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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吃了整整三年的避子藥」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2023-04-13健康

【鎖金枝】

我喝了三年的避子湯,可是我盡管再小心翼翼,可是終究被子書政發現,他勃然大怒,將我困在金嬌殿中。

鎖金枝,淒苦無處言,唯有千行淚。

1.

我本是宣國公主,可卻在我十八歲生辰這日被敵軍闖入,帶領熹國士兵的便是子書政,我的父皇母後死於敵兵刀下,宣國滅國,我也被子書政帶回了熹國。

我不明白他為何不殺我,留我一個敵國余孽作甚,反倒將我安置在金嬌殿中,派了幾個宣國婢女伺候我,吃食皆是宣國風味,衣裙亦是宣國形制。

每當我準備一條白綾仰頸自殺之時,子書政便對那幾個宣國婢女動刑打罵,我也不敢再起一絲自殺的念頭。

子書政已是熹國皇帝,按理政務繁忙,可他每日皆會來我此處小坐少頃。

可他是我宣國滅國的劊子手,我沒法子對他笑臉相迎,可他也不惱,只是坐在軟塌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就這般看著我,半天不言語。

我每當望向他的臉便會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父皇母後,心中那難以平息的恨意不由自主迸發出來。

子書政亦能察覺我這股恨意,他那雙盯著我的幽深眸子冒著寒光向那幾個宣國婢女身上掃去,他這是在給我提醒,我這恨意也只得不情願的稍稍收起。

那幾個宣國婢女同我自小長大,早就如親人般,她們亦是我宣國子民,這子書政真是將我算得好準好狠。

就這般我在熹國屈辱般待了一年,期間無數次升起的尋死念頭與心底恨意都被子書政寒眸掃了回去,不久我就因思慮成疾病了。

這段期間子書政來得次數也更頻繁起來,我暈倒昏迷期間聽身邊婢女說是子書政親自餵我吃的藥,可這又怎能抵喪親滅國之痛?

我尋思病了也好,這樣我也能早日去面見雙親,趁人不備我將湯藥倒掉,我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差。

子書政每回來金嬌殿的腳步聲愈發急促起來,我一直不解他為何不殺我,反倒將我安置於此殿中。

我估摸著我時日無多,解了我這困惑我走得也安心些,終於這日我開口問了他。

【子書政,你為何當初在大殿中不一劍殺了我?】

子書政捏著白玉湯匙的骨節修長的手稍頓,後又將盛滿湯藥的湯匙遞到我的嘴邊,可我不想張口去喝,喝與否又有何區別?

子書政濃眉蹙起,囁嚅了幾下薄唇,旋即將碗中湯藥喝下轉瞬捏住我的兩腮將湯藥送了進去,我拼命掙紮,可是無果。

這一刻,我的眸子對上了子書政的眸子,也是在這一刻我隱隱約約猜到了他對我是何感,可這番情意我不願受!

子書政慢條斯理將我嘴角殘留的湯藥擦拭去,只留下一句

【染染,下次再偷偷將藥倒掉,你倒一次,你所珍視的宣國子民便會慘死一個,你可明白?】

子書政那略帶威脅的冷言猛得戳進我的耳中心中,我這個亡國公主現在就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毫無反抗之力。

自子書政這番話後,我便不敢再將藥偷倒,身子也好轉起來,又是幾個月光景飛逝,子書政開始選妃的訊息不脛而走,隨宮中的嘴風吹至我的金嬌殿中。

2.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已是黃昏。

子書政選妃的這些時日裏再也沒有踏入過金嬌殿一步。我也樂得自在。

我難得起了閑心拿起繡繃繡花來,其中一個為我端茶的一個小婢女驀地開口問我

【公主,那熹國皇帝多日不來,您一直柳眉緊鎖,莫不是您對他動了春心?此事萬萬不可!】

我柳眉緊鎖?我對他起了春心?可笑!

我巴不得現在早早離了這皇宮,去到我那宣國故土一刀抹頸,血濺碧草,也算我為那慘死的宣國子民一點微不足道的愧疚補償。

不經意間乜了一眼一旁琴幾上的靈機瑤琴,腦中不禁浮現出那琴師來。

琴師與子書政身形相差無幾,可性子卻與那子書政相反,中人之姿。

周身氣韻卻非俗人可比,溫文爾雅,博學廣聞,那一曲«瀟湘水雲»彈得更是一絕。

我歡喜與他待在一處,他在四角亭泛拂琴弦,我坐於石凳上聆聽,«高山流水»,«廣陵止息»,從流水潺潺聽到戈矛縱橫。

也不知那琴師出宮後是否還能安然活於世間,也不知何時還能再聽到他能為我彈一曲«鳳求凰»。

也罷,到頭來連他的名字我也不知曉,他只讓我以無名相稱,倒也有些傲骨,就算我是公主也不阿諛奉承,一心彈琴,不聞窗邊周身事,琴癡一個。

想到此處,我放下繡繃,走向那琴幾撫起琴來,曲仍在,人卻散,不似從前。

【你就是宣國那個亡國公主明染?】

門外忽得傳來一聲尖銳女聲,我停下手中滾弦的纖手,還未來得及起身,那女子便走至我面前。

那女子鬔鬆烏發挽髻,掐絲點翠海棠步搖垂墜下來的翠玉流蘇微微輕晃,雲鬟釵繞,身著雲錦束腰華服。

嬌靨面龐脂粉盡施,是個十足十的美人,我這終日憂心憔悴的面龐如今是比不上她了。

那女子站於我面前,我瞥了眼她的身後,站著兩名垂頸婢女,手上各端著髹黑漆盤,上頭放著錦衣羅裳,我知是來者不善。

我緩步走至她的面前,開口道

【不知你是?】

那女子冷哼一聲,鳳眸睨著我上下打量,道

【本宮是皇上新晉的白貴妃,聽那些嚼舌根的宦官說皇上在金嬌殿藏了個宣國余孽,還一直穿著亡國之裳,此乃大不敬!】

我捂緊自己的衣襟,微瞇雙眸,銀牙緊咬,冷言道

【放肆!吾乃宣國嫡公主,豈容你此等小人在這撒野!】

我深知這話說出來毫無威懾力,可我這十幾年來皇室熏陶出來的氣韻與尊嚴不允許我臣服於此!

「啪」的一聲,我耳邊起了嗡鳴,隨之而來的便是左臉熱辣的痛感。

【你算什麽嫡公主?宣國早就亡國,如今是我熹國的天下!本宮乃是常勝將軍胞妹,本宮哥哥可是朝中重臣,對國有功,你?如今只是個庶人而已!該是你向本宮行禮才是!】

這句句猶如一根根利箭紮進我的心中,將我的心紮成一個又一個窟窿,悲憤之血從心中噴出,嘴邊溢位。

我不堪受辱,揚起手還了白貴妃一個巴掌,道

【你故意刁難我,可我不畏不懼!亡國公主又如何?我照樣打你,你也別想欺我懦弱!】

那白貴妃捂著自己被打腫的半邊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她似乎也沒料到我會反撲。

她扭頭便對身後的兩個端著髹黑漆盤的婢女厲聲道

【還楞著做什麽!給我扒了她的衣裳,她如今住在我熹國皇宮,就得穿我熹國服飾!】

我不斷後退,讓我穿上敵國服飾,做夢!

我的婢女極力護在我的身前,可那白貴妃特地挑了兩個較為壯碩的婢女,力氣極大,我那三四個婢女力氣怎能比及?

白貴妃悠然坐於圓木凳上望著這一切,嘴裏不斷說著

【不扒幹凈,你們兩個人今日也就不必活了。】

白貴妃話音甫落,門外傳來一聲怒斥

【住手!】

3.

金嬌殿中的鬧劇隨著這一聲怒斥方歇,那兩名壯碩婢女旋即松開了我的衣衫,快步走至白貴妃兩側,渾身顫抖不已。

白貴妃此時正是低眉順眼的模樣,仿佛適才那兇神惡煞的另有其人般,她玉指放下白瓷茶盞,福身行禮。

【皇上金...】

白貴妃話音未落,子書政驟然擡袖扇了白貴妃粉腮一記,我還是首次望見子書政打人,我悄咪咪擡眸看向子書政,他那臉色陰沈,怒氣橫生。

他在動怒,他在為此事動怒?

我還在楞怔時,子書政低沈嗓音拔高,喝道

【白玉錦,誰許你跑至此處?給朕滾!誰敢未經朕準許踏入金嬌殿者,斬!】

我眼睜睜看著白貴妃另一邊桃腮赫然浮起紅腫,嘴角被子書政打出血痕來。

白貴妃還想要再為自己辯駁幾句,卻被子書政一記寒光闔上了嘴,鳳眸噙滿珠淚擡腳出了門去。

這場鬧劇最終以白貴妃悻悻而歸告終,等白貴妃身影消失不見我也還未回過神來。

這時,我的面前出現一只修長的大手,不用擡眸都知是子書政。

我瞥了那只手一眼,那雙手指腹有些許薄枵肉繭,指根那處也有些許老繭,不過卻較為厚些。

我也只匆匆略過一眼便收回眸光,自個扶地借力踉蹌幾步站了起來,那些護著我的婢女也早已退至一旁,骨子裏透著對子書政的恐懼。

起身後,我迅速將身上被那兩名壯碩婢女揪亂的衣裙整理妥當,他雖是一國皇帝我卻從未對他行禮過,之前如此,眼下亦如此。

我向後微微稍了一步,刻意的與他保持距離,哪怕他對我千般萬般好,可他與我之間永遠存在一道難以填平的溝壑,誰往對方邁向一步都將墜入這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裏再難探出身來。

【子書政,你能不能放了我?或是將我斬首示眾也好,我不願待在這金磚堆砌起來的冰冷宮殿裏。】

當我說出這番話時,子書政不語,只是擡起他龍袍的衣袖將我嘴角處的一絲血痕輕柔拭去,神情還是那般冷峻,我一時看不出他是何想法。

我不後悔說出這番話,這的的確確是我心中所想,我對著世間早已毫無留戀,這黯淡世間已無我能容身之處。

待他將我嘴角血痕擦拭無蹤,他這才緩緩開口道

【放你離開?我不願不想,你只能待在這哪都不許去!】

子書政這句話將我全身的精氣抽走,無力感陡然升起,良久,我雙膝跪地,可上半身依舊挺得筆直,開口求他

【求皇上放民女走!或將民女處死!民女絕無怨言!】

我清明雙眸仍舊仰視子書政,子書政方才還是那副冷峻模樣,如今怒色又重新浮於他面孔上。

子書政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猛然拽起,後又將我拉入他的懷中,他那粗壯有力的胳膊緊緊環住我的腰肢,他擡起一只手捏住我的下頷,強迫我與他對視。

【明染,你那傲氣是被狗吃了?我不會放了你也不會殺了你,你心不在我這,但你的人我要牢牢攥在手中,片刻都不撒開。】

兩行清淚從我眼眶溢位,我絕望了,自由與死亡我皆做不到,我用盡全力掙開他的桎梏,道

【子書政,你我素未謀面,為何你竟如此折磨於我,我就該死在十八歲生辰的那天!】

我嘶聲力竭的吶喊,企圖想將這些砸到子書政的耳中,讓他明白我是如此的渴望脫離這個魔窟。

【死?我不準!】

【我最近新得了一位琴師,他那首【瀟湘水雲】彈得極好,改日我命他來金嬌殿彈予你聽,正好為你疏解心懷。】

琴師?【瀟湘水雲】?無名!

4.

曉秋,涼風乍起,蕭蕭梧葉落,暖暄晴光,秋意未能襲衣。

今日小宦官來金嬌殿稟報那琴師即刻就至此處,我那早已是一潭死水的心陡然湧現出絲絲沁甜泉水來。

我對鏡台搽粉,描眉,塗脂,挽髻,鋪翠簪玉,揀身較為襯膚的羅裳,只為等下見見那久未照面的他。

無名出宮之前為我彈的那曲«鳳求凰»一直在我腦中經久不散,那婉轉琴音縈繞我的心頭繾綣纏綿,夜闌難眠時分總能勾起我的思念。

無名鳳,許久未見你可好?能好飯否?能安寐否?念...念我否?

想對他說的言語頗多,可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倒變得啞口無言來。

無名手環抱著青灰色苧麻布包裹著的瑤琴緩步向殿門中走來,逆著脹眼晴光,將他周身輪廓勾勒,是他!

【無名!】

多年不見,他還是猶如我初見他,淡然清雅,令人過目不忘。

我大聲喊著他的名字,旋即捉裙疾步向他跑去。無名嘴角噙著一絲恬淡笑顏,可清明雙眸中卻有著些許苦澀。

【公主萬安。】

無名作勢就要朝我躬身行禮,我趕忙跑去,卻被無名擡手示意讓我站在原地,嘴中只道

【禮不可廢。】

我略微抿唇,公主?我如今只是個籠中雀罷了。

【無名,快些落座,桌上是你素日愛吃的千層酥,嘗嘗?】

我慌裏慌張的走向桌邊招呼無名坐下,可無名神情冷淡,唯有一對劍眉有些微擰起,澄凈雙瞳中透著一絲怒意?

怒意?為何?是我何處說錯了惹他不快了?

我又思索一番,實在想不出有哪處,我變得有些無措起來。

無名似是察覺到我這一點,周身冷漠忽收,輕緩闔眸,眸中又盈滿了溫柔,斜勾嘴角笑說道

【公主這是怎得了?好端端地為何止了言語?無名還在等您的下文。】

這一番輕柔吐出的語調才是無名,看來一切是我多慮了,我又拾起洋溢的笑靨,道

【無名,坐呀,一面吃一面聊。】

無名應聲提衫落坐,順手將琴放於圓木檀桌上,修長手指捏起盤中一塊千層酥將它遞予我

【公主請。】

我含羞接下,咬了一小口,很甜,是我在這金嬌殿一年多來吃到都唯一一塊甜絲絲的糕點。

甜得生膩,可我願食之,用之,只因是他遞予我的。故人重逢,殘淚盡銷,又露紅顏笑。

【無名,你怎會到這熹國皇宮來的?】

無名神色自若,擡手將青灰苧麻布掀起,將那瑤琴取出,跟我的皆是一式,靈機。

他將琴身橫放在自己胸前,手指隨意撥弄幾根琴弦,那悠長琴音在這空蕩的殿中回響。

【皇上知公主您時常憂心,煩悶難以抒懷,特命無名前來為公主您撫琴暫排苦思。】

子書政為何偏偏就請無名前來?一切會是如此湊巧?可無名能來此一聚,我已心滿意足,多思有何意,徒增煩惱。

【公主您想聽哪首曲子,我彈予你聽。】

好久未聽無名的琴聲倒也想得緊,我脫口便道

【我想聽«鳳求凰»!】

【好。】

琴音稍起,殿外卻傳來嘈雜聲,不知是誰在喊

【亡國余孽!速來見我!】

5.

門外吵吵嚷嚷,令我不得不往朝往走去檢視究竟是何情況,在我起身之時,無名兀得抓住我的皓腕,道

【公主,門外那人不會對你如何,還請公主莫要出去。】

這時門外那男子又出口辱罵道

【怎得?心虛了?害怕了?宣國人也不過如此,難怪被我熹國打的滅國,蕞爾小國不足為懼!】

門外那男子嘴裏不斷冒著這些挑釁話語,句句詆毀我宣國,如若我再在此安然落座,心怎能安?

我陡然起身,命婢女將殿門開啟,面見此人。

那人乍一看我竟覺著有些許個眼熟,倒與那白貴妃有五六分相似之處,想必此人便是那白貴妃白玉錦的胞兄,她口中的常勝將軍。

也是我宣國滅國的幫兇之一,思及此,我神色不禁又冷下幾分,道

【將軍來此不知所為何事,竟惹得你在門口破口大罵。】

那將軍見我出來,快步走至我的面前,垂下脖頸凝視我,他的嗓音高昂,已是氣急敗壞

【我那妹妹是我自小捧在手心長大的,可就在前幾天我的妹妹被皇上下旨掌嘴禁足,一切的源頭皆系於你身,你說你是錯或不錯?】

子書政將白貴妃掌嘴禁足?我並不知情,也無有人對我講過此事。

【白將軍,你此言差矣,源頭在我?你為何不問問你那胞妹行事如此是何等荒謬,貿然闖進我的殿內,掌我臉,扯我衣,換上你們熹國衣裳,借機羞辱!敢問究竟誰是源頭?】

我見那白將軍怔楞了一會兒,雙唇半闔不闔,像是在措著辯駁我的詞,可半大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白將軍此時正抓耳撓腮想著反駁之言,我也不想與他過多言語,只想草草解決此事,便對他道

【將軍無事便回吧,恕不遠送。】

我話音甫落擡腳就要往殿內走去,猝然望見無名正在殿門首那處,他正斜欹在門框邊上,眸中有著化不開的擔憂之色,我向他勾唇輕笑,示意他我無事。

無名這才往殿內走去,我也隨著他離去的背影跟上他,獨留白將軍一人在殿外站著。

回至殿中,無名倏然將我圈在懷中,我在他懷中動彈不得,他的懷抱很溫暖,是這金磚冷殿內唯一的熱源所在,那松木香不斷鉆進我的鼻間。

頭頂上方無名的聲音響起,有些無奈地道

【公主,你還是這般冒失,那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竟敢單槍匹馬去應戰。】

子書政的左膀右臂,呵!他要殺要砍隨他便,我不懼死,生又何樂,死又何哀?不如早些去到那陰司喝碗孟婆湯將這些前塵往事忘卻,無痛無憂。

【無名,你那首曲子還未給我彈完,你再彈給我聽一遍好不好?】

【好。】

可天不遂人願,外頭小宦官來傳旨讓無名回去,我也無法再挽留他,無名起身走時,我忍不住拽著他的衣袖,道

【下次一定要讓我聽你彈,一定!】

我怕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聽。

後一句自是不能說予他聽,只在心中悄悄附上一句。

無名鳳,撫琴撩心。將離,金枝勾袖。惜別,奈何天龍阻。

玉輪懸空雲翳遮,蛩低吟。

[那琴師技藝如何?染染你可高興?】

子書政坐在軟塌上斜乜著撫摸琴弦的我,我卻並不想與他多言語,驀地子書政拂袖起身走至我跟前。

6.

子書政鼻子呼出的熱氣噴灑在我的一邊腮頰上,我也離他遠了一些,我後退一步,子書政後退一步,我前進一步他亦前進一步,非要與我寸步不離。

他嘴角噙笑,好似對此樂此不疲,可我極其厭惡了,我開口罵起他來,道

【怎得,你就稀得當狗?主人走到哪,你這條哈巴狗就跟到哪?】

我冷眼望向子書政,他不怒反笑,笑了一刻兒,伸出一根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淚,道

【哈巴狗?看來你今日確實高興,都學會罵我是狗了,照往常你一個時辰也不對我有過多話語與神情,今日倒是出奇得很。看來那琴師彈得曲子起了效果了,等過幾日再命那琴師為你彈幾首。】

無名又可以來嗎?我這也算不算是因惱得福?可是我不希望無名與我有過多接觸,皇宮汙濁氣他還是少沾染為妙。

我將瑤琴復用布蓋上,行至床榻前背對著子書政道

【我不喜聽琴,靡靡之音,甚是無趣,倒不如聽笛,脆生生如鳥鳴,不至於如聽琴般昏昏欲睡。我乏了,你還不走?】

身後沒有傳來子書政離開的聲響,卻聽到子書政掀開綢布的動靜,隨即傳來那熟悉的曲調【鳳求凰】,我又想起無名的身影,透過層層珠簾紗幔,不知為何,子書政與無名的身影逐漸重疊起來。

子書政彈的極好,音色圓潤,不像我技藝不精,時不時出現沙音打板,望向琴幾那處那抹身影,假使他與我之間沒有國仇家恨,我興許會向他賜教琴技一二,我們也許能成為琴友也說不定。

子書政走了,我撩開紗幔朝門首走去,前方那明黃身影漸行漸遠,就如銀釭中的燭光,時明時暗,讓人捉摸不透。

有時冷酷,有時殘暴,有時又如方才那般,子書政這般矛盾的人才是當上帝王的上佳人選,亦黑亦白,如那棋盤中黑白棋子,步步為營,在棋盤上大殺四方,運籌帷幄。

夜未央,我躺在榻上久久無眠,輾轉數次,方睡去。

正值盛春,園中雕欄碧瓦,碧草萋萋,鶯啼雀和。

四角亭中,無名與我惜別,他說他要出去遊歷山水,去看青山薄霧繞,子規林間喧。我盡管依依不舍,可是我還是應了他,他不該被束縛在這深宮中。

他走了,獨留我一人在這紅墻中,可就在他走的還不到一個月,熹國便率兵攻打宣國國都,我也被子書政擄到熹國皇宮中。

一輪綺夢忽醒,卻覺淚滿面,淒苦欲訴無人聞。

翌日,一名小宦官來金嬌殿傳旨,說是太後請我去長樂殿去一遭,熹國太後?想必便是子書政的母後吧,去吧,將我折磨至死也好,想必子書政也不會怪罪我那殿中婢女與宣國子民了。

我款裙跟至小宦官身後,昂首挺胸去赴這一場鴻門盛宴。

7.

行至長樂殿,我毅然決然邁步走了進去,腦中想了無數這熹國太後該如何將我處死,可卻在一旁瞧見一名身著補服的男子站於熹國太後一旁。

我挺直腰板但不行禮,我豈能向敵國人行禮?我只喊了聲

【太後安好。】

這已經是我對這熹國太後最恭敬的禮數,可我卻瞧見那熹國太後淡然一笑,往她身旁那名男子示意了一個眼神,那男子收到後走下玉階向我走來。

我並不認識此男子,那熹國太後究竟想要做甚?

忽得那熹國太後開口道

【丫頭,你瞧你面前此人如何?這是吏部尚書徐大人家的兒子,名叫徐賢,你這丫頭如若滿意我便下旨為你們賜婚。】

賜婚?與敵國男子成婚?不成!

我旋即開口道

【讓我與你們熹國男子成婚?呵!休想!太後你不若賜我一壺鴆酒省得你們這些熹國人千方百計羞辱於我!】

我胸脯不斷起伏,我屬實被這賜婚所氣到,如此折辱的法子只有他們這些熹國人才想得出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死得壯烈,死得透徹,死得痛快!

可那太後仍舊對我揚起笑顏,我擰眉心生疑竇,她到底打的什麽如意算盤。

【是個烈性子,既然你不願嫁,可哀家卻偏要賜,你既嫌尚書之子,那你嫁給我兒如何?讓他封你做個妃子,免得誤你韶華。】

讓我做子書政的妃子?這更是休想!我頓覺胸口處有團怒火正熊熊灼燒,將我燒得體無完膚。

【我不願!你們熹國人皆是如此卑鄙!專磨人心智,此等折辱人的法子我是萬萬想不出來!今日我就算血濺三尺也不會如你願!】

就在我準備沖向長樂大殿中的一根柱子時,猝然有人抓住我的皓腕,我被順勢被他拉入懷中,那股淡淡的松木香赫然傳入我的鼻中,是無名嗎?我擡起希冀的眸子,見到是子書政,我雙眸黯淡起來。

我極力推開他,全身戒備的望向他,泛起的仇恨之意令我恨不得將面前此人撕碎。

【子書政,你們不愧是母子!這般磋磨人的功夫真是可恥!我想走你不許,我想死你不準,你究竟想要折磨我到幾時!】

我才不管子書政此刻神情如何,我想將我想說言語吐個痛快,惹惱了子書政讓他即刻賜我死。

【子書政,你將我擄到熹國宮裏,這一年多來我過得生不如死,你到底想從我這討得何好處?你滅我城池,屠我子民,你還想做什麽!】

驀地我的眼前發黑,雙腿一軟倒了下去,後面發生何事我便不知曉了。可在我醒來時我迷迷糊糊瞧見無名正坐在我床榻邊沿,我擡起手握住無名的手,道

【無名,這裏冷,你能不能抱抱我?】

無名無話,隨即張開雙臂將我抱在懷中,道

【染染,你就這般喜歡無名?】

我耳邊傳來的不是無名的聲音,是子書政。

【我不喜歡,你別傷他。】

這是我第幾次的口是心非了呢,我也記不太清楚了,子書政總是能找到我的薄弱之處加以磋磨,讓我心神慌亂,亂了陣腳。

我任由子書政圈抱著,不再掙紮,耳邊又傳來子書政的聲音

【好,我不傷他,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可應否?】

8.

【是何條件?】

【不許再尋死,也不許起想死的念頭,你應了我便不傷他 。】

我詫異的擡仰頭望向子書政,曾經那光潔的下頷此時有了烏青胡茬,我頷首應道

【好,我答應你。】

他就這般簡單的要求?他真是子書政嗎?我離開子書政的懷抱,重新審視他的面容,此時的他眼下也是烏青,眸中血絲滿布,眼眶帶著微微紅潤直暈染到眼梢,面頰凹陷,如緞如墨的烏發多了幾絲肉眼可見的白發。

我從未像眼下這麽認真的打量他,他此時足以用滄桑二字形容,是為了政事亦或是為了我...

可我不該對他起任何憐惜之心,家國仇恨豈能拋卻?他就算將心剜出捧至我眼前我也不該起那可笑的惻憫之情。

【子書政,你這人真的奇怪得很,我從未見過你,你也從未認得我,自顧自地將我帶到這殿裏,想必你那些群中老臣皆起書上奏勸你將我處死亦或是別的,所以你何必自討苦吃呢?】

子書政兩腮一緊,他幽深的雙眸睨著我轉而一笑,屈指在我額頭彈了一記,道

【的確是我自討苦吃,可我樂意,只要你不再尋死一切隨意,諸事有我。我們從未見過這句你倒是說錯了,我們很早便見過,只是你尚未發覺罷了。】

子書政這話是何意?我與他很早便見過?可是我腦海裏十分確信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子書政,你喜歡我嗎?】

【愛慕良久,至死不渝。】

子書政驟然嘴角緊抿,眸中深情盡顯,赤裸裸的對映進我的眸子裏,熾烈而露骨,他這雙含情眸跟無名的像極了。

等等! 他跟無名的身形實在過於相似,無名指根處也有繭子,可無名只是個琴師,為何指根處也有繭?一個可怕的想法在我腦中浮現。

無名走了一個多月後,熹國便起兵攻打我宣國,又湊巧無名在熹國皇宮出現,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腦中串起,將得出的結果直截了當的擺我面前。

無名就是子書政!

我還是不敢置信,畢竟這實在太異想天開,即便真的是如此,我心中對無名那番情意豈不是個笑話?子書政你真的好手段,將我玩弄與股掌之間!

有什麽疑問當場說開就好,藏著掖著猜疑著實屬憋屈,不如直接當場解疑答惑,我質問子書政道

【子書政,你是無名?】

子書政眼神飄忽,垂頸不敢正視我,我掀被下床,站立於他面前,俯視看向坐在床沿的子書政。

我心緒復雜萬千,苦澀居多,氣惱又接踵而至,道

【原來不是無名鳳反倒是條龍,還是只惡龍。無名,不,子書政,你假扮無名到宣國究竟是何目的!】

子書政坐在床沿邊許久不語,我一時氣急揚手扇了子書政一記耳光,隨後渾身癱軟在地,打了子書政的手不停顫抖。

此刻我也知曉那個清風霽月,溫文爾雅的無名再也回不來了,我再也聽不到他為我撫琴,一切皆不復存在了。

淚水奪眶而出,泣不成聲,原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得宣國滅國,皆是我的錯!

【染染,我不是故意要誆騙你,宣國腐敗,民不聊生,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

子書政走至我面前,企圖想將我攙扶起,可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他的觸碰讓我感到惡心!

可我畢竟女子,怎比得上男子天生蠻力,我被子書政打橫抱起又將我放至床榻上。

9.

子書政將我打橫抱回床榻上,隨之傳來的話語卻令我更為絕望

【染染,我們生個孩子吧。】

懷上子書政的孩子?這子書政可真會找磋磨的法子,不過他想都不要想。

【子書政,你可真令人作嘔,想膈應我大可找別的法子,犯不著用這最為惡心我的。】

子書政將我的發絲纏繞在他的手指縫見把玩,用無名那般溫和的語氣在我耳邊輕聲附道

【好,那就讓你看看另一種讓你作嘔的法子。】

子書政旋即起身,對著殿門外大喊道

【來人,打。】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我那些婢女痛叫聲,我剛準備下床榻去阻攔,卻被子書政拽住皓腕,把我拉至他的懷中。

【子書政,你饒了她們,我...我...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別打她們!】

我拽著子書政的衣襟哀求,子書政環著我的腰肢越收越緊,接著子書政就對著門外侍衛道

【停,將她們帶下去好生將養著,不可怠慢!】

子書政話畢,用手背磨蹭了幾下我的一邊腮,低聲道

【染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我擡手將子書政覆在我腮頰的手撥開,黯淡無光眸子望向子書政,道

【不後悔。】

珠簾暖帳,被翻紅浪,情不自禁間我喊了一聲「無名」,子書政來勢更為洶洶,玉輪西沈方歇。

之後,子書政來的次數更多了起來,他面上也總是掛笑,眼神也時不時往我肚子上瞟,可以看出他十分希望我能為他誕下麟兒,他希望我可不希望。

我從太醫院裏偷偷抓來避子藥,趁人不備將它服下,整整三年,從未被人發現過。

子書政也覺著奇怪,他都開始以為是他自己的問題,特地請了太醫去替他瞧,可是他無有什麽隱疾,盡管如此我的肚子還是無有動靜。

每日金嬌殿流水的補品往我這送,我都盡數讓婢女收起,可子書政居然每日派人來監督我喝下補品。

喝再多補品又有何用?避子湯我吃著用著,肚子何來的動靜。可世事無常,我偷喝避子湯的事還是被子書政發現。

他氣沖沖跑到金嬌殿中質問,我正躺在床榻上小憩,根本不想理會於他。

【明染,你就這般不想懷上我的孩子?好!好!你好得很!】

我聽著子書政的腳步聲離我愈來愈近,我又往床榻內側去了去,繼續闔眼小憩。

突然我側躺的身體被子書政掰正,子書政的面孔近在咫尺,我扭頭不願去看他,子書政伸手捏住我的兩腮,薄唇覆了上來。

【明染,看來是我給你的自由太多,今日起你便只能待在這金嬌殿,寸步不許離開。】

【自由?你何時給過我自由?子書政,你說話前難道都不過腦子的嗎?】

這幾年裏,他何曾真正給過我自由,他認為他待我極好,可只有我自己心裏清楚,我只是一副沒有魂魄的軀殼,沒有生氣。

子書在金嬌殿待了三天三夜,每日還會親手餵我喝下助孕湯,又是兩月,我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我的肚子正懷著敵國仇人的孩子,可這也是自己的骨血,想將他摔掉我也不舍。

父皇母後,染兒可能有些許年才能去陪你們了,我腹中這個孩子沒有了娘親會哭鬧的。

曾經一心求死的我如今得要努力活下去,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要努力活著!

10.

轉瞬又是一月過,我時常幹嘔,子書政每回下朝便匆匆往我這趕,他將我照顧的很好,時不時我能在他身上看到無名的影子。

子書政從太醫那邊聽聞女子懷孕前三月最易滑胎,他來金嬌殿時都將我抱在懷中,生怕我磕著碰著。

我腦中時不時冒出假使我不是亡國公主,他不是熹國皇帝,我們只是世間一對過著平凡生活的夫妻該有多好。

可我放不下我的執念,也不能放下。

我與子書政同床而眠時我都縮在床榻內側,不與他有絲毫接觸。子書政也從不越界闖入到我的禁區中。

夜闌,我迷迷糊糊忽得醒來時,都會看到子書政會將我相擁,大手撫向我的小腹,小腹那處很溫暖。

背對他的我輕柔的翻身,側躺正對著他的臉,老實說他睡著的樣子真有幾分無名的影子,我的手忍不住往子書政的臉上撫摸,猛得子書政驚醒抓住我的皓腕,聲音低沈沙啞

【染染,可是身子不爽快?我這就吩咐太醫來。】

子書政政準備起身喊太醫,我連忙張口攔住他

【不必,只是一時睡不著罷了。】

子書政這才暗暗松口氣,復又回到床榻上來,我又縮回到床榻內側,子書政也依舊安寢在外側,不敢逾矩。

涼月西落,夜已央,我仍毫無睡意,子書政輕緩的呼吸聲在這靜謐的夜裏尤為清晰,我又被睡夢中的子書政攬在懷中。

子書政的懷抱實在過於溫暖,溫暖到我不想脫離他的懷抱,我又翻身正對著子書政,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松木香我方才有了些許困意。

就讓我放縱這一次,就這一次,下次絕不再犯。

暮春已至,我的肚子已三月有余,算是平安渡過前三月的危險時期,可子書政還是如同前三月一樣,每次下朝都往我這趕,我依舊對他沒有好臉色,他依舊不惱,只是看著我的肚子傻笑。

他那傻憨憨的笑容不禁也能勾起我的笑意來,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暗地痛罵了一聲我自己。

又是幾日光景稍逝,太醫告知我孕期要多走動才可在生產時順利,我便每日去禦花園走走,禦花園中有一處琴樓,那是子書政為我所建,他想讓我登樓撫琴亦能觀花賞月,別有雅趣。

當我從琴樓下來時,那台階上不知灑了何物,我的腳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

我從琴樓台階滾落,頓時感到我的肚子疼痛不已,被人送回來時血已沾滿下身羅裙,我整個人的意識昏昏沈沈。

子書政朝還為上完便匆匆趕來金嬌殿中,我隱隱約約聽見太醫說我已血崩,大羅金仙也難以救。

緊接著聽見子書政發瘋似的大喊讓他們滾,而後疾步跑到我的床榻邊沿緊緊握住我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子書政哭,哭的真難看,我討厭看他哭。我努力擡起我無力的手將他眼中淚拭去。

【子書政,看來這次你再如何不準我死我也不得不死了。】

子書政將我為他擦拭淚水的手握緊放在腮邊,嗚咽道

【對不起,染染,一切皆是我的錯,我只是想讓你不要起尋死的念頭才會想跟你有個孩子,希望你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活下去,我只是想讓你活下去而已啊!】

原來如此,真難為他費心了,可我累了,不願再撐下去了。

【子書政,你能為我彈一曲嗎?我想聽哪首你知曉的吧?】

子書政當然知曉我想聽的是哪首曲子,我與無名定情便因那首曲,就讓這首曲子送我一程。

子書政彈起那首【鳳求凰】的時候那般用心深情,我的淚止不住的下落。曲畢,子書政快速來至我的身側復抓起我的手輕輕吻了一記。

【染染,無名彈得可好?】

我撫上曾經夜闌時分不敢撫摸的子書政的臉,清淚縱橫,只答道

【無名鳳彈得極好,可惜我再無機會聽了。無名鳳,代我向子書政說一句謝謝,謝謝他讓我遇到你。】

我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句話後便再無意識,耳邊只回蕩著子書政的嘶吼。

明政五年,皇後崩逝,享年廿二歲。

(男主視角)

1.

我乃熹國文貴妃之子,自小有那宏圖誌願,不日,父皇交代我去往那宣國查探一番,我到了宣國邊境村落之後,發現這裏的百姓食不果腹,盜匪叢生。

再走近國都宣京後,發現也就只有皇城根底下的百姓稍稍過得富足些。

我想著與其在皇城外查探,不如去皇城裏去,正好探探宣國皇帝的底。

正愁該如何進入皇宮時,倏然聽見這酒館裏一名女子低聲喊著公主不可,我扭頭去看,就瞧見被那女子喊著公主的女子坐在酒館裏與一名男子辯論著什麽。

她便是宣國公主?聽聞宣國公主明染最喜去往出宮遊玩,此言倒是不假,今日算是見到了。

我只聽見一旁看似是宣國公主身邊的婢女拉扯著她的袖子示意她離開,可那宣國公主掙脫,轉身對那男子道

【琴師大人,你記錯日子也就罷了,怎還吃醉了酒,就差你了,你快些同我走吧,等下就來不及了!】

琴師?我覺著我混進宣國皇宮的機會來了,我朝那宣國公主喊了一句

【你可是想要個琴師?我會,我代他去。】

果不其然,那宣國公主將目光轉向我,傳聞宣國公主姿色艷麗,跟傳聞倒還有些屬實。

宣國公主走向我,一雙清澄眸子,裏頭的瀲灩波光令我呼吸稍止,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隨即就聽到宣國公主那清脆的嗓音對我道

【當真?那你速跟我走!】

她話音甫落便抓住我的手跑了起來,這天底下竟有如此放肆的女子,公然牽著男子的手跑在街上。

【公主!公主!我們有轎輿!轎輿!別跑了!】

那後方的婢女不斷大喊著,這宣國公主這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的朝後方那婢女大喊

【七七,下次早些說!累死本公主了!】

她朝那名為七七的婢女喊完此句,目光朝下看了看,瞥見她正牽著我的手,她似是羞赧猛然松開我的手。

【對...對不住,我只是一時過於焦急,勿要怪罪。】

這宣國公主倒是沒有尋常公主的金枝玉葉架子,倒也不失可愛。我淺笑回她道

【無礙。】

待我入了宣國皇宮才知曉為何這宣國公主如此焦急,今日是宣國皇帝壽辰,樂師少了個琴師未到場,這才令這宣國公主如此焦急。

這宣國宮中還會缺琴師?非得是那琴師不可?那宣國公主方告知我她那父皇是個琴癡,宮中唯有那一位琴師彈得【瀟湘水雲】能入他的耳,湊巧,所以她才趕忙出宮去尋。

我當時又問她,你怎知我就能將這【瀟湘水雲】彈好?她回我的話至今想起來都好笑得很,她回我道

【我看你骨骼驚奇定是個能彈的料,我相信我的眼光。】

我因在宣國皇帝壽辰上彈得【瀟湘水雲】惹得他龍顏大悅,之後讓我留在宮中成為了一名琴師。

這個宣國公主時不時朝我討教琴藝,這宣國公主倒也聰慧,我只講了一遍她便能將一段曲譜彈會彈熟,我有些懷疑她之前其實教習過。

我將我心生中疑竇說出,她那張明媚的俏顏對我吐了吐舌,一雙杏眸彎成月牙,道

【你猜?我才不告訴你。】

我的呼吸皆被她那張懾人奪魄的笑顏奪走,我似乎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宣國公主。

2.

我回了熹國皇宮,因我是熹國唯一的皇子便被推上了皇位,眾大臣皆讓我完成父皇遺願攻打宣國。

我的腦海裏驟然浮現出那張明媚的笑顏來,我還在躊躇著,可是又想著那宣國百姓處於那般處境中,我最終選擇家國大愛,將小愛暫且放置一旁。

我率領熹國士兵攻進宣國皇宮,猛然想起今日是明染的十八歲生辰,我急忙跑向大殿中,發現我的士兵已經將宣國皇上皇後斬殺,獨留明染在一旁呆楞,她被這一幕嚇得動彈不得。

我的心被刺痛,終究是我對不住她,我會想盡辦法補償她,我雖知這些都彌補不了她的喪親滅國之痛,但我想盡我所能保護好她。

我將她帶回了熹國皇宮,可是她卻口口聲聲讓我殺了她,我怎舍得?我予她宣國吃食宣國服飾,特地從宣國皇宮尋了自小服侍她的婢女。

可是她仍舊一心尋死,我就眼見她日漸消瘦,終日提不起精神,甚至想一條白綾仰頸自裁。

我不知該如何讓她打消尋死的念頭,我最後實在無計,她一但想尋死,我便下令動輒打罵她那幾個宣國婢女。

那幾個宣國婢女自幼同她長大,想必是有些許感情在,果真她不再想著尋死,安分了些。

每日下朝我都會去她那小坐一會兒,看看她有無尋死,她那雙清澈杏眸對我不再含笑,此時她的眸子中對我充滿了仇恨,我舌尖泛出苦味來。

可這是我應得的,她就該如此對我。

又過段時日她因思慮成疾病了,有聽到婢女對我說她暈倒了,我朝都還未上完,急匆匆趕來金嬌殿看她,當看到她那瘦削的小臉,我的氣血逆流,渾身變得冰冷。

我也只敢在她昏迷的時候湊近她,牽起她曾經與無名時的我相握的手,她的手也變得纖瘦不少。

我端過婢女遞過來的湯藥一點一點餵進她的嘴中,可一直餵一半吐一半,我心急如焚,索性飲下碗中藥覆上她的唇渡了進去。

後來我聽金嬌殿的小宦官稟報說他曾見她偷偷將湯藥倒掉,她還是一心求死!我怒了,我轉身去了她那處,我口中威脅著她如若不好好吃藥,再將藥倒掉,你倒一次我便殺一次你所珍視的宣國子民,她信了。

我在她心中早已是那地獄來的惡鬼,長得齜嘴獠牙,兇神惡煞。不過這有如何,她能好好吃藥便可,管她把我想成何物。

我那派去監視她的小宦官過段時間又來稟報我,白貴妃去了金嬌殿刁難她,我又趕忙跑去。

那白貴妃是母後替我選的妃,可我不喜她,只隨意安排她只在一處宮殿,誰料她竟去刁難她,想讓她穿上熹國服飾,她怎能受得了!

我立即打了白玉錦一記耳光,將她身邊那兩名婢女處死引以為戒,讓白玉錦回去閉門思過,她打了染染的手自然要還回去,我也下令掌她的手。

可染染她居然跪下來說‘求皇上放民女走,或將民女處死’,放她走?好讓她去尋死?不能!

她在我心中永遠是那宣國無憂無慮,純凈美好的公主,她居然對我下跪,我十分生氣。

說了‘你心不在我這,但你的人我要牢牢攥在手中’這類渾話,可我也想不出來能震懾住她的話,我只想讓她好好的在我身邊,不要被誰欺負了去。

她哭了,被我這番渾話說哭了,我想著興許讓她見見無名心緒或許會好些。

3.

我又易容成無名的模樣去見了她,她見了我十分歡喜,我倒有些嫉妒起我這個無名的假身份來。

誰知那白玉錦的哥哥白玉朔前來質問她,我抓住她的手腕,讓她莫要出去,我本想找個借口出去將我這易容的臉皮拿開,恢復我的真面目去幫她,可她三言兩語便將那木訥武將辯駁的說不出話來。

看來子書政不必再現身了。

晚間,我行至她的金嬌殿中,她居然說我是個哈巴狗,這才是她,那般明艷的她,我不禁大笑起來。

可心裏還是嫉妒無名的,他留住了她的心,這是子書政永遠無法擁有的。

驀地想到今天扮成無名時未能彈成的曲子,我想以子書政的身份談予她聽一遍。

當我說下次再讓無名來時,她卻說她不喜聽琴,這個撒謊精,明明是不想讓無名遇到什麽危險罷了,是何危險?唯有子書政而已。

小宦官又來稟報我說是母後要給她賜婚,我又趕過去,看到她正欲撞柱,我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她那句句泣血的話語傳至我的耳中,我無力辯駁,猝然她暈了過去。我打橫將她抱起,質問著母後為何這般逼她。

母後說我對她太過癡迷,不如早早斷了我與她這段孽緣,可惜她不願,所以母後幹脆讓我封她為妃,也算體現我熹國大度。

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我極力反對,後將她抱回金嬌殿。她迷迷糊糊醒來時將我認成了無名,無名就無名吧,總歸是我一人。

她忽得又問我喜歡她嗎?我對她的愛從不掩藏,也從不改變,此生的情愛皆系她一人身上。

她還是認出我是無名,她打了我一記耳光,這是我欠她的,我該打。我本想辯駁,可她既然起了我是無名的疑影必會多加試探,她這般聰慧自是瞞不住的。

可是沒有了無名這個支撐,她還有一絲想活下去的念頭嗎?我思及此,我對她說‘我們生個孩子吧’。

我想要讓這孩子與她有個羈絆,可是她卻偷喝三年避子湯,我急迫的想讓她能懷上孩子,便將她與我在金嬌殿待上三天三夜,最終她有了身子。

我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同她待在一起,盡管她對我始終沒有好臉色,但能與她相擁而眠,同處一室我已心滿意足。

可世事難料,她在琴樓台階上滾落,小產血崩,我最終還是沒能護得住她。

她那柔和的目光第一次看向子書政這個身份上,為我擦拭眼角的淚水,我想她心裏也是有子書政的一點位置的吧。

我最後為她彈了一曲【鳳求凰】,她那含淚眼眶刺痛灼燒著我的肺腑,我握緊她的手,企圖透過這個方式能將她牢牢攥在我的手中。

可最終她還是走了,曾經那個明艷的少女永遠停留在我的記憶,占據我全身所有能夠藏下她的地方。

後來我發瘋似的命人去查,發現是那白貴妃命人在那台階處抹了油才導致的這般,我怒不可遏,不顧群臣反對誅了白家九族。

我封了她為我的皇後,將她葬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界,我想她也不願與我葬在一處,那便將我還是無名時彈的琴放入棺內,就當是無名陪著她了。

明政四十年,明政帝駕崩 享年六十歲。

他與她的琴葬與棺中,與明染也算同衾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