千奇百怪,甚至有人说这钮祜禄氏是狐妖转世。

我从未听过什么钮祜禄氏,我也不在意这钮祜禄氏究竟是谁,只是被四阿哥算作钮祜禄氏儿子的消息惊到了。

后来我才得知,四阿哥早早就入宫了,他的奶娘甚至还因为误食了他的汤羹,中了毒。

但四阿哥命大,奶娘替他挡了灾,还刚好在碎玉轩撞上了惠嫔,得到了太后的庇佑,更有了熹妃这一养母。

吉人自有天相,不愧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两月后,在恭迎钮祜禄氏回宫的大典上,我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狐媚之人,她……她不是甄嬛吗?

皇上如何肯放她出宫的?她不是极肖纯元皇后吗?

既然离宫了,又是怎么有孕回宫的?

她盛装打扮,缓缓走向皇上,面上挂着笑。

皇上满眼期许,可碍于皇帝的威严,还是带了几分克制。皇后依旧是那副端庄贤德的模样。

敬妃笑着看甄嬛,只是那笑里似乎还有一丝勉强。只有沈眉庄,多年不见,如今得知甄嬛回宫,满心欢喜,似乎都要哭出来了。其他的妃子,或妒或恨,没有几个愿意甄嬛回宫的。

还有些嫔妃,交头接耳起来,说了好些闲话。

从她们的话中,我得知甄嬛便是那个生下公主后自请离宫的妃子。

回想甄嬛那日来冷宫看我,对我说:「自从我知道他是皇上,就知道他的夜,从来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想来她也是被皇帝伤透了,不愿为人替身,所以宁肯不要这富贵荣华,也要离开紫禁城。

我知道皇上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若是甄嬛不愿意,他也是不会强迫她的。

甄嬛……钮祜禄氏甄嬛,你此番回宫,意欲何为?

但我已无暇顾及其他,熹妃回宫后,四阿哥终于从寿康宫出来了。

御花园里,弘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宁娘娘,您在生弘历的气吗?那日,皇阿玛传了我去养心殿,说是要给儿子找一个养母,虽然在圆明园您对我有恩,我也更愿意您做我的养母,但弘历无法不尊皇阿玛的圣意。」

「弘历,无论如何,回宫时,你应该与我知会一声,免得我一直以为你在圆明园受苦。」

「宁娘娘不喜欢额娘吗?」见我不言,弘历追问道:「可是额娘与宁娘娘并未见过,为何……」

我略有些不快:「那你为什么喜欢熹妃呢?」

「从前与额娘便遥遥相见,她……她对儿臣很亲切。」四阿哥思忖了会,吞吞吐吐地说道。

甄嬛与你不过一面之缘,我年世兰才是那个在圆明园照顾你的人……罢了,木已成舟,还是我和这孩子无缘无分。

我看弘历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心软:「跟着熹妃算是顶好的去处,你便去罢。」

弘历正要离开,我叫住他:「在皇上给你找养母的时候,你便知道钮祜禄氏便是以前的莞嫔吗?」

弘历眼中闪过一次慌乱:「不知。」

知与不知都无妨,但弘历为何要撒谎呢?

过了五日,皇上吩咐人说要来用膳。

我吩咐人去做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和鲜蘑菜心等。

他过来时,看了眼桌上的菜式,原本笑着的脸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伺候朕日子不久,倒是比别人细心。只是这些菜式普涨,以后便不做了吧。」

在他身边这么久,我自然不会蠢到以为他这是在夸我。我看了眼桌上的菜,才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

皇室子弟,都忌讳别人知道他的喜好,以防别人在菜里下毒。从前刚入王府,我也是花了快小半年的时间,才摸清楚他喜欢吃什么。

现下变成了叶澜依,一个平常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妃子,居然这么快就摸清了他的喜好……

仅凭这点,他应该不会想到我是华妃,也许会怀疑我是别人精心培养的细作。

他打量了我两眼,见我面色不佳,便软了语气:「朕不过随口一说,你看你,也没个笑脸。」

「我不笑,是因为我生性不爱笑,不为别的。」

从前我是华妃,看见他来欢喜,自然爱笑。

现在我是叶澜依,见着他便烦心,若无必要,笑都懒得笑。

「你不笑更好看……」他微微一笑,与我玩笑几句,看来是打消怀疑了。

也是,哪个细作不费心讨好他,成天一副臭脸的?

我越发不懂他了,对他好的他毫不在意,对他不上心的倒是上赶着去。

我开始怀疑,皇上真的对我动过心吗?有没有那么一刻,他完全忘记我年家女儿的身份,真真正正地爱着我?

他端详着我的脸,露出一副怀念的模样。

人都死了,他到底在怀念谁?

我心里窝着火,对他越发冷淡。他却全然不见,还是隔三差五地召我侍寝。

第三章 偶遇颂芝

一日,团绒不见了,我和侍女分头去找。

走到杂役房附近,看到一个宫女提着一大桶水走过去,她面容消瘦,脸上的颧骨有些突出,眼睛大而无神。

我的心头一颤,颂芝?颂芝还活着!即便她样子与从前不同,老了许多,人也疲惫了许多,但我知道,她就是我的颂芝!

还好,她还在。

终于又见到了故人,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她却像没看见一样走过去了。

是了,现如今我是宁贵人,变了模样,就连为人处事都与从前不同,她如何认得?

何况就算我告诉她我是华妃,也只能为她招来祸事。

年家,已然失势了啊!

我与她,都没有倚仗了。

方才见到颂芝的欣喜,顿时转为担忧与冷静。

如今不是相认的好时机,只能暗中护一护她。

于是我时不时地,暗中使些银子,让人帮她悄悄干活,在她被褥里放些吃的。

可我派去的人却说,颂芝将那些东西都丢了,很是警戒,生怕有人害她。

我心中一痛,想来颂芝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

虽然她不肯要,但我还是继续派小太监送东西。

时间久了,她留个心眼,竟抓到我派去的人,问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若不说清楚,她便将他带到姑姑面前,举报他暗中夹带。

幸好那小太监溜得快,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便给了他一笔封口费,让他暂时不要去了。

只是今后,颂芝又得一个人承受那些苦楚了,我得想个办法,将她从杂役房弄出来。

合宫夜宴,我再次见到了甄嬛,她容光焕发,这些年在甘露寺苦修,她反而比从前更有沉静美丽了。

果郡王也来了,他先后向沈眉庄和皇上等人敬酒,最后轮到甄嬛,他说了不少关怀之语。

若是从前,我不会多想。

可是现在,我看着他们觉得有几分酸涩。

这是原来的叶澜依的情绪在作祟了。

一个女人,只有在面对情敌时,才会警觉并吃醋。

难不成,果郡王喜欢甄嬛?

我想起以前还是华妃时,皇上和皇后都出宫祈福,暂时由我协理六宫。

那时甄嬛身怀有孕,又深得皇上恩宠,屡次与我作对,我便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给她个下马威,便让她在太阳底下跪了半个时辰,没想到她竟然小产了。

那时果郡王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抱着甄嬛就往外走。

我叫住他,他却口口声声说是为皇兄的子嗣着想,不怕皇兄怪罪。现下想来,他对甄嬛的情意,那时便初见端倪了。

只是不知道甄嬛,对果郡王是否有情。

若是有情,她离宫时,已为弃妃,明明可以在宫外与果郡王远走高飞。若是无情,那为何她面对果郡王的眼神有几分闪躲?

我正在思村,看到他们二人相继离席,便想跟上去瞧瞧,于是等了一会,向皇上请辞,说我不胜酒力,要出去透透气。

出了门,想偷偷跟上去看看,可是偷窥这种事向来不是我年氏家风。

犹豫了下,他们已走远了。

廊下飘来一阵阵凉风,我的思绪逐渐清晰,如甄嬛和果郡王彼此有情,这叶澜依倒是个多余的,可怜了她这么多年的痴情。

难不成老天是看我和叶澜依都有些痴念,所以才叫我重生到她的身上吗?

心中憋闷,我想一个人静静,便往他处走了走。

「快点!今儿个不干完活,休想吃饭!」走到一处略偏僻的花坛处,看到掌事姑姑正在打骂锄草宫女。

宫中拜高踩低之事最是常见,低位之人拿比自己更卑微的宫女出气,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年世兰向来不是什么善类,也懒得去管这些事,转身欲走。

「……」那宫女只是埋着头,也不争辩,默默干活。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是华妃宫里的大宫女?年家人都死绝了,没人救你!」

「不许你对娘娘不敬!」身后传来一阵扭打的声音。

娘娘?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颂芝,是颂芝!

半月没见,她瘦得都快不成人样了……

我一脚踢中管事姑姑,将颂芝扶起来。

「颂芝,你感觉如何?」我急切地查看她的伤势,脸上没什么伤,手腕上有好几道新旧交织的伤痕。

光是手腕上就这么多伤,那看不见的地方呢?

这群贱婢,竟敢这般作贱我的颂芝!

是活腻了吗?我下意识地就想将人拉出去处置了,可如今我身边并无周宁海,也没带什么婢女……

颂芝原本无神的双眼,看到我后先是震惊了一下,而后蓄满泪水。

「娘娘?」她紧紧抓住我的手,盯着我的脸,似乎是在我身上寻找什么。

「我……」我很想回应她,告诉她你的娘娘回来了,可如今还有旁人在,而且我还没到能护住她的地位,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我是春禧殿宁贵人。」

多年妃位,积年的威压可不是浪得虚名。

「参见宁贵人!」管事姑姑顾不得疼痛,立刻跪下来行礼,舔着脸问道:「您怎么亲自到这般偏僻的地方来了?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了。」

我冷哼一声:「这宫里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吗?」

管事姑姑打了个冷颤,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无故责打宫女,自去慎刑司领二十大板吧!」

「贵人饶命!」管事姑姑连忙磕头求饶。

「贵人……」颂芝也跪了下来,「姑姑并非是有意的,请您宽恕她这一回。」

若是从前,颂芝何须这般低声下气?

可我如今只是个贵人,打了这掌事姑姑后,她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颂芝。

「既然颂芝替你求情,那这次便罢了,若是再敢放肆,那我便将你送进慎刑司服苦役!」

「贵人宽宏大量,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此,便退下吧。」

掌事姑姑吓软了腿,还是旁边的几个宫女搀扶着她回去的。

「多谢贵人,奴婢告退。」颂芝不舍得看了我两眼,孤身向杂役房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忍不住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不管怎样,得想个办法,把颂芝从杂役房调出来。

只是我如今是个贵人,与她素不相识,突然说要把她调到我身边,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此事还得细细思量。

回到春禧殿,我吩咐人夜里给颂芝送点药去,别让她发现了。

第四章 陵容示好

翌日,侍女同我赞叹,熹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赏给祺贵人几碗糙米仁汤,便治住了后宫争宠之风。

后宫争宠,岂是一人之力可以压制的?

我在一处凉亭驻足了会,湖里的红色鲤鱼欢快地游着,我撒了些鱼食进去,它们便争相抢食。

我忽然觉得这些鲤鱼就好像后宫的妃子,为了家族的荣耀和皇上的宠爱,争来斗去,而皇上就是那个稳坐钓鱼台的人。

他未必不知后宫嫔妃的手段,但只要对大清江山无碍,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他心里还很高兴,这些嫔妃为他争风吃醋,只是因为心里有他。

皇上啊皇上,从前我在你眼里,便是如这些争食的鱼一般,滑稽可笑吗?

「许久不见,再次相见,你已成了皇上的宁贵人。」

我转过身,原来是果郡王。他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疏狂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王爷安好。」如今学着叶澜依的口吻,和果郡王说话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如今外面瞧着你风光,可我看来,你过得并不如意。」

这话倒是事实,只是由他的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些怪异。我这个贵人过得好不好,与他一介王爷有什么相干的?

再说了,你见着我过得不好,也不能帮我什么。

「我这个身份,哪能自己做主?」

「是啊,我们这些人,哪有自己做主的?」他轻叹道。

「若是可以选,我宁愿待在百骏园,起码干干净净的。」

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温声道:「你还记得从前你生病的事吗?」

「记得,那年我生了大病,要不是王爷找人救我,我只怕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当年的恩情,我一直不能好好报答王爷。既然王爷要我好好活下去,那我一定活着。」

重活一世,我也不会轻易辜负了老天爷给我的这条命。

「你性子桀骜不驯,但在这宫中,与他人交好方是长久之道。」果郡王注视着我,那双桃花眼使他在看人的时候,颇有几分深情。

我勉强笑着,也默默地看着他。

「熹妃性子纯善,待人宽厚,现下她有孕,你也可趁此机会多多护着她,来日她必记着你这份恩情。」

前面说了这么多,我还有几分感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熹妃有孕,后宫那群乌眼鸡恨不得生撕了她,我与她交好,她们对付不了熹妃,不就来对付我了吗?

为我好是假,想要护着熹妃才是真。

看来这果郡王也知道叶澜依对他情根深重,因此才无所顾忌地利用她。

男女双方,最先动心的那一方便输了。

若是叶澜依在此,听到深爱男人的请求,定会答应。

「王爷说的话,我一定听。」我应承了下来,可心里却在讥讽着果郡王的虚伪。

他得到满意的回答,与我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此时我感觉身后闪过一个影子,像是有什么人在偷看,便去寻了寻,可是没有找到人。

难道是后宫嫔妃的探子,想要从我身上找些什么把柄?还是说……已经有人怀疑我是华妃了?

日后还是要披着「叶澜依」的这层皮活下去,不可再显露出华妃的那一面了。

想到刚才我与果郡王交谈,并无失礼之处,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我也能分辩几句。

这样想着,我已离开了凉亭,远远地看到安陵容站在一处轿子旁,与那轿子中的人说话。

看到那轿子旁站着的宫女是浣碧,趾高气扬地看着安陵容,我便知道这轿子中坐着的是甄嬛。

他们说了几句,甄嬛便起轿回宫了。

安陵容面色平静,可仔细看,眼中似乎还有几分悔意和恨意。

她的事我听宫女说了些,嗓子坏了,能取悦皇上的本领也没了。

看她这样,又可怜又可恨,我很想讥讽几句,但「叶澜依」与安陵容素不相识,就这样搭话也有些奇怪。

倒是她看出了我的来意,沙哑着嗓子,有些不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我不答,只是看着她,她柔顺的外表下还是藏了利爪的。

「是谁做的?」我问道。

「没想到宁贵人对我的事如此上心。」她眯了眼睛,和团绒警惕别人的样子有几分相像。

「我不过是有几分好奇,你不愿说便罢了。」

她思考了会,缓缓道:「贵人冰雪聪明,难道猜不出是谁吗?宫中嫉恨我得宠的,还能有谁?」

「祺贵人?」

「她嫉妒熹妃有孕,心中正生着气,正巧我在皇后跟前得脸,她对付不了熹妃,也不能跟皇后置气,便把这气撒在了我的头上。」

「我们并无深交,你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她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告诉我她和祺贵人都是皇后一党的。

在我的印象中,安陵容虽柔弱,但并不蠢,反而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这宫中,我找不到一个知心人罢了。」她看了眼旁边的宝娟,神色晦暗。

「你得知道,眼下我只是个贵人,不可能帮你什么。」

「以我眼下的光景,又能要求你做什么呢?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物伤其类?我可不认为与你同为一种人。」我越发看不懂让安陵容在想什么。

「在这宫里,你我同为卑贱之人,没有立足的长处,活得连奴婢也不如。若有朝一日我不中用了,愿你念着我今日的这番话,也能帮衬我一二。」

我早就知道宫里的女人有两幅面孔,如今她突然向我说了这番话,我还是有些吃惊。

等我反应过来,想回嘴几句,她已走远了。

卑贱之人?若是从前,我早已赏了她一丈红,但如今形势比人强,我慢慢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安陵容心细如发,她能对我说出这番话,必定是看准了我不会外传,抑或是她预见了自己今后的结局,想要结些善缘?

可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怎么笃定我一定会帮她呢?

冷静下来,我思考着她说的话。

在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有些立足的本事。

甄嬛像纯元,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能歌善舞。皇后出身乌拉那拉氏,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还有太后庇佑。端妃和敬妃与世无争,是王府的老人,有些资历。年轻嫔妃们好颜色,让皇上觉得新鲜。

那我到底是凭什么才能让皇上一眼相中呢?皇上这股新鲜劲过了,会不会就把我抛在脑后了?

我并不在意恩宠,但我需要恩宠,需要它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皇上……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第五章 欢宜之香

我茫茫然回到春禧殿,宫女欢喜地告诉我皇上来了。

来便来罢,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今日是我,明儿是她,他的心从不在一人身上。

我实在懒得应付他,恹恹地行了个礼,自顾自地坐下。

他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见我这般也不恼,反而眼角带笑地问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人给我气受。」我淡淡地答道。

他今日耐心好得出奇,继续问道:「若是闷了,多往御花园里去逛逛。等朕得空了,便带你去圆明园。」

「皇上忙于朝政,不必为我忧心。」

外头蝉鸣得厉害,天气十分闷热,不管是作为华妃还是叶澜依,我一到了夏天就格外烦躁。

团绒这几日犯懒,趴在地上睡着,听见我和皇上说话,睁开眼睛,歪头看了我一眼,趴下去又继续睡了。

我倒有几分羡慕这小家伙,不必应付任何人和事,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就是对我这个主人也时常甩脸子。

「宁贵人,虽然朕宠你,但你也莫要恃宠而骄。」皇上见我对这猫的兴趣比对他都大,正了正脸色,对我的敷衍有些不耐烦。

以前见着他来,不管是几更天,我都要梳洗打扮,准备好他爱吃的东西,爱喝的茶。如今他来了,我见着他心里厌烦更多些。

但正如他所说,我是他的宁贵人,吃着他的俸禄,住着他的紫禁城,还是得尽一尽嫔妃的本分。

「皇上恕罪,我只是有些想念百骏园。」我想念那种可以骑在马上、自由驰骋的感觉,而不是坐在这里,当一只任人观赏的金丝雀。

从前为了他,我可以忍耐,如今是为了自己和颂芝,暂且忍一忍罢了。

皇上顿了顿,看了我两眼,静默了一会方悠悠说道:「左右朕也有些无趣,便带你去骑马可好?」

「我不想旁人议论。」

「是朕要带你去骑马,关他们何事?」也许他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听到我这样说,反而觉着非要带我去不可。

「多谢皇上,只是我近日身上有些不舒服,怕是不太方便。」我的月信并不是这几天,但我就是不想和他去骑马,反正他也不会留心这些小事。

「如此,便罢了。」他将目光移开,看了看我的寝殿。

「宫中嫔妃素爱用香,你的殿中为何从不用香?」他随便问了一句,却在我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从前欢宜香用得还不够吗?

他又在怀疑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和他的目光交汇,他的眼神中只有微微的疑惑,并没有试探和疑心。

若不是他太会演戏,那便只是随口一问吧。

「我是个俗人,不懂用香,也不喜欢那些香料的味道,熏人得很。」

「你没闻过什么好香,自然不懂香料的妙处。容儿宫中的鹅梨帐中香,清香淡雅,闻着十分舒心。」

「是。」

「但这鹅梨帐中香,还只是小巧而已,朕从前也亲手调制过香料,叫欢宜香,华妃最爱用。」

我放在桌下的拳头瞬间捏紧了,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桌上的茶水都泼在他脸上。

无论他知不知道我是华妃,也不该用这种肮脏的东西来羞辱我!

我看着他又陷入怀念的脸,觉得十分好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从头至尾都是这样,一个只爱自己的人,永远不懂得珍惜身边人。

我松开捏着的拳头,淡淡道:「华妃娘娘用过的,我无福消受。」

他看了我一会道:「你如今只是个贵人,确实用不得这般名贵的香料。」他的语气并没有轻视,反而透着有些许安慰。

「朕还有折子要批。」皇上起身离开。

「恭送皇上。」

黑云压城,天边一片乌压压的,我实在觉得胸口闷得慌,边往外走了走,不自觉地就走到凝晖堂的合欢树下。

树下落满了合欢花,原本红色娇嫩的花瓣,落了地,沾了泥土,便开始泛黄枯萎,就像这紫禁城的女人一样,从前我枯萎在冷宫里,如今的宁贵人,也会如此吗?

从前芳嫔小产,人人都以为是我年世兰做的,可是也不屑解释,芳嫔小产后,便被关进冷宫,我听人说她疯了。

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这不像我的风格,我开始想念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

纵然有那么多人怕我恨我,但那又怎样呢?那毕竟是我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光……

身上落了几滴水,我抬头望去,突然刷刷刷地下起雨来。

地上的合欢花,被雨水无情地鞭打着,从前我并不是一个惜花之人,可是如今我想做一回护花者。

「没想到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娘娘快进去避避……」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我懒得理会,只管专心捡我的花。

「门口是谁?这么大的雨,进来躲躲吧。」

听着声音有点熟悉,我转头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甄嬛。

没想到再次见她,我竟是这般狼狈的情景。

从前因为她,我知道皇上对年家、对我所做之事,心灰意冷,触墙而亡。我哥哥的事,我的死,她都有参与。

她对着重生为叶澜依的我大发善心……

一时之间,我心里五味陈杂。

「槿汐,你吩咐人拿块布铺在树下。」

我反应过来,她是要拿布接着树上掉下的合欢花。

从前我只以为甄嬛矫情,甚至一度还认为她狠毒,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

「快进来吧,再淋雨可就要着风寒了。」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喷嚏。

迎着水汽,我朝着亭子下走去,槿汐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为我披上。

甄嬛离宫数年,容貌一如往昔,只是比从前更添了几分沉稳。

「咳咳。」槿汐咳嗽两声,示意我行礼。

「见过熹贵妃。」我行了个常礼。

「妹妹是宁贵人吧,夜宴上匆匆一见,也没有与你好好说上几句话。」

「我不喜见生人,娘娘也无需在意。」记着从前的事,我对着甄嬛并没有几分好脸。

「你……」槿汐见我如此无礼,想要训斥一二,却被甄嬛拦下了。

「是我冒昧了。」甄嬛温柔可亲地笑着。

「我身子不爽,不能陪娘娘说话了。」我行礼告退。

「妹妹请等一等,我知道你的春禧殿就在附近,可否进去讨杯热茶?也好暖暖身子。」

几年不见,甄嬛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但她这样说了,我也只是个贵人也不好拒绝,便应了她。

回到殿中,我脱下披风,团绒朝我怀里扑来。

甄嬛看见猫,往后退了两步,槿汐急忙扶住她。

「怎么,娘娘怕猫?」从前见着我撞死都不怕,如今倒怕这些小猫小狗的。

「怎会?只是见着贵人的猫养得好,有些吃惊罢了。」甄嬛面色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嫔妾在做驯马女之前,是驯兽女出身,还怕驯服不了它吗?」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我孤陋寡闻了,听说皇上很宠妹妹,如今一见,果真如此。」甄嬛说道。

如今的我,只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而已,有再多宠爱,终有一日还是会失去。

「皇上再宠,我也只是个卑贱之人,哪里比得上娘娘尊贵呢?」我忍不住自嘲道。

「旁人轻贱是旁人的事,若自轻自贱便不好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甄嬛有一日也会开解我:「多谢娘娘开导。」

「娘娘,喝安胎药的时辰到了。」槿汐在一旁提醒道。

「本宫要去喝安胎药了,告辞。」甄嬛挺着大肚子,转身欲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说道:「贵人淋了雨,需得喝完热热的姜汤去去寒才好。」

我又是一愣,微微笑着点头。

甄嬛离开后,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以为和他再见,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想到竟如平常的朋友一般,互相关心问候。

今天我所看到的甄嬛,与我从前看到的甄嬛都不一样,她更懂得照顾人了。

若非她本性善良,对于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贵人,何至于要如此谦和?

总不至于回宫之后,对每个人都是一副温柔美丽的面容吧?

我自然不会因为她给的这些小恩小惠就不再恨她,可到底更理智了一些。

从前的事,若不是皇上有心害我年家,甄嬛一个小小的妃子又如何搅动风云呢?

真正作恶的,从一开始就是皇上,其他人只是帮凶。

风雨渐渐停了,而后宫的风雨,从未真正停过。

第六章 年氏遗孤

「颂芝!」

这几日都未曾见到颂芝,负责传话的太监又病了,我忍不住想要到杂役房附近看看她。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便看到颂芝昏倒在路边,怎么叫也叫不醒。

从前我总想着要疏远她,才能保全她,可若是她都不在了……

我甚至不敢想这种可能,急忙遣了人去叫太医,又命太监将颂芝带到我的宫中去。

「这位姑娘是积劳成疾,平日里又没好好养着,近些天累着了,才会气血不足,乃至昏倒,而且……」

「有话直说!」颂芝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嘴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好像逐渐被抽干水分的花朵,慢慢凋谢……

不,颂芝绝对不能死!我已经没有了哥哥,不能再没了她!

「不知贵人可否让我看看这位姑娘的手臂?」太医低着头问道。

男女授受不亲,我刚想呵斥太医,可想到眼下颂芝还昏迷着,救醒她才是最要紧的事,便点头应了。

太医缓缓掀开颂芝的手臂,上面有些伤口结痂了,还有些伤口正在流血,我这才注意到颂芝的袖子上有些血迹。

怪我!我怎的如此不上心,连这也没注意到!

从前见她臂上有伤,便吩咐人送了伤要给她,还特地警告过管事姑姑,没想到这姑姑是越发过分了,又在折磨她。

我捏紧了拳头,硬生生将一节水葱般的长指甲给折断了。

「贵人息怒!」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只要实话,如今她的身子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好?」我忍着怒气问道。

「能治能治!只是这位姑娘劳累过度,又经常遭受打骂,近日精神也有些恍惚……」

「为何精神恍惚?」

太医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说道:「微、微臣斗胆猜测她是在思念什么人。」

思念什么人?我看着颂芝,想到她那日抓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回来了,她是在思念我吗?

这个傻姑娘,被我牵连至此,还如此待我……

「贵人,微臣只是猜测,也许猜错了……」太医又补充道,他的面色诚惶诚恐,方才应该是猜测颂芝与什么人有私。

宫女和太医对食之事常见,他会如此猜测,也在情理之中,但我知道颂芝不会,我也容不得他这样诋毁颂芝。

「宫中不许宫女和太监对食,你这话……好毒的心!」我积蓄威压,有如雷霆之势而下。

太医当即就连连叩头:「贵人莫要生气,是微臣愚钝,这位姑娘生得貌美,便是进士也嫁得。」

「今日我便饶过你,日后若再胡言乱语,便叫人割了你的舌头!还有……」我眯了眯眼睛道:「此间之事,不可对外人泄露一分一毫,否则我便将你关进慎刑司!」

「微臣遵命!一定守口如瓶!」

「开好药便退下吧。」

他连忙谢恩,走出去的时候,在门槛处绊了一下,不敢停留,又迅速走开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屏退左右,吩咐他们无事不要进来,我关上门,喂颂芝喝完药。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方才有了一丝安慰,可看到她的手时,又怔住了。

从前颂芝的手十指修长,软白香嫩,现如今上面都是厚厚的茧子,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伤口和冻疮。

颂芝最爱惜手,知道我皮肤娇嫩,不想手上有一丝一毫的茧子,刮伤了我。知道我不喜百合香,便另外调制了香料专供我泡手。

现如今看着这双堪比老妪的双手,我落下泪来,心中酸胀难熬。

「颂芝……」我摸着她的发,流着泪说:「我不在,你怎地就不懂爱惜自己?将自己作贱成这个样子,有谁会心疼?」

到这个时候了,我居然还在责怪她,心中又怨又疼,软了口气:「是我不好,而今你只是一介宫女,如何能护得住自己?我该早早地把你接到身边,不管他人如何怀疑,只要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想到从前的一幕幕,我渐渐泣不成声:「我有什么值得你念的?从前将你送给皇上邀宠,如今又不能护着你,你还念着我,从头至尾只有你全心全意地念着我……」

「娘娘……」颂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娘娘……」她伸出手,急切地想要得到回应,我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娘没有什么不好,在颂芝心里,娘娘很好,很好的……」

她病得说话声都虚弱了不少,还只顾着开解我,我本来只是在一旁擦泪,这会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像是终于找到了亲人,哭得不成样子。

颂芝见我哭了,也跟着哭。

我见她哭,想着如今她身子虚弱,不好情绪太过激动,方才止住了。

「你如今还在病着,我吩咐他们做些清粥小菜,等你身体好了,再吃些滋补的。」

她眼中泪光闪烁:「娘娘……」

「颂芝,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奴婢和您自小一起长大,是您的陪嫁,看到你的第一眼,奴婢就觉得,是您回来了。」

「如今我也只有你了,年家……」提到年家,我又想起哥哥不在的事。

「娘娘,年家还有活着的人!」

「什么?」我大吃一惊。

「当时皇上处置年家,年大将军自尽,年富问斩,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极边,女眷不得已做了军妓……」说到这里,颂芝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强装镇定,示意她我没事,让她继续往下说。

「好在娘娘还有些体己,我便托人送至边疆,得知途中虽有不少男丁耐不住酷寒死在路上,但还是有人幸存。另外,大将军的一位贵妾怀了年大将军的遗腹子,暗中生了下来,放到一户农户家养着。那农户家的妻子生不出儿女,便将这孩子如珍似宝地呵护着。」

年家,还有人活着。哥哥,还有孩子活着。

得知这个消息,我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我止不住地呢喃着。

颂芝说了好些话,像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神色可见地松弛下来,身子慢慢往后倒。

「颂芝,你要好好活着!我一定将你从杂役房接在我身边,你信我!」我怕她这口气松了,再也提不上来。

颂芝道:「娘娘的话,我都相信,只是……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

她慢慢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我大为不安,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累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颂芝在我殿中休养了半天,用过了清粥,也拿好了药,便自请回杂役房。

我也不好强留,只是让她信我,我一定救她出来,颂芝点头离去。

如今颂芝活着,年家也还有活着的人,为了他们,我也得好好活着。

第七章 甄嬛延揽

曾经我年世兰独来独往,手下虽有曹琴默和丽嫔她们,但我也并未真正看得起她们,无他,只是家世和身份的悬殊,让我自傲惯了。

而今我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若无他人帮衬,很难护得住颂芝,更别搭救年家的人。

以前为着皇上,我总将宫里其他的女人视为敌人,如今只要能帮得上我的,我都想试试去结交。

来到甄嬛的永寿宫,一进门便看见院里有好几大缸莲花。

据说是皇上为了甄嬛赏荷方便,便着人在院子里放了这些。

浣碧见着我来,有些诧异,并未拒绝,反而微笑着说道:「贵人稍等,容我通传一声。」

我微微颔首,等了一会,浣碧请我进去。

进了殿中,我闻到一股清香,浣碧见我似有疑问,解释道:「花椒性温,利于养胎,皇上特意命人用花椒涂墙。」

从前的浣碧,必然急不可耐地宣扬甄嬛有多受宠,以此炫耀。可如今她不直接说甄嬛有多么受宠,而是说皇上为了让甄嬛养胎,才刻意用花椒涂墙。

既不张扬,又从侧面告诉我甄嬛深受宠爱,叫我不敢轻视。

看来出宫这几年,不光是甄嬛变了,连她身边的人也越发沉稳有度,对着她们,我也要小心应对。

永寿宫内里比外面豪华了不少,便是皇后的景仁宫也远远比不上。

听说甄嬛回宫时,皇上要大修永寿宫,即便群臣反对,他也执意如此。皇后还命人添了许多,是要甄嬛成为众矢之的吧。

看来甄嬛在宫中的处境,亦是危机四伏。

一个有软肋、有需要的盟友,远比一个无欲无求的盟友更加可靠。

「妹妹来了?」甄嬛怀着孕,整个人透着母性的光辉,妆容精致,温柔可亲。

「是,我来了。」我坦然回答道。

「只是我与妹妹并无深交,不知你此来为何?」

「从前驯兽之时,面对强大的敌人,那些相对弱小的野兽会聚集起来合力对抗。」

「本宫并不认为自己弱小,但也不想徒惹是非,如今只想安稳度日,做个闲人罢了。」甄嬛回答得很滴水不漏,拿起旁边的茶水,浅浅啜饮了一口。

她雪白的胳膊上带着一串红珊瑚,在叶澜依的记忆中,这是果郡王从南海寻得的心爱之物,此刻居然在甄嬛手上,这两人要是没什么,我只怕是不信的。

对甄嬛这种人,虚与委蛇是行不通的,若不说出一个让她相信的理由,今日我只怕是白来了。

「我素来不喜兜弯子,便直说了,数日前曾偶遇过果郡王,他提起娘娘,言语之中颇有担忧,暗示我与娘娘结交。」

听我提到果郡王,甄嬛手里的茶杯差点摔了,幸好浣碧眼疾手快接过来,放在桌上。

「胡说,我们娘娘与王爷根本不熟!」提到果郡王,方才沉稳的浣碧,也有些急了。

王爷?叫的倒是亲昵。如此,我对甄嬛和果郡王的关系便更加肯定了。

「娘娘手上的红珊瑚,是王爷数年前寻得的心爱之物,话至此处,娘娘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甄嬛静默了一会,缓缓问道:「你便这么听他的话?」

我思忖了一会儿,以叶澜依的口吻来说:「王爷于我,有过救命之恩,娘娘可以疑心我,但不可以疑心他。」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娘娘日后自会知道。」眼下我是叶澜依,自然不能将华妃的软肋透露给她。

甄嬛打量了我一会,浅浅微笑道:「本宫姑且信你,但你也要拿出点诚意来,眼下我有一急事,望你能为我出个法子。」

「娘娘请说。」

「你没有听说?」甄嬛问道。

我有些困惑地摇摇头,不知道她说的是何事。

「看来你真是不喜与人交往。」甄嬛感叹了一句,看了浣碧一眼,示意她来说。

「今儿个一大早,皇后娘娘带人来搜宫,诬陷槿汐与苏培盛对食,将他们关进了慎刑司。槿汐是娘娘的贴身婢女,娘娘不好去皇上处求情,眼下正烦心呢。」

诬陷?

我扫了一眼甄嬛和浣碧,二人言之凿凿,即便是对于我这个盟友,也不肯透露底细,将崔槿汐和苏培盛对食之事,全赖在皇后头上,显得她们多清白无辜。

甄嬛担忧槿汐,是毋庸置疑的,但要说她真的在乎崔槿汐的死活,那我是不信的。

崔槿汐知道甄嬛太多的事,若是在慎刑司受不住苦全吐了出来……恐怕那才是甄嬛真正担心的。

皇上最重规矩,是个极理性克制之人,他忙着前朝,皇后管着后宫,向来如此。

若要他越过皇后和太后管后宫的事,要么是和前朝有关,要么是和他曾经深爱的女人纯元皇后有关。

呵,纯元皇后,他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仿佛后宫的这些女人都是地上的尘土,只有纯元皇后才是天边皎洁的明月。

他为了纯元皇后,伤了那么多人,那我为何不能利用纯元皇后?

我思忖了半晌,方才说道:「娘娘因何得宠,便该利用这样她去达成所愿。」

她微微一愣,面色有一瞬的龟裂,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温柔笑意的面容,问道:「这样的事,想必皇上不会对外说,贵人又是从何知道的呢?」

无论是华妃还是叶澜依,都不应该知道甄嬛像纯元皇后这回事,若不是我死后魂魄未散尽,也无从得知。

甄嬛真是敏锐啊。

「我偶尔见到王爷,他提到过一些,当年娘娘因错穿了纯元皇后的旧衣,见罪于皇上,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

且不说甄嬛身在深宫见不到果郡王,就算她见着果郡王,也没有时间详问纯元皇后旧衣之事。

「王爷与你说的倒多。」甄嬛看了眼浣碧,浣碧眼含怒气道:「贵人这话,不怕勾起娘娘的伤心事吗?」

我不惧道:「若是如此便叫娘娘伤心了,将来娘娘又如何护得住肚子里的孩子和您身边的人呢?」

甄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倒比我来时真切了几分:「贵人快言快语,倒是宫中难得的实诚人。」

她微微低头,摸了摸肚子,似乎在怀念什么,悠悠道:「我这孩子……来得实属不易,贵人如今也做了额娘,想必能体会我的心情,便是为他倾其所有,我也甘之如饴。」

我不语,只是看着她。

她抬起头来,眼中露着一丝坚毅:「纯元皇后,至情至性,我自是比不了,也不想同她比。况且,甄嬛就是甄嬛,从来不是旁人的替身。」

甄嬛这话,是不愿意从纯元皇后入手,去救一救崔槿汐了?

我正疑惑着,甄嬛打量了我几眼道:「宁贵人,既然你诚心与本宫交好,那本宫也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娘娘有话直说。」

「不知你可曾听过华妃的名号?」

我心中一惊,莫不成甄嬛看出什么了?

「听宫人们说过几句。」我神色如常地答道。

「华妃娘娘,那是位满蒙八旗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女子。」

昔日的敌人如此夸奖,我倒有些愧受了。

「纯元皇后之于我,正如华妃之于你。」

甄嬛看着我,仔细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

虽然我心中早有猜测,可听到甄嬛如此直白地指出,不免心中还是有些钝痛,哪个骄傲的女子愿意为人替身呢?

重生一事凶险万分,除了颂芝我不能让任何人猜到我的身份,也只得顺着甄嬛的话说:「娘娘这话的意思是要我效仿华妃娘娘?」

「不用效仿,已有六七分像,若是刻意去做,反而会落了下乘。只需时不时地模仿那么几回,让他恍惚即可。」

让皇上恍惚?那我在他面前还是叶澜依,只是有时会让他觉得我和华妃很像,这样他会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华妃已不在这个世上,华妃对他的好和情谊也都不在了,只有眼前的叶澜依可以聊慰几分愧疚。

「拟态而已,而非求真。宫中求生,能有帝王的几分愧意,便足以立足。不过,本宫对华妃的事知道得并不多,还得要你自己多想想法子。」甄嬛笑着说道,话中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多谢娘娘,既然娘娘要我模仿华妃,那不如安排些华妃身边的旧人到我身边,也好叫我知道从何处模仿她。」

这样好的机会,不把颂芝安排到我身边,岂不可惜了?

甄嬛微微一怔:「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华妃的旧人寥寥无几,仅剩的人,我怕她不愿意,反而会伤了你。」

「娘娘多虑了,嫔妾从前是驯兽女,这驯兽驯人有时是一样的道理,嫔妾有信心叫她服我。」

「如此,贵人只管去做,只是要注意些分寸才好。」

我和甄嬛又聊了一会儿,见她困了,便起身告退。

第八章 一石三鸟

我本想立即接回颂芝,但我对甄嬛还未全然相信,从前与她打交道打得多了,知道她是再谨慎不过的性子,如此轻易地将颂芝接回身边,只怕她会起疑心。

于是我与颂芝做了一出戏,先是我的人找到她,她宁死不从,说一仆不侍二主,说着便要往墙上撞,好在有人拦下了她。

后来我「威逼利诱」,终于说服了她,让她到我身边服侍。

我特地交代颂芝,有人的时候,要当我是叶澜依,无人的时候,才可当我是华妃,如此才能保全年家剩下的人。

甄嬛还特意派浣碧给我送了套绿色绣合欢花的披风,浣碧笑着问:「贵人可真是好手段,竟能让华妃身边最忠心的颂芝姑娘供您差遣。」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只是打蛇打七寸,年氏一族是没落了,只是年家还有其他的人在边疆,活得辛苦,若是有人时不时地去送些东西,为他们看个病,想必他们必定感恩戴德。」

浣碧也不蠢,我这话一说,她便明白了,不过这东西我能送,甄嬛却送不得,谁会接受自己仇人的馈赠呢?

在他们眼中,年家落到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因为甄嬛在皇上跟前挑唆的缘故。

若不是甄嬛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我死后在这紫禁城所见所闻,我只怕是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深夜无人时,我也会问颂芝恨不恨甄嬛。

颂芝一提到甄嬛,自然是恨得牙痒痒,也不懂曾经看不起甄嬛的我,为何要与她合作?

知她心中有怨有恨,便细细与她开导。

她一开始也不理解,只是到底是在宫中多年的人,过了几日便缓过来了,见着浣碧过来也客客气气的。

崔槿汐和苏培盛对食之事,在宫中传得越发难听,听说甄嬛已经几日不曾睡过好觉了。

我不知甄嬛在皇上那里是如何使力的,有没有提纯元皇后。

或许她提了,可是这么多年了,皇上对纯元皇后,也只是看起来很深情。

不管如何,作为她的盟友,我也得再帮她一把。

我吩咐人做了一碗莲子百合汤,在井里冰镇过后,带着颂芝亲自给皇上送去。

在养心殿外我见到了安陵容,她徘徊了一阵,也没有差人通报,就这样站在外面。

烈日当头,她穿得单薄,脸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

见着我身边的颂芝,她微微惊诧,眼神在我和颂芝之间来回转换,很快又对我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在这大热的天看得我有些发毛。

她也不说话,站了会便离开了。

养心殿门口,往日都是苏培盛守着,眼下是他的徒弟小夏子。

见我来了,他苦瓜似的脸才有几分喜色,听我说要见皇上,他便赶紧进去通传。

皇上忙着批折子,这几日并没有来我的宫中,见着我身边的颂芝,微微有些晃神,情不自禁地唤道:「世兰……」

就如同往日我给他送饮品一样,他也是这般唤我的。

他放下笔,快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笑着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我定了定神,在心里告诉自己,如今我是叶澜依,不是华妃,皇上能将我当做华妃,但我自己却不能。

我说道:「我听说皇上最近心情烦躁,便送些东西,尽一尽本分。」

是了,如今我对你只有本分,没有情义。

我对你越冷淡,才会让你想起华妃对你的偏爱和情谊。

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放下我的手,坐到榻上,示意我坐到他的对面。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虽然和我说着话,可眼神里有几分藏不住的哀伤和追思。

从前我会心疼,会想办法逗他开心。

可如今他的伤情,与我无甚关系了。

我只需扮演好叶澜依这个人,偶尔再模仿一下华妃即可。

「你甚少来养心殿,怎么突然过来了?」他往后躺了躺,身子却并未松懈,依旧保持着帝王的仪态。

「皇上前些日子还说要带我去骑马,如今我连您的面都见不到。」

「你这是吃醋了?」他笑了一笑,仿佛很开心。

「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他心情好起来,我便顺着他说了几句,说着说着,他又看到我身边的颂芝,问道:「怎么,宫里的人手不够吗?」

「皇上是知道的,臣妾不喜人多,这位姑娘是我在路边见着的,那时她身上都是伤,我见她可怜,便将她叫来身边伺候。」

「颂芝,是这样吗?」皇上眯着眼盯着颂芝。

「回皇上的话,贵人所言,句句属实。」颂芝跪下回答。

「皇上也认识颂芝?」我故作不解地问道。

「她从前是伺候华妃的。」皇上停顿了下,「你说她身上都是伤,何人打她?」他的语气有些生气,若不是我跟他久了,也听不出他在发怒。

「是管事姑姑,我已经处置了,还望皇上不要嫌嫔妾多管闲事。」

「圣祖爷与朕,都不喜苛待奴婢,仗势欺人的奴才,就该好好惩治。」

听见我已经处置了掌事姑姑,他的气方才顺了几分。

「说到奴才,仗势欺人者该罚,尽心侍奉主上者便当赏。」我说道。

「你想赏何人?」

「赏赐谈不上,只是功过相抵。」

皇上的脸色微微一滞:「你要为崔槿汐和苏培盛求情?朕记得你与熹妃并不熟识,与苏培盛更是无甚往来。」

我坦然答道:「皇上是知道我的,有什么便说什么。我是和熹妃没什么往来,只是我曾经也想有一个孩子,想好好护着他。」

皇上的眼神有些闪躲:「你的事,朕已经处置齐妃了,日后不会再有。」

「我自然是相信皇上的,只是后宫人心浮动,皇上有心护着熹妃,但也难保有人趁乱下手。」

「你意指何人?」皇上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只是不想看到皇上的子嗣有损。皇上,您的孩子不能再出事了。」

他听了我的话,倒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感慨道:「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却为朕想了这许多。」

「宫里的孩子没了那么多……也罢,你先回宫,朕自有主张。」

我行礼告退,过了一日便传来消息,皇上下旨赦免苏培盛与崔槿汐,只罚了两人半年的月钱。

之后,甄嬛带着浣碧前来谢我。

甄嬛粲然一笑道:「此番多亏了妹妹,只是槿汐如今还没缓过来,等她恢复了,我一定嘱咐她亲自来向妹妹道谢。」

「不必如此。」我看着甄嬛带来的丰厚谢礼,并不在意。

「妹妹似乎对这些礼物司空见惯?」

「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娘娘送我怕是送错人了。」叶澜依的性子,也不是个爱慕富贵的。

「妹妹真是……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甄嬛看了一眼颂芝,转着手上的珊瑚手串道:「想来妹妹与我一样,都是看重情意胜过金玉之物的。」

「娘娘这话,是何意?」

「救命之恩于女子而言,通常都是要以身相许的,只是那人身份特殊,又只愿求得一相知相许之人,想必妹妹不愿以此束缚他,便只在暗中默默相助。」

甄嬛看着我,眼中透出审视的光。

她这是在试探我是否真的对果郡王有情?

「娘娘一向冰雪聪明。」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若是甄嬛真的觉得我是因为喜欢果郡王才帮她的,那这样她的手中就有了我的把柄,和我合作也会更加放心,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靠着崔槿汐对食之事,给了甄嬛一个人情,又卖了自己一个把柄,更是把颂芝接回了身边,这笔买卖,不亏。

第九章 熹妃早产

过了小半日,宫女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说熹妃在回宫的路上,发动了。

甄嬛生了大半夜,这一夜里很多人都没睡着,包括我。

怎么会这般巧?甫一从我这里出去,便发动了?

甄嬛那般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应该不会用这种办法来害我,得不偿失。

那会是谁?

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

可是这才八个月,民间素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

她这孩子,生得下来吗?

且不说如今我是她的盟友,便只是作为一个曾失去过孩子的额娘,我也不希望她这一胎有任何闪失。

窗外一轮孤月照着宫墙,月光透进来,将窗棱的影子拉得老长。隐隐约约的,我听见女子凄厉的叫声。

「颂芝?是谁在叫?」

颂芝听了一会儿,回话道:「娘娘,并没有人叫。」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颂芝守在床前,见我睡不着,便熬了些安神药让我喝下。

直到后半夜,我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你这个毒妇!」

「皇上,求你饶哥哥一命!」

「要不是那欢宜香里有大量的麝香,我怎会跪了半个时辰就小产……」

「不会的,皇上不会……」

「颂芝!」我大叫一声,大汗淋漓。

「贵人……颂芝姑娘出去了,也没和奴婢们说是为了什么事,您可要派人去寻她回来?」侍女见我面色惊慌,也跟着心有戚戚起来。

我晃了晃神,才惊觉方才是梦。

头晕得厉害,我摇了摇头,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回贵人的话,快晌午了。」

微微缓了缓,我看向窗外,绿萝繁茂,阳光正好,这里是春禧殿,不是我从前所在的荒凉冷宫。

还好,还好。

我定了定神,草草用了点清粥,颂芝方才从外头回来,看了看我身旁的侍女,我示意她们都出去。

颂芝看着她们走远后,关上门说道:「娘娘,熹妃诞下一对龙凤胎。」

原来她是出去探听消息了,一定是见我昨日睡得不好,知道我担心甄嬛的胎。

我心中一暖,正要说些什么,皇后身边的江福海便带人进来,说皇上和皇后要见我。

颂芝面露担忧,忍不住就要唤我「娘娘」。

「颂芝,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吩咐,我们便去一趟。」

她反应过来,迅速低头应了一句:「好。」不敢让江福海瞧见她脸上的神情。

她才来我身边不久,若是这么快就事事忧心我这个新主子,江福海这个老狐狸,一定能瞧出些端倪。

只是关心则乱,即便她再小心,有时还是难免露馅,须得我在一旁时常提醒着。

去景仁宫的路上,颂芝几次想问江福海皇后叫我去,到底所为何事。

可江福海的嘴严得很,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到了景仁宫门口,我略微停顿了一会,平复了下心情,才抬脚进去。

我一进去,皇上、皇后、端妃和敬妃等人便看向我。

我一一行过礼,刚站起来,皇后便开口问罪:「宁贵人,你可知罪?」

若是常人被这么问,早就吓得腿软,不论有罪没罪,便已露了怯。

可我到底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心中并不害怕,只是坦然地回话道:「嫔妾不知,还望皇后娘娘告知。」

「熹妃从你那里出去便发动了,又有人看见她出事时,你的猫正好在附近。熹妃怕猫,你又是驯兽女出身,若是你让你的猫去谋害熹妃与皇嗣,也未可知啊。」

我在心中冷笑,皇后这么多年一直没变,总是喜欢借刀杀人。

什么都是别人看见的,什么都是别人说的,她只是一个全心全意爱护皇嗣的贤德皇后罢了。

「宁贵人,你可有话要说?」皇上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手串,脸上看不出发怒的迹象。

喜怒不形于色,皇上一向做得很好,但我知道他此时心里定然起了疑心。

「皇后娘娘,敢问是谁看见嫔妾的猫?嫔妾愿与他当场对峙。况且春禧殿的人都能作证,嫔妾素日只爱抱着团绒,而昨天一整天,一直到今日晌午,团绒都一直在我的身边,并未出去过。」

「春禧殿都是你的人,他们说的话怎能作数?」康常在不屑地质疑道。

「康常在进宫前,定然没有好好学规矩吧?宫中何时能以下犯上?何况皇上和皇后都在,你一个常在也配来问我?」

「你……」

皇上冷冷地瞧了康常在一眼,她有些不服,但还是胆憷,乖乖闭上了嘴。

「臣妾觉得,凡事要以理服人,既然宁贵人愿意与告发她的人对质,便足以说明她心中坦荡,皇后娘娘不妨应了她的请求。」端妃在一旁默默了许久,竟意外为我说了话。

「这……皇上,不是臣妾不叫人来,只是那小太监告发宁贵人后,便病了,太医已去瞧了,说是失心疯。」

「这么巧?」皇上看了眼皇后。

「是,臣妾也觉得蹊跷,便派人查了查,竟在他早上喝过的茶水中,发现一味让人失心疯的药。」皇后说完,还若有若无地瞧了瞧我。

「莫不是宁贵人知道他疯了,才这般有恃无恐的找人对质吧?」贞嫔嘲弄道。

「就是,一个驯兽女,有幸侍奉皇上,还不知足,竟有胆子戕害皇嗣,真是恶毒至极!」康常在在一旁帮腔道。

「贵人如何,自有皇上皇后定夺,轮不到他人说嘴!」颂芝实在忍不住了,高声呵斥这两人。

「好没规矩的奴婢!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给我拖下去掌嘴!」康常在暂时处置不了我,便将怒气都发泄在了颂芝身上。

「住手!」我忍着怒气向皇上求情:「皇上,您曾和嫔妾说过,颂芝姑娘是伺候过华妃娘娘的人,您素来顾念旧情,就当是看在华妃娘娘的面上,放她一马吧。」

皇后听到「华妃」两个字,神色明显有些不悦,但很快又挂上了那副温良的面容,倒是皇上眼神在我和颂芝之间转了几圈,方才说道:「贞嫔,康常在,有朕和皇后在,还轮不到你们发号施令。」

皇上的语气平静,可天子之怒,又是几人能承受的?

贞嫔和康常在两人听了十分害怕,立刻如鹌鹑一般缩起来,不再多嘴。

「皇上,依臣妾看,不如先将宁贵人禁足春禧殿,容臣妾慢慢去查,若是真与宁贵人无关,也好还她一个清白。」皇后看向皇上道,等着他的旨意。

将我禁足,好给你足够的时间去伪造证据吗?

只要皇上起了疑心,届时再将伪造的证据往他面前一送,她又有太后帮衬着,还怕奈何不了我这个小小的贵人吗?

好毒的心!

皇上皱着眉头,眼神在妃子间不停来回,手上的碧玉手串也转得越发快了。

我悲哀地发现,此时我已无话可辩,也无招可使。

没了家世,没了哥哥,我在宫中便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微不足道的人。

我同颂芝互看了一眼,抱歉,总是连累你。

颂芝眼中并无责怪我之意,只有和我一同赴死的坚决与欣慰。

也许上苍让我重活一次,是让我体验那些曾被我欺压的低位嫔妃的苦楚与心酸。

为了皇上,为了皇嗣,为了宠爱,为了家族,女人间互相倾轧和争斗,成了她们在宫中唯一可以做的事。

斗输了的,结局凄惨;斗赢了的,满手鲜血。

如今的我,也不能免俗,只是身在劣势,输了而已。

我不怕输。

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只是我还是不甘心,没有为哥哥报仇,再一次拖累了颂芝。

四周寂静无声,敬妃和端妃偶尔说了几句话,我也听不清她们讲什么了。

我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等着皇上下令。

第十章 双生之迷

「熹妃驾到!」

我睁开眼睛,看着甄嬛带着槿汐向我走来,她恭敬地向皇上皇后行了礼。

皇上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来,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道:「你刚生育完,怎么来了?应当好好修养才是。」

甄嬛柔声道:「臣妾唯恐有人受了冤屈,哪能安心修养?只要皇上皇后不怪臣妾贸然过来便是。」

颂芝感激地看着熹妃,又突然向窗外看了看,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你为皇上生下一对龙凤胎,是大清的功臣,谁会怪你?只是宁贵人的事,恐怕你也不甚清楚……」

甄嬛温柔地打断了皇后的话:「多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妾适才在外头,听见里面好大的阵仗,便不敢进来,在外面听了一阵,也清楚事情的原委。」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皇上:「皇上,宁贵人与臣妾有缘,曾有过照面,聊过几句,也曾邀请臣妾去她的春禧殿闲坐。知道臣妾怕猫,便叫人将团绒带下去,还特地嘱咐臣妾,孕妇不要碰猫。后来她又陪臣妾说过几回话,说要做我孩子的干娘,怎么可能来害这个孩子呢?」

我何时要说做甄嬛孩子的干娘?我不解地看向甄嬛,她并不看我。

皇上软了语气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宁贵人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有人看见她的猫曾在你回宫的路上出现……」

「臣妾以为,宁贵人没有要害臣妾的理由,至于那个告发她的太监,也实在可疑,正如皇后娘娘所说,宁贵人曾是驯兽女,只是个奴婢,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去弄药,让人一个晌午便疯癫了?」

「皇上……」皇后还想说些什么,熹妃适时地露出柔弱的表情,似乎体力不支,槿汐赶紧扶稳她,说道:「皇上,我们娘娘是在佛寺修行过的,虽然良善,但也不会轻易放过要害她孩子的人,若宁贵人真的要害皇子和公主,那熹妃娘娘定然不会为她求情的。」

皇上听了这话,已很是动摇了,再看一下熹妃越发苍白的脸,不忍道:「朕相信熹妃,也相信宁贵人的为人。这件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人议论……皇后,你看着办吧。」

皇后有些无奈,但还是挂着一副勉强的笑容应道:「是。」

众人散去后,我本想带着颂芝前去答谢甄嬛,但槿汐说甄嬛身子虚弱,需得好好养上几日,我便不好再去打扰。

槿汐临走前,颂芝突然问了一句,四阿哥今日是否有到永寿宫请安。

槿汐虽说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地回答说没有。

颂芝解释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我也没有多问,只是想着甄嬛此举倒叫我欠了她一个人情,但我早不是谁帮了我,我便全然信任她的人。

哥哥教过我,军中收服人心,用军功,用银两,但更多时候,是利用人情,宫中亦是如此。

而今甄嬛已在皇上面前说了,我曾说过要做她孩子的干娘,我便是不想做也得做了。

前些日子我提出要与甄嬛成为盟友,可那是我俩私下的约定,如今她将这事放到明面上了,那我无论何时都得帮她,否则在皇上眼里,我便是忘恩负义、冷清冷血之人。

此时我想起甄嬛昨日在我耳边暗示的,我对果郡王有情意之事,后背微微冒出了冷汗。

如今的甄嬛,不仅有了我的把柄,还让我欠她人情,玩弄人心倒是比从前更加娴熟。

虽然长着一张温柔无害的脸,可心却比以前更狠了。

对皇后恭恭敬敬,对皇上温柔体贴,对其他人皆是宽容仁和。

一个能逼自己待人接物如此严苛的人,让我生出几分敬意的同时,又有了几分忌惮。

与她结盟,不知是对是错?

「娘娘……」我和颂芝回到了春禧殿,四下无人时,颂芝说道:「方才在景仁宫,我看见了四阿哥在窗外。」

「四阿哥?他怎会去那里?」我记得当时我也往窗外看了,并没看到什么人。

「奴婢本想着,四阿哥是听说了娘娘的事,想去为您求情,被吓着了,不敢进去。但方才奴婢瞧见他,他对上奴婢的眼神后跑开了,原以为他是找熹妃求救去了,可是奴婢问过槿汐,她说四阿哥今日并不曾去过永寿宫……」

「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自称奴婢,想说什么便只管直说。」

「我是想提醒娘娘,四阿哥虽然跟您有圆明园的情分,面上也尊重您,但并不是个靠得住的。」颂芝说道。

我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四阿哥擅长察言观色,天子之家,这样的事常见。我不过是一个曾经关照过他的贵人,哪及得上他的养母贵妃娘娘身份贵重呢,嘴上说的所谓想来做我的儿子,不过是骗我罢了。

用过晚膳后,我吩咐颂芝给甄嬛送上谢礼,还有给孩子的礼物。

她回来后,说看过皇子和公主,面色红润,十分康健。

孩子还活着,真好。

我笑着让颂芝下去休息,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甄嬛的胎是早产的,八个月,双生子……

早产的胎儿……胧月也是早产的,生下来就体弱,可这双生子却十分康健……

而且甄嬛和果郡王之间,还有不可对外人言的亲密……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可猜测终究是猜测,我让颂芝去找了年家的旧仆小李子,他很多年前就进了宫,在宫中做了个洒扫太监。

他人倒是顾念旧恩,见是颂芝吩咐,立刻就和几个信得过的太监,去甘露寺查看甄嬛的过往。

他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但并未带回什么消息,说是看见了祺贵人身边的宫女,怕被发现便回来了。

祺贵人与甄嬛素来不对付,好端端的,突然派人去甘露寺……

我又让小李子去打探了一番,祺贵人身边的人口风紧得很,对外只说祺贵人身上不舒服,又是说总见着那些宝华殿的师父,十分心烦,故而从外头请了姑子来讲经。

宫中讲经,一般都是从宝华殿请法师来讲,极少如祺贵人这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甄嬛生下双生子,被封为熹贵妃,拥协理六宫之权,一时风头无量,自然遭人嫉恨。

祺贵人这样小心眼子的自不必说,可她是皇后那边的人,若是皇后真起了杀心,恐怕甄嬛这回是摊上大麻烦了。

于是我让颂芝去永寿宫,告诉甄嬛祺贵人的异常举动。

颂芝回来后,只说甄嬛面上虽有惊讶,但却还是不紧不慢地染指甲。

隔了几日,也没有旁的消息传来,只有安陵容凭借冰上一舞再次获宠。

「安嫔也是够狠,为了能在冰上起舞,竟生生将自己饿瘦了,奴婢还听说,她几次昏死过去!」颂芝感慨道。

「她在宫中活得艰难,若不下些法子,只怕活不到今日,随她去吧。」

颂芝点了点头,继续说旁的事,如今惠嫔的胎已经快六个月了,我也该送些东西去探望探望。

我只说如今我们和甄嬛还有惠嫔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皇上疑心颇重,既希望他的妃子们走得近,又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

颂芝似懂非懂,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今日一早便看见槿汐在给新来的宫女教规矩,说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我正想着皇后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叫槿汐去教规矩,颂芝却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娇嗔道:「你如今胆子大起来了,也敢笑话我了?」

她并不害怕,反而说道:「我是在笑,幸亏娘娘今日没有出去,不然可要动气了呢!」

「你这个促狭小蹄子,快说!」

「奴婢今日在永寿宫,见着熹贵妃的妹妹,生得极为貌美,那相貌可与娘娘一比了。娘娘若是见了她,可不是要生气吗?」她笑着道。

「好啊,眼下我找不着她,自然拿你来出气!」我故意正色道,她愣了一下,我趁她不注意,去呵她的痒痒肉。

她连忙讨饶,我俩闹腾了一阵,侍女进来送玫瑰饮,我们碍着旁人才作罢。

宫中风波不断,我虽不知皇后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让颂芝派人,密切注意皇后、祺贵人、甄嬛和沈眉庄身边的动静。

第十一章 贵妃私通

晌午,我本打算小憩一下,皇后突然将合宫嫔妃都叫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众人面面相觑,都屏气凝神,唯恐自己出声大了些,引来皇后的注意。

「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平地一声惊雷,本来安静坐着的甄嬛,捏紧了五指,微微起身。

本来还有些睡意的嫔妃一下子醒了,瞪大了眼睛,想看甄嬛的笑话,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可有些胆大的,例如贞嫔,眼神在甄嬛和祺贵人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皇后作为一宫之主,立刻拍了拍身边的软枕,故作生气道:「宫规森严,祺贵人不得信口雌黄!」

祺贵人立刻发誓:「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看着祺贵人和皇后一唱一和的,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出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毒誓呢?生死之事谁又能知啊,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可见不是真心的了。」

皇后神色有些慌张,看了眼祺贵人。

祺贵人思索片刻,说道:「臣妾以瓜尔佳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嫔以下需称自己为嫔妾,而非臣妾。祺贵人由嫔位降为贵人,是一时间改不过口呢?还是笃定自己会复位?

发这么毒的誓,看来她真是深恨甄嬛。

祺贵人说得肯定,我又想到她之前派人到甘露寺打探甄嬛消息的事,忍不住有些担心,莫不是她真查到什么证据了?

我看了一眼甄嬛,她坐得端正,面色镇定,可微微攥紧的手却出卖了她忐忑的心情。

皇后继续问祺贵人:「你既说熹贵妃私通,奸夫是谁啊?」

「太医温实初。」

甄嬛依旧镇定自如地坐着,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甄嬛啊甄嬛,你这肚中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贞嫔不屑地说道:「温实初是熹贵妃的心腹,若说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安陵容在一旁静默了许久,此刻却帮甄嬛说话了:「两位妹妹怎能如此揣测?熹贵妃入宫病重,由温太医诊治,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温太医医术高明不说,与姐姐母家也素有交情,入宫之后互相照应也是应当的,怎么会有私通一说?」

安陵容这话说得巧妙,却也毒辣,看似是在为甄嬛开脱,实则是在告诉众人:甄嬛与温实初情谊匪浅。

嫔妃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纷纷说祺贵人所言之事有理,越发肯定甄嬛与温实初私通。

敬妃在一旁为甄嬛说话,呵斥众人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言乱语。

祺贵人立刻叫人将陈四家的带上来,来的是甄嬛原来府中的婢女玢儿,指证温实初曾向甄嬛提亲。

玢儿跪在地上,身体都在哆嗦。

众人议论得越发厉害,祺贵人见状很是得意,又唤了甄嬛宫中的宫女斐闻上来。

她一上来就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自己曾看见熹贵妃和温太医拉拉扯扯的,两人拉扯之中,温太医的袖口翻出来一截,袖口上有五瓣竹叶的花纹。

皇后立刻传温太医来,还没等温太医反应过来,便翻开他的袖口看,果真如斐闻说的一样。

我心中止不住地冷笑,看来皇后和祺贵人此方准备得很齐全,势必要置甄嬛于死地了。

我瞧着甄嬛,并没有为自己要辩解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看着,眼神幽深沉静。

她这是何意?是真的不着急,还是不知如何应对?

景仁宫虽大,但坐了一屋子的女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也闹得人脑仁疼。

「皇上驾到!」

「皇上万安!」

皇上背着手,冷冷地扫视了一下面前的嫔妃道:「后宫无一日安宁的,朕何曾万安?」

其他人不敢说话,皇后依旧是那幅贤德的模样,说自己本不想扰了皇上清安,但后宫大事,不敢不请皇上来做主。

皇上似乎刚从养心殿批折子过来,面容上有扫不去的疲倦,声音低沉地问道:「说吧,出了什么事?这么乱哄哄的。」

祺贵人立刻就跪到皇上身边:「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

皇上看了一眼甄嬛,又看了一眼皇后,反手就给了祺贵人一个巴掌。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极少对嫔妃动手的,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祺贵人难堪,可见是动了大气。

「贱人!胡说!」他皱着眉,努力压制怒火。

祺贵人捂着脸道:「臣妾愿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甘露寺姑子细问,此刻人已在宫中。」

皇上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这屋子里的女人。

「臣妾也是不信的,只是此事干系到熹贵妃,若是她真的冤枉,查清楚后,也好还她一个清白。」皇后见皇上不信祺贵人,又开口补了一句。

皇上这才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传!」

我看着甄嬛,她见皇上来了,面色似有几分紧张,心中也跟着有些不安。

甘露寺静白被人带进来,我瞧着甄嬛和静白之间的气氛,似有几分剑拔弩张。

两人闲话了几句,这才知道甄嬛回宫前曾令人打了静白一顿板子。

静白在众人面前编排了甄嬛与温室初好一通郎情妾意,皇后嘴角略微弯起,又迅速压下。

祺贵人自然是笑得越发得意,虽然跪着,却已带着胜利者的气势,向静白问道:「请问师父所说的温太医,此刻可在殿中?」

静白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温实初身上:「阿弥陀佛,便是眼前的这一位了。」

这些人,演起戏来可真是炉火纯青,若是生在戏班子,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要点她们唱戏。

我想了下,悄悄叫颂芝去永寿宫报个信,让永寿宫的人也找个甘露寺的姑子来,此人务必要指认静白说的是假话。

我看向皇上,他攥着那串常佩戴在身边的碧玉珠串,将碧玉珠子转得更快。

我知他已起了疑心,而且这次起得疑心恐怕不小。

留在此处也是无用,我便向皇上告退:「嫔妾听得头疼,想回去休息。」

皇上闭着眼点点头,似乎也觉得吵闹,让我先下去了。

我看了一眼甄嬛,她冲我微微颔首,眼神中瞧不出一丝慌乱,我心中稍定。

一时间脑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想到甄嬛虽然做作,但并不是个贪图富贵之人,若真是和温实初私通,在宫外时弄个假死药便可远走高飞,何必来宫中尔虞我诈?

况且,皇上虽然多疑,却不是个会轻易受人蒙蔽之人,只要证据确足,定能证明她的清白。

只是,事在人为,独木难支,我也得帮她一把。

经过静白身边时,我故意问她,若我想在宝华殿供些海灯祈福,要供奉多少斤才好。

静白先说自己许久不曾踏足红尘,又说自己和后宫甚少往来,最后说我位份只在贵人,每日供个两三斤就可以了。

静白说自己对宫中之事不甚熟悉,我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她都这般清楚,看来和宫中早已勾结。

此番之事,我便更加肯定是陷害无疑。

我敷衍地谢过她,带着婢女走出景仁宫。

走了一会,便见到浣碧和一女子来寻我,她说自己是熹贵妃的妹妹玉娆,果真和颂芝说得那般,生得貌美如花,和甄嬛长得很像。

但眉眼之间却比甄嬛更加精致英气,脾气不像甄嬛那般温柔,反而有几分江湖儿女的爽朗侠气。

她请求我将出宫腰牌借给她,好去甘露寺找人搭救甄嬛。

我怎么忘了?她们没有腰牌不能出宫。

甄嬛如今被困在景仁宫,沈眉庄又有孕,她们能找的也只有我了。

我二话不说,立刻取下腰牌借给她,她感激地谢过我,便和浣碧出宫去了。

第十二章 惠嫔产女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玉娆和浣碧终于领了甘露寺的莫言进宫。

我和她们赶紧往景仁宫处走,没想到里面出来一个婢女,是安陵容身边的宝鹊。

她向我们行礼,鬼鬼祟祟地看着四周,飞快地朝着碎玉轩的方向去了。

碎玉轩,从前是甄嬛住着,如今是沈眉庄住着,眼下她正怀着孕……

从前我曾指使周宁海推她入水,也算对她不起,此次便算是赎罪吧。

事急从权,我让玉娆和浣碧先进去,叫来小李子,让他务必拦下宝鹊。

我看了一眼景仁宫,又看了一眼碎玉轩的方向,甄嬛和玉娆长得像,两个纯元皇后的代替在眼前,又有生育龙凤胎的情分和证据在,想必皇上不会冤枉甄嬛。

甄嬛与沈眉庄情谊深厚,若是她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沈眉庄这边却出了事,对甄嬛也是不小的打击。

权衡之下,我和颂芝朝着碎玉轩的方向走去。

宫中无事不得疾行,太监的脚程总比宫女快些,他很快追上了宝鹊。

离碎玉轩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便看着小李子压着宝鹊朝我们走来。

他喘着气告诉我,若是再慢一些,宝鹊便要冲进碎玉轩了。

还好,提前拦住了她。

我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碎玉轩处有人喊道:「小主要生了,快去叫产婆!」

我刚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不知里头情况如何,我只好叫小李子塞住了宝鹊的嘴,带着颂芝等人进了碎玉轩。

沈眉庄的贴身婢女采月见了我,大概也明白我和甄嬛的关系,并没有阻拦。

我遣人前去告诉皇上一声,又叫了几个太监,在门口守着,一定不能放闲杂人等进来,惊扰惠嫔生产。

过了大半个时辰,皇上,皇后,甄嬛、敬妃和安陵容等人都来了。

经过了白天的闹心事,皇上此刻整个人都是疲惫不堪的,却仍强撑着精神。

甄嬛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担心地望着内间。

安陵容依旧是那副柔弱的样子,在一旁扮演姐妹情深,说若是惠嫔有事,她便随她去了。

甄嬛全部心思都在惠嫔身上,只是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便再没旁的眼神给她。

安陵容演得起劲,我在一旁看着都累。

皇后和敬妃坐在一旁宽慰皇上,说了好些漂亮话。

看了看满屋子的人,真正担心惠嫔的,恐怕只有甄嬛,就连我,也是心思不纯。

守了大半夜,惠嫔终于生下一女,但是产后虚弱,昏过去了,好在没有什么大事。

尘埃落定,众人便散去了,只有甄嬛留了下来,说要陪惠嫔。

见我也不走,她用那双微微有了些红血丝的眼看向我,似有疑惑。

我便让小李子把宝鹊带上来,几番威胁之后,宝鹊才说准备将温实初自宫的事告诉惠嫔,惊一惊她的胎,好叫她难产而死。

这话看似有道理,其实漏洞百出。

据我所知,惠嫔并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相反,心志十分坚定,温实初自宫,她虽然会害怕,却不至于惊吓到难产而死。

这下,轮到我困惑地看向甄嬛了。

甄嬛顿了一顿,眼神微滞,似乎在回忆什么,但终究并未解释,强撑出一幅笑容道:「多谢妹妹,此番要不是有你。眉姐姐恐怕凶多吉少,我代眉姐姐谢过你,待她身体好些,再去亲自谢你。」

「不必如此客气。」

「天色不早了,妹妹今日为我的事,为眉姐姐的事,已劳神不少,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啊,我越发怀疑宝鹊说的话另有他意。

只是一时间,想不清楚其中的关键。

我离开碎玉轩,吹着晚间的凉风,和颂芝等人回到了春禧殿。

梳洗过后,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的种种,婢女说听小夏子说,景仁宫今日滴血验亲,证明甄嬛的双生子不是温实初的。

难不成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皇上的?

可是,不是温实初的孩子,也不代表是皇上的啊。

若不是皇上的,那会是谁的?

想起甄嬛提到果郡王时,那情不自禁的温柔语气,还有她手上的珊瑚手串……

我惊坐起身,吓出一身冷汗。

我知道甄嬛不是个规行矩步的人,却也没想到她竟大胆到这般地步。

甄嬛的双生子,是早产的。

也许,她这孩子早就足月了,被猫惊吓早产,只是假象。

她早就与果郡王珠胎暗结,又装作怀了皇上的孩子,借此回宫。

故而,祺贵人指认她与温实初私通时,她才那般气定神闲。

因为她私通的那个人,是果郡王!

皇上要是知道此事,甄府满门还有果郡王府,没有一个逃得掉。

当初,她知道自己是纯元皇后的代替,舍弃一切,毅然决然地离开紫禁城。

如今,为了富贵荣华,又甘愿为人替身,在紫禁城待一辈子吗?

如此看来,她对果郡王的情意,也并没有那般深厚。

可是她提及果郡王时,那种神态和眼神,是作不了假的。

况且,在我死后,我看到的甄嬛是一个为了情爱,可以抛却一切身外之物的人。

那她到底是为何回宫呢?

我以为我早就认清了甄嬛是什么样的人,现下想来,我并没有看透她。

「娘娘,安嫔来了。」颂芝禀报道。

「她来做什么?」我与安陵容的关系一般,并不想见她。

「她说有要紧的事和娘娘说。」

甄嬛的事让我想得头疼,不如见见旁人,于是我便道:「让她进来。」

安陵容进来后,看了眼我周围的婢女,包括颂芝。

她心思细腻,我不想她看出端倪,便让她们都下去。

她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缓缓问道:「宝鹊,是贵人拦下的?」

我知道这事瞒不住她,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快就知道了。

「贵人在疑惑,是何人告诉我的?」她微微一笑:「是甄嬛身边的崔槿汐,不小心说漏了嘴。」

「不小心?安嫔,你有话大可直说,拐着弯说话,我听着也累。」

她脸色微微一滞,又笑着道:「从前的甄嬛,或许是真的纯善,如今的她,更伪善,更狡猾。有人害人是借刀杀人,而她……也许都不用刀,只用几句言语,便可置人于死地。」

「安嫔,我与你不熟,与熹贵妃也不熟。」安陵容无端示好,倒是让我生出几分警惕。

「我此来突兀,贵人防着我,也是应当的。何况宝鹊之举,非我本意。」她收敛了笑容,语气中有几分无奈:「从前我做的孽太多,如今想结一结善缘,也是难的很。」

她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伪善之人,最爱自身。」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去,临走前又说道:「贵人从前或许无欲则刚,可是如今身边的软肋太明显,还是要当心。」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甚明白她今日来的用意,据我所知,安陵容并不是个纯良之人,来这一趟,就只为提醒我?

「贵人!贵人!」见我出神,婢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唤我。

「何事?」思绪被打断,我有些不耐烦。

婢女低头答道:「皇上请您去趟养心殿。」

我带着颂芝,走到养心殿门外,苏培盛见我来了,带着一脸歉意走过来道:「可不巧了,熹贵妃在里头,贵人稍等。」

我在养心殿门外站着,看着天乌压压的一片,养心殿里传来几声细碎的说话声,我努力想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可怎么也听不清。

半晌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个女人在雨中疾跑,头发散乱在眼前,赤脚跪在养心殿门口。

是祺贵人!

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并未瞧见我,口中止不住地大喊着:「求皇上开恩,甄嬛,你这个贱人!」

苏培盛看看我,又瞧了瞧棋贵人,进去通报。

再出来时,他笑着对我说:「贵人久等了,真是抱歉,皇上在里头和娘娘说话呢,一时半会也不得空,请您先回去。」

我看了眼里头,有些生气,这不是拿人当猴耍吗?要我过来,站了一会儿又要我回去。

但我如今只是他的一个小小贵人,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轻舒一口气,转身离开,身后的叫喊声突然停了,我回头看了看,几个小太监硬拖着祺贵人往另一边的角落里去了。

她跪过的地方还有鲜血,但很快被雨水冲刷掉了。

宫中的女人便是如此吧,即便家世显赫,即便是有功之臣,在天家面前也是命如草芥。

曾经甄嬛和她的父亲甄远道,帮皇上处置了我哥哥,后来祺贵人的父亲又弄垮了甄远道,如今甄嬛回宫,瓜尔佳氏一族也算得到了报应。

这几日,我也听说皇上下令将瓜尔佳氏一族赶尽杀绝,其中必然也有甄嬛的手笔。

对敌人,甄嬛可是毫不手软,若是将来我与她为敌,她是不是也会将我和颂芝赶尽杀绝呢?

可若是我不与她为敌,难道她就真的会将我视作盟友吗?

甄嬛此次回宫,确实比以往狠辣不少。

我突然想到,也许甄嬛回宫,是为了甄家之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我便让颂芝着人去查甄嬛回宫前的事情。

第十三章 眉庄其人

过了几日,沈眉庄,如今是惠妃了,前来谢我。

细细想来,从前我与沈眉庄,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算起来,还是我害她多一些。

如今,我俩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也是不易。

我便打趣她道:「看来温太医照料你时,必定十分细心,否则,你怎会为他的事吓到?」

她的脸色一变,有些僵硬:「是……是他医家的本分。」

没想到随便一句话,便引来沈眉庄这么大的反应,我忍不住猜测,难道她和温实初……

不,不会。

她不像这样的人,我在心里暗暗笑自己,一定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我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俩闲聊了几句,颂芝进来送了两盘新做的点心,又去小厨房盯着他们熬汤了。

沈眉庄看了颂芝好几眼,等她出去后方道:「妹妹,我得提醒你,颂芝曾经跟过华妃,且十分忠心于她,为她做过许多不可告人之事,你最好不要对她太好。」

我有些不悦,但想到沈眉庄并不知我就是华妃,也不和她计较,淡淡道:「用人不疑。」

沈眉庄赞赏地看了我两眼,继续说道:「你是个好人,可颂芝未必忠心于你,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真的为她好,倒不如放她出宫,让她嫁个好人家……」

沈眉庄说着说着,突然顿了顿:「抱歉,忘了告诉你,颂芝从前跟过皇上,皇上宠幸的人,就是死了也不能出宫的。如此看来,你还是寻个借口打发了她才好。」

她这话说得让我心里不舒服,可我也知道她并没有恶意。

都是我,要不是为了我,颂芝还是干干净净的,也不至于如今过了二十五岁,还不能出宫。

沈眉庄所说也有道理,如今颂芝跟在我的身边,也不安全。

可若是要放她到杂役房去受苦,我也是不忍的。

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只有等皇上驾崩,得新皇恩典才能出宫。

沈眉庄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皇上的身子,如今看来还算硬朗,等他驾崩,有可能即位的便是三阿哥、四阿哥和六阿哥。

六阿哥是甄嬛亲生,四阿哥又是甄嬛养子,这样看来,日后甄嬛便是后宫之主,那我和颂芝的未来岂不是都要掌握在她的手里?

可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甄嬛身上,我不敢赌。

祺贵人之事就在眼前,如今甄嬛看着与我交好,可她真正怎么想的,我也不知。

前途未明,在我尚有能力之前,还是先替颂芝安排好去处,给她找个轻省的活计,在外头置办些产业,日后也好度日。

且年家在外还有子嗣和人脉,日后颂芝也不会太孤立无援。

只是颂芝是个倔脾气,得知我的打算,定然不肯听我安排,等她回来,还是得与她好好商量。

太阳快落山时,颂芝还未回来,我吩咐人做了她爱吃的粉蒸肉,热了两道,见她没回来,我也无心用膳,只说别让颂芝在外头丢了春禧殿的人,吩咐人去寻。

过了两刻钟,小李子和几个太监慌慌张张地抬着颂芝回来,颂芝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闭着眼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我焦急地问道。

小李子禀报道:「颂芝姑娘落水了!」

「怎会如此?可、可有事?」我吓得说话都不顺畅了。

小李子不敢看我:「奴才探了探鼻息,人还活着,只是一直晕着,您看要不要请太医?」

「废话,快去!」这些没眼力见的家伙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我赶紧催他们去请太医。

小李子困惑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着急地跑去太医院请人。

太医过来后,先是不紧不慢地探了探脉,然后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差点跌倒在地。

我呵斥他几句,他却让我不要再靠近,说颂芝患了时疫!

满屋的人都害怕地往后退,我看着颂芝再一次脸色苍白地昏倒在我面前。

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到她的身边,让她赶紧醒过来。

太医见我乱了神,立刻让人把我和颂芝隔开,又吩咐人将颂芝送去了单独的宫室隔离起来。

春禧殿上上下下都被查了一遍,并无人患上时疫,除了颂芝,所有她用过的东西都被烧掉了。

我愣愣地坐在主殿里,看着底下的人熏艾清洗,眼前的情景太过相似。

之前是我害沈眉庄落水,患上时疫,如今轮到颂芝……可我宁愿这个人是我,以前的事都是我吩咐她去做的,她们要恨,要害,也该报应到我的身上!

身边最亲近的人出了事,我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其他人,难道是沈眉庄?华妃死了还不够,见着颂芝,她又想到报复回去?

抑或是她想帮我了结颂芝这个隐患,亲自动手?

否则,以颂芝今时今日的卑微处境,又有何人有理由害她?

「娘娘,颂芝姑娘性命垂危!」小李子眼圈红红的,跪在我面前。

「奴才知道,你并不喜欢颂芝姑娘,但求您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派人去救救她吧!」

平日在人前,我与颂芝并不亲近,无怪他会觉得我会对颂芝的生死袖手旁观。

可是该去请谁呢?我记得宫中擅长治疗时疫的……我想了想,似乎温实初比较擅长。

可温实初当日自宫,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

为了颂芝,就是抬,也要把他抬到颂芝跟前!

我正准备带着小李子去寻温实初,沈眉庄带着采月过来了。

「听说颂芝姑娘换了时疫,我便擅自做主,让温太医的徒弟卫临去给她诊治了。你放心,温太医的医术都交给了卫临,一定能治好她的时疫。」

我感激地看着沈眉庄,顿时放心不少,但同时也疑惑起来,她前不久还劝我防着颂芝,怎么如今又肯救她?

「当日我遭人陷害,若不是你和颂芝拦住宝鹊……只怕我会难产而死。我劝你防着她,和我要报她的恩,这是两码事。」

「多谢你。」我真心实意地感激道。

沈眉庄不愧是沈自山的女儿,心胸开阔,倒让我生出几分敬佩。

「你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消受不起。说实话,听到她落水,又患上时疫,我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甚至还想着是不是老天开眼……」

我心里有些堵,但又不好说什么。

她略坐了会,便说要回去看孩子。

想到之前对沈眉庄的猜疑,我有些乱了,沈眉庄不知我是华妃,便以为颂芝不会对我真的忠心,所以以为我和颂芝关系不怎么样。

我若是华妃,沈眉庄出手救治颂芝,必然能收获一个颇大的人情,可我眼下只是叶澜依,沈眉庄出手救颂芝,得到的不过是表面的感激。

沈眉庄,没有那么蠢,也没有那么毒。

而且她言语间尽是真诚,我也不相信她有这么深的心机。

那到底是谁,非要置颂芝于死地,于她又有何好处?

第十四章 卫临试探

过了两日,卫临来禀报,说颂芝醒了。

我喜不自胜,立刻站起来,想去看她。

卫临并不拦我,待我走出去两步后,才记起如今我与颂芝只是表面上的主仆关系,我表现得如此担忧,甚为反常。

我克制住自己的关心,停下脚步,又坐回主位上,卫临看着我,笑道:「娘娘看着面冷,心却热,如此担忧下人的安危。」

我冷脸不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他这话是在试探我。

卫临是温实初的徒弟,温实初与沈眉庄、甄嬛交好,他此番是替谁来试探我?

「我出身卑微,深知下人的不易,更何况如今我为一宫主位,若是对身边伺候的人都漠不关心,其他人看了岂不寒心?」

卫临恭敬地笑道:「贵人所言,甚是有理。只是皇上有令,得了时疫的宫人,必须单独隔离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可擅自探望。」

「皇上何时下的令?」我并没有听到这样的旨意,怀疑他在诓我,带了三分怒气问道。

「这是早前惠贵人一干人等患有时疫时,皇上所下的口令,放到今日仍然适用。娘娘入宫晚,难怪不知。」

「卫太医是在嘲讽我位分低吗?」他每说一句话,我都觉得他话中有话。

「微臣不敢,只是好心提醒。」他镇定地回答道。

「如此……便多谢卫太医了。」

「这是微臣分内的事,微臣太医院还有事,先行告退。」

卫临低着头走出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他故意提及这道旨意是何意。

难道是好心提醒我,不要违逆皇上旨意吗?

此人从头至尾一脸镇定,就算见我发怒也不慌乱,这般城府,可比他师父温实初深多了。

只是……不亲眼见到颂芝安好,我心里总是不放心。

但是就这般去了,只怕皇上会怪罪。

皇上迁怒于我倒不要紧,只是颂芝如今还在病中,万不能因我耽误她的治病时机。

看着日头一点点西移,我的心越发焦灼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又想去看,又怕去看,踌躇不已。

「贵人,求您去看看颂芝姑娘吧!」小李子不顾婢女的阻拦,冲了进来。

我心中本就如一团乱麻,听了小李子的话,更是没了主意,只能强撑着,让婢女下去。

「颂芝如何了?」在寂静的夜里,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下午开始,就发起高烧,昏迷不醒……怕是……」

「胡说!太医明明告诉我,颂芝醒了,且比前几日好多了!」我冲到小李子面前质问道。

「是,可是下午不知怎么的,就发起高热……太医也没法子……」小李子抹着眼泪,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悲戚。

「走!」

我已无暇再想小李子此话是真是假,是不是有人要设计我,只要一想到我再犹豫半刻,便有可能见不到颂芝最后一面……

「安嫔娘娘,我们贵人在里头,已经睡下了……」

我听到婢女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一股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冷颤。

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安陵容,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吧,我这会有急事。」说着便要和小李子走出门外。

安陵容情急之下,挡在了我面前,说话都比平常快了不少:「贵人请听我一言,此事关系你和颂芝的性命。」

安陵容随我进入殿内,开口道:「我见卫临从贵人殿内出来,便知你要意气用事。我虽不知你为何这般在意她的生死,但也要劝你一句,此时不去看她,才是为她好。」

她这副毫不在意的口吻触痛了我,我气急反笑道:「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莫要拦着我,我会子去,还能赶上给颂芝收尸!」

小李子有些怨怼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安陵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几眼,叹了口气:「你可知她是怎么染上时疫的?」

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定定地看着她:「是有人陷害?」

她点了点头。

「是甄嬛还是沈眉庄?」

她有些讶异,我才意识到我方才直呼甄、沈二人的名字,很是不妥,但也顾不得掩饰,只想知道是谁。

安陵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她们两个……」我原以为沈眉庄不至于如此,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的演技倒是如火纯青了。

「此事与沈眉庄没有干系,是甄嬛和皇后。」她也顺着我,喊起了她们的名字。

「滴血验亲之时,我帮了甄嬛,所以皇后要除掉我,以此来削弱甄嬛的势力。可是甄嬛……我虽知她颇有心机,却实在想不出她要害颂芝的理由。」

「因为沈眉庄。」

安陵容此话,弄得我越发糊涂了。

「沈眉庄生产之时,你拦住宝鹊,没有惊动她的胎,保她平安生产。看在孩子的份上,她定会对你十分感激,一来二往,你们二人便会越来越亲近。」

「我与沈眉庄交好,沈眉庄又是甄嬛的好姐妹,在他人眼中,我们三人是一党,这对甄嬛来说不是好事吗?」

「甄嬛与沈眉庄是交好,但我冷眼看着,甄嬛待你,不过对待一件工具而已,若你对沈眉庄有恩,以沈眉庄的性子,必然会为你不平,甄嬛不顾及你,但她会顾及沈眉庄。」

「所以,她要我怀疑沈眉庄,若我不问沈眉庄,便在我心里种下一根刺。若我当面问沈眉庄是否陷害颂芝,她一定会说没有。尽管她说的是实话,但我可能还是不信。沈眉庄为人孤高,见我怀疑她的人品,也会对我生出嫌隙。这样一来,离间了我和沈眉庄,我们三个依旧能以她为首,结为一党……」夏日的夜凉飕飕的,晚间的风吹得我骨头发冷。

「是了。」安陵容见我终于想明白了,也松了口气。

可我越想越觉得悲凉和心痛:「可你说的那都是日后的事……眼下,颂芝要没了啊……」我向上抹掉眼角的一颗泪,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幸而安陵容扶住了我。

「贵人,在宫中,你若不心狠,别人只会对你更狠。舍了她,保全自身……」

「呵呵呵……」我冷笑了好几声,就这样看着安陵容,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安。

「宁贵人……」

「安嫔,多谢你今日直言相告。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我恹恹地坐着,示意小李子送客。

我看着安陵容走出去,冷冷的月光照在台阶上,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门口。

不止如此,甄嬛不止要埋下我与沈眉庄之间的刺,更是已经通过卫临之口,试探我对颂芝的关心。

她,难道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趴在翊坤宫的门旁,痴痴地望着门口,就等着皇上来,守在我身边的总是颂芝……

「贵人,您、您还去看……」小李子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去有什么用,难道她能马上好起来吗?」

「可、可是……」小李子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我去看颂芝。

「来人,为本宫更衣!」婢女听到吩咐,以为我要沐浴了,准备去拿寝衣。

小李子见我要就寝了,虽有些不甘,但还是退了出去。

「慢着,你去吩咐他们,就说我要睡了,将大门关紧,将院子里的灯都熄了。做完这一切后,你到门口来等我。」

小李子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乖乖地听吩咐做事。

「给我拿件不显眼的衣服,还有暗色的斗篷。」

婢女不知我要干什么,并未多言,只是关了门替我换装。

「贵人,趁着夜色,咱们偷偷从后门出去,看颂芝姑娘多好,为何要到惠妃娘娘……」

「莫要出声。」我低声呵斥道。

夜色沉沉,今日的夜比以往的好像更黑些,指不定从哪个角落就蹿出些什么鬼东西来。

但在宫中生存,人心永远比鬼魂更可怕。

怕是没有用的,你只有比他们更狡猾,更能伪装,才能活下去。

第十五章 甘做替身

约莫十日后,小李子高兴地来禀报,说颂芝的烧退了,也能下地活动了。

又过了十日,颂芝的病完全好了,回宫的时候看着精神还好,只是人瘦了好些。

「贵人,是奴婢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颂芝泪眼婆娑,当着众人的面,就给我跪了下来。

「无事便好,这些天你也受累了,先回去好好养着,外面的事有我呢。」我柔声安慰着颂芝,其他的宫女太监,见我对颂芝从以前的爱搭不理到如今的温声软语,也十分羡慕。

「将人都叫到殿门口来。」我吩咐小李子道。

「是,小主。」

小李子办事极快,不一会儿,整宫的宫女太监都到了殿外,低头不语,深怕自己犯了事。

因着我先前不喜人多,宫中的宫女太监并没有多少,只有十几个。

我看着他们,冷言道:「这几日你们说的话我也听到了,颂芝染病,有说我生性冷漠,不顾人死活的,还有些人说我只是驯兽女出身,当不得一宫主位。」

我每说一句话,他们的头就更低。颂芝站在一旁,忍不住想要为我说话,我用眼神止住了她。

「如今颂芝好好地回来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是驯兽女出身,出身不高,也知道为奴为婢的辛苦,平日我虽然不说,却也未曾苛待过你们,家中有急需用钱的,我也让他们先领了月例应急。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我掏了钱帮他们医治。」

「就是,我家里父亲生病,都是贵人帮忙的!」小李子很配合地抽泣起来。

「只是,如今我毕竟是贵人,尊卑有别,若是如此,便纵得你们随意议论,慎刑司的刑罚可不是摆设。」

「贵人,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先前几个议论过我的宫女,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求饶,其他人看她们跪了,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发虚,也跟着跪下了。

我晾了她们一会儿,才继续说:「如今我将这些都说开,便是要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若是日后再有人记不住自己的身份,便数罪并罚!当然,有错当罚,有功便当赏,差事当得好,赏钱也少不了你们的!」

底下的人听到我这话,又惧又喜,只一个劲地说道:「自当为贵人效力!」

「都退下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颂芝见状,想要过来服侍我,我也让她下去了。

我略微歇息了会,便到了下午,苏培盛传话说,今日晚间皇上要过来,让我准备着。

我心中不自觉地打起鼓来,忍不住朝颂芝房间的方向看了几眼。

「贵人,时候不早了,可得准备着了。」苏培盛笑着提醒我。

「是啊,得准备了。」

晚间,皇上过来了,身上带着沐浴后的香气。

他同我叙了会闲话,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熹贵妃说,你为了救颂芝,特地请了温实初回来?」

「是啊。」我微微一笑,温柔地看着皇上。

「你平日都不怎么笑,今日一笑,甚美。」他忍不住摩挲着我的脸颊,呢喃道:「真像……」

「像什么?」我故意沉了脸色。

「没什么,朕只是觉得,一个宫女而已,伺候你时甚短,用不着如此费心。」

「皇上,您想听实话吗?」

「怎么,以前你对朕说的都是假话?」他取笑道。

「皇上!」我捶了捶他的胸口,他甚是受用,笑了起来。

「皇上要听吗?」

「说!」

我正了正脸色道:「皇上可还记得,您与我说过华妃的事?」

皇上笑着的脸,慢慢凝固了,过了会才恢复正常:「好好的,提她作甚?」

「皇上,我之所以救颂芝,都是为了您。」

皇上不解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您从前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您好像在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后来我偶遇颂芝,将她带到身边伺候,她同我说过华妃的事,她说她的娘娘性子霸道,在宫中独来独往。我与她也有几分相似,喜欢骑马,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等着皇上一起用膳……」我缓缓道来,看见皇上的眼中似有湿意。

我软了语气,继续说:「也许我从前不知道华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颂芝的话中,我能感受到,她很爱您,对旁人霸道的她,只有对着您,才会那么温柔。」

「大胆!谁准你提她的!」被人提到从前的痛处,他很是生气,摔了茶杯。

「皇上……」苏培盛跑进来,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我。

「出去吧,无事。」

苏培盛见皇上没有反对,便出去了。

皇上盯着我,面上怒气未平,转着手中的碧玉手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怕,就这样坐在他身边。

他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我。

我流下泪来:「我想,您或许很想念她,才将我当做了她的替代。而这世间,与她相关之物甚少,从前她身边的人也就只有颂芝了,我想替您,也替她,保存这份美好。」

皇上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背过身去,肩膀略有起伏,好一会才转过身来,道:「你不在意?」

我想了想道:「说不在意是假的,不论是谁,被当成替身都会生气。但是,从前的人已经不在了,我想……只要我好好陪在皇上身边,皇上会分清楚我是谁,怜取眼前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黯然。

「你就不怕朕一直把你当她的替身?」

「说句大不敬的话,华妃娘娘已经去了,我能替她陪着您,还能陪您走过更多的时日,已经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他将我拥入怀中,抱了许久许久,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到肩膀处有冰凉的水落下。

此刻我也分不清自己的心,对他是利用还是心疼,只是任由自己回抱住了他。

翌日清晨,皇上动静极轻地下了床,似乎是不想吵醒我。

我却不想放过这个好时机,装作要帮他更衣,却不小心勾破了他的外衬,才涂好几日的指甲就这样断了一小节。

皇上也不怪我,只是看着我的指甲道,假意责怪道:「做事毛毛躁躁的,这下好了,才染的指甲都断了。」

「哎,染个指甲可麻烦了,又是净手,又是修剪指甲,又是要捣碎花汁,又要涂白矾……」我抱怨道。

皇上听我唠唠叨叨的,本来在笑,可听到「白矾」两个字后,顿时有些不悦。

「我是没这个好性子,只是羡慕熹贵妃,花房独独培育了‘醉胭脂’,早一个月便染上了。」

「你若喜欢,朕也让他们给你送来。」

「不必,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皇上不争气地看了我一眼:「朕要赏你,你还端起架子来了,罚你午膳后到养心殿磨墨。」

他说完这句话,便赶着上早朝去了。

第十六章 白矾染指

午膳后,我带着小李子去了养心殿,甄嬛正坐在一旁和皇上说话。

她搭在桌上的手,修长白嫩,指甲上是鲜艳的红色,显得手越发白了。

皇上让人端了个板凳,让我坐在一旁,甄嬛刚想继续说话,皇上问了一句:「花房培育的醉胭脂,用得着可好?」

甄嬛的脸明显一僵,看向我,我只低头喝茶。

她缓了缓,笑着说:「是,皇上竟连这等微末小事都放在心上,真叫臣妾受宠若惊。」

「何时染的?颜色竟还这般鲜艳。」他以一副拉家常的口吻问道。

甄嬛如实回答:「大概是一个月前吧,臣妾也记不清了。」

皇上突然收敛了笑容,审视地看着甄嬛。

甄嬛不明所以,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皇上?」

我啜饮着碧螺春,想着小李子一个月前打探来的消息:滴血验亲之法,取要验亲的两人的血,各一滴,滴在清水中,血相融者为亲,不融者非亲。

那日在景仁宫,为免损伤皇上龙体,取了六阿哥和温实初的血,两人血相融,皇上动了大气。

后来甄嬛挣扎到了水碗旁,细细查看,取了苏培盛的血滴入其中,也相融了,众人疑虑。

温实初查探之下,发现水中掺了白矾,告诉皇上,如果在清水中加入白矾,虽非亲生者可以相融,如果滴入清油,虽是亲生者也不能相融。

当时的水,是皇后准备的,皇上自然怀疑皇后动了手脚,后来绘春出来顶罪,说自己不小心将白矾掺了进去,皇后这才洗清嫌疑。

可如今,皇上知道甄嬛在去皇后宫中之前,便已染了指甲,指甲上面还有白矾,会不会怀疑这是甄嬛故意陷害皇后的呢?

「瞧你,朕不过随口一问,何必如此紧张?」皇上轻飘飘地说道,谈笑间刀光剑影,让人不寒而栗。

甄嬛面上极力保持冷静,勉强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妾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一个月前……倒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那日,皇后身边的人不当心,在水中掺了白矾……」

皇上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甄嬛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酝酿一会儿便滴下泪来。

皇上只是看着她,两人坐得那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

明明是夏日里,可这养心殿却让人觉得寒浸浸的。

「皇上……」甄嬛开口想解释什么,皇上却打断了她,说道:「罢了,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对了,你刚刚说安嫔什么?」

甄嬛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也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说:「眉姐姐生产前,安妹妹的婢女宝鹊,故意去碎玉轩报信,以滴血验亲和温太医自宫之事惊吓她……」说到此处,她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好在宁贵人机警,提前拦下了她,这眉姐姐这才平安生产。」

「宁贵人,此事你怎么没告诉朕?」

我放下茶杯,笑道:「嫔妾是觉着那丫头鬼鬼祟祟的,这才扣下了她。」

「你倒不怕得罪人。」皇上取笑道。

「保护皇家子嗣,嫔妾以为是分内之事,便没有告诉您。」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用一种恨其不争的口吻说道:「你也太实诚了,若是旁人,定会拿这事来邀功。」

「皇上您瞧,熹贵妃这不是告诉您了吗?只要皇嗣无恙,邀不邀功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我回答道。

甄嬛的眼神在我与皇上之间几番变换,她也许察觉到了什么,但此刻也不好直接问。

皇上笑着问甄嬛:「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臣妾想,安妹妹性子柔顺,也许是一时想岔了,才错了主意。」甄嬛看了皇上一眼,见他神色没有异样,才继续说:「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皇上想了想道:「那便罚安嫔一年俸禄,责罚她约束宫人不力。」

甄嬛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这事就这么轻易地揭过去了。

但圣意如此,她也无可转圜。

照理说,皇上看重子嗣,安陵容此举危及皇帝,应当重罚。

皇上为何罚得这么轻呢?

走出养心殿,我走到千鲤池旁,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清澈的水里,我看见自己依旧娇嫩美好的面容,只是眼神里没有少女的生机。

曾几何时,我待皇上的心也如这水一般澄澈,白云苍狗,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晚间,我听到皇上又传了安陵容侍寝,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甄嬛如今是贵妃,有双生子,母凭子贵,皇后经过滴血验亲一事,势头渐弱,宫中无人可与甄嬛抗衡。

估摸着他也知道安陵容是皇后的人,抬举安陵容便是抬举皇后。

虽然安陵容差点惊了沈眉庄的胎,左右沈眉庄无事,后宫的平衡才是最要紧的。

帝王之道,便是如此。

只是,皇上到底是对安陵容生了嫌隙,她的宠爱大不如前。

几日后,我带着小李子在御花园散心,正巧遇到甄嬛,甄玉娆站在她的旁边,拿着个扑蝴蝶的网,像朵缺少雨露滋养的海棠,整个人蔫蔫的。

「长姐,整日在这园子里,不是赏花就是扑蝴蝶,真真是无趣极了。」甄玉娆黏着甄嬛,撒娇道。

「你呀……」

「熹贵妃万安。」我向她行礼道。

我看了眼甄玉娆道:「二小姐好兴致。」

「宁贵人。」甄玉娆向我行礼,我也回了个礼。

「妹妹不必多礼。」甄嬛拉着玉娆,瞧了一眼我素净的指甲道:「这可巧了,花房新培育的‘醉桃花’,用来染指甲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正想着让他们晚些给妹妹送去,没想到就和妹妹遇上了。」

甄嬛每句话都在表示对我的亲近,可眼神却紧紧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我泰然自若道:「嫔妾比不得娘娘金贵,不喜欢染指甲,前些日子心血来潮试着染了,没几天指甲就断了,可见不是享福的命。」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能数次出入御书房,可见妹妹心思灵巧,必有后福。」

甄嬛如今说话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早知道要在这儿与她打机锋,还不如去骑马。

想起皇上昨日的话,我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甄玉娆道:「听说皇上赏了好些东西,嘉奖二小姐勇闯景仁宫,护救熹贵妃。」

「是。」甄玉娆略笑了笑,眉眼间似有愁意。

「二小姐在宫中也呆了一段时日,可想长住下去?」

甄玉娆愣了愣,听懂我的意思后,有些不屑道:「我宁可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绝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甄嬛欣慰地看着她,做作地向我道歉:「家妹素来不爱荣华富贵,贵人见笑了。」

我看了一眼她今日的打扮,头上的玉簪,身上的锦缎,还有手上的玉镯,这哪一样都不是寻常人可以买得起的。

「那便祝二小姐得偿所愿。」

「多谢贵人。」甄玉娆甜甜地笑道。

第十七章 浣碧出嫁

数月后,天气回暖,宫中夜宴,皇上闲适地欣赏着舞蹈,与嫔妃和王爷们觥筹交错。

皇上特意走到果郡王身边,和他说笑了几句,浣碧为果郡王添酒,却不小心打湿了他的衣服。

「奴婢该死!」浣碧连连请罪。

「没事,一件衣服而已。」果郡王毫不在意,准备去偏殿换件衣服,不料身上掉出了一个旧香囊,他急着去捡,却被眼尖的皇上瞧见了,让人捡起来给他。

皇上取笑他,定是在哪里留情了,所以才这般紧张,说着便打开香囊,从里面取出一张剪纸小像。

甄嬛还在摇扇子的手停下了,注意力都放在皇上手中的香囊上。

敦亲王站起来,凑近了看清楚后,笑道:「这剪纸小像,倒好像是熹贵妃呢!」

皇上比对着熹贵妃的脸,看了看小像道:「哈哈,还真是有些像。」

甄嬛辩解道:「一张小像而已,怎么认定就是臣妾呢?莫须有的事,臣妾这一年来听得太多了。」

皇上笑了笑,也觉得有理。

我看了看果郡王,又看了看甄嬛,此时甄嬛还不能有事,若甄嬛出事,皇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

我站了起来,说道:「这张肖像的确有些像熹贵妃,也挺像二小姐和浣碧的吗?」

甄玉娆听到我说了这话,慌张地看了看旁边的慎贝勒。

我心中明白了几分,故意说道:「再过一个月便是七夕了,皇上是否也该成全一段佳话?」

皇上又看了看小像道:「这个小像的边缘略有褪色,想必老十七拿在手里看了很多次,玉娆进京不久,想必不会是她。」

席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突然,浣碧冲了出来,跪下道:「此物是奴婢的小像。」

「果真?」皇上似有不信。

浣碧深情地看着果郡王,说小像是自己七年前亲手放进去的,还说当年熹贵妃被我罚跪在翊坤宫前,她到了凝晖堂求救,王爷出手相助,后来她去致谢,王爷还问她喜欢什么花,她说喜欢杜若。

皇上看了看,香囊中果真有几片杜若的花瓣。

他笑着看向果郡王和浣碧,已然信了,便要将浣碧赐给果郡王做妾。

熹贵妃面上闪过一丝沉痛,很快又调整好笑容,到皇上面前跪下,说从前自己出宫修行,身边只有槿汐和浣碧,所以想收浣碧为义妹,让浣碧以钮祜禄二小姐的身份出嫁。

有人说这是太抬举浣碧了,但熹贵妃再三恳求,皇上想起从前他受的苦楚,终究应了。

果郡王上前谢恩,还特意提到,从前自己有一深爱的女子,虽不能与她结为夫妇,但他的心中只将他一人视作妻子。

他的脸上并不怎么高兴,熹贵妃也连喝了好几杯酒,整个过程中,高兴的只有浣碧和皇上。

过了会甄嬛和浣碧离席,果郡王也神不守舍地跟出去了。

我看了颂芝一眼,她也悄悄跟了上去。

「娘娘,真没想到,浣碧是熹贵妃的亲妹妹!」

夜宴结束后,待我梳洗完毕,趁着静悄悄没人的时候,颂芝终于忍不住了。

「当真?」我习惯性地想拿起玉轮滚脸,却发现手边空空,哥哥送我的玉轮,早就随着「华妃」下葬了。

颂芝眼神一黯,又装模作样地瞧了瞧我的脸,故意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

「真羡慕娘娘,越活越年轻,不似我,人老珠黄咯!」

「你个油嘴滑舌的,越来越放肆了,看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我从床上跳下来,专挑颂芝的痒痒肉挠。

「哈哈哈哈,娘娘,奴婢不敢了!」

「这次先放过你!」

「娘娘这脾气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

「你还说……」

颂芝见我又要挠她,作出投降的手势,不敢再闹。

我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知道她是为了逗我开心,心头一暖,轻柔地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她一开始想躲,但看到我专注的神情,就乖乖坐在那儿,任我收拾。

我靠在床边,继续问道:「好了,对了,你确定甄嬛亲口说的?」

「是的,她的声音,奴婢绝不会听错。」

「让一个女儿伺候另一个女儿,甄远道竟也舍得!」

「是了,就是妾的孩子,也没有给主母的孩子为奴为婢的道理。」颂芝倒有些为浣碧愤愤不平。

「从前只听闻甄远道和她的夫人恩爱无比,并没有旁人,这浣碧便是私生女了。」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有些疑惑,若在外头有了人,接进府中当个通房,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点点头道:「那甄夫人看样子也是个识大体的,不会不允。除非……」

我突然想起从前曹琴默收买浣碧,浣碧却突然反水,与甄嬛一同做套设计我的事。

当时,我示意曹琴默许诺浣碧,若是事成,便抬举她做皇上的嫔妃。做皇上的女人,和做一个奴婢,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为何她背叛我,又重新回到甄嬛身边做奴婢?那时她还不知自己可以嫁给果郡王,她就真的甘心,伺候甄嬛一辈子?

还是说,她有什么把柄在甄嬛手上?

脑中突然划过很多错综复杂的片段,一时间我的思绪有些混乱。

「颂芝,明日让小李子去查查浣碧的身世,记住,要悄悄的,仔细查。」

「是。」颂芝为我掖好被角,也睡下了。

为了浣碧出嫁的事,内务府为她拟了好几个新名字,供她选择。

她选了「甄玉隐」这个名字,皇上将她与果郡王的婚期定在两月后。

甄玉隐出嫁那天,我也去送了送。

甄嬛站在一旁,默默垂泪,目送着甄玉娆和果郡王离去,神情颇为伤感和无奈。

听说孟国公府的孟静娴爱慕果郡王多年,也被皇上下旨嫁给果郡王了,与浣碧一同入府。

果郡王看了甄嬛好几眼,这大喜的日子,他看上去并不欢喜。

「一下子娶了两个,都是他不喜欢的。我倒宁愿是你,起码他会真的高兴。」我故意用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

「玉隐比我有福气。」甄嬛注视着天边的夕阳,沉默良久。

明明我和她都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在这深宫呆了数年,心力交瘁,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从前听人念纳兰容若的这首词,只觉得酸腐,如今自己经历了两世,又看见甄嬛虽然倾心果郡王,但为了玉隐的痴情,还是笑着送她嫁给果郡王,真是心酸。

或许她和果郡王是真心相爱,但她的归处只能是这深宫,无休无止地争斗,至死也不能离开。

正是皇家的薄情和深宫的寂寥,才显得男女之间那仅有的几分真心更加可贵。

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她露出的柔弱,就此对她卸下心防。

这一刻,甄嬛是为妹妹出嫁而欢喜担忧的好姐姐,但下一刻,她就能用几句话,将我和颂芝置于死地。

甄嬛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为了保护自己和我身边的人,我必须要早做打算。

第十八章 甄家秘闻

一日,皇上对我说「你如今也比从前稳妥了,朕打算过些日子晋一晋你的位分。」

「多谢皇上。」

「怎么,你都不推辞一下?」

我故意作弄他,捏着嗓子道:「嫔妾无才无德,还请皇上不要晋我的位分。」

「贫嘴!」皇上捏了捏我的鼻子,这样融洽的气氛,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只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我跌回了现实。

皇上说:「你觉得甄玉娆如何?」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声音有些冷:「我与三小姐只有一面之缘,不太清楚。」

「可朕怎么听说,那日是你给了她腰牌,让她出宫搬救兵的?」

「我只是觉得,大家同为女人,何苦相互为难?不想有人受冤罢了。」

「那便说你与她仅有的一次见面,觉得她如何?」

甄玉娆如何,关我甚事?他要是喜欢就纳了她呗,反正他是皇帝,谁敢拒绝?

我回过味来,看了他两眼,他不会真起了这心思吧?

「瞧你,真是个醋坛子。」他爽朗地笑了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本来我已经抱定主意,绝不会再被他伤到,可是看到他对旁的女人这么关心,却还是忍不住不舒服。

年世兰,他最近对你略好了些,你便忘记从前种种了吗?

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如何对得起因你受苦的年氏一族?

你现在是他的宠妃,只需要得到他的宠爱来保全自己,保全颂芝,保全剩下的年家人即可。

他的真心,已无甚要紧。

「你知道吗?她比任何人都要像朕的妻子。」他的眼神温暖柔和,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欣喜,提到甄玉娆时,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十分珍惜。

甄嬛,甄玉娆,纯元皇后……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追逐着纯元皇后的影子,寻找着她的替身,可是纯元皇后在时,他还是会宠幸别的女人。

纯元皇后若真的爱他,看到他去旁的女子那里,怎会不伤心?

他若真的全心全意爱纯元皇后,又怎么舍得让她伤心?

真心爱慕丈夫的女子,是不会愿意和他人共享丈夫的。

所以,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爱纯元皇后,还是说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后,来寄托自己的期待与幻想?

正如我从前在时,他会因为我的家世而忌惮我。

可我死了后,他又开始寻找我的替身,念起我从前的诸般好处。

我忍不住问道:「皇上,您觉得你的妻子从前过得幸福吗?」

「朕对她百般呵护,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她怎会不幸福?」

「那您有没有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

「女子所求,不就是丈夫的宠爱吗?」他很疑惑我为何这般问。

「可为何纯元皇后还是香消玉殒了?」

他听到这里,很是遗憾:「天妒红颜,她身子弱,生产时……」

他没有继续说,似乎很不愿意提及那段让他心痛的往事,转而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道:「你今日怎么了?这般没有分寸!」

我在心里止不住地冷笑,他提纯元皇后,便是深情一片,别人提纯元皇后,便是不懂分寸。

皇上啊皇上,你知道如何宠爱人,也知道如何最能伤人。

我极力压制自己的厌烦,平静道:「嫔妾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好了,你退下吧,朕还有折子要批。」

「是。」

皇上近来已经提了好几次甄玉娆的名字,我想再过不久,宫中就会多一位新人了。

但多的这位新人却并不是甄玉娆,而是果郡王清凉台处的侍女采蘋,一进宫就被封为瑛答应。

听说这瑛答应沉静美丽,又善于弹筝,颇得皇上宠爱。

皇上一时兴起,喜欢年轻的妃子也是常有的事,只是瑛答应出现得也太是时候了,分去了皇上不少的注意力,他近来也很少在我面前提甄玉娆了。

想必是甄嬛为了让皇上少打妹妹的主意,才送了新人分宠。

可皇上真的会因此断了封甄玉娆为妃的念头吗?

过了数月,听说皇上下旨,将甄玉娆嫁给慎贝勒。

我深感惊讶,皇上对纯元皇后执念如此之深,怎肯轻易放甄玉娆离宫?

我派人打探一番,听御前的小夏子说,皇上本要纳甄玉娆为妃,但她搬出一番「妻子论」,打消了皇上的念头。

甄玉娆说,虽然纯元皇后不在了,但皇上仍将纯元皇后视作唯一的妻子。若皇上硬是要纳她为妃,那她在慎贝勒心里,也是唯一的妻子,而她也会将慎贝勒视作唯一的丈夫。

见皇上有所触动,她趁机请求皇上像疼爱小妹一样疼爱她。

后来甄嬛和苏培盛又使了些力气,皇上彻底打消了纳甄玉娆为妃的念头。

我虽不喜甄家姐妹,但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好事。

颂芝那边,我让她去查浣碧,也就是如今的甄玉隐的身世。

查了数月,还动用了哥哥从前留下的暗桩,才查到她是甄嬛父亲甄远道与罪臣之女何绵绵生的孩子。

绵绵思远道……还真是有缘。

那何绵绵原是百夷族的小姐,和果郡王的生母舒太妃同出一族,她因家族获罪,被卖为奴。

何绵绵还是官家小姐时,甄远道便与她认识,本来打算娶她为妻,后来何绵绵入了奴籍,他也只能偷偷将她当做外室养着。

何绵绵生下甄玉隐后,便难产去世。甄远道不敢对外公开甄玉隐的真实身份,就让她在府中当亲生女儿甄嬛的贴身侍婢。

「娘娘,可要告诉皇上?」颂芝低声问道。

「不急。」

若甄玉隐是罪臣之女的事被皇上知道……且不说皇上,前朝那些看不惯甄嬛的人就会借此大做文章。

但前世与皇后斗了这么久,我也学了她的几分本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与其冲在前头,冒着风险给甄嬛狠狠使一个绊子,倒不如让皇后和甄嬛去斗,削弱她们各自的势力。

我让小李子过来,找几个信得过的太监和宫女,将甄玉隐之事,在宫中传开。

我还叮嘱他万分小心,千万不可露了马脚。小李子近来做事也越发沉稳,很快告诉我办妥了。

一日我从景仁宫请完安,剪秋送我出来,便听到有宫女在议论甄玉隐是罪臣之女的事。

剪秋听他们说完了,才厉声呵斥,让他们不要以讹传讹。

这个晚上,我几乎没有怎么睡着,就等着皇后向甄嬛发难。可我等了数日,景仁宫那边也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是皇后怕了甄嬛?

不应该啊,皇后看似贤德大度,其实狠辣非常,最看重皇后这个位置,对威胁她地位的女人都恨之入骨。

甄嬛如今最得皇上宠爱,又有双生子,不仅分去皇上宠爱,还有协理六宫的权力,这已经威胁到了皇后的地位。

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她怎会放过?

莫不是她觉得那些话不可信,得找人核实一番,才向皇上告发?

这倒也符合皇后谨慎小心的性子。

我又等了等,可等了一个多月,景仁宫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这下我也不清楚皇后到底是做何打算,只能和她比谁更有耐心。

第十九章 交好弘时

「长姐,我不想嫁了……」

刚走到永寿宫院子里,就听到甄玉娆小猫儿一样的撒娇声。

「说什么傻话,也不知是谁,每天巴巴地等在如意馆,和心上人吟诗作画……」

「我没有……」

槿汐咳嗽两声,二人才注意到我来了。

我行礼道:「熹贵妃万安。」

「宁贵人免礼,请坐。给宁贵人上茶。」

「听说三小姐要出嫁了,知道她不喜欢金玉之物,我特地寻了些字画,还望她不要嫌弃。」

「难为你一番心意,本宫便替家妹收下了。玉娆,还不谢谢宁贵人?」甄嬛吩咐人将东西收下,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多谢宁姐姐。」甄玉娆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瞧了我一眼。

这几次我过来,甄玉娆都唤我宁姐姐,我其实不太习惯和甄嬛身边的人这样亲切。

永寿宫的人来来往往,比以往更加热闹。

「怎么这样急?听说礼部连夜赶制婚服,真真是忙得人仰马翻。」

我看了眼外面道:「皇上已经下旨,断没有反悔的道理。女儿家出嫁就这一回,合该多用些时间准备。」

甄嬛摆了摆手,让收拾东西的人都出去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听说太后又不好了,正好借此冲冲喜。」

冲喜是假,担心太后薨了后,甄玉娆和慎贝勒要守孝三年是真。

我看了眼甄玉娆:「迟则生变,这样看来,还是越快越好。」

见甄嬛还有好些事要忙,我便告退了。

甄玉娆出嫁那日,嫁妆都有百八十台。

人群熙熙攘攘,皇上和甄嬛亲自送她出嫁,真真是无上荣光。

记得我出嫁时,皇上还是四阿哥,凡事都不欲声张,所以一切都得照规矩办,哥哥想给我多加几十台嫁妆也不能。

哥哥私下里还对我说:「这么大个阿哥府,这般俭朴低调,还不如我过得滋润!」

当时圣祖爷还在,阿哥们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他自然不肯在人前露出一星半点的错处。

如今他是皇上,想宠谁便宠谁,早不是当年处处受人掣肘的皇子了。

颂芝为我打着扇子,看了眼远处的宫女,没有称呼我为「娘娘」。

「小主,您不去送一送?」

「今日她这般风光,哪里缺我锦上添花呢?」

颂芝抿着嘴笑道:「小主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吃醋一般。」

吃醋?吃皇上的醋?他也配!

我沉了沉脸道:「颂芝,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颂芝见我突然不悦起来,赶紧道:「抱歉,娘娘,是我不好……」

为了个薄情的人,对至亲的人发脾气……

我叹了口气道:「抱歉,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总以为能做到不在意他……」

颂芝道:「正因为您真心待皇上好,如今才会这般伤情。」

风吹起一地的合欢花,空中有淡淡的清香传来,这时我才恍惚察觉,我已经很久没用过欢宜香,也没用过旁的香料了。

就算是为了曾经死去的自己,为了哥哥,为了年家满门,我也要割舍掉对皇上最后的情意。

两个月后,我经过三阿哥的住处,见他正站在院子里,捧着一卷书苦读。

他个子高,可人却精瘦,脸色也比之前憔悴许多。

他的额娘齐妃,之前给我送了一碗汤药,这汤药能让人终身不孕,我本来不想有皇上的孩子,即便知道,也顺势喝下去了。

之后,她便畏罪自杀了。齐妃向来是个没脑子的,就连害人也是明着来。

她一向敬重皇后,保不齐这害人的事就是皇后唆使的。

皇后没有子嗣,如此便可夺走三阿哥,养在自己膝下,三阿哥是众阿哥中最年长的,来日若登基,她便是母后皇太后。

「三阿哥,你比之前瘦多了。」虽然齐妃想害我,但这和三阿哥无关,见到他如今这样,我也有些心疼。

「宁娘娘好。」他看到是我,神色间有些尴尬,也许是想起了他额娘害我的事,但见我面色平静,也就不忸怩了,向我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怎么,嬷嬷们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不是……」他有些欲言又止,但见我看着他,又继续说道:「近日读书有些累。」

「你每日何时睡何时起?」

「皇额娘说我比不得别人聪明,只有下些苦功夫,我便三更睡,五更起。」

「那你每日岂不是只睡两个时辰?」

三阿哥无奈地点点头。

我见他眼眶下还有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身子要紧,就算要读书,也不能不顾身子,你要注意休息。」

「多谢宁娘娘关心。」他谢过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便引得他红了眼眶,这孩子还真是心实。

见他还要读书,我便不打扰他了。

我到养心殿去了一趟,同皇上好好说了一番,皇上才同意和皇后商量一下,让她不要总逼着三阿哥念书。

午后,我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三阿哥过来了,多谢我在皇阿玛面前为他说话,看他的样子,气色好了不少。

我留他用了些点心,他赞了几句我这的点心好吃,我便让他没事就过来坐坐,又和他说了会闲话。

他见我还要午睡,便识趣地离开了。

之后,他时不时地会过来同我说话,虽然偶尔会说些憨傻的话,但我倒觉得他是赤诚可爱。

宫中聪明人太多了,难得他还保有这份赤子之心。

「天真真是热下来了!」这几日太阳毒得很,身子懒懒的,哪里都不想去,倒不如在院子里乘凉舒服。

「娘娘最不耐热,若能去圆明园避暑便再好不过了。」颂芝端来一碗冰西瓜和冰镇酸梅汤,笑盈盈地说道。

「你也怕热,到时候带你一同去。」

「听说清凉台也是避暑的好地方,与凌云峰隔得颇近,咱们一边避暑,一边到凌风峰赏玩……」

「你说清凉台和凌云峰隔得近?」我正了正身子,发觉哪里不对劲。

「是啊……」

「甄嬛出宫修行时,曾在凌云峰养过一段时间的病,会不会因此……和果郡王有过往来?」我一直在查甄嬛和果郡王有私的证据,或许可以从清凉台查起。

「听说瑛贵人也是清凉台出来的,要不要去问一问她?」

「暂且不要,万一她不肯说,反而告诉了甄嬛,便是打草惊蛇了。」

「奴婢听娘娘的。」

晚间下了一场暴雨,雨落的声音响了一夜,让人觉得压抑和沉闷,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第二十章 太后薨逝

太后熬了半个月,终于挺不住了,听苏培盛说,皇上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一整日都不曾出来。

宫中都在说皇上事母至孝,为太后之薨伤心坏了。

可据我所知,太后从前是包衣,生下皇上时还没封嫔,因为地位低微,不能亲自抚养他。

圣祖爷下令,由佟佳贵妃抚养皇上。

后来佟佳贵妃逝世,太后成了德妃,皇上这才回到太后身边。

只是当时,太后又生了十四爷,极为宠爱他,对皇上不冷不热。

听说当时皇上登基后,太后还怪皇上抢了十四爷的皇位,说出「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的话。

太后偏心至此,皇上却这般伤心,倒叫我有些看不透了。

小李子看我站了半日,终于问道:「小主,您不去看看皇上?」

作为他的嫔妃,是该去看看。

「收拾一下,中午不是熬了百合汤没喝吗?替我装上,带去养心殿。」

「小主,要不要重新做……」小李子见我这般敷衍,有些担心皇上怪罪。

「皇上提倡节俭,无需铺张。」

小李子提着百合汤,到了养心殿,苏培盛满脸愁容,见我来了,急忙进去禀报。

出来时,他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皇上请您进去。」他擦了擦脑门的汗,「还好小主您来了,皇上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身子骨怎么吃得消啊!」

小李子留在外面,我踏入养心殿,向皇上行礼。

他坐在窗前,也不说话,我便自个儿起来了。

虽然我并不关心他有多伤心,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些:「皇上,用些百合汤吧。」

皇上看着桌上的百合汤,并不喝一口。

他的眼神有些灰暗:「你觉得朕是个好皇上吗?」

他或许负了后宫许多人,但对天下而言,他是个好皇帝。

「是。」

「你进宫时日不长,何以这样肯定?」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必然诚惶诚恐,可我不怕他的权势。

我思索了半晌说道:「皇上每日批奏折,都要到深夜才休息,即便生病也不懈怠,日日如此,非常人可以做到。」

「如此,便是你眼中的好皇帝了吗?」他似乎有些失望。

「皇上无需问我,应该去问问百姓,只要见到他们安居乐业,便可知皇上治国有方。」

他的神色略舒展了些:「你如今也会哄人了。」

「实话而已。」

「连你进宫时日尚短,都知晓朕的不易,可皇额娘……她日日在朕身边,为何就看不到呢?」他的语气略有哀怨,我从没看见皇上这个样子,就好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他心里,到底还是怪太后偏心的吧。

「我不知太后与皇上发生了什么,但我想,皇上就是皇上,无需为了任何人而苛责自己,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皇上定定地看着我,想看我是不是在说谎,我任由他看,也不觉得局促。

「罢了,是朕想岔了。」他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朕还记得,华妃当时有孕,天天给肚子里的孩子唱歌,朕偶尔说了她一两句,她都要跟朕闹……」

原来,他都记得。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我也不知道……」

大概,他真的盼望过那个孩子平安降世,但最终,还是亲手杀了他。

帝王偶尔露出的软弱,是一把试探的利剑。

眼下,我是叶澜依,绝不能再犯华妃犯过的错!

我定了定心,收敛了情绪。

皇上凝视着我道:「你能为我唱首歌吗?」

他突然用了「我」,而不是朕,这不是一个帝王的请求,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的请求。

我无法拒绝。

「皇上想听什么?」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与渴望:「就唱那首哄孩子的歌……」

这样的要求有些奇怪。

这样的歌,他儿时没听过吗?

太后应该给他唱过吧?

我略一沉吟,唱道:「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夜晚的养心殿里,那个永远强大镇定的帝王,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在歌声中睡得很安稳。

过了几日,甄嬛到我宫中,问道:「听说安陵容的父亲安比槐贪污了十万两,你可知道?」

我摇了摇头,看向她。

甄嬛端坐着,笑而不语。

我明白过来,看了眼甄嬛:「是你布置的?」

甄嬛道:「你说呢?」

我喝了口茶,看来甄嬛和安陵容已经彻底成了仇敌,甄嬛如今势大,安陵容如何能斗得过她?

她这次来,估摸着是想看看我对安陵容的态度。

「你可是可怜她?」甄嬛的笑淡了些。

「我与她没什么交情,谈不上可怜不可怜的。」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甄嬛看着院子里的合欢花,温柔一笑。

晚上,小李子和几个小太监在廊下嘀嘀咕咕。

「小李子,说什么呢?」

小李子跑过来:「回小主的话,听说安嫔跪在养心殿门口请罪呢。」

想必是为了她父亲安比槐的事,我问道:「跪了多久了?」

「少说也有一个时辰,这会子虽然入夏了,但晚上还凉得很呢。」

我看了看天,黑沉沉的,一股凉风吹来,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和熹贵妃在养心殿说话,没空见她,娘娘您看,要不要帮她求求情?」

看来是前些日子安嫔悄悄来春禧殿看我,让小李子觉得我和她关系匪浅了。

我感谢安陵容帮过我,但也不会为了她把自己搭进去。

我看了看小李子,沉声道:「小李子,你觉得安嫔是个怎样的人?」

小李子歪头想了想道:「看上去很是柔弱,对下人也很和善。」

我冷哼一声:「你可知,当初甘露寺的姑子净白诬陷熹贵妃失败,皇上问安嫔如何处置净白,她是怎么说的?」

小李子见我神色慎重,也不敢轻易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说,臣妾看这姑子心眼忒坏,又爱搬弄是非,皇上定要叫人拔了她的舌头才好!」

小李子面如土色,似乎是被吓到了。

「在这宫里要想活得久,就不要只看一个人的表面。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许乱说话!」

「是。」

小李子战战兢兢地退下了,我想到皇上最恨贪官污吏,对安嫔也谈不上多喜欢,安比槐怕是在劫难逃。

皇上对安陵容是越发冷淡了,不许她在养心殿门口请罪,否则安比槐就罪加一等。

贞嫔等人见她失宠,带了好些人去她宫中闹了一番。

天逐渐冷了下来,内务府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过冬的衣物和炭都没给她送。

雪中送炭,才叫人记得深刻。

我估摸着时候,便去看了看她,给她送了些衣物和吃食。

她瘦了不少,人也没往日精神,瞧着怪可怜的,见我来了,有些惊讶和感动。

为免她昏了头,让我去为她的父亲求情,我略坐了坐便走了。

安陵容此人,点滴之恩记得深刻,但帮过头了,就会像毒蛇一样缠上你。

若你哪日不帮了,她还要怨你。

升斗恩斗米仇,便是如此。

第二十一章 晋位宁嫔

宫中传来喜报,安陵容有孕四个月!

合宫里竟没走漏一点风声!

皇上为了让她安心养胎,没有治安比槐的罪。

安陵容跟了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

这次为了她父亲的事,也是豁出去了,想方设法地缠住皇上,要一个孩子。

细细想来,跟过皇后的嫔妃,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也没有什么子嗣。

若是皇后有意为之……当初皇上赐我欢宜香时,皇后数次提醒我多用,难道那时她也知道欢宜香能让我怀不上孩子?

好深的心机!

我对皇后的毒辣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是,皇后为何又肯让安嫔有孕了呢?解了安比槐的燃眉之急,可是也给自己留下新的隐患啊。

在宫中,一个没孩子的嫔妃,可比一个有孩子的嫔妃好掌控多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安嫔有孕,皇后请旨,封安嫔为妃。

甄嬛趁机提出给敬妃和端妃等资历深的妃子提一提位分,皇上想起要封我为嫔的事,顺手也一道给封了。

至此,端妃被封为皇贵妃,敬妃被封为敬贵妃,安嫔被封为鹂妃,我被封为宁嫔,欣贵人被封为欣嫔,另有一众常在、答应晋封。

一皇后,一皇贵妃,熹、敬两贵妃,惠、鹂二妃,宁、欣两嫔,后宫格局再次变动。

听说安嫔怀孕后,甄嬛便病了,呆在永寿宫里,哪里也不去。

我想了想,宫里之前没了那么多孩子,万一鹂妃的孩子没了,赖在别人身上,那可麻烦了。

我和皇上称病,说近日身子不舒服,想在宫中静养,皇上允了。

之前,太后去了后,皇上很是低迷了一阵子,如今安陵容有孕,他人也瞧着精神了些。

听说,他吩咐苏培盛,准备给安陵容过生辰。

太后刚走没多久,这个生辰不能大办特办,他肯定会觉得委屈了安陵容,晚上会亲自到她那里安慰安慰她。

皇上这人便是如此,想对你好时,自然全天下的人都比不过你,不想对你好时,你比地上的烂泥还不如。

从前他对甄嬛不也是如此吗?

那年甄嬛还未离宫,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

在她生辰时,果郡王依照皇上的吩咐,为她准备了满园的风筝和满池的荷花,只为逗她一笑。

还有那些赏赐给她的蜀锦玉鞋,哪一样不是奢靡华贵?

皇上号召宫内外节俭,可省下来的钱,到底是花在他喜欢的人身上了。

后来甄嬛误传纯元皇后旧衣,他便觉得是对纯元皇后的大不敬,还牵连了甄嬛的父亲。

甄嬛怀着身孕跪下来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他都懒得看她一眼。

如今,他在谁身上花钱,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保住自己和颂芝等人即可。

听说百骏园来了许多好马,我心痒难耐,只可惜不能亲自去瞧瞧。

安陵容的胎,还有五六个月便要生产,如此,我便再忍半年。

过了几日,皇上来看我,他的神色比之前瞧着更好了,红光焕发的。

难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数日间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我按耐下心中的疑问,盯着怀里的团绒,时不时地用余光去看他。

他关心道:「瞧你神色懒懒的,怎么,病还没好些吗?」

我起身,谢恩后坐下:「药也照常吃着,只是提不起劲,人总是犯懒。」

皇上有些惊奇道:「这可怪了,太医院的人这般不中用?」

为免他继续问下去,我只得说道:「也许是从前余毒未清,再加上时气不好,所以如此。」

听我提起从前齐妃害我的事,皇上的眼神明显一暗,眼神心虚地看向别处。

他叹了口气道:「定是如此了。」

我应道:「嗯,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上停顿了会,问道:「鹂妃有孕,你怎么不像其他的嫔妃一样,去恭贺她?」

我把团绒放下去,让它自己出去玩了,盯着皇上的眼睛道:「皇上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皇上皱了皱眉头道:「自然是真话。」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鹂妃有孕,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被吓怕了,不欲多生风波。」

皇上哈哈一笑,竟有些促狭:「瞧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会有今日?怕什么呢?」

我笑了笑,回答道:「从前熹贵妃不过是在我这里坐了会,坐回去的路上发动了,便有人怀疑我害她。如今鹂妃有孕,正是最不安稳的时候,若我真是为了她好,倒不如不去恭贺她,免得给自己、也给她惹麻烦。等她生下孩子,还怕没有恭贺她的那一天吗?」

「你是怀疑有人要害她?」皇上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为凝重。

「有没有人要害她,我不知道,只是避嫌罢了。皇上英明睿智,定能护得住她和她的孩子。」说实话,我虽对安陵容没什么好感,却也真的希望她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毕竟我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

「澜依,朕就知道,你外冷内热,最为朕着想!你放心,朕定会好好护着这个孩子的!」皇上有些感动地看着我,像是在对我承诺,又像是在对从前的华妃,和她那个未降世的孩子承诺。

皇上啊皇上,这般妻妾和睦,惺惺作态,便是你想要的贤德吗?

皇后那般贤德,可真辛苦啊。

皇上将我搂进怀里,我没有挣扎,只是出于一瞬间的习惯,我勾了勾他的腰带。

他的身子顿时紧绷起来,将我从怀中拉起来,神色大变:「你、你怎么会……」

刚刚一时疏忽了,我只能装作不懂道:「皇上说什么?」

皇上看了看我,眼中有化不开的疑惑:「刚刚那个动作,只有她才会做的,你怎会知晓?」

我更加「不懂」了:「皇上,您突然变得好奇怪,她是谁?」

纵然我平日如何小心,可每每与皇上独处时,总有些疏忽。

我暗暗责怪自己掉以轻心,若真的被他认出来了,那送命的可不止我一个。

皇上定定地看着我道:「华妃。」

这两字如同有魔力般,将我桎梏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能露馅!

我后背冒出一身冷汗,思忖了半刻道:「您是说刚刚这个动作吗?」我又勾了勾他的腰带,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您近来瘦多了,想看看是腰带松了呢,还是您真的瘦了。怎么,华妃娘娘也经常担心这个吗?」

他见我一本正经,也不便与我说他和妃子的闺房之事,笑了笑道:「是朕想多了,怎么会以为你是华妃呢?你若真的是她……」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你若真的是她,竟然会怨朕吧?说不定还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我知道,他是想说,若我真的是华妃,说不定会杀了他。

我忍住嫌恶,躺回他的怀里,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从前,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再掉以轻心。

第二十二章 狐尾百合

「娘娘,那孩子……」一日,颂芝回宫后,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慢慢说。

她接过来喝了半盏,方才继续说道:「年福病了!」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她说的是哥哥的遗腹子后,才赶紧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先天弱症,不能劳累,必须好好养上半年。」

「他一个孩子,怎么累着了?」话一出口,我便觉不妥,那孩子如今在农户家里,但凡有些孝心,必然是要帮他们干活的。

颂芝见我不说话,也知道我必然意识到了这点。

如今我不好明着帮他们,恐会露了踪迹,细细想了半刻,吩咐颂芝道:「你找个机会,说是那孩子的家人,感谢那对农妇对孩子的养育之恩,送些东西给他们。同时说孩子父母已去,不会接孩子回去,请这对农户继续养着孩子。」

「是,娘娘。」颂芝欢喜地应道。

「此外,找两个会做生意的账房,提点这对农户做点生意,这天灾人祸的,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种地。再派些人,在这农户附近住下,时不时的,以邻居的身份去帮衬一下。」

「还是娘娘想的周全。」

「快去办吧,找个稳妥的人,悄悄的,别让人发现。」

「是。」

颂芝办事极快,只过了五六日,便已办妥。只是回来时,面有担忧:「娘娘,办事的人说,他好像被人跟踪了。」

「什么?」我惊坐起身,「可看清楚是谁?」

「没有,不过娘娘放心,那人机灵得很,很快便将跟踪的人甩掉了,并没有让他查到那孩子。」

我松了口气,哥哥好不容易留下这么点血脉,可不能毁在我手里。

会是谁呢?前些日子,我也感觉甄嬛对我存了防备和试探之心,莫不成是甄嬛?

会不会是皇上?他还怀疑过我是华妃。

若是前者,我还可以勉强应对,若是后者……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命人悄悄到御前问了问,皇上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听小夏子说,皇上忙着剿匪的事,都在养心殿和大臣们商议事情,好几日都不曾合过眼了。

皇上忙于朝政,定然是没有时间过问我的事。

若是真的起了心思,也只会交给粘杆处的夏刈他们去办。

听说夏刈早几日便出宫了,与颂芝派人办事的时间对不上,想必不会是皇上。

我稍微放了下心,会是甄嬛吗?若是她……我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午后,我带着颂芝去了甄嬛宫里。

我看着桌上的狐尾百合,修剪得十分美丽,赞了几句:「熹妃娘娘好巧的功夫,这花房奴才的手艺可比不上您呢!」

甄嬛笑道:「你们就别夸本宫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

旁边有个宫女笑道:「宁嫔娘娘不知,适才槿汐姑姑也这样说,娘娘是害羞了呢!」

我和甄嬛对视一笑,继续道:「娘娘这一病,乐得清闲自在,倒苦了某些人,找不着娘娘的错处呢!」

甄嬛屏退左右,道:「你倒是明白我,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与其处处小心着,倒不如一开始就绝了这种可能。」

「我倒觉得鹂妃未必想这样做,想必是皇后的意思。」

「受制于人,没有什么想不想的,她既然选择依附皇后,便要承担依附她的后果。」甄嬛看着那狐尾百合,眼神有些冷。

「听说她似乎很重视这孩子,太医日日都要把脉。」

甄嬛轻笑出声,只是笑声有些渗人:「你可知她宫中已有熏艾的痕迹?才堪堪不过五月,便要用艾叶保胎,可知她已有滑胎的迹象。」

我吃惊道:「怎会如此?」

甄嬛道:「谁知道呢?听说母体弱的女子,很难平安生下孩子。她为了得宠,不惜节食以减轻体重,苦练冰嬉,再度得宠,此举大大损伤身体。况且她素日体弱,孩子保不住也是正常。」

甄嬛这话有理有据,但我看着桌上那美得近乎有些妖异的狐尾百合,总觉得她没有说实话。

我此次来,本想是试探甄嬛是否知道年福那孩子的事。

看她对我一如既往的态度,并无什么异常,若不是她演技真好,便是我多心了吧。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回去后我还是要嘱咐小李子,时刻关注永寿宫这边的动静。

回宫的路上,我与颂芝偶遇了吉祥,她正要去太医院为端皇贵妃取药。

端妃也是个可怜人,当年皇上借端皇贵妃的手,除了我腹中的孩子。

我记恨她多年,还灌了她一碗红花,使她不能再有孕,她的身子也垮了。

思及此,我软了语气,说道:「快去吧,别让你家娘娘等急了。」

吉祥低头,并不看我,只是应道:「多谢宁嫔娘娘关心。」

说完后,她急匆匆地走了,似乎有些慌张。

印象中,吉祥是个极稳妥的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慌乱过。

我心有疑虑,但转念一想,也许是皇贵妃这次发病比较厉害,所以她有些着急吧。

离春禧殿还有一段距离,我看到花房的奴才抬着几盆狐尾百合,像是要送去哪里,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便叫住花房的奴才问道:「这是要送去哪个宫?」

花房的奴才顿了顿,答道:「延禧宫,花房特地孝敬给鹂妃娘娘的。」

竟这般巧合?我才在甄嬛宫里见到了狐尾百合,花房的奴才便急着给安陵容送去。

我不动声色问道:「鹂妃怀孕,在殿中摆放狐尾百合无事吗?」

花房的奴才笑着道:「太医说了,百合最能安心凝神,鹂妃娘娘近来总睡不好,多放些百合在屋里,反而有好处呢!」

「如此便好,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行了,也不耽误你们了,去吧!」

我一边走一边想,总觉得哪里不妥,回宫后,吩咐颂芝悄悄地给安陵容传了个口信,与她说了我在甄嬛宫中见到狐尾百合的事。

我提醒过了,安陵容又素来小心,就算皇后想用这胎去害甄嬛,甄嬛如今不出去,她也找不到害她的时机。

安陵容这胎,应该能保住。

如此,便再无不妥了。

过了几日,皇上为安陵容庆生,晚上便留在了她宫里。

我正准备歇下时,小李子进来禀报:「娘娘,鹂妃小产了。」

我心中一惊:「怎会?太医不是说她胎相稳固吗?」

小李子有些难以启齿,我催促道:「有事快说。」

他继续道:「鹂妃小产的时候,正在和皇上……」他看了一眼颂芝,迅速低下头去。

他这幅神色,我便明白了,鹂妃有孕,皇上竟然还要她侍寝?

皇上不是个急色的人,鹂妃也不会这般分不清轻重,明知自己有孕还不拦着皇上。

我的疑虑更加深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李子问道:「娘娘,可要去看看?」

「都有谁去了?」

「皇后,端贵妃,熹贵妃,敬贵妃,还有惠妃都去了。」

我沉声道:「走,去看看!」

第二十三章 鹂妃小产

我刚进延禧宫,就看见宫女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走。

越往里走,安陵容的叫声就越凄惨。

我想起自己小产时的情景,深觉不忍。

行过礼后,我安静地待在一旁。

皇上垂头不语,一众嫔妃正在一旁安慰他。

平日里贤良的皇后,难得责怪起皇上:「皇上明知鹂妃有孕,也该克制些。」

皇上瞅了皇后一眼,又委屈又难过:「朕也知道,可朕每每与鹂妃独处,总是情难自禁……」

皇后看皇上如此,也不再说些堵皇上心的话,只是叹了口气。

皇上看向熹贵妃:「嬛嬛,朕的孩子又没有了一个,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朕?」

熹贵妃露出心疼的神色:「不会的,皇上!皇子和公主已经平安出生那么多了,怎么会是上天在惩罚皇上呢?」

皇上稍觉安慰,安陵容的宫女宝娟给皇上上茶。

这时,安陵容几乎是凄厉地叫了一声。

宝娟手一抖,碰倒了桌上的狐尾百合,她反应极快,扶住了花盆,并没有让它摔倒地上。

我留心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甄嬛神色一变,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皇后也有些不耐烦,不满地看了宝娟一眼。

细细想来,宝娟平日里,不是这样莽撞的人,今日是被安陵容小产吓到了吗?

皇上本就烦躁,此时更是厉声呵斥:「做事如此毛躁,惊着了你家小主,便是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皇后道:「下去吧,别在这添乱。」

宝娟浑身一颤,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这就带着花下去。」

她双手颤抖着,抱着花正要往外走,遇见前来禀报的许太医。

「且慢!」

太医突然叫住了宝娟,宝娟极为慌张,似乎是担心皇上怪罪,但终究还是停下了。

皇上盯着许太医:「怎么了?」

许太医恭敬地答道:「这花的香味似乎有些奇怪,与往日不同,请皇上容微臣细细查看。」

皇上颔首同意,宝娟将花放下。

许太医跪下来,一边翻找花瓣,一边扇闻。

甄嬛有些担心地看着那狐尾百合,垂眸思索。

许太医翻到花蕊处,闻了闻后,神色有些不对,宝娟立刻用水泼向他的脸。

许太医清醒后,脸色大骇:「皇上皇后,请恕微臣失态。微臣不知这狐尾百合的花蕊里,竟然掺了催情香!」

皇上一愣,随即脸色阴沉下来:「继续说!」

许太医捏一把汗道:「男女欢好,即便无情,闻了此香,亦可动情。」

皇上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也不说话,知他在想些什么。

皇后刚想开口,敬贵妃便说道:「好端端的,这花蕊里怎么会掺了催情香?」

端皇贵妃道:「适才皇上说,每每与鹂妃相处总是情不自禁,难不成……」

端皇贵妃的话并未说完,但很明显,她是在暗示安陵容利用此香争宠。

皇后不悦道:「鹂妃已然有孕,何必为了一时的恩宠,置腹中皇子于不顾?」

安陵容已然有孕,只需安心生下皇子,便可保一世的富贵,不至于为了这一时的恩宠铤而走险。

敬贵妃又道:「也许鹂妃以为此胎稳固,故而……」

皇后拍了下桌子,显然是动怒了:「鹂妃此时生死未知,你们却凭一盆花,恶意揣测她。同为嫔妃,岂不是太过恶毒?」

敬贵妃和端皇贵妃赶紧下跪:「臣妾并非这个意思……」

皇上看了她们一眼,问甄嬛:「熹贵妃,你怎么看?」

甄嬛跪下来,低头道:「臣妾觉得,鹂妃怀孕不易。不如等她熬过今晚,身子好些了,皇上再问问她,若是她真的错了主意,请皇上看在多年情分上,从轻发落。」

在皇上眼里,甄嬛和鹂妃还是好姐妹,甄嬛心善,所以不忍责罚她。

皇上看了看鹂妃的方向,又看了眼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道:「臣妾觉得,鹂妃胆子小,断不敢用这种手段魅惑皇上。」

皇后说话一向留有余地,今日这般为安陵容做保,倒是稀奇。

惠妃在一旁,默默不语,只是看到那盆狐尾百合时,她的神色有些不对。

皇上神色晦暗,沉默半晌,太医来报,说鹂妃的血止住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说皇上明日还要早朝,让他去自己宫中歇息,熹贵妃也说皇上身子要紧,让他去皇后宫中。

皇上嘱咐宝娟好好照顾安陵容,看了众人一眼便走了。

见皇上走了,众人也散了。

回到宫中,小李子端进来一碗安神汤道:「颂芝姑娘说娘娘今晚定被吓着了,让奴才提前熬好安神汤,放温了,等娘娘回来喝。」

我看了眼颂芝道:「辛苦你了。」

颂芝道:「不辛苦,都是奴婢该做的。」

我捧起安神汤,手没拿稳一下子摔了,小李子和颂芝赶紧收拾,我有些愧疚:「是我不好,连碗汤也拿不住。」

颂芝温柔一笑:「娘娘无需自责,厨房还有呢,是不是,小李子?」

小李子有些懵,看到颂芝的眼色后,连忙点点头道:「对对对,还有好多呢!」

我知他们是在哄我,也不拆穿,只觉心中十分温暖。

看着那摔碎的碗,我突然想到宝娟,方才是她打翻了那盆狐尾百合。

宝娟是安陵容的人,自然不会帮甄嬛陷害安陵容。

可是若没有她这么一摔,许太医也不会发现狐尾百合中的猫腻。

这件事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我一时想不清楚。还是等过几日,安陵容好些,我再亲自去问问她。

过了两日,我还没去见安陵容,听颂芝说,甄嬛、敬贵妃和端皇贵妃去了养心殿,之后皇后也去了。

晌午时分,便听到皇上下旨晓谕六宫,熹贵妃处理宫务不当,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可具体是怎么个不当,也无人能说得清楚。

况且,即便如此,甄嬛如今还是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皇上这责罚也未免过轻。

变化来得太猛太快,叫我措手不及,前两日甄嬛等人几乎都要定了安陵容魅惑君上的罪,怎么今日反而是自己受罚了呢?

下午时,皇上又传了一道旨意,说是鹂妃小产伤了身子,需在延禧宫静养两个月,无诏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探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在变相软禁安陵容。

仅仅一天,甄嬛和安陵容都受罚了,皇上这两道旨意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过了好几日,颂芝才从小夏子那边打听到事情原委:皇上派人查催情香的事,花房只说为了让鹂妃安神静心,所以给她送去狐尾百合,并不知催情香的事。

皇上不满,命慎刑司严审,那些个奴才也还是这般说辞,只有一个扛不住的,说熹贵妃最近对修剪花枝感兴趣,也曾要过几盆狐尾百合,修剪好后还送去过延禧宫。

不过是以花房的名义送的,延禧宫不知是永寿宫处送出来的。

皇上刚想召熹贵妃前来问话,她自个儿便带着敬贵妃和端皇贵妃过来了,一开始还在为鹂妃求情,说她是太在乎皇上才会如此。

接着又拿出从前鹂妃送她的舒痕胶,说起鹂妃从前的诸般好处。

可是端皇贵妃想起,熹贵妃用了这舒痕胶后不久便小产了,实在可疑。

为保险起见,皇上传卫临前来,闻出舒痕胶中有大量的麝香。

皇上一怒之下,便叫夏刈搜了延禧宫,什么香料都有,就是没有催情香和麝香。

熹贵妃当时很是吃惊,鹂妃拖着病体喊冤,还说自己从未在舒痕胶里加过麝香,有可能是后面被人动了手脚。

她脸上血色全无,哭得肝肠寸断,还说不知是谁,要挑拨她与甄嬛的姐妹之情。

皇上又问起永寿宫给延禧宫送狐尾百合的事,熹贵妃百口莫辩,只在一旁喊冤。

皇后在一旁为熹贵妃和鹂妃求情,说她们也许是被奸人所害,请皇上细查。

皇上思忖许久,并没有再查,只是下了两道旨意,罚了熹贵妃与鹂妃。

颂芝说完后,我心中已有了猜测,但总要问过安陵容才能知道确切的真相。

第二十四章 密会陵容

两个月后,漏液,我去了延禧宫。

安陵容见到我来,似乎并不意外。

我看了看她的周围,没有一个侍女,就连宝娟也不在她身旁。

「宝娟出去了,要好一会才能回来。」她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精神尚可。

她这句话有些古怪,像是故意支开宝娟似的。我没有细想,只是看了眼她的肚子:「节哀顺变,我为你那孩子抄了些经书,供奉在宝华殿了。」

安陵容眸中泪光闪动:「多谢你。」她落下泪来,等情绪平复一些后,擦了擦眼泪道:「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你早就知道那里面不干净?」

「是。」

「宝娟那晚是故意撞倒花盆的?」

「是。」

「皇后她知道吗?」

「自然知道。」

我看着她瘦了好些的脸庞,有些伤感:「你不后悔吗?那个孩子,你本可以生下来的。」

安陵容神色凄楚:「生不下来的,跟着她,我早就不能生育了。」

「那这个孩子……」

「若不是为了救我父亲,皇后连这个孩子也不会让我怀上。」

她看着屋外的阳光,眼中含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屋外明亮温暖,倒衬得这屋子有些暗了。

「那日你来见我,告诉我你在甄嬛宫中看见了狐尾百合,我便猜到她要利用它来设计我。我想起之前她来看我,说想讨些安神的香。之后,我便让宝娟去查看柜子上的香料,那些平日里锁着的催情香,果然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想她要在这百合上做文章,只有在里面掺些东西,但我不知她会放些什么,便提前在花蕊里放了些催情香。之后,我又请求皇后将我宫中的麝香和催情一类的香料,通通销毁。」

「皇后说我这个孩子本就保不住,倒不如以此陷害甄嬛,于是宝娟和许太医演了一出戏。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后,她脸上分明有解恨的表情,可细细看去,又有些无奈和伤感。

我缓缓道:「你设计皇上,让他以为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定是愧疚极了。而这份愧疚,足以保全你的后半生。」

她挺直身子,笑了笑:「当他查到是甄嬛下的催情香,让他错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我真想看看他那时的脸色,一定十分好看。」她的笑容如寒月般,看得人发冷。

「你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底也没有将甄嬛如何,自己还被禁足两个月。」我不解道。

安陵容转头看着我,屋外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她轻声细语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失望和疑心,是能杀人的。」

她说话的声音虽轻,可在我,听来却有千钧之重。

我问道:「你是说……皇上?」

「甄嬛是纯元皇后的替代,在皇上心中,她该如纯元皇后一般完美善良。可当他发现这个替代品恶毒伪善时,会不会觉得她玷污了纯元皇后?」

我越听越心惊,原本以为安陵容只是勉强挣扎,却没想到她有这般恐怖的心机。

「之前他就因为双生子的事,疑心过甄嬛。这次催情香的事,他虽未直接点破,全了甄嬛的面子,但到底存了疑心。这疑心日积月累,日后若是发作起来,你觉得会如何呢?」

我不知道她和皇后后面有何安排,只觉得与这样的人相处,处处都得小心。

稍不留神,便会被她害得死无全尸。

「宁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她此话一出,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说华妃吗?」我直视着她的双眼,安陵容愣了愣。

我如此坦然,她一时间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皇上也说过,怎么,真有那么像吗?」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我笑吟吟地反问道。

她仔细瞧了瞧我,蹙了蹙眉,见我毫无闪躲之意,有些不甘心。

面对她的试探,我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我不承认自己是华妃,她又有什么办法证明我是华妃?

鬼神之事,皇上最是不信。

就算她告到皇后那里去,皇后也只怕以为她疯魔了,将她作为弃子丢了。

她微微靠近:「真是好手段,能叫颂芝这么听话。」

「颂芝是华妃的宫女,华妃从前得罪过多少人?宫中有些地位的嫔妃都不愿收留她,只有我这后来的,能对她好些。除了我,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肩膀微微起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我这般淡定自若,终究还是泄了气。

「罢了,是我想多了。」

「你一向细心,仅凭我给你的消息,就能推测出她要如何害你。」

安陵容脸色一沉:「甄嬛拥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还有那么多孩子,我却连一个孩子都生不出。」

看着她有些嫉恨的神情,我的心微微震了震。

当初安陵容在宫中孤立无援,只有甄嬛和沈眉庄肯与她好,虽说也掺杂了些利益,但到底还是有些真心。

如今她与甄嬛却势如水火,这宫里,真是吃人的地方。

而我,也必须借助她对甄嬛的恨,推她一把。

「是啊,她才貌双全,皇上爱慕,就连果郡王,也曾为她吹笛伴舞,对她夸赞不已。」

「果郡王?」安陵容狐疑地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慢慢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她沉默半晌后,突然展颜一笑:「原来如此。」

与聪明人说话,往往点到即止,我只需稍加提醒,她便可以想到甄嬛与果郡王的种种不对劲。

疑心一生,只待证实。

「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便也投桃报李吧,你知道甄嬛和沈眉庄怀孕时,都是温实初照料着的。」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

「沈眉庄生下孩子后,温实初只需定期去请平安脉即可,但是,温实初每次去请平安脉后,都要去瞧瞧静和公主。」

「医者父母心……」我说着说着,看到安陵容对我笑了笑,一瞬间明了:「莫非……」

「若是祺贵人还在,指证沈眉庄和温实初有私,恐怕谁也救不了他们。」

我惊愕道:「怎会?沈眉庄不像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的情意,是藏不住的。他忍痛自宫,也是怕有人日后,会像诋毁甄嬛和他一样,诋毁他和沈眉庄。」

沈眉庄平日里端庄持重,我实在没想到她和温实初,会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偷情,好半天才回过神。

待我出了延禧宫,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走到一处凉亭,又碰见了果郡王。

他一袭青衫,依旧如松柏挺翠,只是脸上多了些憔悴。

「澜依,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瞧王爷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

「无事。」他故作掩饰,反而让人觉得他有事。

「王爷,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你尽管开口。」

毕竟现在我还是爱慕他的叶澜依,就连安陵容都看出我的不对劲了,我还是要谨慎些,装装样子还是要的。

他慎重问道:「真心话?」

「自然。」我应道,这时,我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盯着我们。

我立刻警觉起来,是谁的人?皇后?甄嬛?还是皇上?

不管是谁,我接下来的话一定要小心。

「熹贵妃操劳六宫事宜辛苦,她是玉隐的长姐,也是我的长姐。若是你有心,便替我多看顾她,还有两个孩子。」

熹贵妃有奴婢照顾,孩子自有乳母和嬷嬷照料,要我去看顾,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怕旁人陷害她吧?

我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果郡王的身后,叹了口气,稍稍提高了声音:「王爷,你这个人,你的情意,本身就会害死别人。」

果郡王睁大双眼,痛苦地往后退了两步,颓然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也学安陵容那般道:「一个人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澜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不懂……」

宫中求生,再多的情意也只是祸害。

昔年我曾在这上面吃了多少亏,如今怎能不懂?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我有些无奈道:「王爷你若真为她好,便在此处好好想想吧。如今我已是皇上的嫔妃,不宜在此久留,先告退了。」

第二十五章 采蘋 之死

在宫中闷了几日,见天气不错,颂芝便撺掇着我出去散散心。

走到御花园,看见敬贵妃带着胧月公主在玩耍,便走过去闲聊了几句。

我们正一边走一边说话呢,就看到三阿哥追着一个女子跑了过去。

敬贵妃笑着道:「哎呀,这两人,真是!」

「那是?」

敬贵妃道:「妹妹没见过?是刚升了位分的瑛贵人。」

三阿哥没事追着瑛贵人做什么?

她可是他的庶母啊!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果不其然。

那日,我正在养心殿侍候皇上,敬贵妃突然来了,说有要事要禀报皇上。

我正打算退下,敬贵妃看了我一眼,说:「这事宁嫔也瞧见了的,皇上不如让她留下,也可做个人证。」

我心中有了猜测,得到皇上允许后,敬贵妃立刻揭发三阿哥和瑛贵人私通。

殿内众人敛声摒气,敬贵妃坐在榻上,虽然脸上有些惧怕,可眼神中却有些高兴。

怎么,她是觉得此事办得很得意吗?还拉了我做人证,也没问我同不同意。

依着规矩,皇上召来皇后和甄嬛,皇后来得倒快,甄嬛姗姗来迟。

皇后斥责道:「你妹妹挑来的人,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敬贵妃不满道:「是谁不知廉耻,这信到底也不是瑛贵人写的。」

熹贵妃问道:「什么信哪?」

怎么,敬贵妃揭发之前没有与甄嬛商量吗?

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三阿哥的错处,扳倒皇后吗?

敬贵妃解释道:「是这样,昨儿个我让如意去御膳房拿夜宵,正好碰见三阿哥身边的小乐子,在长街上鬼鬼祟祟……」

皇后打断她:「三阿哥一向稳重,不是那样的人。」

敬贵妃继续说:「一向稳重?恐怕也是表象而已。皇后娘娘,恕臣妾冒昧,娘娘教子不善哪。」

甄嬛在一旁,用余光看了敬贵妃一眼,又看了一眼瑛贵人。

敬贵妃看了我一眼:「前不久臣妾与宁嫔在御花园散心,还看见三阿哥追着瑛贵人呢。」

皇上憋着怒气道:「真有此事?」

我实话实说:「臣妾确实看着三阿哥追着一女子,可是那女子长什么样,却没看真切。」

瑛贵人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回应她。

皇后指责瑛贵人:「三阿哥年轻,又不通人事,一定是贱婢勾引!」

哎,我原先还以为三阿哥是个忠厚老实的,没想到他竟这般不知检点,害了旁人又害了自己。

皇上的孩子,果然和他一样,自私自利,只爱自己,一点都不顾惜旁人。

只是可怜瑛贵人,成了这斗争的牺牲品。

我忍不住出声道:「我虽与瑛贵人只有一面之缘,可看她也是个端庄自爱的,不至如此。」

瑛贵人在一旁急得大哭,向皇上求情:「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

端皇贵妃静默在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我在看她,也和我对视了一眼,眼中有种我看不懂的深意。

皇后厉声道:「人是果郡王府挑上来的,粗使的贱婢能有什么好的?」

她柔了声音,向皇上道:「臣妾以为,这件事一定是三阿哥无辜受牵连哪!」

「可是现在人赃俱在,这信是三阿哥的亲笔呀!」敬贵妃是铁了心,要皇上迁怒三阿哥。

「那也一定是贱婢勾引在先!」

「可……」

「好了!」皇上打断了皇后和敬贵妃的争吵。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勾引三阿哥!」

皇上阴沉着脸道:「你行事不检,勾引皇子,朕赐你一个了断,苏培盛,带下去,赐白绫。」

敬贵妃还想说些什么,皇上训斥道:「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朕不想在宫里听到一句闲话。」

我看着瑛贵人被拖出去,口中还在大喊冤枉,为了保全皇家颜面,牺牲一个瑛贵人,是皇上的处事风格。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没想到皇后却突然揭发,甄玉隐是罪臣之女!

甄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还未等甄嬛来得及辩解,皇后便唤来人证。

皇上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可是周遭的气势却叫人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甄玉隐如今虽是果郡王府的侧福晋,但因为娴福晋体弱,便由她主持着王府的大小事务,瑛贵人也是她举荐入宫。

一个罪臣之女便也罢了,偏偏她还是果郡王府的侧福晋向皇上举荐的女子,又出了这样的岔子。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难怪皇后刚才要把话题往果郡王府上引,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甄嬛呢。

皇上盛怒之下,说果郡王府的玉福晋,以下作手段,献宠魅惑君上,离间皇家父子感情,将她下了大狱。

就连揭发此事的敬贵妃,也受了好一通斥责。

至于甄嬛,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不许她见孩子,暂时禁足在永寿宫。

过了两日,皇上又找了个由头,说果郡王办事不力,但他顾念兄弟之情,只罚俸三年。

皇上雷厉风行,皇后稳居中宫,甄嬛一党势头稍弱。

宫中风云变换,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受牵连的就是自己。

四阿哥这几日倒像是换了个人,日日来我这里请安。

我虽懒得应付他,可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待他请完安后,便推说自己身子不好要多休息,便让他告退了。

「娘娘,三阿哥来了。」

「他来做什么?」

我看着颂芝,颂芝也摇了摇头。

「他只说有事,一定要见见娘娘,不然不安心。」

我顿时觉得脑子有些疼,扶了扶额,终究还是让他进来了。

「宁娘娘。」三阿哥规规矩矩地行完礼后,抬起头,一脸愁色地盯着我。

因为瑛贵人的事,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神色淡淡的。

「宁娘娘,您也和皇阿玛一样,觉得我不成器吗?」他耷拉着脸,两只手垂下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我看他的样子,也实在可怜,齐妃没了,皇上这次又重重斥责了他,皇后不管他累不累,成日里只逼着他读书。

皇家的子弟,享了旁人不能想的荣光,自然是要比旁人多受几分罪。

我软了语气道:「成不成器,原不是我说了算。为人处事,但求无愧于心。我只问你,瑛贵人的事,你有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我……」他心虚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想那么多。」

「你一句没有想那么多,便叫她为你丧了命!在你眼里,她的性命就这般轻贱?」

「不、不是的……」他急于解释,脑门上都出了汗,「我在宫里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除了宁娘娘您,便是瑛贵人,我只是想和她多说会话。」

我看着他,他双眼澄澈,并无一丝作假。

「三阿哥,你身在皇家,便知你身为阿哥,一言一行都可能引起巨大的风波,自当谨慎自省。这些道理,无需我说,你的师傅也应教过你。」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日后不会了。她死前,只有一位好友肯来看她,真是凄凉。」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合欢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想来他是真的悔过了。只是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擦了擦眼泪:「我这次来,是想请宁娘娘帮忙,能否救一救小乐子?」

「就是那个帮你传信的小乐子?」

「是,他跟随我多年,此次的事也是我糊涂,听了他的话,让他去送信,才会招来此等祸事。」

出了事还能想着保住自己身边的人,这样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比四阿哥更淳厚。

只是这样的性子,很难在宫中生存。

我想了想,道:「这件事有些古怪,按理说,内务府给你选的奴才,自然是懂规矩的。就算知道你和她的事,也不会撺掇主子去送信,这未免太过糊涂。」

三阿哥的脸色变了变,也回过味来了,但还是要我救一救小乐子。

「哪怕他不再伺候我,能保住他一条命,也是好的。」

我并未答应他,只说:「且容我想想。」

第二十六章 贵妃小产

我让小李子去查了查,那小乐子在京中还有家人,本来家境不怎么样,但近几个月又买房又买地,也不知从何处来的银钱。

这小乐子,指定被人收买了,就是不知收买他的人是谁。

皇后没有诬陷三阿哥的动机,若不是皇后应变得快,这件事获利最大的便是甄嬛。

皇上看重六阿哥,没了三阿哥,最有可能即位的就是六阿哥。

我也不能动用私刑,问一问小乐子和他的家人,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我将收集到的消息,完完整整地告诉三阿哥。

三阿哥听后,如同霜打的鞋子,顿时蔫了,口中止不住的呢喃:「怎么会这样?他可是自小就跟着我的呀!」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他背过身去,忍不住哭出了声。

这件事于他而言很残忍,但我若瞒着他,只怕他日后死得更快。

皇室子弟,都是要走这一遭的。

「你也无需如此伤心,人心易变,本就是常事,他舍了你这个主子,那是他没眼光,不是你的错。」

他红着眼问道:「宁娘娘,是熹贵妃吗?」

我心中一惊,他也不是真的傻,这么快就想到最有可能害他的人。

他没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甄嬛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要记住你是皇子,只要你自身行得正,时刻谨慎小心,便没有人能够害到你。」

我倒了杯茶给他:「你额娘走得早,你自己若不爱惜自己,为了些不值得的人伤心,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他一怔,眼中涌出更多的泪:「好久没有人提过额娘了,如今听来,恍如隔世。」

「想哭便哭吧,只是哭完了,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自己面对。」

我心疼地看着他,他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只过了那么半刻,他便站起来,迅速地擦掉眼泪:「他们要害我,我绝不让他们如愿!宁娘娘,你且等着!」

说罢,他便向我告退,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了。

只隔了几日,他便成长了许多。

希望他经此一事,多长些心眼吧。

近日四阿哥不仅来我这里请安,还往皇后处请安。

只是都被剪秋拦下来了,说皇后身体有恙,不宜见客。

身体有恙倒不见得,不想见他却是真的。

知道四阿哥心眼活络,我便让颂芝和小李子多盯着他,谨防他又弄出什么事来。

过了几日,三阿哥来我这里,心事重重的。

我问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皇后娘娘有意让他多多结交朝臣,还让朝臣联名上书,举荐他做太子。

「什么?」我大吃一惊,原以为皇后谨慎,没想到她这般急躁。

难道她不知道皇上疑心甚重?这样做不仅不能帮到三阿哥,反而会让皇上对三阿哥十分不喜。

看来是甄嬛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近日安分得过了头,她觉得自己一家独大,想要趁热打铁了。

实在是糊涂啊!

我赶紧同三阿哥分析了其中的利弊,他近日用功读书,在朝政上也颇有见解。

我只稍加点拨,他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回去就与皇后说明了其中利害。

朝堂上原本要拥立三阿哥的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皇上近日,对三阿哥也是越发欣赏。

甄嬛那边,安静了一些时日,突然传出有孕的消息。

还真是好运气,每每有事,都有孩子救她一命。

皇上因为这个孩子,解了她的禁足,还屡屡去看望她。

等到孩子快五个月时,皇上寻了一株大珊瑚,送给甄嬛。

我想到甄嬛手上的珊瑚手串,原是果郡王送的,她日日戴在手上,倒叫皇上以为她十分喜欢珊瑚,特意寻了株大的给她。

甄嬛说,皇上的心意,她十分欢喜,想请宫里的姐妹到永寿宫,一同欣赏。

此举分明是在炫耀了,但甄嬛为人实在是处处小心,如此张扬,都不像她的风格了。

难道是要陷害谁?

可她身怀有孕,自当紧着肚子中的孩子才是,若是为了陷害旁人,得不偿失,那可不妙。

她也不像是这般拎不清的人。

是夜,宫里有点身份的嫔妃都到了,只有皇后迟迟未来。

皇上有些生气,命人去请了几次,皇后终于来了,还带了一尊送子观音,说自己特地去挑了一尊好的,这才耽误了时间。

瞧皇后这样子,也是怕甄嬛弄出点事情,让她地位不保吧?

我笑道:「皇后娘娘贤惠起来还真贤惠呢。」

皇上嗔怪道:「不许议论皇后。」

这时甄嬛说想请皇后娘娘进殿,系上福袋,为腹中的孩子祈福。

皇后说自己是生人,不好进去,唯恐冲撞里面的神明。

敬贵妃取笑道:「皇后娘娘是长久不来,把自己当生人了吧?以后常来便是了。」

皇上也在一旁帮腔,非要皇后进去,皇后没有法子,只得应下,便跟着端皇贵妃和敬贵妃先进去了。

只听一旁的槿汐说道:「娘娘,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

甄嬛看了槿汐一眼,将安胎药喝了个干净。

看来,甄嬛真的是很重视这一胎啊。

甄嬛进去后,我有些无聊地看着那株大珊瑚,实在欣赏不来。

等到我都开始数那珊瑚有几个枝桠的时候,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撞击的巨响。

紧接着,槿汐跑了进去,大喊道:「娘娘怎么了?娘娘!娘娘!」

我们都进入殿内,只看到甄嬛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皇后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

皇上担心地看着甄嬛,随即转过头来,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盯着皇后。

众人一时间也摸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先传召太医,将甄嬛救醒。

甄嬛悠悠转醒后,第一句话便是:「皇上,我的孩子……」

皇上伤心地看着熹贵妃,皇后安慰道:「熹贵妃,你别伤心,孩子总会有的。」

甄嬛似乎不敢相信,但很快就哭诉道:「皇后娘娘,您再厌恶臣妾,为什么要害臣妾的孩子?」

皇后怒斥道:「荒谬!本宫哪有害你的孩子?」

甄嬛抓住皇上的手,带着哭腔道:「皇上,臣妾的孩子没有了,并非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是皇后娘娘,她与臣妾发生争执,她推了臣妾!」

说完后她愤恨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上听了这话,本就有些疑心,此时更是怀疑地看了皇后好几眼。

看这神情,要是假的,我都佩服甄嬛的演技精湛了。

只是为了陷害皇后,居然用自己的孩子做诱饵,甄嬛如今已变成这般很辣的人了吗?

还是真的如她所说,是皇后推了她?

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

温实初跪下道:「皇上,娘娘的腹部,的确有遭受重击的痕迹,肯定是有人大力推了娘娘,太医们皆可验证。而且娘娘腹中的胎儿一向康健,想必皇上也经常能听到胎儿的胎动,若非遭遇意外,是绝对不会导致小产的。」

皇上怒道:「皇后,当时寝殿里只有你和熹贵妃两个人!」

众人闻言,顿时跪了下来。

皇上看着端、敬二妃,问道:「你们当时在寝殿门口,可有听到什么?」

端皇贵妃看了眼甄嬛,缓缓道:「臣妾和敬贵妃系好福袋后,便在门口说话,并没有听到什么。」

敬贵妃瞧了她一眼:「臣妾也是。」

甄嬛继续道:「皇后娘娘以为臣妾得宠,总以为臣妾有不诚之心,和臣妾发生争执,盛怒之下她就推了臣妾。」

皇后立刻辩解道:「当时熹贵妃胡搅蛮缠,拉着臣妾的手,臣妾用力挣脱,才甩开她的手,并未推过熹贵妃。」

皇上怒不可遏:「如皇后所说,那么是熹贵妃自己推倒了自己?」

皇后一时间无从辩驳,愤然道:「唐高宗的时候,武媚娘得宠。为除王皇后,武媚娘亲手扼杀了襁褓中的女婴,然后嫁祸给了王皇后。臣妾今日情状,恰如当年的王皇后啊!」

皇上看了一眼在场众人,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场面一时胶着,谁也不敢出声。

这时胧月突然哭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弘时觉醒

皇后如同看见救星一般,猛地拉过胧月:「告诉皇额娘,你看见了什么?」

甄嬛和敬贵妃等人,神情一下子凝住了,屏住呼吸,整个大殿里只有胧月的哭声:「皇额娘她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皇后气得要发疯,指着敬贵妃吼道:「是你,是你教她的!」

敬贵妃刚松了一口气,又瞬间提心吊胆起来,委屈地哭诉道:「熹贵妃刚醒,臣妾怎能未卜先知?」

皇后仍不肯罢休,极力辩解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胧月害怕地靠近皇上,皇上以雷霆之势直视皇后道:「她才六岁,她能说谎吗?」

「皇上,臣妾今日情状,恰如当年的王皇后啊!一定是有人存心谋害臣妾!」说完后,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甄嬛。

甄嬛躺在床上,看着胧月,有些出神。

胧月只有六岁,也已经参与到肮脏的宫斗中来了。

不知作为亲生母亲的甄嬛,此刻心中是何感受?

「朕不是唐高宗,不会被轻易蒙蔽!」

「皇上……」

皇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皇上已经下令,将皇后禁足于景仁宫,非召不得出。

后宫一应事宜,皆交由熹贵妃打理。

明眼人都瞧得清楚,皇后怕是不行了,宫中端皇贵妃和敬贵妃,素来与甄嬛交好,若不紧着甄嬛,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一时间,甄嬛风头无两,众人将永寿宫的门槛都踏破了。

甄嬛倒还小心,不肯过分张扬,只说为那逝去的孩子祈福,一概不见客。

尽管如此,四阿哥这些日子还是往永寿宫去请安,嘘寒问暖,一日不曾间断。

来我这里,也没之前勤快了。

倒是三阿哥,明知皇后不得皇上喜欢,还为皇后求情,被皇上狠狠责罚一通后,只能关起门来安心读书。

我想了想,三阿哥此举虽然蠢了些,但此刻皇上也不一定喜欢那过分精明的。

他知恩图报,皇上或许还觉得他性子淳厚。

如今在皇上跟前最得脸的,便是甄嬛的六阿哥。

朝中甚至有人提出,要立六阿哥为太子。

皇上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但我知道,他对甄嬛起了疑心。

如今宫中甄嬛独大,朝中六阿哥的支持者也不少,他定是疑心甄嬛勾结朝臣,左右立储之事。

多事之秋,多做多错,因而,我这些日子不与其他的嫔妃往来,也甚少和外面的人接触,安心待在自己的殿中。

但这一切只是做给皇上和甄嬛看的假象,私底下,我还是让颂芝在调查甄嬛和果郡王的事情。

过了许久,颂芝带来一个有用的消息,她找到一个可以证明甄嬛和果郡王私情的有力证人。

那日敬贵妃告发瑛贵人与三阿哥私通,瑛贵人被皇上赐了白绫。

临死之前,有个人来看她,是她曾经在清凉台的好姐妹冰儿。

颂芝顺藤摸瓜,找到了冰儿,她和瑛贵人,都是果郡王收留的婢女。

颂芝与她磨了许久,她才坦言,说想为瑛贵人报仇。

当时瑛贵人不愿进宫,侧福晋甄玉隐忌惮她的美貌,以王爷的恩情挟持,非要逼她进宫,这才有了后面的祸事。

「采蘋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好姐妹,若不是熹贵妃和侧福晋,她怎会惨死宫中?我想去为她收尸,都不能够!」

冰儿将瑛贵人的死,都算在了熹贵妃和甄玉隐身上。

但她只是清凉台的小小婢女,即便想要报仇,也没有这个本事。

况且她也不想还没报仇,就被人给算计了,因此十分小心。

所以当颂芝找上她时,她很是犹豫了一番。

几番拉扯后,她才说道:「当初有个尼姑,曾经发了一场高烧,来清凉台休养。寒冬腊月,王爷只穿了一件里衣,在雪地里躺了几个来回,将身子冻得冰冰的,贴近那尼姑,给她降温。」

清凉台的婢女都曾亲眼瞧见过那尼姑,只是王爷不曾透露她的身份,所以众人不知那女子是甄嬛。

她还透露,甄嬛曾留下过一件换洗的衣物,被果郡王偷偷藏起来了。

她替王爷整理衣物时,偶然瞧见,还在纳闷王爷的府中,怎会有尼姑的遗物?

自那之后,甄嬛迁居凌云峰,果郡王常往那去,经常彻夜不归。

她这才想明白了,王爷是喜欢上甄嬛了。

若不是采蘋进了宫,认出甄嬛后,和她提起这事,她也不知那尼姑竟是皇上最宠爱的熹贵妃!

颂芝也是惊到了,不曾想甄嬛如此大胆。

她让冰儿按兵不动,等有需要时,定会通知她前去做人证。

有了这个人证,我的心稍定,让颂芝不要出宫了,免得被人捉住把柄。

「娘娘,四阿哥从熹贵妃处出来,特地寻了三阿哥,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奴才便看到三阿哥去寻皇上,这会子还没出来呢!」小李子匆匆来报。

「什么?好端端的,他不修身养性,去养心殿干嘛?皇上这些日子正烦着呢!」

我还以为三阿哥收了心,做事都会三思而后行,没想到这么快,又中了别人的圈套。

只是不知四阿哥到底与三阿哥说了什么,也不知皇上为何还不放他出来。

为了避嫌,我也不好往养心殿处凑。

耐心等了小半日,听说三阿哥从养心殿出来了,我正想去寻他,便听颂芝来报,说三阿哥来给我请安。

「快请!」

「宁娘娘。」三阿哥步履从容,神态淡定,不像是受了训斥的样子。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谁知他下面的话几乎将我吓个半死。

「儿臣求皇阿玛,将八叔他们放出来。」

我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当年九王夺嫡,八爷一党屡屡陷害皇上。

皇上最好的兄弟十三爷,为了替他顶罪,被关在养蜂夹道数十年,落了一身的病。

皇上登基后,八爷等人又屡生风波,妄图颠覆政权。

可以说,八爷是皇上最恨的人。

三阿哥是找了什么魔,居然去为八爷求情?

「你……」

「宁娘娘息怒,听儿臣把话说完。」

他倒是不急不忙,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这事还是四弟特地提醒我的,让我多在皇阿玛面前,说说兄友弟恭的好处。」

「你……你明知他不安好心,为何还上赶着中计?」

他打趣道:「四弟时常拜见宁娘娘,怎么不向着他说话?还向着我说话?」

我叹了口气道:「日久见人心,我虽知道这宫中,互相利用本是常事,但太善于见风使舵,我也会觉得寒心。」

「是儿臣不好,让宁娘娘伤心了,儿臣给您赔罪。」他笑着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

我闻言笑道:「人心凉薄,本就如此。有什么好赔罪的?你快将此事说清楚,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见我真没生气,方继续道:「皇阿玛见我给八叔他们求情,是生了大气。但我故作不解,还如实告诉他,这是四弟的主意。皇阿玛沉默了许久,只斥责了我一番,便让我回去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是故意的?」

三阿哥道:「儿臣只是实话实说。」

他看着我,昔日有些混沌的眼神,已变得清明锐利。

那个忠厚的三阿哥,终究是被他最信任的弟弟杀死在这深宫了。

「宁娘娘,我知道您或许会有些失望。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知道自己资质平庸,不堪大任,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但他们步步紧逼,屡屡设计,我也只能将计就计。」

他向我深深行了一礼:「宁娘娘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不会成为一个只知陷害兄弟的人。」

终于,他还是起了这份心思,要得到那个位置!

或许,这本就是他该得的。

这宫中的敌人,使他不得不强大起来,让自己的能力配得上那个位置。

凝晖堂的合欢花又开了,我伫立在树下,落花纷纷。

抬头望去,我看见树上有个鸟窝。

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站在树下,哥哥爬上树,非要掏鸟窝,我看见那母鸟在树上飞来飞去,啁啾不已,急得哭起来,求他把鸟蛋放回去。

哥哥本来还想捉弄我,看见我真哭了,赶紧将鸟蛋放回去,还买了好些新鲜玩意儿哄我高兴。

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一家齐心,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沾染了权力,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曾经,我以为我和皇上是最亲近的夫妻,而我哥哥是他最得力的兄弟。

可是如今他的身边,围满了算计他的人,也包括我,他的兄弟也早已离他远去。

希望三阿哥,不会如他皇阿玛一样,到了那权力的顶峰,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娘娘……」颂芝柔声唤道。

我陡然惊醒,皇家之人,自有他们的去处,何苦要我来操心?

深宫之中,我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和身边之人,

我踩过地上的合欢花瓣,丢掉自己的满腹愁肠,笑着对颂芝说:「咱们回宫。」

第二十八章 晋封宁妃

转眼间,到了秋日夜宴,皇后没有出席,果郡王和娴福晋都来了,娴福晋如今身怀六甲,果郡王对她十分呵护。

皇上与众妃有说有笑,时不时逗一逗六阿哥。

六阿哥一见到娴福晋,便觉十分亲近,闹着要她喂羹吃。

娴福晋试了一口羹的温度,刚要喂给六阿哥,突然吐出一大口血。

我看着面前的吃食,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众妃噤声。

太医验过甄嬛和六阿哥的饮食后,银针均变黑。

甄嬛惊呼道:「羹里有毒!」

「护驾!」苏培盛大喊道,御前侍卫顷刻间,便护在了皇上身旁。

适才言笑晏晏的局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朕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

皇上酒醒了大半,甄嬛也当场查问起来。

问了一圈,有个宫女说,方才拿食盒的时候,皇后宫中的剪秋姑姑,曾打开来看了一眼。

剪秋很快被带了过来。

皇上问道:「是皇后指使你的?」

剪秋冷笑道:「」一切都是奴婢所为,与皇后娘娘无关。」

甄嬛道:「你是皇后的心腹,若说没有皇后指使,怎么可能?」

剪秋闻言,气势汹汹地辱骂着甄嬛:「甄嬛,你这个贱人!你陷害皇后,不得好死!」

说罢,她看了眼自己的指甲,我反应过来:「她要自尽!」

「拦住她!」皇上命人将剪秋拖去慎刑司。

剪秋被拖走的时候,口中还在大喊:「皇上,皇后娘娘是您的妻子,她是真心对您好啊!您不能这么对她……」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此时,娴福晋已经等不及了,即将临盆。

孩子生下来后,娴福晋也毒发了,临死前,她还拉着果郡王的手道:「王爷,是谁要害妾身?」

她边说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身旁的方向。

果郡王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发现她在看甄嬛后,浑身一僵。

怎么,娴福晋怀疑是甄嬛害了她?果郡王也因此生疑?

甄嬛愣在当场,察觉到果郡王的目光后,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剪秋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素来老成稳重,怎会蠢到直接下毒?连一星半点的遮掩之意也没有?

莫不成真是甄嬛自导自演,设计了这场好戏?

一来可以铲除皇后,二来可以除去果郡王身边最亲近的女人。

即便不是她,孟静娴这最后一句话,也能让她和果郡王之间起了嫌隙。

娴福晋真不简单呐!

若是她没有中毒,而是稳稳当当地生下世子,以她的才情和心机,定能取代甄嬛在果郡王心中的位置。

慎刑司的人,细细拷打了剪秋和江福海。

剪秋受尽刑罚,什么也不肯说。

倒是江福海,吐了个干净。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她谋害纯元皇后这一条。

皇上知道后,即刻传召了皇后。

宫中人人都在议论,皇上对纯元皇后用情至深,皇后竟敢谋害他心尖尖上的人,只怕是要被废了。

夜色朦胧,宫墙上盘桓着几只乌鸦,叫个没完。

等了许久,皇上还是没有废后,只是晓谕六宫,中宫无德,将皇后幽禁在景仁宫,终身不得出。

他还下令,待他死后,皇后不得与他合葬,死生不复相见。

虽然不知皇上为何没有废后,但这样的旨意,对深爱皇上的皇后来说,已是最大的惩罚。

自此以后,甄嬛摄六宫事,明面上不是皇后,但已有了皇后的实权。

六宫人人都赶着奉承她,四阿哥也跑得更勤了。

他用功至极,教他的师傅和朝臣们都夸他天资聪颖。

倒是三阿哥,越来越低调,除了皇上召见,几乎哪里也不去,来我这也少了。

那日,皇上在甄嬛处说话,四阿哥前来请安,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皇上就动了大怒,下旨将四阿哥出继给八爷。

皇上对外头的说法是八爷子嗣凋零,正好四阿哥人品出众,便过继给他做儿子。

谁都知道皇上和八爷的关系,是差得不能再差了,四阿哥定是冒犯皇上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四阿哥究竟怎么冒犯皇上了,只有我和三阿哥知道皇上生气的原因。

之前四阿哥撺掇三阿哥,劝皇上放出八爷,已让皇上觉得不快。

近日,朝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少,甚至有人提议立他为太子。

这很明显是在告诉皇上,他在觊觎皇位。

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皇上雷霆手段,谁又敢说个「不」字?

废黜四阿哥那一夜,皇上翻了我的牌子,他轻轻地吻上我的脸,情到浓时,还说道:「你放心,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我忍住嫌恶,任他在我身上抚摸,眼下我倒觉得,不能生育是件好事。

若是真的怀了他的孩子,那才叫我恶心!

翌日,送皇上出去后,我呆坐了半晌。

「娘娘,您别伤心……」颂芝端了碗蟹粉酥过来,见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是为了四阿哥的事伤心。

「颂芝,在这宫里活了这么久,我还敢有心吗?」

「娘娘……」她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以示安慰。

「既然无心,何来伤心?」我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面前的蟹粉酥,缓缓道:「蟹粉酥以后不要再上了。」

我早已决心以叶澜依的身份在宫中活下去,自然要丢掉华妃的喜好。

颂芝心疼地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应道:「是,娘娘,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冲她笑了笑,说道:「哎呀,等我老了,你可别……」

「宁嫔听旨!」苏公公带着几个太监过来宣旨,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我跪下接旨,听他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嫔叶氏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宁妃,为三阿哥养母,钦此!」

皇上要我做三阿哥的养母?

就为了给我个孩子?

这不像他的作风,仔细想想,如今宫中有子嗣的嫔妃不多,有皇子的更少。

甄嬛一家独大,又有皇子傍身,皇上必然要抬出一人与她抗衡。

而我,没有家世,即便养了皇子,也容易掌控。

帝王之道,向来如此。

第二十九章 允礼私通

晚间,我多食了几口西瓜,觉得心口闷闷的,便和颂芝还有小李子出来消食,走到一处草丛,听见里面有响动。

我拿着灯笼,走进一看,竟是孙答应和一个侍卫,正在行苟且之事!

二人正在兴头上,陡然被光照到,霎时吓得就要逃,小李子当场就拦住了他们。

我与孙答应有过照面,她看见是我,顾不得穿好衣服,就跪下来苦苦哀求,求我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放过那个侍卫。

那侍卫慌忙间披了件衣衫,说一切罪责由他来担。

二人互相为彼此开脱,倒有几分情真意切。

我沉吟半晌道:「孙答应,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且当没见过我。」

孙答应反应过来,连连道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我们二人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娘娘今日大恩!」

我扶着颂芝的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李子问道:「娘娘,真的不告诉皇上吗?」

我看了眼颂芝,颂芝立刻低声道:「孙答应不检点,娘娘若戳破此事,皇上每每见了娘娘,都会想起孙答应。」

「可是奴才觉着,万一那孙答应不是个知恩图报的,记恨娘娘……」

颂芝听了此话,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心生一计,道:「她是不是知恩图报的,你们且看看。」

二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故意不说,只催着他们回宫。

过了些时日,果郡王带世子入宫,在宫中住了几日。

我在养心殿侍奉皇上,也和他有了照面,有几次孙答应也在,看见我诚惶诚恐的。

皇上还打趣说我冷着一张脸,吓坏了她。

孙答应只说自己最近身体不适,不是我的过错,皇上便让她回去休养了。

养心殿中,常有道士过来送补丹。

皇上食用补丹后,觉得精神十足。

端皇贵妃过来时,也撞见过一回道士。

看了那丹药好几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有一次我从养心殿出去,端皇贵妃在我身后叫住了我:「宁妃妹妹。」

我与她素来没什么交情,只是淡淡地行了礼。

「你侍奉皇上多日,还是要劝皇上多多节制。」

「皇贵妃,臣妾是妃子,侍寝是我的本分。劝皇上节制,是皇后的职责。」

她眼中露出担忧:「我也知道,只是……只是……」

她说到一半,又不往下说了。

「皇贵妃,皇上做事自有分寸,您不想惹他生厌,臣妾也不想。」

她若真忧心皇上,何不自己去劝他?

在这里与我攀交情,何必呢?

「罢了,是我今日唐突了,但愿皇上真的爱惜自己。」

这几日侍寝,我确实感觉皇上与往日不同。

虽说兴致很高,但喘气喘得厉害,没多长时间便偃旗息鼓。

如此看来,皇上的身子,确实变虚了。

端皇贵妃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来试探我?

我后背一凉,幸而我不曾害过皇上,否则以端皇贵妃的心机,定然将我置于死地。

「宁妃娘娘。」

我转头看去,是安陵容。

她来见我,倒省得我去找她了。

我暂且不去想方才的事,笑道:「你今日怎么出来了?倒是难得。」

她瞧了眼端皇贵妃离去的方向,道:「老在寝殿坐着,骨头都软了,不如出来走走。」

「这样也好,身子要紧,你肯爱惜自己,也是好事。」

安陵容走近道:「你就这样放过她吗?如今你有三阿哥,是她最强有力的劲敌,母凭子贵,她定是要除掉你的。」

我知道她在说甄嬛,沉声道:「不然我能如何呢?如同祺贵人一般,去指认她和旁人有染?你可别忘记,祺贵人死得多惨。」

她恨恨道:「我也没忘记,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可惜了,祺贵人找来人证,却还是个假的。若是真的,说不定倒能扳倒她。」

「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

她还想说些什么,果郡王从养心殿中出来,同我寒暄了几句,劝我少在日头下站着,仔细中暑。

我笑道:「谁不知王爷的清凉台,避暑纳凉,是最好不过的地方。无事时再去凌云峰游玩,那才是舒心呢。」

果郡王脸色变了变,道:「宁妃娘娘说笑了,春禧殿也是好地方,小王的清凉台不值一提。」

安陵容在一旁,和果郡王互相行过礼后,便一直默默不语。

我们又说了几句话,他便离开了。

安陵容神色匆忙,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办,也回宫了。

深夜下了一场暴雨,大风吹倒了宫中好几棵老树,有好几个宫人被砸伤了。

有些人开始议论,说这雨来得邪门,定是有什么不详之事发生。

我吩咐宫里的人,无事不要议论是非,管好自己的嘴。

半个多月后,我正在小憩,苏培盛急匆匆的,传我去养心殿。

颂芝也要跟着,但苏培盛说,皇上只传我一人,不得带其他人去。

颂芝有些不安,我冲她轻轻摇头,跟着苏培盛去了。

一进养心殿,我便看到孙答应、甄嬛、端皇贵妃和茉儿都在。

甄嬛神色有些难看,端皇贵妃倒是镇定得很。

皇上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我:「宁妃,孙答应说你和果郡王私通,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这个男人,终日都在疑心旁人。

这一日,终于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跪下道:「臣妾想知道,是何人陷害臣妾?」

孙答应战战兢兢道:「那日,臣妾在养心殿外,见宁妃娘娘和果郡王相谈甚欢,觉得十分不妥。」

她看了一眼茉儿,继续道:「一日,臣妾碰巧遇见了宁妃娘娘从前的好友茉儿,她慌慌张张的,很是害怕。」

茉儿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孙答应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到宫中说了会话。我思虑许久,终于忍不住告诉她,宁妃娘娘与果郡王私通,被我撞见,想要杀我灭口!」

我冷声道:「哼,就算真有此事,你也该告诉熹贵妃,怎么去找孙答应?」

孙答应道:「熹贵妃的妹妹,曾经是果郡王的侧福晋,就算茉儿去找她,熹贵妃又怎会为她出头?」

甄嬛不悦道:「本宫执掌宫务,自然要公正处事,茉儿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不敢来找本宫?依本宫看,你们都是胡言乱语!」

一碰到果郡王的事,甄嬛便有些失了分寸。

殊不知,她越是帮果郡王说话,皇上越是不高兴。

皇上盯着甄嬛道:「熹贵妃,你是觉得果郡王无辜了?」

甄嬛立刻道:「臣妾只是觉得,果郡王素来恭谨,不会如此。」

皇上的声音听得人有些寒:「可人证就在眼前,这事你怎么看?」

甄嬛看了我两眼,似乎有些为难,但终究还是狠下心道:「臣妾听闻,果郡王曾救过宁妃的命,若是宁妃就此生了爱慕,也未可知。否则,以果郡王的身份,若是真喜欢宁妃,大可以在她入宫前,便向皇上要了她。」

甄嬛,这是要舍了我,保全果郡王!

第三十章 黄雀在后

「宁妃,熹贵妃所言,是否属实?」皇上的质问,如一口大钟,在安静的金銮殿敲出一声闷响。

「是,臣妾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是果郡王请了太医医治,臣妾才有今日荣光。」

「皇上您瞧,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说的便是他们了。」

孙答应忙不迭地给我定罪,皇上的神情逐渐阴郁起来,十分有压迫感,让人觉得喘气都辛苦。

「宁妃,朕容你自辩。」

我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心中却再也生不出任何情绪,换了任何一个妃子被这般猜疑,都该生气委屈,可我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和。

因为我早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多疑凉薄,自私冷漠,不值得任何人为他伤心。

若不是重活一世,我也不知道,我对他,真能做到心如止水。

「宁妃!」皇上见我不回答,语气中明显带了怒气。

快了,就快了。

我捏紧手指,脊背挺得越发笔直。

「来人,将……」

「皇上,鹂妃求见!」

皇上生气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苏培盛瞄了我一眼,低头道:「鹂妃娘娘说,她要禀报的事,与果郡王有关。」

甄嬛咬紧嘴唇,看了苏培盛好几眼。

皇上略想了想道:「让她进来!」

安陵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头上素净得很,只有两把银簪子。

皇上无暇顾及她不合身份的打扮,直接问道:「鹂妃,你有何事?」

安陵容「扑通」一声跪下:「臣妾要告发熹贵妃与果郡王私通!」

大殿中,几乎人人的脖子一凉,向甄嬛投去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嫌恶,有不屑,还有震惊。

甄嬛道:「鹂妃妹妹,我与你素来交好,你为何要这般陷害我?」

「熹贵妃,你何必再演戏呢?我与你,从来都不是姐妹。」

安陵容看着甄嬛,目光清冷疏离。

「妹妹,我知道你忌妒我得皇上恩宠,却也不必要置我于死地。」

「甄嬛,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这宫中何人没有得宠过?我若是嫉妒,何必等到今日?」

「我知道你失了孩子伤心,可我的孩子却还好好的。你若是愿意,便将我的孩子当成你的,咱们依旧是好姐妹。」

我在一旁冷眼瞧着,只有在皇上面前,甄嬛才装得这般纯善体贴,可这幅面皮之下,一字一句,都在揭安陵容的伤疤。

安陵容的孩子没了,其中就有甄嬛的手笔,若是她就此被激怒,失了冷静,与甄嬛当场对峙起来,那这风向可就变了。

甄嬛是想将矛头都引向自己,好保全果郡王吗?

安陵容沉声问道:「你的孩子,还是果郡王的孩子?」

皇上的脸色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鹂妃,你可知污蔑贵妃是怎样的罪责?」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极刑而死!」

宫中的极刑,便是敌国最好的细作也受不住。

安陵容弱质纤纤,却对自己这般狠,想来是恨毒了甄嬛。

她看了眼甄嬛道:「臣妾有人证,她已捧着物证,在门外等候。」

「叫上来。」

冰儿应声而入,带着一个包裹,她进来后并未看我,而是稳稳当当地跪下:「奴婢清凉台婢女冰儿,参见皇上。」

安陵容道:「冰儿,将你在清凉台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如实告诉皇上。」

「是。大约是三年前,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一个自称是浣碧的女子,也就是如今的甄玉隐,急匆匆跑到清凉台,求王爷救救她的小姐。没过多久,王爷便抱了一个尼姑装扮的女子回来,十分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那女子高烧不退,王爷便脱了外衫,在雪地里来回几趟,将身子冻得极冰,而后贴着那女子的身子,为她降温……」

「放肆!」皇上怒斥一声。

冰儿被吓了一跳,但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后来又来了一位姓温的太医,与王爷一道,守了那女子一夜,后来那女子病好了大半,又到了凌云峰。王爷此后,几乎是日日都到凌云峰,夜不归宿,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神色郁郁。只是有一日,王爷早上才回来,衣服都还是湿的,可人却很高兴,还时常念叨着,自己终于找到了值得一心一意对待的女子。」

冰儿说到此处,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尼姑的衣服。

「当时那女子在清凉台过夜,有一套换下的衣服,被王爷偷偷藏起来了。我无意间替他打扫房间时,才发现这衣服。后来,奴婢听说熹贵妃回宫的事,才得知那女子便是她。」

皇上坐在龙椅上,将手中的碧玉珠串翻来覆去地甩,甄嬛命如土色,却还想解释什么。

端皇贵妃缓缓道:「仅凭一个证人和一套衣服,并不能说明熹贵妃和果郡王有私,皇上,这样的事已经有过一回了。」

甄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是,皇上,皇贵妃所言极是!」

我静静地看着端皇贵妃的眼神,她没有看我,而是看向安陵容,目光沉静而镇定。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她并不是在为甄嬛辩解,而是在暗示旁人什么。

安陵容道:「皇上,那次滴血验亲,熹贵妃多次阻挠,不愿皇上损伤龙体,所以要温太医和六阿哥滴血验亲。可是,温太医和六阿哥不是亲生父子,难道您与六阿哥就必然是亲生父子吗?」

甄嬛失了分寸:「鹂妃,你好毒的心!」

安陵容不理她,对皇上继续道:「您细想想,最可靠的法子难道不是您与六阿哥滴血验亲吗?」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诸人,慢慢从龙椅上走下台阶,走到甄嬛面前,用手掰过她的脸:「熹贵妃,朕待你不薄。」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都是她们诬陷……」

「啪!」皇上终于忍不住,给了甄嬛重重的一巴掌,然后背手而立:「夏刈,去将六阿哥抱来!」

「皇上!」甄嬛恳求道。

「快去!」

殿中闪过一道人影,我还没看清楚他的脸,他便出去了。

很快,夏刈抱来了六阿哥。

这一次皇上没有听任何人的话,直接取了自己的血与六阿哥的血,滴在清水中,过了好半晌,两滴血还是没有相融。

血不融者,非亲也。

皇上沉痛地看着甄嬛:「嬛嬛,你为何要背叛朕?朕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你……」

「为何?皇上,您难道不清楚吗?」甄嬛见大势已去,也不再装腔作势。

「臣妾在宫中如履薄冰,说错一句话,就会丢了命。而您做了什么?您便说要以诚待我,可是任何一个人诬陷我,您都只会怀疑我,从来没有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臣妾坦白告诉你,不是允礼,也会是别人,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比您好!」

到了这般地步,甄嬛还在想为果郡王开脱,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丝羡慕,果郡王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东西——真心,而这却是皇上曾经得到却亲手抛弃的东西。

「噗——」皇上盯着甄嬛,突然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传太医!」端皇贵妃急忙喊道。

皇上看了皇贵妃一眼,她便道:「来人,剥去甄嬛的贵妃服制,将她打入冷宫!」

皇上听到这句话后,方才晕了过去。

皇贵妃又道:「孙答应,杖毙!宁妃和鹂妃,等皇上醒了再处置。」

我看了一眼皇贵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皇贵妃,却是那个猎手。

第三十一章 甄嬛之死(大结局)

皇上的病情来得奇怪而沉重,病得下不了床,下令让皇贵妃摄六宫事,敬贵妃从旁协助。

过了三天,甄嬛说想见见我,皇上允了。

带我来到永寿宫门前,昔日热闹的门庭,已变得门可罗雀。

夏刈端着一个盘子,盘中有酒、白绫和匕首。

看见我来了,夏刈道:「宁妃娘娘快进去吧,她的日子也算到头了。」

我心中了然,深吸一口气,推开寝殿的门。

甄嬛依旧装扮得精致而高雅,看见我来了,并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微笑地看着我:「随便坐吧。」

我淡淡道:「你想同我说什么?」

「与你说话,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开门见山,太过直白。」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有那些虚礼了。」

「这倒也是。」她端起面前的藕粉桂花羹,吃了一口。

「沈眉庄来过?」

「没有,皇上不允眉姐姐探视我,已将她禁足,她也只能派采月过来,送了我一程。」

「你放心,你死了,我会保她。」我顾念眉庄的高洁,对甄嬛说道。

「多谢。」

「你不必谢我,说起来,如果不是你当初设计她误会我,我也不见得与你兵戎相见。」

甄嬛笑道:「宫中争斗,不正是如此吗?我只是不想她和你太亲近。」

「我自问从一开始,并没有害你的意思,可你却处处打压,屡屡陷害。」

「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害你,可是你太像那个人了,让我觉得害怕。」

她在威胁我?我心中一震,并不接话。

「罢了,这事说出来,也不会有谁信。我今日请你来,只是想求你救救他。」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若记恨我为了保他而舍弃你,我早已向皇上陈情,说前番种种,都是我诬陷于你,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三阿哥坐上那个位置,想推自己的孩子上去。」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是甄嬛最后的请求,不是熹贵妃,不是甄家的女儿,也不是谁的母亲。」

她目光恳切而温柔,流露出难得的赤诚。

「你和他做下这样的事,恕我不能答应。」我利落起身,转身而去,不再看她一眼。

甄嬛在后面道:「你会的,如果你是叶澜依。」

我加快了脚步,如同有恶魔在我耳旁低语。

甄嬛果然冰雪聪明,早已看出我不是叶澜依。

若甄嬛能看出我的身份,皇上也能看出。

华妃不会为果郡王求情,可叶澜依会。

若我想以叶澜依的身份活下去,就必须冒这一回险,让皇上彻底相信我的身份。

我走出去没多久,便听见夏刈喊道:「熹贵妃娘娘殁了!」

我无暇伤感,只是因为夏刈追上来,对我传了皇上的另一道旨意。

皇上让我自证清白,杀了果郡王。

我本来还想为果郡王而求情,可是……天意弄人。

我捧着鸩酒,去桐花台的一处废旧宫殿,见了果郡王。

他依旧是那副爽朗从容的样子,见我来了,依旧如往常那般寒暄。

他说知道我来干什么,可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爱的人已经在下面等他了,这一世他们不能做夫妻,可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我心生不忍,问他:「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甄嬛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抑或是怪她拖你入这泥沼?」

「相爱之人,只有真心,何来责怪?若我疑他,我也不配她倾心相待,若她疑我,也不会是我爱的人。」

说罢,不待我反应,他便饮下一整杯鸩酒。

我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木木的,慢慢走出宫殿。

夏刈见我出来,又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道:「皇上吩咐了,若是娘娘独自出来,便请您接旨,若是身后还跟着人,那便就地诛杀。」

好狠的心,他果然从未变过!

我理了理衣衫,立刻跪下,听着夏刈宣读完了封我为贵妃的懿旨。

当年求之若鹜的贵妃之位,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我的头上。

过了几天,皇上召我前去,与我说了许多的话。

这些话有多少是对叶澜依说的,有多少是对华妃说的,我已分不清楚,只是默默坐在床前,听他说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到了最后,气若游丝道:「世兰,朕对不住你……」

我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触碰他的手,可他的手已垂了下来,在我触碰到他之前。

两行清泪落下,为何到了此时我还会落泪?

我不是该对他毫无眷念了吗?我也不明白。

也许我是在为旁人感伤,也许我还恨他,这些恨里,或许还有我自己都刻意隐瞒的爱。

皇上驾崩后,三阿哥即位,封我为太后,赐居寿康宫,而后又追封他的生母为孝纯皇太后。

所有先帝留下的嫔妃,有子者可以随子出宫居住,无子者按惯例品级生一级供养于后宫。

因为疼爱胧月公主,皇上将她封为固伦长公主,特赐公主府给她居住,敬太贵妃也跟着胧月出宫养老。

之后,安陵容服食苦杏仁自杀。

临死前,她托人给我送来一句话,她并不介意做了我手中的刀,只是希望我若得空,在她孩儿和娘亲的忌日,给他们上一炷香。

我走到御花园,看到海棠花开得正好。

突然记起,听宫人说起,安陵容选秀那日,有一只蝴蝶停在了她的鬓发上,而她的头上,正好别了一朵海棠花,是甄嬛所赠。

可是海棠花本身是没有香气的,如此看来,并不是她的花吸引了蝴蝶,而是她自身熏的香料吸引了蝴蝶。

当初对安陵容好的,也只有甄嬛,可是到了最后,她们却成了死敌。

海棠花依旧娇艳,只是故人心易变。

我看着颂芝,她温柔一笑,扶起我的手,朝着寿康宫走去。

春去秋来,人世变幻,还好,我还有她。

尾声 年家世兰

在这宫中待了许久,我也实在厌烦,便去求了弘时。

与他磨了许久,他终于同意让我假死出宫。

我带了颂芝和小李子去了西北,那是哥哥曾经驻守的地方。

夕阳如血,荒漠戈壁,这里不比紫禁城的华丽精致,却自有一番粗犷不羁的韵味。

紫禁城的天永远是四四方方的,而这里的天地一眼望不到头,让人看了舒畅自由。

重生之后,我从来没有一日像现在这么开心。

「咳咳!」我痛快饮下一口烈酒,长期不喝酒的喉咙猛然受到刺激,咳出声来。

「小姐!您还要不要身子了?」颂芝嗔怪道,但见我咳得难受,又细心地为我顺气。

小李子递上水袋,我接过饮了几口。

他又瞧了瞧夕阳:「小姐,瞧着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找个客栈落脚吧。」

颂芝道:「是啊,奴婢听当地人说,这里时常会有风暴,卷走了好多人!」

「你们两个……好吧好吧,再待会就回去。」

颂芝如今越发像个管家婆了,再加上小李子,每日唠叨的话都有一箩筐。

我们找了间客栈歇下,晚些时候,酒意上涌,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便提早入睡了。

「都给我让开!我就要骑马!」一个女子骑着马,明艳娇蛮,不顾众人的阻拦,非要骑马出去。

那娇艳稚嫩的脸庞,不正是我吗?

我看着宜修领着众人,一脸担忧,生怕我从马上掉下来。

她越是出言维护我,其他的女子越是针对我,说我蛮横无礼,目中无人。

宜修装模作样,实在让人恼火。

「四爷!你回来了?」我看到四爷向我走来,立刻下了马,小跑着过去。

四爷冷着一张脸,环视众人:「这是怎么了?」

他生了一副铁面阎王的脸,众人见了害怕,顿时噤声,都往后躲,只有宜修温言道:「年妹妹闹着要出府骑马,大伙儿怕她摔着,正在劝阻。」

这眼药上得高明,既说我不懂规矩,又拉拢了众人的心。

见福晋都站在她们这边,众人也开始数落起我的不是,我竟不知,吃个蟹粉酥都是奢靡之举了。

小气!四爷府这么穷吗?

「好了!」众人方才气势汹汹,见四爷发了怒,又如鹌鹑一般,缩了头,只有我站在四爷身边,不怕死地盯着他。

「你想骑马?」

「嗯,王府太闷了!」

「爷带你去。」

「啊?谢谢四爷!」

我朝宜修看了一眼,她面色铁青,可是转瞬又恢复成了大度的样子,目送我和四爷同骑一马,出府去了。

我从不知我的冷面夫君能这般温柔,一会儿担心我摔了,一会儿又担心我磨破了皮。

我偷偷笑了,又大声告诉他,我与王府的那些女子不同,是武将家出来的,才没有那么娇气!

他愣了愣,然后用一种专注而爱怜的目光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热,脸也红了大半。

自那以后,他连宠我多日,府中无人能比得过我。

他对我的好,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没过多久,太后给他送去了新的侍妾。

侍妾进门那晚,我在门前守了一夜,可他没有来。

我又等了几日,他还是没有来,我终于撑不住了,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大夫说我有喜了。

四爷匆匆赶来,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很高兴。

可是渐渐的,他就不那么高兴了。

之后我喝了齐月宾送来的汤,我的孩子就没有了。

我从没有那么生气过,想亲手杀了那个贱人。

可是四爷不信,还说齐月宾是被人诬陷的,让我不要怪她。

我不明白,那是我们的孩子,就这般轻轻放过?

我的心慢慢冷了,可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看着他痛苦和请求的目光,又开始摇摆了,于是我退让了,只能答应了他。

之后,他还是很宠我,每晚,我还是会站在门口,等他过来。

我一心盼望着,能生下他的孩子,寻了很多偏方来吃,可是未能如愿。

先帝驾崩后,四爷成了皇上,我成了他最宠爱的贵妃。

他的妃子更多了,而我在门口等他的夜晚也更多了。

我就这样等啊等啊,总以为他会看到我的真心,将夜晚多匀给我些。

可是那个叫甄嬛的女子入宫后,他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我从未见到皇上那样宠爱一个女人,极致的偏爱,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即便当年我在王府盛宠时,也从未得到过他这样的对待。

我真恨啊,恨极了甄嬛,恨极了这宫里所有的女人,与我争夺最爱的夫君。

皇上宠爱谁,我就陷害谁。

慢慢的,我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

午夜梦回时,我也曾梦见那些人向我索命,可我不怕,和我争宠的女人都该死!

我自以为对皇上一往情深,将一颗真心都托付给他,可是我竟不知他早就想铲除年氏一族。

还伙同甄嬛那个贱人,给我和哥哥做了个局,最后杀了哥哥,将我打入冷宫。

就算进了冷宫,我也还是觉得是贱人蛊惑了皇上,否则皇上不至如此。

直到甄嬛来见我,告诉我皇上送我的欢宜香,会让我终身不孕。

我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的枕边人,原来我最爱的这个男人,算计了我一辈子。

我是年世兰啊,年家的掌上明珠啊,他怎能这样对我?

「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怀着满腔愤怒与怨恨,我触壁而亡。

可谁能想到我又重活一世,成了叶澜依。

年轻娇艳的女子,总是格外得皇上喜欢。

一开始我也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还是下不了手,我恨他,也恨我自己。

他很宠我,时常在我身上,找华妃的影子。

每每侍寝,情到浓时,他还会不自觉地唤我「世兰」。

皇上的目光深情而柔软,看着我心中发苦又欢喜。

我有几次都差点应了,死命咬住舌头,几乎要将舌头咬出血来,才生生忍住。

灭族之仇,若他得知我是华妃,只怕是会立刻翻脸。

我已被他害了一世,难道这一世还要栽在他身上?

年家女儿的骄傲,不允许我这样。

就这样,我以叶澜依的身份,在宫中活着。

他屡屡试探,我都将自己藏得很好。

每每动摇时,我都会想起哥哥的死,想起年氏一族的覆灭。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对他有任何真心。

于是我也学着装腔作势,收敛锋芒,设计这个设计那个,却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那日我设计甄嬛,引导安陵容指认她与果郡王有私。

皇上悲痛而无奈,但终究还是赐死了甄嬛。

之后,皇上生了大病。

驾崩前,他将我召到床前,告诉我他知道我是华妃。

我注视着他,不知是该害怕还是该冷笑。

他还说他知道是我设计甄嬛,但他已不想再追究,终究是他对不住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垂垂老矣,身上的生机在一点点流失。

他的目光仍旧是那般温柔而专注,我想起从前,我们也是有过美好的日子的,他带我骑马,他教我写字,他会笑话我读书少……

我原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他了,可我看到这高傲的帝王,马上就要撒手人寰,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揪了起来。

「皇上……」我的声音带了哭腔。

「世兰,下辈子我不做皇帝,你也不是年家的女儿,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我抹掉眼角的泪,嘴唇翕动着,还没等我答应,他便这般离去了。

「娘娘,您怎么哭了?」颂芝摇醒了我,为我拭去眼角的泪。

哦,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总感觉皇上的温度还残留在我的手心。

来世吗?今生的事还没完,来世谁说得准呢?

更何况,我或许后悔过入宫,但我从未后悔过成为年家的女儿。

我站起来,看着窗外,艳阳高照,风光正好,我深吸一口气,将过往通通抛下。

哥哥,你看到了吗?

从今以后,我只是年世兰。

写在最后:

历时三个月,这本书终于更完啦!

另外,写了几个番外,会慢慢放在「白姐宫斗」同名公主号上发哈。

接下来,我还会继续写一篇【甄嬛传】同人文,讲的是:穿遇到第一集就挂了的宫女「福子」身上的故事。

让我们看看她是怎么逆天改命的!

大纲已经写好了,明年开始更新,大家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