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份子钱给凤姐过生日那回,素日里爱热闹的宝玉一反常态,穿着一身素衣,除了贴身小厮茗烟,没再让其他人跟着,骑马出了北大门。
本以为曹公写凤姐过生日,笔墨主要会放在大家热热闹闹看戏、吃席、打趣儿上,而那日,除了写贾琏惹凤姐的那件糟心事,就是叙述宝玉这件事。
听闻宝玉一大早出了门,众人都很诧异,我也挺奇怪的,这太不贾宝玉了。
袭人说,他穿着一身素服去了北静王府,多半是北静王爱妾死了。
我觉得也对,他平日里也就这屁大点的事。
天亮了,只见宝玉遍体纯素,从角门出来,一语不发跨上马,一弯腰,顺着街就䟍下去了。茗烟也只得跨马加鞭赶上,在后面忙问:」往哪里去?「宝玉道:」这条路是往哪里去的?「茗烟道:」正是出北门的大道。出去了冷冷清清没有可顽的。」宝玉听说,点头道:「正要冷冷清清的地方好。」府里众人为凤姐做生日宴席,可谓热热闹闹,歌舞升平,宝玉却偏要寻个冷清处。
寻不到好香,便用了自己荷包里的散香,这不得不让我们觉得,宝玉是要祭奠故人。
而且这个故人,对他而言很重要。
最后来到个水仙庵,在后院的 井台上 焚香含泪施礼。
这处细节,当时我第一次看到这里时,还是没有反应得过来,直到宝玉回到贾府,他遇见独自在廊檐下垂泪的玉钏儿,对她说:
「你猜我往哪里去了?」
我才恍然大悟,宝玉是去给跳井自杀的金钏儿焚香。
金钏儿跳井自杀是在三十二回,而这里是在四十三回。
忘记一个死去的人需要多长时间,像【红楼梦】这样的巨著,断断用不了多长的篇幅,几个章回就够了,更何况,金钏儿只是一个小配角而已。
在【红楼梦】的人物群像里,宛若一颗不起眼的尘埃。
为什么凤姐生日这天,对于死去的金钏儿如此特殊,这应该不是忌日,也许是生辰。
而无论如何,这个有关金钏儿的特殊日子,只有玉钏儿和宝玉还记得。
也许我们都会义愤填膺地想,宝玉当然得记得,因为金钏儿就是因为他跳井的,他记得,因为他愧疚,他害怕。
那日王夫人午睡时,宝玉上去挑逗金钏儿,平时和姐妹丫鬟们顽惯了,举止没有分寸。
金钏儿也耐不住撩拨,想是平日里习惯了宝玉这没有正形的样子。
王夫人好面子,发现两人的对话,首先是叱责掌掴金钏儿。
宝玉,一溜烟跑了。
那时真觉得宝玉懦弱不堪,敢做不敢当,跟个耗子似的,对宝玉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但是看到四十三回此处,被打动也是真的。
像贾府那大门大户的,公子哥们平时遇到这种事情,过后不久该怎样还怎样,该嫖的照嫖不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宝玉不太一样,他有公子哥的劣性在,他也有共情力。
而且哀悼金钏儿,他是因为忏悔,也有对美好事物消逝的惋惜。
在水仙庵,看见泥塑的洛神像:
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
他应该是想到了金钏儿生前的样子,而伊人已逝,化成一抷土。
描写宝玉去祭奠金钏儿占去了凤姐生辰那日大半,这里悲喜的对照描写得很让人有所感慨。
回来之后喜笑颜开的老妈子们催宝玉去凤姐的生辰宴,众人等他等得急。
宝玉听说忙将素服脱了,自去寻了华服换上,问在什么地方坐席,老婆子回说在新盖的大花厅上。宝玉听说,一径往花厅来,耳内早已隐隐闻得歌管之声。
不久前还身着素服,这时已是华服在身。
一面是郊外荒凉的水仙庵,一面是笙歌悠扬的荣国府。
一面是庆祝生,一面是哀悼死。
那日看戏,宝玉回来时,众人看的是【荆钗记】。
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贾府里的人会为戏中人动感情、流泪。
而真正会为含泪死去的金钏儿落泪的,只有玉钏儿和宝玉了。
这里想再补充一下,也许黛玉和宝钗也知道宝玉去祭奠金钏儿这件事情,因为宝玉和姊妹们一起看戏时,黛玉对宝钗说:
「这王十朋也不通得狠,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话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宝玉回头要热酒敬凤姐儿。
估计宝玉是听见黛玉的话,脸红了。
感谢大家在评论区的批评指正,特别感谢这位小姐姐提醒我 @北小鸢和小铃铛
我还需要多读一读【红楼梦】,多品一品~
这是我之前其他有关【红楼梦】的回答:
我是 @温文尔呀
一个有梦想的好姑娘,
安利专业户、剧透最在行,
看过几部动人的电影,
读过几本有趣的书,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一起分享它们。
欢迎到我的主页逛一逛,说不定有你喜欢的电影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