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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像漫威一样,架构一个庞大的故事体系?

2019-05-04影视

谢邀。

边想边写,不一定对,我就当理思路了……

多主角系列故事,其实古已有之。许多民间文学里都有。

像古希腊神话体系包括特洛伊传说,就是慢慢凑的,后人添枝加叶。印度史诗也有类似的。

我们中国读者比较熟悉的,应该是宋话本后、明有【西游记】与【封神演义】,后来各色同人神话小说形成的神仙世界——我还见过一个版本的八仙故事里,有孙悟空帮衬吕洞宾呢……

类似系列故事容易出的问题,就是 作者不同、设定不一,导致最后难以统一 。像【封神】和【西游】跨书比武力,就很容易对不上。

单作者统一设定的系列故事,要编并不难。像梁羽生先生的小说里,围绕天山派的各代传说,很是紧凑。但现在很少人谈论「梁羽生宇宙」,就因为虽然紧凑,但故事交织得并不太动人。

编一群人的故事不难。 把他们编织得交互关系合理,就难了。

大多数通俗故事,是有个格式的:主角有个目标,完成目标有一定压力;主角从静态启动,进入动态(故事流程),克服压力(或没克服压力),最后达到某种静态(成功或失败)。

一个故事,不难写;许多人的故事,而且压力要互相影响,要恰如其分,这就难了。

有些大家都用的套路,是很适合编故事的。比如没头脑和不高兴,用在【我爱我家】里就是傅明老人和老胡,用在【SLAM DUNK】里就是樱木花道和流川枫。但人一多就难了:利益关系与逻辑,怎么纠葛上呢?

故事本身是可以很简单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女人背着老公跟情夫跑了,大伯子组织全村人去捉奸,把情夫家围了,围着围着自己吵起来了,吵完又打。

如果搁一般故事,这就是个乡村新闻。但如果把大伯子组织的全村人变成十万大军,围了情夫家变成特洛伊城,时间变成十年——忽然就变成史诗【伊利亚特】了。

像星战宇宙与【银河英雄传奇】宇宙,虽然大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类似的:其实都是采取了古老制度,搬到未来科技时代;把古老的斗剑和排兵布阵,放到了银河尺度上来对决。

许多故事的母题是重复的。复仇、返乡、对抗黑暗、获得爱情、联手对敌,翻来覆去变着方法使。

难的是背景设定,以及设定下的彼此间情感交流。这就得靠世界观铺设了。

所以难的从来不是编个故事,而是 编了故事不破坏原有设定——这就让设定变得无比重要。

世界文学史有些伟大体系。比如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他自己对诉讼和商业很熟,所以写这路人特别出色),比如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体系(他自己是美国南方人,许多经历源来有自),比如马尔克斯的马贡多镇(他早年许多短篇小说里或多或少带了后来【百年孤独】的剧情,他自己也承认小说里反复出现的医生和上校,原型都是他自己的外公)——中国也有类似的,比如汪曾祺先生的「我们那里」(扬州高邮),苏童的香椿树街,莫言的高密。

这些体系的一个共同之处是:

或多或少,有一些生活原型。 当然不一定完全还原现实,但有原型时,写世界的利益纠葛,相对真实可信些。

我们普遍熟悉的乔治RR马丁的【冰与火之歌】世界,灵感来自【Memory, Sorrow, and Thorn】——这本书讲一片叫奥斯滕纳德大陆上,许多王国的故事,用了不同人物视角来写。

冰火的格式来自于此。

而冰火里的剧情,马丁自己也多少承认过,跟许多历史有关。比如五王之战有些剧情,很像历史上的英国玫瑰战争,黑水河之战的野火之战,酷似当年君士坦丁堡守城战的希腊火,诸如此类。

我之前也琢磨过,冰火世界虽然与现实世界大不相同,但北境基本设定接近于爱尔兰+俄罗斯,西境很像英格兰,河间地酷似法国,君临一带有奥地利的架势,多恩从风土到人情都是西班牙;多斯拉克原型显然是游牧民族骑兵(所谓卡奥khal和可汗khan只差一个字母);九大城邦是地中海港口,潘托斯的面具属性显然致敬威尼斯,红袍女们非常像拜火教。等等,等等。冰火世界的大致规矩也是按中世纪英国来的。

虽然不尽相同,而且带魔幻背景,但有一个类似的原型之后,彼此的纠葛,也就能顺理成章些。

包括托尔金的中土世界,虽然光怪陆离,但他也自己承认过,越写到后来,越发觉自己写夏尔时带着对老英格兰的感情。虽然他强调过自己的指环和瓦格纳的那些莱茵故事无关,但他的某些设定,的确也和中北欧神话息息相关。他写到魔多的势力时正逢二战,虽然跟时势无关,但……嗯。

所以,要编织一个群英故事体系,如果是有绝佳创造力者,自然可以凭空制造。

但巴尔扎克、福克纳、马尔克斯这种大宗师,选择的是 以自己经历过的世界和其中人物为原型,略加修改调整。

乔治RR马丁是选择拿已有的中世纪欧洲历史为原型,再加以修改变化,创造自己的冰火世界。

包括斯坦·李先生自己,刚开始创作漫画时,当然是为了要描绘美国精神。但他跟杰克·克比创造了神奇四侠、绿巨人、钢铁侠、雷神和X战警,后来跟迪特克搞出了奇异博士和蜘蛛侠,有评论说过:好像每个英雄的人生开始都无比平凡,甚至是没人搭理的宅男——就像16岁之前的斯坦·李自己一样。这些英雄都有人的感情,会生气,会难过,会虚荣,会吵架。

一如博尔赫斯晚年接受采访时说的:作家写的故事,或多或少,都在写自传。

所以:

——有一点现实原型,方便搭建世界观,制造人物互动关系。

——让每个主角都有点凡人的局限,才有压力,故事才能推动,读者也会觉得有共鸣感。

——在简单的故事母题里加上璀璨壮丽的设定,加深感染力。 比如,「我回家,见老婆」这个推动主题,在【尤利西斯】里是一天的事,夹杂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意识里,显得特别庸俗,在【奥德赛】里就是十年,忽然就史诗感了——哪怕【奥德赛】实际上并没讲齐十年,就像【伊利亚特】的十年和杨过等小龙女的十六年,都只是个数字一笔带过。

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能凭空创造世界与设定、不按范式来的人,真是稀有得很。但越是这样凭空而来的,越容易烂尾,就特别让人扼腕痛惜恨……

——对,我说的就是富坚义博的猎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