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娟講這件事報告給還在守夜的安陵容時,安陵容本來焦慮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戳破了一樣,只留下空白。這是既定的事實,安陵容知道。
她當時看著甄嬛離去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仿佛看到那日荷葉田田的禦花園被帶走的自己。可是與之不同的是,安陵容那天的回眸是倉皇而擔憂的,而甄嬛卻是坦然而又有些預料之內的欣喜,也許有害怕,但是沒自己那日的怯懦。
「甄.....菀貴人本非池中物,姐姐如今算是熬出頭了。」
安陵容看著一臉慘白的眉莊,不知道當年眉莊死去時容貌是否也是這樣的慘白?安陵容想勾勾嘴角表現自己的愉悅,但這樣面對慘白的眉莊笑出來實在太冷血,畢竟自己可還想著眉莊當年被自己害死的片段呢。
「可是,小主......」
「對了,寶娟,昨晚你去哪了?怎麽沒看到你?」
安陵容替眉莊掖了掖被角,握住眉莊冰涼卻有些發汗的手,並不回頭觀察寶娟的表情,她仿佛是隨意的問著,但她的氣場卻有著奇妙的變化,仿佛是一種威脅和挑釁。
寶娟後背發寒,她不明白安陵容對自己了解多少,安陵容實在是古怪,有時候很是愚蠢,有時候又像是未蔔先知。昨晚她其實偷偷的向皇後報告去了,她很想找到安陵容的特性,或者弱點,但每次都覺得安陵容的存在很是矛盾,甚至跟皇後有種特殊的契合點——即柔和又淩厲。
寶娟害怕安陵容,可是她現在身份那麽卑微,又讓自己覺得安陵容實在窩囊,能夠聰明的算計他人,卻對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視而不見,任由自己在卑微的位置上被人踐踏羞辱。
這種害怕又歧視的情緒總在反復侵蝕著寶娟,她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更是沒有過多的思考。
「小主怎麽這樣問?」
寶娟不知道安陵容知道了自己多少事,鬼使神差的問了這一句。
「我只是想,要是那天你看見推眉姐姐下水的人就好了。」
啊, 又來了。寶娟僵硬的站直了身子,是的,安陵容每次都料事如神,自己確實看到了眉莊,也看到了那個破腳的太監,很明顯就是華妃身邊的周寧海。但是她第一時間選擇的不是去救人,而是向皇後告密。畢竟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忌憚安陵容沒有敢輕舉妄動,今夜難得被安陵容支開,她果斷選擇了向皇後投誠。
「小主,我......」
「救命!!救命!!!有人想殺我!!!」
寶娟還想辯解,眉莊猛地狂呼兩聲打斷了她,眉莊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揮舞著雙手,安陵容趕緊牽制住,安慰道:「眉姐姐,是我,安陵容,眉姐姐!」
「陵容?陵容!有人想殺我!!有人想殺我!!」
眉莊緩過神,看著安陵容,仔細觀察後驚魂未定的向安陵容述說自己的遭遇,安陵容默默聽著,她知道一切的答案,可是安陵容還是選擇袖手旁觀。
「嬛兒呢?」眉莊似乎發現了什麽,緊張的問道。
「菀貴人沒事,於氏已被下令處死。」
「菀貴人?於氏?」眉莊對安陵容的話一知半解,醒來後好像世界都變了。安陵容一邊替眉莊擦去臉上的冷汗,一邊講著一切的前因後果,言語中有著安陵容自己都沒發現的炫耀。
她心裏有種沖動,向眉莊證明自己知道了甄嬛的秘密,證明自己幫到了甄嬛。
這是後面安陵容自己回憶時才回味過來的,當時的安陵容整個人都是激動的,像是燒開的水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發泄的欲望,一刻不停的在講。
寶娟在一邊都驚呆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幕,她猶豫著自己是否要講這件事告訴皇後,可是一想到剛才安陵容的質問,寶娟瞬間打消了念頭。
「那嬛兒可謂是進入了這場鬥爭裏了,陵容,你在做這件事之前應該和嬛兒商量一下的。」眉莊躺著思緒萬千,有些煩悶的指責了一句,但隨即她又委婉的寬慰道:「也罷,當時情況緊急,嬛兒沒有恩寵後面也會被華妃所針對......」
眉莊和甄嬛感情真好——安陵容心裏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話,在這種自己差點被殺死的情況下,眉莊還在為甄嬛擔心,根本沒去考慮自己才剛剛從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醒來,這就是她們之間的真情嗎?
安陵容心裏微微酸澀,她嫉妒了。
「那,眉姐姐知道是誰在害自己嗎?」
安陵容幹脆的打斷了眉莊的自言自語,她整理了一下眉間的碎發,她一夜未眠,心緒不寧的等待白天的到來,等到甄嬛既定的訊息,本來剛剛平靜的內心又因為眉莊的話而焦慮。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個男人,力氣很大!」說道這裏,眉莊後知後覺的害怕起來,安陵容看著自己的手,默默的聽著眉莊描述,其實大部份資訊都是前世皇後告訴自己的,也明確告訴自己華妃背後的行動意義。於是,她.......
沈默了。
安陵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她很迷茫。現在,是跟眉莊和甄嬛共處?還是讓自己成為領導者?安陵容知道自己掌握著先天的優勢,可是她不想,她害怕。安陵容握緊拳頭,思索良久,只默默的回答道:
「這樣的事實在是令我害怕,還是等菀姐姐回來再說吧......」
說罷,她示意寶娟去叫菊青過來,順便招呼彩月她們為眉莊梳洗。
「是,如果碰到浣碧她們我會告知眉莊小主醒來的事。」
寶娟非常乖巧的走了,安陵容知道自己的震懾起了作用,寶娟會做自己該做的事,不然自己會把她換走。無論怎麽說,寶娟像是自己的影子,也有著卑微的身份,容易嫉妒的內心。所以,安陵容積比重生後一直在默默關註著寶娟,似乎能夠從寶娟身上找到自己的弱處。
看著寶娟離開的身影,安陵容心裏突然沒有了任何的話語,腦海也是空白一片,不知道和眉莊獨處一室的時候自己該怎麽表演了,她空洞的坐在一邊望著眉莊,彩月她們很是熟練的幫眉莊換衣,擦拭身子,甚至還不忘給安陵容添上一碗清茶,安陵容看著茶水中略顯青澀的臉和眼中與年齡不符的城府,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外面有些陰冷和潮濕,安陵容看著外面的陽光,覺得自己仿佛在另外一個世界,不過自己確實不屬於這個時間罷了,自己應該在未來就死了,只是又回到了過去。
安陵容僵硬的與眉莊搭腔,似乎想用一種特殊的方式證明自己還活著,她猛然覺得自己很惡心。
「眉姐姐!」
恍惚間,甄嬛突然出現在眼前,她雙眼都是淚,忽略了自己撲向眉莊。兩姐妹濃情蜜意的對視著,安陵容抱著茶杯僵硬的坐在一邊,寒冷再次襲上,哪怕抱著溫熱的茶杯也無事無補。
她看著兩人,直覺告訴自己應該做點什麽,於是她放下茶杯,緩緩走向兩人,這一天真的好漫長,從等待訊息到看到甄嬛出現,一切都那麽的煎熬。
安陵容看著甄嬛建議眉莊息事寧人,覺得這一刻倒像是眉莊剛剛才擔憂甄嬛的事件重演,心裏頭就這麽一想,淚不由自主的就下來了。
為什麽要哭呢?
安陵容對自己感到無語,她擦去眼淚,現在哭也沒關系,可以跟甄嬛她們解釋為喜極而涕,為姐妹們高興。但是自己呢?安陵容不知道怎麽對自己解釋。
「是啊,我們都要好好的。」
「嗯,眉姐姐,對不起,我......」
「沒事的,嬛兒,如果是別人我會擔憂,但是你,我會有點吃醋,可我知道,你不會害我。」
眉莊看著甄嬛,滿眼含淚,隨後又看向安陵容,點頭說道:「也包括你,陵容。如果不是你......」
後面的話眉莊並沒有說出,安陵容默默上前握住甄嬛和眉莊的手,帶著淚意笑道:
「是,我們姐妹三人一定要永遠在一起!都一定要好好的。」
一滴淚水適當落下,安陵容心裏已經沒有哭的想法,她笑著,內心卻冰冷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