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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 1566】中,明明是裕王妃用假血經騙了嘉靖帝,為什麽嘉靖還會抓殺嚴黨呢?

2023-06-13影視

【大明王朝1566】裏,李妃(裕王妃)獻給嘉靖帝的張三豐的血經應該是真貨,李妃獻血經時嘉靖帝已經決定「倒嚴」。

一、血經事件的故事背景

因上下揮霍無度,明朝財政出現了嚴重虧空。朝廷出台「改稻為桑」政策,要在絲綢大省浙江推行這一政策,透過生產更多絲綢銷往西洋諸國,賺取更多錢財,從而填補虧空,並讓嘉靖帝和貪官汙吏們得利。

但「改稻為桑」政策不僅在浙江推行不暢,還引發了毀堤淹田、通倭冤案、「浙江大案」等一系列事件。「浙江大案」讓嚴黨在浙江的兩員「大將」鄭泌昌、何茂才被殺頭抄家,嚴黨受到重挫。

嚴嵩為了挽回顏面、找補輸局,向嘉靖帝奏請兩件事,第一件是鄢懋卿南下巡鹽,第二件是查處有通倭之嫌的齊大柱,嘉靖帝都批準了:

該收場了。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壇前:「今日中元,朕要祭天,你們也要回去祭祖。都退下吧。」
徐階捧著那份奏疏本要站起,卻發現呂芳來攙嚴嵩時,嚴嵩依然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啟奏聖上,臣尚有二事請旨。」
嘉靖這時依然是跪著的,如此良苦用心,調鼐陰陽,再有事也不應這時還奏,背對著他,聲調已然露出不悅:「奏。」
嚴嵩:「眼下大局無非兩端,一是充實國庫,二是東南剿倭。改稻為桑所用非人,江南織造局今年五十萬匹絲綢萬難織成,前方軍需,各部開支均已告竭。臣奏請鄢懋卿南下巡鹽,清厘鹽稅,充作國用。」
嘉靖臉色稍稍緩和了:「準奏!」
嚴嵩:「胡宗憲東南抗倭已屆決戰之局,臣聞報有走私刁民名齊大柱者曾有通倭之嫌,不知何人所派先今潛入軍營,就在胡宗憲身邊。此人倘若真是倭寇奸細,則遺患巨大。是否請徐階和兵部一並查處?」
所謂通倭情節在海瑞呈奏的供狀證言中已經寫得明明白白,現在供狀證言都已燒了,嚴嵩卻翻出此事,嘉靖心裏明白,徐階心裏也明白,他這明顯是在找補今日的輸局了。
嘉靖眼中立刻掠過一絲精光,沈默少頃忍著答應了他:「準奏。還有嗎?」
嚴嵩磕了個頭:「臣叩辭聖上!」
呂芳這才將他攙了起來。
徐階這也才跟著又磕了個頭站了起來。
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壇前,二人這就只能躬腰後退著出去了。

對嘉靖帝來說,殺不殺齊大柱無所謂,能不能搞到錢給他揮霍才是要緊事。為了搞錢,嚴黨的一員「大將」鄢懋卿南下巡鹽,這趟巡鹽可謂是「大豐收」:

鄢懋卿那條主船這時才靠了岸,隨從高舉著那把油布雪傘,跟在鄢懋卿後面從架板上走上了碼頭。
被北鎮撫司的船擋了一下,鄢懋卿的興致敗了不小,但這時透過雪花,看見了站在碼頭上的嚴世蕃和羅龍文,立刻又滿臉堆出了笑,踩著雪,疾步拾級而上。
「雪滑,走慢點!」站在頂端的嚴世蕃望著逐漸登近的鄢懋卿大聲喊道。
「爺!想死了!」鄢懋卿大聲答著,步伐更快了,走到了嚴世蕃羅龍文面前,冒著雪便要跪下去。
嚴世蕃兩手有力地攙住了他:「地上有雪!」
鄢懋卿雙腿屈著,擡頭望著嚴世蕃那張凍得紅撲撲的大臉,眼睛一濕:「小閣老好?閣老還好?」
嚴世蕃:「好,都好。」
鄢懋卿站直了又笑望向羅龍文:「大人們都好?」
羅龍文也笑著:「你把銀子運回來了大家便都好。」
鄢懋卿回頭一指陸續靠岸的船隊:「二百三十萬兩,全運來了。皇上那裏今年也能過個安穩年了。」
嚴世蕃:「稅銀立刻押往戶部,賬冊送進宮去!」
立刻有兩個官員大聲答道:「是!」
嚴世蕃拉著鄢懋卿的手:「閣老正等著呢,走吧。」

鄢懋卿為國庫帶來了二百三十萬兩銀子,但這並不是這趟巡鹽的全部「成果」。

鄢懋卿、嚴世蕃見到嚴嵩後,告訴嚴嵩,他們還留了一百萬兩銀子給工部,當作嘉靖帝的「私房錢」:

嚴嵩接過貼文卻拿在手裏:「詳細賬冊都給皇上送去了嗎?」
鄢懋卿大聲地回道:「送了!銀子送進了國庫,賬冊呈給了皇上。」
「那就好。」嚴嵩這才就著燈光把那個貼文湊到眼前望了望封面,看不清,又望向鄢懋卿,「看不清了。你告訴我,這一次一共收了多少稅銀。」
「閣老!」鄢懋卿大著嗓門,接著舉起左掌伸出兩根手指:「二百!」接著又舉起右掌伸出三根手指:「三十萬!」
嚴嵩聽清楚了,卻沒有立刻表態,在那裏像是盤算著,好久才說了一句:「二百三十萬,補今年京官的俸祿和各部衙門的開支應該夠了。宮裏的呢?」
「放心吧!」嚴世蕃大聲地說道,「宮裏的埋伏早就打下了。這二百三十萬是給國庫的,還留了一百萬我收到了工部。五十萬年前送進宮去給皇上賞人。剩下的五十萬,過了年,就幫皇上把去年燒了的萬壽宮修起來!」
幾個人都滿臉興致地望著嚴嵩,等他高興的回應。
嚴嵩的眉頭卻皺起了,又在那裏費神地想著,接著搖了搖頭:「不應該這樣做。授人以柄哪……」
嚴世蕃被冷水澆了一下,那張大臉一下子也冷了:「你老也太膽小了。錢都到了國庫再撥出來又不知要費多大的勁。這樣做皇上只會高興,誰敢拿皇上的把柄!」
嚴嵩:「呈給皇上的賬目上寫了這一百萬嗎?」
嚴世蕃:「這是瞞那些人,怎麽能瞞皇上,當然要寫上。」
嚴嵩這才點了點頭:「寫上了就好。」
嚴世蕃又興奮了:「有了這三百三十萬,讓皇上看看,到底誰是大明朝的忠臣!徐階高拱張居正那些人想倒我們,弄了個趙貞吉接管了織造局,怎麽樣?都快年底了,五十萬匹絲綢還不到一半的數。現在好了,他們隊夥裏自己幹上了。等著看戲吧!」

「大明朝的忠臣」嚴世蕃、鄢懋卿等人以為有了這三百三十萬兩銀子,嘉靖帝一定會龍顏大悅,甚至會感謝他們。

那麽,嘉靖帝看到這筆錢,會是什麽反應呢?

此時,嘉靖帝正在算賬,這個沈迷修道的皇帝算起賬來倒是十分仔細:

禦案上的賬單嘉靖都已看完,這時已經坐回在蒲團上。
呂芳進來走到嘉靖身邊,先將那把銅鑰匙呈了過去,嘉靖接過那把鑰匙掛在內衣的腰帶上。
呂芳接著將手裏那叠賬單的第一頁呈了過去。
嘉靖接過,飛快地看完了這頁賬單,呂芳接回這頁賬單,又呈上第二頁賬單。
接著是第三頁,接著是第四頁……十二頁賬單片刻間都看完了。
呂芳這個時候是絕對不去看嘉靖的臉色的,接過第十二頁賬單便走到禦案前去收摞用鎮紙壓著的那些賬單。
「去年朝廷派的巡鹽禦史去兩淮兩浙收了多少稅銀?」嘉靖問話了。
呂芳:「回主子,好像是一百四十多萬兩。」
嘉靖:「前年呢?」
呂芳:「是一百七十多萬兩。」
嘉靖從蒲團上站起了,又開始大袖飄飄踱了起來:「派別人去收稅,是一年比一年少。鄢懋卿去,一次就收回了三百三十萬,比別人兩年還多。你怎麽看?」
呂芳想了想才答道:「還是嚴閣老的人行哪!」
嘉靖突然站住了,慢慢盯著呂芳,那眼神似要把他倒過來看:「朕賜你的那顆丹藥為什麽吐了?」
呂芳楞了一下,接著跪了下來:「主子法眼。奴才是將仙丹藏起了。奴才有私心。」
嘉靖:「你怕吃了會死?」
呂芳立刻磕了個頭:「回主子,仙丹吃了只會長壽怎會死人?奴才是想起了楊金水。」
「你想把那顆丹丸送去給楊金水吃?」嘉靖的眼神慢慢橫了過來。
呂芳:「主子聖明。下晌奴才聽人說,這麽大冷的天,楊金水還穿著一件單衣,夜裏都在院子裏走。」
嘉靖:「藍神仙那些人就不管他?」
呂芳:「不是不管。藍神仙說,這是他的冤孽,報應完了自然就好了。」
嘉靖沈默了,目光移向窗外:「楊金水在杭州四年,功勞還是有的。他要是不瘋,今年五十萬匹絲綢就織出來了。朕何必還要靠向人家討錢來過日子?沒有可靠的人了,現在連你也沒有真心了。」
呂芳擡起頭淒淒地望著嘉靖:「奴才哪些地方不真心,請主子明示。」
嘉靖:「朕剛才問你鄢懋卿下去怎麽就能收來這麽多銀子,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呂芳:「乾坤都握在主子手裏,主子的心比日月都明亮。」
嘉靖:「朕明白是朕的事,朕現在要聽你說。」
呂芳:「是。兩淮兩浙的鹽引,在太祖爺和成祖爺的時候每年都有上千萬的稅收。此後一年比一年減少,其中有些部份確是直接調給南京那邊充作公用了,但怎麽說也不會像前年去年一年只能收一百多萬。今年鄢懋卿一去就收回了三百三十萬兩,原因只有一個,那些管鹽的衙門都是嚴閣老小閣老的人,錢都被他們一層一層貪了。上下其手,鐵板一塊,派人去查那是一兩也查不出來,可只要鄢懋卿去了,他們都會乖乖地獻出來。說句傷心的話,大明國庫的鑰匙一多半都捏在他們手裏了。朝廷要用錢這條門只有他們才能開啟。」
嘉靖:「你現在明白朕為什麽上回不追究嚴世蕃他們,反而派鄢懋卿南下巡鹽了吧?」
呂芳大聲地說道:「主子聖明!奴才還有下情陳奏。」
嘉靖:「說。」
呂芳:「朱七他們一直跟著鄢懋卿的船隊,今天也回來了。天黑前朱七來見過奴才。他說,鄢懋卿在把這些銀子押回京裏以前,還有三條船。」
嘉靖:「什麽三條船,幹脆點說還運走了幾百萬,是不是?」
呂芳:「聖明無過主子。南直隸那邊咱們的人也有呈報,說鄢懋卿今年巡鹽至少收了五百多萬稅銀。除了報上來的三百三十萬,至少還私瞞了兩百萬。兩條船去了江西,一條駛往分宜嚴閣老的老家,一條駛往豐城鄢懋卿自己的家。還有一條船在一個月前裝作商船駛回了北京。」
嘉靖:「好嘛!兩百萬銀子三條船,遊南遊北,我大明朝這條運河倒是為他們修的了。」說到這裏他拿起了禦案那摞賬單上鄢懋卿的奏疏:「鄢懋卿這只老鼠,居然還在奏疏裏說什麽‘為解君憂敢辭其勞’,又說跟嚴世蕃商量了,專留下一百萬給朕修萬壽宮?朕的錢,他們拿兩百萬,分朕一百萬,還要朕感謝他們!」說到這裏他一把抄起了那摞賬單狠狠地往地上摔去,臉色鐵青,氣喘加劇。

呂芳見嘉靖帝龍顏大怒,奏請嘉靖帝「倒嚴」,嘉靖帝表示過完年再幹這事:

「主子!」呂芳慌忙爬了起來,奔過去一手攙著嘉靖的一條手臂,一手伸掌在他背後慢慢撫著,「主子千萬不要傷了仙體。要不,奴才這就叫東廠和鎮撫司的人把他們的家都圍了!」
嘉靖畢竟是每天打坐練功的人,很快便調勻了呼吸,甩掉了呂芳的手,又走回蒲團前坐下:「是該收網了!可還不到抄家的時候。」
「是。」呂芳又走了過去,「下面該怎麽幹,請主子示下。」
嘉靖:「快過年了。讓他們再大撈一把,過個快樂年。」

確認嘉靖帝年後要「倒嚴」的呂芳,這時提起了有通倭嫌疑的齊大柱,嘉靖帝下令年前處決齊大柱,還把這件會得罪裕王的臟事交給陳洪辦:

呂芳明確了嘉靖的意圖,便不再諱言:「‘多行不義必自斃’。主子的聖意奴才明白,為防打草驚蛇,以免他們轉移贓款,要先穩住他們。可要穩住他們,有些事奴才不太好辦。」
嘉靖:「什麽事?」
呂芳:「回主子,海瑞放的那個齊大柱,朱七今天押回京了。嚴世蕃那邊揪住這個事,說是通倭大罪,要一查到底。奴才想,他們這是對著裕王爺他們來的。不查,他們便會生疑;查了,又會傷了裕王爺。」
嘉靖眼中露出了兇光:「他嚴世蕃的意思,朕的兒子也會通倭?」
呂芳:「那他還不敢。他們是想用這個人先打海瑞,再打裕王爺身邊那幾個人。天下便又都是他們的天下了。」
嘉靖想了想:「那就讓鎮撫司先審,年前將這個人正法了,安他們的心,也斷了他們的念想。」
呂芳略一猶豫,答道:「是。奴才給北鎮撫司打招呼。」
嘉靖對呂芳的慈愛又回來了:「得罪朕兒子的事,你就不要出面了。鎮撫司該陳洪管,叫陳洪去辦。」
呂芳低下了頭:「是。」

嚴世蕃、鄢懋卿等嚴黨官員們沒有想到,鄢懋卿這趟「收獲頗豐」的巡鹽,竟讓嘉靖帝下定了「倒嚴」的決心。

嚴黨的奸臣貪官們至少還能過個好年,無辜的齊大柱卻連年都過不了了。

齊大柱的妻子(柱嫂)早已下定決心,齊大柱一死,她就要殉夫。這個剛烈、重情重義的女人守在詔獄門前,用她的方式陪著她的丈夫:

嘉靖四十年北京的冬季真是個大雪年,從陰歷十一月初那場早雪後,又接連下了幾場雪。這天是臘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也就是民間送竈神的日子。鎮撫司詔獄的規矩不同,奉恩旨,好些囚犯都讓在臘月二十三吃了小年飯處決,為不讓竈神爺看見,因此每年都提前一天,在臘月二十二送竈神爺上天。
右邊那扇大門上的小門開啟了,出來兩個錦衣衛,各人手裏拿著一掛好長的鞭炮,走到門邊點著了,劈劈啪啪火光四射炸響了起來。
突然兩個錦衣衛都睜大了眼,怔在那裏。
原來有一掛鞭炮被一個錦衣衛點著後,隨手扔在大門廊檐下一個雪堆上,鞭炮炸了一半,顯出了那個雪堆原來是一個人跪在那裏!
鞭炮在繼續炸響著,那個「雪人」仍然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鞭炮燃完了,兩個錦衣衛都走了過去。
這才看清,是一個女人,懷裏抱著一個食籃,由於是蹲在廊檐下,身上只蒙著一層薄薄的飄雪,因此沒有被凍僵,兩眼還睜著,望著二人。
「是齊大柱的女人。」一個錦衣衛認出了她,「晌午就來了,還在這裏。」
「沒見過這樣的媳婦。」另一個錦衣衛靠近了她,站在她面前,「都跟你說了,這是詔獄不許送東西。你就是跪到明年東西也送不進去。聽話,回去吧。」
「我要見七爺。」齊大柱的女人開口了,說話已經不太利索。
一個錦衣衛:「七爺都被你們家那口子的事害慘了,在萬歲爺那裏差點砍了頭,你還找七爺?」
齊大柱的女人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失望,只好撐著地站了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壺酒:「別的我都不送了,煩請二位軍爺把這壺酒帶給我丈夫。」
兩個錦衣衛沈默在那裏。
齊大柱的女人:「我丈夫也是為朝廷打過仗立過功的人,明天他就要走了,二位軍爺替我送這壺酒去,他也知道我在陪著他。」
兩個錦衣衛對望了一眼,一個錦衣衛飛快地從她手裏接過了那壺酒:「回去吧。」說著,二人走進了那條小門,小門關上了。
齊大柱的女人站在那裏,望著那兩扇黑漆漆的大門,沒有走,抱著那個食籃又在大門前蹲下了,望著黃昏時滿天漸漸轉黑的雪花。
臘月的雪天轉眼就黑了,只有黑漆大門上方那兩盞映著「北鎮撫司」的燈籠亮在那裏,昏昏地照著雪花從黑空飄了下來,飄向坐在那裏的齊大柱女人。

高翰文的妻子蕓娘被柱嫂對齊大柱的情義感動,蕓娘決定拿出沈一石留給她保命的那件東西來幫助柱嫂:

這時竟傳來了馬蹄聲和車輪壓雪聲。一盞燈在大雪中發出昏黃的光向這邊飄過來了。
是一輛馬車,在詔獄門前停下了,趕車的撣了撣身上的雪,插了馬鞭,從轎廂前跳了下來,搬下他坐的那條矮凳放在車把邊,撩開了厚厚的車轎簾:「到了,夫人。」
一個女子從轎廂出現了,那車夫攙著她踏著矮凳走下了馬車。盡管馬車上那盞燈不甚明亮,那女子也穿著鬥篷大氅,依然能看出,她是蕓娘!
蕓娘一眼就看見了蹲坐在門前的齊大柱女人,疾步走了過去:「沒見到七爺?」
齊大柱女人擡頭望著她,只點了點頭。
蕓娘也蹲下了:「見不到七爺就回家吧,我們另想辦法。」
齊大柱女人搖了搖頭:「夫人,你回去吧。」
蕓娘:「你蹲在這裏也救不了他,也見不著他。」
齊大柱女人:「雖見不著,我坐在這裏他就知道,我在陪他一起過最後這個小年。」
蕓娘眼中閃出了淚花,握住了柱嫂的手:「只要還沒行刑,我們就總有辦法。」
柱嫂眼中閃過一道光:「夫人,誰能救他?」
蕓娘:「回去,回去就知道,高大人正在想法子。」
「冷。」柱嫂又失望了,將手從蕓娘的掌握中慢慢抽了出來,「夫人,你回家吧。」
蕓娘有些生氣了:「要怎樣說你才肯跟我回家。」
柱嫂:「夫人,我知道你和高大人都是好人。高大人的職位救不了他。他是出不來了。我們人既不能見,變了鬼,我的魂總能見著他了。」
蕓娘本就是性情中人,見這個柱嫂比自己還死心,這時既震驚又感動,貼到她的耳邊低聲地說道:「他一定能出來。這裏不好說話,回家,你就會知道,我們另有辦法。」
柱嫂眼睛又亮了一下,接著又暗了:「夫人的心我知道,沒有辦法的。」
蕓娘:「我要是騙你,你再坐到這裏來。好不好?先跟我回家。」說著便費力拉起柱嫂。
柱嫂將信將疑地站起了。
「走吧。」蕓娘拉著柱嫂的手走向馬車。
蕓娘先上了車,拉住柱嫂的手,柱嫂依然在車下站著,兩眼望著那道黑門。
蕓娘急了,對那車夫吩咐道:「把她抱上來。」
那車夫也顧不了許多了,從背後抱起柱嫂送上了車,蕓娘將她一拉,拉進了轎廂。
車夫將車簾放好了,又將那條矮凳放了上去,抽出鞭桿,舉起來剛要甩,立刻又停在空中,望了一眼詔獄的大門,將鞭桿在馬臀上輕輕一拍,低聲喝道:「駕!」
那馬拉著車在雪地上慢慢走去。

沈一石留給蕓娘保命的那件東西,就是張三豐血書的血經,高翰文將這件寶物交給張居正,張居正交給裕王和李妃:

燈火照耀下,高翰文交給張居正的那個盒子這時已擺在裕王的書案上!
裕王疑惑地望向身邊的張居正:「什麽東西?」
張居正:「天物!王爺開啟來看就知道了。」
裕王更疑惑了,手伸到盒子蓋突然有些怕了,停了下來:「什麽天物,裝神弄鬼的,告訴我。」
張居正微笑裏帶著肅穆:「這樣東西當初成祖爺就曾經派好多人找過,一直沒有找著。老天有眼,今天讓我們得到了。明天讓王妃和世子帶進宮去獻給皇上,皇上一定龍顏大喜。」
裕王漸漸興奮了,在那裏想著,突然向寢宮那邊喊道:「李妃!」
李妃顯然早在裏面等著了,這時正裝走了出來:「張大人來了?」
張居正深深一揖:「參見王妃。」
裕王:「張師傅帶來個罕見的東西,說是能讓你明天呈給父皇的,一起來看看。」
「是。」李妃走了過去,靠在裕王身邊。
裕王對張居正說道:「開啟吧。」
張居正先揭開了盒子上的銅扣,兩手掀開了盒蓋。
裕王和李妃的目光同時望了過去,盒子裏竟是兩本已經發黃的抄本!
裕王目光疑惑了,李妃目光也疑惑了,同時望向張居正。
張居正輕輕地拿起上面那本薄的抄本,又小心地掀開了第一頁。
抄頁上第一行標題「老子太上道君道德真經」幾個大字赫然醒目,那字不是墨寫的,呈暗紅色。底下便是一行行【道德經】的正文!
裕王和李妃仍然不解,在等著張居正解答。
張居正:「一百多年前那個張三豐張真人,王爺和王妃應該知道。」
裕王立刻悟了:「這是張真人的手跡!」
張居正:「豈止手跡,這本【道德經】,還有那本【南華經】都是張真人在一百二十歲的時候發大願心用手指的血寫出來的。」
裕王的眼睛亮了,李妃的眼睛也亮了。
張居正:「當時成祖爺知道了有這兩本神物,便派了許多人去找張真人,想得到它!可幾路人找了二十多年,張真人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這兩本神物自然沒了蹤跡。」
「張師傅怎麽得到的?」李妃連忙問道。
張居正嚴肅了:「上天佑我大明!是兩個女人送來的。」
一聽到女人,李妃更好奇了:「什麽女人?」
張居正:「兩個貞烈的奇女子,她們的丈夫王爺王妃都知道,她們的事也都牽著我們的事,牽著我大明的事。」
裕王急得有些不耐煩了:「不要起題承題了,快直說了吧。」
「是。」張居正立刻簡要地說了起來,「這兩個女人一個是高翰文的妻子,一個是明天鎮撫司可能要殺的那個齊大柱的妻子。」
裕王和李妃立刻對視了一眼。

張居正向裕王和李妃說明了透過向嘉靖帝獻血經保住齊大柱的命對以後「倒嚴」的重要作用:

張居正:「王爺王妃都知道,嚴氏父子抓齊大柱,為的是打海瑞,打海瑞就是想打王爺。皇上現在雖不再追究下去,可殺了這個人,往後我們追究嚴世蕃便少了一個天大的罪證。」
裕王和李妃都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張居正:「浙江那個倭首井上十四郎明顯是鄭泌昌何茂才買通了對付高翰文和海瑞的,為了他們賤買淳安建德的土地。現在殺了齊大柱便變成了我們的人通倭;不殺齊大柱,這個賬將來總要算到嚴世蕃頭上。齊大柱的女人住在高翰文家,高翰文的妻子是江南的書香世家,這兩本神物就是她獻出來的。她們想拜求王爺王妃,在王妃明天帶世子朝拜皇上的時候將神物獻上去,向皇上求情,留下齊大柱的命。」
裕王一聽到這裏眉頭便鎖起了,猶豫了一陣子,搖著頭:「這件事父皇已經給我傳了口諭了,我們不能再去說。」
「王爺。」李妃望著裕王,「讓我先見見這兩個女人。」
裕王:「見她們幹什麽?」
李妃:「張師傅已經說得很透徹了。殺了這個齊大柱,這件事總是落在王爺頭上。留下這個齊大柱,將來或許是倒嚴的鐵證。我見見她們,把事情問明白了,明日見父皇的時候,有了張真人這個神物,還有臣妾給父皇繡的道袍,父皇高興了,我就將這件事婉轉提醒父皇。要是不能說,我就不說,絕不會讓父皇不高興。」
裕王有些動心了,望向張居正:「茲事體大,是不是請徐師傅和高師傅來商量一下。」
張居正:「回王爺,這件事要麽不做,要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說徐閣老自上回受了皇上的訓斥,這一向都是閉門不出。還是不要叫他們的好。不管明天說不說這事,今晚都不妨讓王妃見見那兩個女子。」
裕王又想了想,好像下了好大的決心:「那就見吧。註意分寸,不要弄些犯忌諱的話傳出去。」
李妃:「臣妾知道。」

李妃見了蕓娘和柱嫂後,聰慧的她很快就想好了如何向嘉靖帝獻血經。

第二天,嘉靖四十年(1561年)臘月二十三,齊大柱將在這一天被處決,但有兩個人去向嘉靖帝獻寶,要保下他的命,這兩個人就是李妃和世子:

暖轎在殿門外石階下停了,兩個宮女掀開了轎簾,李妃抱著世子出來了。
呂芳跪下了:「奴才叩見王妃,叩見世子爺!」
李妃慌忙笑道:「呂公公快請起。」
呂芳還是磕了個頭,這才笑著站起,望向世子:「世子爺真是龍種,一歲倒像三歲的人。帶得這麽好,王妃娘娘您有功啊!」
李妃笑對世子道:「記得這個公公嗎,滿月的時候陪皇爺爺來看過你。他就是馮大伴的爹。」
世子本被日光雪光映得眼睛有些睜不開,聽了這話睜大了眼,望向呂芳,見呂芳那一臉笑容,便也笑了。
李妃:「世子乖,讓馮大伴的爹抱著,母妃要拿進獻給皇爺爺的禮物。」
呂芳兩手輕輕一拍,伸了過來,世子猶豫了一下竟然讓他抱過去了。
李妃:「將貢物請出來。」
兩個宮女連忙從轎子裏捧出那個銅銹斑斑的盒子,還有一個紅木盒子,呈給李妃。
李妃捧著兩個盒子,呂芳抱著世子在一側引著,登上了石階,走進了殿門。
大殿裏破例用檀香木燒了四大盆明火,精舍裏也添了兩個香鼎,裏面也用檀香燒著明火,而且窗戶都關了。滿殿飄香,溫暖如春。呂芳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了,從沒見有人享受過嘉靖的這種恩遇。
隔著精舍和大殿的條門開了兩扇,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攙著李妃,呂芳抱著世子走了進去。
嘉靖今日在絲綢長衫外套了一件明黃色的袍子,坐在蒲團上,臉上少有的微笑。
李妃進門後就跪下了,呂芳放下了世子,在家裏不知讓馮保教了多少遍,世子這時緊挨著李妃也跪下了。
李妃將手裏那兩個盒子放在身邊,磕下頭去:「裕王側妃臣妾李氏率世子朱翊鈞叩見皇爺爺,敬祝皇爺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世子兩只小手撐著地居然也磕下頭去跟著說道:「皇爺爺萬歲!」

李妃故意做出反常的舉動,沒有扶起世子,以此來引起嘉靖帝對她捧著的那兩只木盒(裏面裝有貢物)的註意:

嘉靖笑了:「平身吧。」
「是。」李妃答著卻沒有去扶世子,而是捧著那兩只木盒站起了。
嘉靖臉上立刻陰了一下,呂芳連忙跪下一條腿扶起世子。
「你母親不管你,到皇爺爺這裏來。」嘉靖望著世子,一個這樣的細節他便立刻發出了警示。
世子還是有些心怯,得虧馮保無數次的教練,這時還是一步步走向了嘉靖,嘉靖伸出手就把他抱到了膝上。
李妃何等聰明的人,這樣做其實就是為了引起嘉靖的關註,這時離近了,並沒有在嘉靖身側的繡墩上坐下,而是又跪了下來,舉起那兩只木盒:「裕王臣妾受裕王敬托,有貢物進獻父皇。」

第一件貢物是「前菜」,是兒子兒媳向父親表達孝心的手工紡織品——裕王手書、李妃手繡的【道德經】道袍,嘉靖帝被這件高情商的貢物暖了一整天:

嘉靖的語氣沒有剛才溫和了,冷冷地問道:「什麽貢物,居然比朕的孫子還要緊?」
「父皇恕罪。」李妃十分肅穆,「有一件貢物是兒臣妾繡給父皇的道袍,上面有太上道君的五千言真經。」
嘉靖一聽,臉色立刻緩和了不少,向呂芳望了一眼。
呂芳會意,便去接那盒子,李妃連忙說道:「是下面那只。」
呂芳便捧著下面那只大些的盒子,李妃騰出了手依然抱著上面那只小些的盒子,呂芳抽出大木盒走到禦案前開啟了,然後提起那件道袍,走到嘉靖面前,拎著兩肩,展給他看。
嘉靖註目望去。
【道德經】在他已是倒背如流,無論從中間哪一句都能看出前後,這時見那件道袍上用金線一線一線繡出的工楷的字,不禁心中溫暖:「都是你繡的?」
李妃:「回父皇,字是裕王寫的,兒臣妾的針線活。」
嘉靖:「你們有這個心倒是難得。呂芳,收好了,朕敬天的時候穿。」
「是呢。」呂芳捧著那件道袍走到了一個衣架前,將道袍套在已經掛著一件長衫的那個衣架上。
嘉靖不禁又向衣架上的道袍望去,掛好後看得更清楚了,字字行行從領口到衣袖再到前襟橫斜皆是一線,可見花了大工夫。

第二件貢物才是「主菜」,李妃並沒有立刻告訴嘉靖帝是什麽貢物,而是先賣了個關子,吊足了嘉靖帝的胃口,然後告訴嘉靖帝,這是張三豐血寫的兩部經書:

「那只盒子裏又是什麽寶物?」嘉靖這時已然溫笑了。
李妃高舉著那只銅盒:「兒臣妾有言,先要請父皇恕罪。」
嘉靖:「有什麽都說,沒有罪。」
李妃:「這只銅盒中裝的是天物,要請父皇親自下座來接。」
嘉靖一聽臉上露出了少有的驚訝,疑惑地盯向那只盒子。
呂芳也有些緊張了,望了一眼那只盒子,又望向嘉靖。
嘉靖猶豫了片刻,有了下座的意思,呂芳連忙趨過去,雙手抱過了世子。
嘉靖走下蒲團,走到盒子面前,並沒有立刻去接:「什麽天物?」
李妃低著頭答道:「回父皇,是張三豐張真人血寫的兩部真經!」

嘉靖帝沈迷於修道,張三豐是道教的「真人」(類似於儒家的「聖人」)。張真人用他的血寫的經書(類似於基督教的朗基努斯之槍),對於道教人士來說是一件聖物。

聖物重現於世,嘉靖帝大喜過望:

嘉靖的眼睛睜大了:「是成祖文皇帝當年派人去找的那兩部真經?」
李妃:「回父皇,正是。」
嘉靖倏地捧過那只銅盒疾步走到禦案前將木盒放下,又倏地揭開了盒蓋,眼睛立刻直了!
上面發黃的抄本封面上赫然寫著暗紅色的兩行字:「太上道君道德真經」!
嘉靖的手有些抖了,雙手伸進去捧起那個抄本,顫抖著翻開了第一頁。
血寫的真經正文撲面而來!
嘉靖懾在那裏。
呂芳手扶著世子立刻跪了下去,大聲祝道:「天降神經,佑我大明,佑我皇上!奴才給皇上恭賀天喜!」
嘉靖這才緩過神來,那笑好像是從天靈蓋裏面傳出來的,笑得人頭皮發麻!

不等李妃開口講,嘉靖帝自己就忍不住問張三豐的血經的來歷,李妃又賣了個關子,待呂芳屏退周圍的宮女和太監後,這才向嘉靖帝分享了一個剛編的故事:

「怎麽得到的!」嘉靖眼睛還盯在抄本上。
李妃移動著跪姿,面向嘉靖:「回父皇,兒臣妾不敢說。」
嘉靖的目光慢慢移望向了她。
呂芳立刻警惕了,向伺候在兩邊的宮女和門外的太監:「你們都出去!」
「是。」宮女和太監都輕輕退了出去。
嘉靖也覺出了這件事來路極大,便將抄本放回盒內,走回到蒲團上坐下:「只管說,不管怎麽得到的,都是天大的功勞。」
李妃鼓起了勇氣:「父皇,這函神經是齊大柱的媳婦送到府裏來的。」
「什麽,誰的媳婦?」嘉靖一時沒有聽清。
李妃:「回父皇,就是關在鎮撫司詔獄浙江那個齊大柱的媳婦昨晚送到府裏來的。」
這下聽明白了,嘉靖的神情好奇怪,臉一下子變得陰晴不定了。
世子害怕了,往後一縮,呂芳連忙蹲下去摟住了他。
嘉靖覺到自己失態了,盡力緩和著語氣:「說下去。」
李妃:「是。昨晚戌時,門差來報裕王,說是有個女人有天降的神物要呈現父皇。裕王和兒臣妾便見了她。她呈上了這函神經。」
「她怎麽有這個東西……這函神經?」嘉靖急問之下把神經說成了東西,自己連忙改了。
李妃:「回父皇,裕王和兒臣妾都問了。這個女子是個貞烈的人,自從她丈夫關進詔獄,一個月來便天天守在詔獄門口,大風大雪從未間斷,說是丈夫在裏面受難,她也要在外面陪著。昨天天黑時,她還守在那裏,只等她丈夫受了刑,便在詔獄外殉節。這時候她說突然來了一個道人……」
「什麽道人?什麽樣子?」嘉靖打斷了她,急問道。
李妃:「她說天黑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見這道人的頭發胡子比雪還白,身上穿的道袍也十分的臟,望著她便笑。」
「張真人!」嘉靖脫口輕呼。
李妃停下了。
「說,說下去。」嘉靖催道。
李妃:「是。那女人說,那道人對她言道,明君在位,上應天命,上天便派了好些人來輔佐明君,她丈夫也是其中一個,不會死。說著就送給了她這只銅盒,叫她連夜到府裏來,說第二日兒臣妾和世子會進宮,呈給皇上,皇上什麽就都明白了。」
幾十年修道,不說走火入魔,嘉靖在骨子裏都是信的,這時聽到李妃這番敘述,不禁心血如潮,坐在那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精舍裏好安靜,連世子都屏住了呼吸。

這個半真半假的故事編得很高明:柱嫂天天守在詔獄門口一事,有不少人看到了,這是真實的事;天黑時一個穿著臟道袍、「頭發胡子比雪還白」的道人把血經送給柱嫂,雖然這是虛假的事,但是李妃並沒有說這個道人就是張三豐,被誘導著說那是張三豐的人是嘉靖帝。

聖物重現於世,嘉靖帝就要獎勵發現和獻出聖物的人,李妃是嘉靖帝的兒媳,自家人不差這一次獎勵,齊大柱對嘉靖帝來說是個無關緊要、殺不殺都無所謂的人,於是嘉靖帝就赦免了他:

「呂芳。」嘉靖兩眼茫然望著遠方,這一聲也像是從遠方傳出來的。
呂芳本就蹲在世子身邊,順勢跪下:「萬歲爺,奴才在這裏。」
嘉靖:「張真人降世了,多派些人去找。」
呂芳也聽得有些毛骨悚然了,顫聲答道:「是。」
「現在幾時了?」嘉靖又問道,聲音從法身回到了肉身。
呂芳:「回主子,快午時了。」
嘉靖的目光倏地收了回來:「立刻去詔獄,刀下留人!」
李妃表面上一片平靜,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的那顆心終於慢慢放回了腔子裏——齊大柱的一條命總算是留下來了。

從血經事件的故事背景,可以看出:李妃獻給嘉靖帝的張三豐的血經應該是真貨,退一萬步講,即便不是真貨,那也是嘉靖帝這個皇帝和修道「專家」確認過的「真經」。雖然李妃講的血經的來歷有虛假的部份,但是嘉靖帝被誘導著確認了這些虛假的部份。

對於嘉靖帝來說,這就是張三豐降世賜予他的真正的血經,如果有人質疑血經及其來歷的真實性,那麽就是在質疑他「明君在位,上應天命」的統治基礎,這是嘉靖帝不能容忍的事。

二、血經事件引發的風波

嘉靖帝不能容忍有人質疑他的統治基礎,但以嚴嵩為首的嚴黨高層也不能容忍嘉靖帝赦免齊大柱。

嚴嵩親自出馬奏請嘉靖帝批準查處的齊大柱,竟然又被嘉靖帝赦免了,嘉靖帝的這一舉動,釋放出強烈的政治訊號:嘉靖帝要拋棄嚴黨了。

血經事件成為清流和嚴黨最終決戰的導火索:

【明史】載:嘉靖帝朱厚熜晚年「求長生益急,遍訪方士方書」。嘉靖四十年臘月二十三裕王妃突然獻上了謊稱張真人降世親贈的血經,使嘉靖深信真人降世了,赦免了嚴黨用以打擊政敵的齊大柱,並令群臣上表祝賀。這一與國事看來毫無關聯的舉動,微妙地加速了清流與嚴黨的最後決戰!

嚴黨核心人物(嚴嵩、嚴世蕃、羅龍文、鄢懋卿、葉鏜、萬寀)齊聚嚴嵩府邸,商量對策準備拼死一搏:

吉日良辰,這一天嚴嵩身穿大紅吉服,沒有坐平時常坐的那把躺椅,而是坐在一把真正的太師圈椅上,適逢太陽光這時也正從書房前大院的上空透過戶牅照在身上,使他比平時顯得精神許多。仔細看去,他今天的精神裏還透著一股平時從未顯露的威煞之氣,讓人立刻聯想到這時在玉熙宮正被陽光照射的嘉靖!
來拜年的也不像拜年,嚴世蕃在前,羅龍文鄢懋卿葉鏜萬寀在後,五人十分肅穆地在嚴嵩的坐椅前拜了三拜,又十分肅穆地站了起來。
嚴世蕃坐到了嚴嵩身側的椅子上,那四個人分坐在左邊的兩把椅子上和右邊的兩把椅子上。
「今天正月初一,老夫八十二了。你們可正在壯年。」嚴嵩一開口便露出了風蕭水寒之氣,「為什麽也不向皇上進獻賀表?」
「上賀表是死,不上賀表或可一生!」嚴世蕃哪裏還顧得上今天初一,出口便是死生!
「小閣老說得對。」羅龍文接言了,「他們弄出張真人降世的鬼話,要是皇上真信了,我們一個個便死無葬身之地。閣老放心,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員,凡是我們的人都打了招呼,都沒有上賀表。」
嚴嵩這時精神格外矍爍,眼睛也不昏花了,有神地一一望了一遍身前的這五個人,說道:「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老夫臨淵履薄凡二十余年,刀槍劍戟都替皇上擋了。這一次皇上如果真要棄老臣如敝履,之後只怕就沒有人替皇上遮風擋雨了。悠悠我心,皇天可鑒!他徐階高拱張居正想奪這個位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殺了我,殺了你們。我們都沒了,他們能替皇上遮風擋雨嗎?」

嚴黨核心人物都認為李妃獻給嘉靖帝的張三豐的血經是真貨,他們商量出的對策是從血經的來歷入手,查出清流派高層在血經的來歷這件事上欺君的「真相」,他們在宮內找的「盟友」是陳洪:

嚴世蕃倏地站了起來:「還不準誰殺誰呢!景修葉鏜萬寀。」
鄢懋卿葉鏜和萬寀同時站了起來:「閣老,小閣老,卑職們在。」
嚴世蕃:「稟告閣老,張三豐那函真經的來歷都查清了嗎?」
鄢懋卿望向葉鏜:「你回話。」
葉鏜:「回閣老,這幾天卑職們派了好些人在查,那函真經的來歷已經查出眉目了。」
嚴嵩:「什麽眉目?」
葉鏜:「那函真經壓根就不是什麽張真人送給齊大柱老婆的,而是來自高翰文娶的那個妓女之手。」
嚴嵩:「那個妓女是何來歷,她怎麽會有這函真經?」
萬寀答道:「閣老,杭州死了的那個織造商沈一石閣老還記得嗎?」
「那妓女與沈一石有關?」嚴嵩一震。
萬寀:「正是。那本是沈一石買下來送給楊金水的,其實就是沈一石的側室小妾。」
「好!」嚴嵩拍了一下圈椅的扶手,「不上賀表就對了!你們立刻徹查。還有,嚴密看守高翰文和那個妓女,不要讓他們走了或是死了。」
嚴世蕃:「放心吧,早看好了。高翰文那座宅子裏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嚴嵩望向了嚴世蕃:「陳洪陳公公那裏你見面了嗎?」
嚴世蕃:「還沒有。」
嚴嵩:「就在這幾天一定要見著陳公公。這半個月皇上閉關清修,只有他和呂芳能見著皇上。這件事要讓他想法子把風聲透給皇上。告訴他,查出了那個就查出了沈一石,事關沈一石就牽出了楊金水。徹查下去,呂芳那個位子就是他的。」
「老爹這步棋高!」嚴世蕃誇了父親一句,「呂芳這個老狐貍早就靠不住了。聽宮裏的眼線說,裕王府那個馮保就經常找他,他是把寶都押到後兩代人了。年前我見過陳公公,陳公公在楊金水那件事上已經得罪了他,正擔心呂芳整他呢。這件事呂芳一定有牽連,捅出來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個位子就是陳公公的。沖著這一點,這一回他也一定會跟我們聯手。今天我就去找他。」
「叫他不要太早把底細露了。」嚴嵩交底了,「正月十五以前,債主不討債,衙門不拿人。這半個月皇上閉關清修,我算了一下,正好陳公公是逢單日伺候皇上。你告訴他,最好在正月十五皇上出關的時候把真經的來歷透露給皇上。正月十六的子時自然會見分曉。」
嚴世蕃:「知道了。」
嚴嵩:「好些人還提著心在那裏不安呢。你們也不要在這裏守著我了,去轉告那些沒有上賀表的諸位,不要怕,也不要說什麽,過好這個年。」
嚴世蕃和那四個人都站了起來。

此時,清流派核心人物(裕王、徐階、高拱、張居正)也齊聚裕王府,商量如何和嚴黨決戰。

清流派核心人物商量出的對策是找個由頭把高翰文和蕓娘送出京城,他們在宮內找的「盟友」是呂芳:

這裏正月初一的拜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裕王是儲君,徐階高拱張居正必先行君臣跪拜大禮。可徐高張同時又是裕王的師傅,在他們行了君臣之禮後,裕王也向他們行了半禮。一行坐下,卻並無節慶該有的喜興,個個都神情肅穆。
徐階高拱張居正互望了一眼,默契之下,讓徐階進言。
徐階:「今日分宜父子還有在京一半的官員都沒有給皇上進獻賀表。裕王知道否?」
「我也是剛從宮裏聽到的訊息。」裕王說這話時顯然是已經經歷了一番緊張,可這時依然顯著緊張。
徐階:「二十多年了,凡皇上敬天拜醮,嚴分宜和嚴世蕃他們沒有一次不是爭上賀表工撰青詞。這一次他們是向皇上攤牌了。」
高拱:「有訊息,從去年臘月二十三一直到年三十,嚴黨的人便在四處偵查張真人真經的來歷。看樣子他們手裏有了牌才敢這樣。」
「他們知道了真經的來歷!」裕王緊張得站了起來。
「是。」張居正接言了,「煙袋斜街高翰文的宅邸外這幾天就有刑部和大理寺的好些人換了便服在輪班看守。」
「要是讓父皇知道了真經的來歷,我和李妃就只好去請罪了。」裕王臉色灰敗,說話時也顯得氣促了。
「當然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經的來歷!」張居正大聲接言,「我已經設法告訴了高翰文,死也不能露這個底。」
「讓他們死?」裕王失神地望著張居正,接著搖了搖頭,「不能夠這樣子做。有悖天理,也有悖人情,況且更有殺人滅口之嫌。」
「臣等絕無讓高翰文他們死的意思。」張居正連忙解釋,「只是說叫他們有所防範,萬一落入他們手中,先要扛住。」
「這是下策。」高拱接言了,「高翰文和他那個女人萬萬不能落到嚴世蕃他們手裏。」
「有什麽法子?」裕王急問。
高拱:「他們派人,我們也派人。第一在正月十五散節前不能讓他們把人暗地抓走。第二要搶在十五散節後各部衙門開堂理事之前,把高翰文他們送出京去。」
裕王:「什麽理由?怎麽送?」
高拱和徐階張居正又交換了一下眼神。
高拱:「只有讓高翰文委屈了。我們商議了一下,讓禦史上一道參高翰文的奏疏,罪名是‘納妓為妻,幹犯【大明會典】條例’。犯此條例,在職官員應該立刻罷為庶民,永不敘用。這樣就能夠用我們的人把他遣送回原籍。」
裕王沈默了少頃,望向徐階:「徐師傅,你老意下如何?」
徐階沒有立刻回答,想了想,十分嚴肅地說道:「這一步棋當然該走。先由禦史上疏參劾,我可以擬票,但還得呂公公批紅。現在,最要緊的是呂公公!」
大家又都沈默了。
裕王似乎下了最後的決心:「呂公公那裏我寫信,叫馮保送去。他是幫我,還是幫嚴氏父子,聽天由命吧。」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正月十五,多年來每年正月初一到十五都要閉關清修的嘉靖帝「出關」了,他看到的第一封奏疏,是由陳洪呈給他的嚴嵩的一封奏疏,內容是張三豐的血經的來歷:

轉眼又是一個正月十五了。嘉靖自搬到西苑以來,每年正月的初一到十五都要閉關清修。嘉靖四十年打死了欽天監的監正周雲逸以後,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他閉關清修了半個月,祈來了那場大雪。今年除了初一設了那一壇羅天大醮,從初二才開始閉關。今天申時該是他出關的時候了。
正如嚴嵩所料,往年逢單日是呂芳在精舍裏伺候他,逢雙日是陳洪在精舍裏伺候他。今年由於除掉了初一那天拜醮,初二是呂芳當值,初三是陳洪當值,輪下來到了初十五又是陳洪當值了。這一天也就是最要緊的一天。出關後嘉靖的第一道旨意便成了決定無數人命運的關鍵。
陳洪守在精舍的那一副條門外,便顯得格外的緊張也透著十分的興奮。他面前一個紫銅鼎內檀香木在燃著明火,火上坐著一把偌大的紫銅水壺。只待裏面銅磬聲響,他便要提著熱水,去給萬歲爺溫開手腳,熨熱顏面。
「當」的一聲,銅磬響了!
陳洪激靈了一下,連忙提起了那把紫銅壺,感覺到自己有些慌亂,又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這才高聲祝道:「奴才恭祝主子萬歲爺出關!」祝罷,輕推開那扇門,拎著銅壺走了進去。
紫銅壺裏的熱水倒進了架上的金盆裏,陳洪比呂芳年壯些,幹這些活就顯得更為麻利。只見他拿起一塊純白的淞江棉布面巾攤開浸到熱水中,提起輕輕一擰,拎到面巾裏的水恰好不滴下的程度,雙手握著疾步趨到蒲團上的嘉靖面前,展開面巾包住了嘉靖那雙幹柴般的手,半松半緊地握著,這名之曰溫手。如是這般,陳洪往來奔走,一共用了七塊面巾將嘉靖拈了十四天法指的手終於溫得松軟了。
他又提起了銅壺裏的水倒進了另外一個金盆,拿起另外一塊更大的純白淞江棉布面巾浸到水中,輕輕一擰,走到嘉靖面前雙手奉了過去。
嘉靖接過面巾,自己攤開了,蒙上了面部。此名之曰開面。
少頃,嘉靖將面巾遞給了他。陳洪接了,放回金盆中。把紫銅壺裏剩下的熱水倒入一個銀盆,端到嘉靖蒲團前的地上,接著替他脫了襪,捧起他的腳放入熱水裏。
「正月初一,那麽多人不給朕上賀表的事有說法了嗎?」嘉靖雙腳泡在熱水裏,金口開了。
「是。」陳洪從袖中掏出一折約二指寬的條陳,奉了上去。
「誰的條陳?」嘉靖手裏拿著條陳,先問陳洪。
陳洪低下了頭:「回主子萬歲爺,嚴閣老嚴嵩的奏陳。」
嘉靖又深望了他一眼,急忙開啟了折著的條陳看了起來。
陳洪站在那裏,渾身的骨架都開始收緊了。

嘉靖帝看完嚴嵩的這封奏疏,勃然大怒,下了他「出關」後的第一道旨意:

果然,嘉靖將那個條陳狠狠地摔在地上:「好哇!欺天了!」
陳洪撲地跪倒:「主子萬歲爺千萬不要動了真氣,傷了仙體。」
嘉靖緊盯著他:「現在幾時?」
陳洪:「回主子萬歲爺,現在申時末酉時不到。」
嘉靖:「那離正月十六的子時也就三個時辰了。去,調集提刑司鎮撫司的人,分作三路,過了正月十五散節,立刻拿人!」
「是!」陳洪這一聲答得有些顫抖,緊接著他又試探地問道,「啟奏主子萬歲爺,都拿哪些人?」
嘉靖目光一閃:「子時再說。」
陳洪:「是。奴才再啟奏主子萬歲爺,這件事奴才是否應該稟告呂公公。」
嘉靖沈默少頃,瞇著眼望向陳洪:「這件事還要讓呂芳知道嗎?」
「是!」陳洪這一聲答得好是洪亮。接著他磕了個響頭,退到門邊,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嘉靖望著他精力彌散的背影,眼中的光慢慢收了。

但嘉靖帝的這道「拿人」的旨意只說了前半部份,嚴黨和清流派雙方高層都還不知道嘉靖帝早已決定「倒嚴」,他們忐忑地等待後半部份的旨意(拿下哪方的人)。

裕王府裏,清流派核心人物坐立不安:

離子時不到一個時辰了,時光飛逝得如此之快,裕王早坐不住了,在書房裏來回走著。徐階和張居正也坐不住了,都站在椅子前,眼望著開著的書房門。
「回了!」終於門外傳來了當值太監一聲呼聲。
裕王立刻站住了,望向書房門。
徐階和張居正的眼也凝固在書房門口。
馮保氣喘籲籲地出現在書房門口,一只手扶著門框大口喘氣。
「見到呂公公沒有?」裕王急問。
馮保喘著氣,手順著門框軟跪了下來:「奴、奴才等得好苦……」
「到底見到沒有?」裕王更急了。
馮保:「一、一直到酉時,呂公公才肯見了奴才。說是陳洪搶先下了手,提刑司、鎮撫司的人都叫到西苑了。過了十五,十六的子時就要拿人……」
裕王的臉白了,徐階高拱張居正都楞在那裏。
「到底抓誰,呂公公說了沒有?」徐階畢竟鎮定些,盡力用緩和的語氣問道。
幾雙目光又都望向了馮保。
馮保喘息定了些:「呂公公也不知道。但奴才來之前,皇上已經把呂公公召去了。」

性格比較軟弱的裕王心裏打起了退堂鼓,但到了這個關鍵時刻,即便是一直隱忍的徐階,都不打算再忍下去了,徐高張三人分好工,走出裕王府,要和嚴黨決一死戰:

「那張票擬呂公公批了紅沒有?」高拱這句話才落到了實處,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麽將高翰文夫妻送出京去。
「批、批了……」馮保這才也想起票擬的事,從懷中掏出那張票擬,隔著門遞了過去。
「晚了。現在就是去,也送不走高翰文他們了。」徐階這一聲輕嘆,使所有的人都沒去接那張票擬,馮保的手便一直伸在那裏。
徐階又說道:「皇上既要追查這件事,高翰文他們送出了京城也會抓回來。」
「我不這樣看!」高拱走過去一把抓過那張票擬,「張真人降世的事,已經朝野皆知。只要把人送走,誰也不敢大張旗鼓再去抓人。嚴黨要我們的命,皇上還要自己的臉呢!」
一言中的,這句話又點燃了眾人眼中的希望之火。
「你們在這裏待著。我去送人!」高拱說著便要出門。
「高大人。」張居正走了過去,「我是兵部堂官,有兵部的勘合,我帶兵部的人去,比你去要好。」說完又從高拱的手裏拿過了那張票擬,再不猶疑,一步跨過馮保的身子,向門外走去。
屋子裏就剩下了裕王徐階和高拱。
徐階這時也拿出了老臣的氣勢:「肅卿,你立刻去找鄒應龍把他寫的那份奏疏拿到,老夫這就去西苑等你。子時前,拼了命我也要把奏疏送到皇上手裏。」
「徐師傅高師傅!」裕王叫著二人,「不要去了,哪裏都不要去了……就在這裏待著。皇上要問罪,我來扛。」
徐階和高拱心裏一陣暖流帶著辛酸湧了上來,兩個人都跪下了。
高拱搶先大聲說道:「王爺,自古‘漢賊不兩立’!這個時候不拼,還要我們這些大臣幹什麽!」
徐階:「問誰的罪也不能問王爺的罪。大明的江山都在王爺身上了。」
說完了這兩句,二人會心地同時磕下頭去,高拱順手攙著徐階站了起來,兩人又同時走了出去。
裕王怔怔地站在那裏,突然一陣頭暈目眩,便要倒下的樣子。
「主子!」一直跪在門口的馮保這時倏地彈起,躥進門去,一把抱住了裕王,接著沖門外大喊,「來人!」

嚴黨要抓高翰文和蕓娘問出血經來歷的「真相」,清流派要把高翰文和蕓娘送出京城,此時,高翰文的宅邸已經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兵包圍了,高翰文和蕓娘在屋裏堆上柴和油,寧死也不要被抓走:

兩隊官兵幾步一個,把條煙袋斜街封鎖了起來。接著一個隊官帶著一群兵奔向門口掛著「高宅」燈籠的宅門口站定了。
接著,一群官兵護著一頂八擡大轎從東面奔來了。
那頂轎在高府宅門口停住了,轎桿一傾,走出來的竟然是嚴世蕃!
半個時辰前他接到了陳洪的訊息,知道子時要抓人,為防萬一,他親自出馬帶著刑部的官兵來捉拿高翰文和蕓娘了!
把門的隊官立刻猛叩著門環:「開門!開門!」
蕓娘這時正端著一碗元宵剛走到前廳的門邊,突然被震天亂響的門環聲怔在那裏。
前廳的書桌邊坐著高翰文,聽到了院門的敲擊聲慢慢放下了手裏的書,向門外望去。經浙江那一番挫跌,在詔獄裏又坐了幾個月的天牢,這時的高翰文已不復當時的少年風采,頜下已經長出了好些胡須,眼裏多了幾分深沈,更多了幾分淡然。
外面傳來了呵斥聲:「刑部和大理寺的!有欽案問你們高老爺,快開門!」接著門環又猛敲起來。
「來了!」蕓娘竭力想控制內心的驚懼,端著碗走到書桌邊,放下時,還是濺出了一些湯水。
「柴和油都備好了嗎?」高翰文慢慢站起了,深望著蕓娘。
蕓娘點了點頭。
高翰文:「我去見他們,你到後院屋裏等我。」
蕓娘抓住了他的手:「墨卿,我當初真不該跟你來,我是個不祥之人……」
「你說什麽!」高翰文的目光有些瘆人。
蕓娘低下了頭,眼中盈出了淚水。
高翰文移開了目光:「吾之大患,因有吾身。去等著我,我來之前不許點火。」
「我等你。」蕓娘擦了淚深望了望高翰文,轉身走出了前廳後門。

針對血經事件的關鍵人物高翰文和蕓娘,嚴黨一方派出「王牌選手」嚴世蕃去抓他們,清流派一方派出「王牌選手」張居正去放他們,正月十五的晚上,這兩個「王牌選手」對決的「擂台」,是高翰文的宅邸:

這隊官兵執槍的挺著槍,挎刀的拔出了刀,小跑著向斜街突進。
守街口的隊官先就讓開了,那些兵自然紛紛向兩邊避讓。
這隊官兵擁著張居正的轎子和那兩輛馬車來到高翰文的府門前,張居正下了轎,守在門口的士兵剛要阻攔,跟著張居正的隊官手握刀柄呵斥道:「瞎了眼的,沒見著是張大人?讓開!」
那士兵自是認識張居正,但自己又是嚴世蕃帶來的,正在思考這裏面的就裏,被那隊官扒拉開去。那隊官在前面開路,把張居正引進了高府。
嚴世蕃兩眼瞪得好圓,望著徐徐走進來的張居正。
高翰文看見此時出現的張居正,眼中閃出了亮光。
「小閣老也知道了?」張居正不看高翰文,只向嚴世蕃拱了拱手。
「我知道了什麽?你來這裏幹什麽?」嚴世蕃在來此之前已經派人悄悄地圍了張居正的府第,等到旨意一下便要拿他,這時張居正竟出現在這裏?嚴世蕃一陣亂疑,竟忘了起碼的禮數,也不還禮,直盯著張居正問道。

嚴世蕃和張居正之前就有過交鋒,兩人都知道這場對決對雙方陣營有多重要,因此都不留余力、火力全開:

「當然是高翰文的事。」張居正答著,轉望向高翰文,「內閣有批文,高翰文聽好了。」
高翰文怔怔地望著張居正,慢慢跪了下來。
嚴世蕃也怔在那裏,瞪大了眼望著張居正。
張居正從袖中掏出一張票擬,大聲宣讀道:「有都察院禦史上疏劾翰林院修撰高翰文,言高翰文身為文苑清流,朝廷命官,居然納妓為妻,幹犯【大明會典】條例,玷汙官箴!現經吏部核實,報內閣擬票經司禮監批紅,著即革去高翰文翰林院修撰,罷為庶民,永不敘用。著見票擬後立刻逐出京師,遞送原籍。」宣讀完,他又望向高翰文,「高翰文,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你收拾一下,帶著家人立刻離京。」
聽完張居正的話,高翰文慢慢站了起來,望張居正的那雙眼就像千年寒川的冰!
嚴世蕃突然省悟過來:「你這是哪裏的票擬!」
張居正:「既是票擬,當然是內閣的。」
嚴世蕃:「哪個內閣?嚴閣老看過嗎?」
張居正:「嚴大人,內閣的批文一定要嚴閣老看過嗎?」
「假的!」嚴世蕃一聲咆哮,「老爺子是內閣首輔,連他都沒看過,內閣怎麽能擬票?又是誰敢批紅?」
張居正不急不躁:「嚴大人這話有些不對吧。去年七月皇上就有旨意,內閣的日常事務著徐閣老操持。此後內閣都是徐閣老擬票,報司禮監批紅。這份票擬就是徐閣老擬的票,呂公公批的紅。難道不是嚴閣老擬的票,都是假的?」
嚴世蕃知道已經幹上了:「那好,你們擬你們的票,我們擬我們的票!高翰文身上有天大的案子,今晚不許走!」
「今晚必須走!」張居正嚴詞相抗,「嚴大人如有別的案子,明天可以透過三法司立案,報內閣再行審理。來人!」
跟隨張居正的那個隊官應聲走了進來。
張居正:「你們幫忙清點革員的隨身行李,拿兵部的勘合送革員及其家眷出城門。」
那隊官:「是!」
「誰敢!」那隊官還沒轉身,嚴世蕃這一聲便把他吼住了,接著盯住張居正,「我說呢,玩起連環套,殺人滅口來了!」
張居正一楞,接著也冷下臉來:「嚴大人這話什麽意思,什麽殺人滅口?」
嚴世蕃冷笑著:「暗中叫他們欺蒙皇上,現在見事情要敗露了,又叫他們點火自焚!高翰文,這個時候你還不明白!」
張居正也弄懵了,茫然望向高翰文。
「這不關張大人他們的事。」高翰文平靜地答道,「小閣老要給我和拙荊強加欺君的罪名,拙荊已在後院屋裏備好了幹柴和油,你們要拿她,她只好玉石俱焚。」
張居正也震驚了,這才明白剛才進街時何以有人問水車的事,他慢慢望向了高翰文:「不至如此。高翰文,你去把你的夫人叫出來,我送你們出京。」
「誰也走不了!來人!」嚴世蕃吼著。
他的一個隊官跑進來了。
嚴世蕃:「這座宅子,這條街都給我把住了,一個人也不許出去,更不許放一個人進後院!還有,統領衙門的水車怎麽還不來!」
「是!」他的那個隊官跑了出去,從院子裏到院門外一路吆喝,院門裏又跑進了好多兵,與張居正他們的兵對峙在那裏。
那隊官又對幾個兵吼道:「統領衙門幹什麽吃的?水車怎麽還不來?去催!」
張居正知道了高翰文和蕓娘有一死之心,這時心緒雖然復雜,但已經明白人證嚴世蕃是抓不走了,因此冷靜了下來,也一聲大喝:「把院門守住!誰也不許再出入這座宅子!」
他的那個隊官也在外面大聲吼應,立刻帶著兵把門堵住了。
嚴世蕃帶來的兵和張居正帶來的兵都堵在了院子裏。
接著,張居正幹脆坐下了:「好一個嘉靖四十一年的正月十五。想不到會和小閣老在這裏坐等散節。」
「張太嶽!」嚴世蕃被他氣得半死,沖過去對他吼道,「你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十五年了,你知道,對抗內閣,對抗朝廷,沒有人會有好下場!」
張居正:「現在還是正月十五的亥時,小閣老,不吉祥的話過了子時再說吧。」
「好,好,那我們就等到子時瞧!」嚴世蕃猛地一撩袍子也坐下了。

子時(十二時辰之一,對應二十四小時制的23時至1時)到了,嘉靖帝那道「拿人」的旨意的後半部份終於揭曉——拿下除了嚴嵩以外的嚴黨高層人物。

陳洪這回下註選錯了邊,下註到嚴黨一方的他吞了個十五斤的甲魚——吃了個大鱉(癟):

子時的更鼓終於響了,所有的人都是一振,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院門。
踏著更鼓聲出現在院門口的竟是呂芳!他的身後還跟著朱七和一群錦衣衛。
「老祖宗安好!幹爹安好!」幾乎所有的人按該行的禮,單腿跪下去一片,雙手長揖下去一排。
陳洪驚疑了,楞在那裏,望著呂芳,竟不似平時,忘記了過去行禮。
呂芳卻慢慢走向了他:「都準備好了?」
「準、準備好了。」陳洪緩過神來,答了一句,又急切地問道,「早準備好了。三路人馬,高拱那裏一路,張居正那裏一路,徐閣老那裏去不去?」
原來是要拿裕王的師傅們!所有的人無論是跪在那裏的還是低頭站在那裏的,聞言無不暗自心驚!
呂芳的眼神好怪,斜望著陳洪:「誰告訴你是抓高拱張居正和徐閣老了?」
這下輪到陳洪失驚了,張著嘴站在那裏,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呂芳不再理他,走到了值房門口,站定了,慢慢說道:「嚴世蕃羅龍文鄢懋卿幹犯天條,奉旨即刻把三個人的府邸圍了!一個人一樣東西都不許放走!」
所有的頭都擡起了,所有的目光都更驚了。
嚴黨倒了?!
呂芳:「聽說嚴世蕃、羅龍文、鄢懋卿現在居然還領著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要去捉拿忠臣,提刑司鎮、撫司各分一個小隊去高拱和張居正的府第把羅龍文、鄢懋卿拿了,送回到他們自己家裏去看押起來。」
「是!」全明白了,兩路人一聲吼應,倏地站起,奔了出去。
陳洪懵在那裏,司禮監幾個秉筆太監都默在那裏,還有朱七帶的那群錦衣衛依然候在那裏。
呂芳望著朱七:「朱七。」
朱七大聲應道:「在!」
呂芳:「你的人去煙袋斜街,把嚴世蕃送回他自己的家裏去。」
朱七:「是!走!」
朱七帶著那群錦衣衛一陣風刮出了院門。
呂芳這時有意不看陳洪,只望向另幾個秉筆太監:「好些事要議,都進屋吧。」說完自己先走進了值房。
幾個秉筆太監緊跟著走進了值房,陳洪一個人在院子裏楞了好久,咬了咬牙,跟進了值房。

嘉靖四十一年元宵的這個關乎朝局大變動的「燈謎」的答案終於揭曉——嚴黨倒台,清流派獲勝。張居正心裏的大石頭落地了:

朱七的名頭著實響亮!嚴世蕃帶來的官兵和張居正帶來的官兵本對峙在高翰文宅第前院裏,這時看見了朱七和他身後那群錦衣衛,雖然驚疑,都散開了,列成兩隊,一齊行禮,口呼「七爺」。
朱七對這些人歷來都是一臉的笑,任他們喊著,腳步如風帶著那群錦衣衛徑直進了前廳。
見朱七進屋,張居正與嚴世蕃幾乎是同時站起來。
「嚴大人。」朱七先向嚴世蕃一拱手。
嚴世蕃立刻露出了一絲笑:「老七親自來了。」
朱七卻不接他這句話,轉望向張居正又一拱手:「張大人。」
張居正目帶疑詢地望著他點了下頭。
「這個就是高翰文。」嚴世蕃指了一下站在那裏的高翰文,「沈一石那個藝妓在裏面。老七,你來了好,跟我一道將人犯帶走。」
朱七慢慢望向嚴世蕃:「奉旨,著即將嚴世蕃押送回府,聽旨發落。嚴大人,跟小的走吧。」
嚴世蕃何曾這般驚過?一下子懵在那裏,兀自望著朱七驚疑。張居正反倒身子一軟,坐回到椅子上去了。

血經事件至此終於落下帷幕,一夜之間,朝堂政局風雲扭轉。

三、血經事件的後續

嘉靖帝和嚴嵩這對君臣之間還是有比較深厚的感情,嘉靖帝知道嚴嵩這些年一直為他這個「呼風喚雨」的皇帝「遮風擋雨」,因此,嘉靖帝的「倒嚴」是倒嚴世蕃及以下的嚴黨官員,但保全了嚴嵩。

嘉靖帝讓嚴嵩給六心居題匾,告訴即將成為新任內閣首輔的徐階等文官:不要以為能左右他的意誌,作為皇帝的他,就是要倒嚴黨但不倒嚴嵩,他要殺誰才能殺誰,他要保誰就能保誰。

任性的嘉靖帝下令讓嚴嵩題的匾掛在六心居店鋪之上,也是要告訴天下人這一點:

徐階和呂芳又進來了。兩個人心中忐忑,面上卻不露任何聲色,進來後,都站在那裏。
嘉靖也不再叫徐階入座,而是望向嚴嵩:「嚴嵩。」
嚴嵩:「罪臣在。」
嘉靖望著他:「聽說你今兒早上想給六心居題塊匾,那個老板不要。有沒有這回事?」
什麽事都瞞不過這位皇上,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這件小事這麽快他居然也知道了,而且在這個時候提起,徐階呂芳立刻料到又有亂石鋪街了!
嚴嵩卻立刻有了心靈感應,眼神也亮了許多,望向嘉靖:「回皇上,確有此事。人之常情。」
「朕不喜歡這樣的常情。」嘉靖飛快地接過話頭,「呂芳,準備筆墨,讓嚴閣老在這裏寫,然後蓋上朕的寶章,送到那個醬菜鋪去,限他們今天就刻出來,明早就掛上。」
這句話一出,不只是嚴嵩心潮激蕩,徐階大出意外,連呂芳都有些感到突然。
「都準備著呢。」呂芳總是能在第一時間順應嘉靖的突變,立刻答道。
精舍裏各種尺寸的上等宣紙都是常備,呂芳立刻從墻邊的櫥格裏抽出了一張裁成條幅的宣紙擺到了禦案上,硯盒裏的墨也是用上等絲綿浸泡著,這時擱到香爐上略略一烤,也就熔化了。
做完這些,呂芳對嚴嵩說道:「嚴閣老請吧。」
嚴嵩這時有些邁不開步,徐階走了過去,攙著他走到了禦案邊。
呂芳將那支鬥筆也已在溫水中燙開了,遞給了嚴嵩。
嘉靖也慢慢走到了禦案邊,看嚴嵩題字。
握住了筆,嚴嵩便凝聚了精力,在硯盒裏蘸飽了墨,又望了望嘉靖。
嘉靖滿眼鼓勵的神色:「寫吧。」
「是。」嚴嵩左手扶著案邊,右手凝聚了全身的心力,一筆下去,寫下了「六」字那一點。
「寶刀不老。接著寫。」嘉靖又鼓勵道。
嚴嵩接著寫了一橫,又寫了一撇,再寫了一點——那個「六」字居然如此飽滿有力!
「好!」這一聲贊嘆,徐階叫出來時顯得十分由衷。
嘉靖斜望了一眼徐階,露出贊賞的眼神。
嚴嵩又蘸飽了墨,一氣寫出了「心」字。
心中再無旁騖,嚴嵩又蘸墨,寫出了最後一個「居」字!
三個字筆飽墨亮,連嘉靖在內,徐階呂芳的目光都緊落在那幅字上,精舍裏一片沈寂。
嚴嵩這才又擡起了頭,望向嘉靖。
徐階和呂芳也都悄悄地望向嘉靖。
嘉靖卻依然望著那幅字,沈默無語。

喜歡玩文字遊戲的嘉靖帝借把「六心居」改為「六必居」,在「心」字上加了一把「刀」,意欲「以一人之心奪天下人之心」:

「都好。」嘉靖終於開口了,「就是‘心’字不好。」
嚴嵩:「那罪臣重寫。」
嘉靖:「不是字不好,而是名不好。為什麽要寫成‘六心居’?」
嚴嵩:「回皇上,這個店是趙姓六兄弟開的,因此起名‘六心居’。」
嘉靖:「六個人便六條心,這就不好。人心似水,民動如煙。我大明現在是六千萬人,照他們這樣想,那便是六千萬條心。朕替你出個主意,在‘心’字上加一撇,把‘心’字改成‘必’字!六合一統,天下一心!」
「皇上聖明!」徐階第一個在嘉靖的身邊跪下了。
嚴嵩再也忍不住了,眼中終於滲出了濁淚,扶著禦案也要跪下。
「不用跪了。」嘉靖阻住了他,「改吧。」
「是。」嚴嵩左手扶著禦案,右手將筆又伸到墨盒裏蘸飽了墨,探了探,憋足了那口氣,在「心」字中間寫下了濃濃的一撇!
「好!蓋上朕的寶章!」嘉靖大聲說道。
「是。」呂芳到神壇上把嘉靖自封的那三個仙號的禦章都捧了過來,「啟奏主子,用哪一枚寶印?」
「為臣要忠,為子要孝。就用‘忠孝帝君’那枚寶印。」嘉靖說道。
「主子聖明。」呂芳把裝著禦印的盒放下,從裏面雙手捧出了「忠孝帝君禦賞」那枚章,走到那幅字前,在朱砂印泥盒裏重重地印了印,然後又伸到嘴邊呵了一口大氣,在條幅的右上方端端正正地蓋了下去。

清流派高層沒有想到,在血經事件之前,嘉靖帝就下定了「倒嚴」的決心,他們的全力一搏,對於「設百官如家奴」的嘉靖帝來說,並不是多重要的事。

雖然清流派上台了,但是大明王朝的政治風氣並沒有什麽改變,嘉靖帝依然「以一人之心奪萬民之心,無一舉與民休養生息」,上下依然揮霍無度,百姓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明嘉靖四十一年,執掌朝政二十年的嚴嵩嚴世蕃父子倒台。但出於種種復雜曖昧的政治關系,嘉靖帝倒嚴而不倒嚴嵩,「賜嵩致仕,年賞祿米一百石」,嚴世蕃等嚴黨的核心人物也僅論罪流放,多數嚴黨官員依然在位,奢靡貪墨搜刮之風「無稍遏減」。至嘉靖四十四年,多省災情頻發,國庫益空,賦役益重,天怒人怨。徐階高拱張居正策動禦史再度上疏,該年五月嘉靖帝雖誅殺嚴世蕃等,天下不齒嘉靖已甚。

血經事件的關鍵人物高翰文和蕓娘離開京城,失去仕途的高翰文做了商人:

裕王黯然地望著地面:「難為大家了。開了春官員的欠俸一定要補齊,災民和難民盡量不要再死人。淞江那個棉布商叫來了嗎?」
張居正答道:「回王爺,出府的時候臣便和徐閣老安排了。剛才臣問了當值的太監,他們早來了,一個由徐侍郎陪著候在門房,一個在寢宮回李妃娘娘的問話。」
裕王先是一詫,臉色立刻難看起來:「談淞江棉布的事李妃問的什麽話?何況深更半夜,怎麽能讓一個商人到寢宮去!」
徐階向張居正望了一眼。
張居正接言道:「怪臣等沒有說清楚。這兩個人王爺都認識,便是高翰文夫婦。」
「是他們?」裕王有些意外,「你們請來的在南直隸做棉布生意的兩個大商人是高翰文夫婦?」
張居正:「回王爺,正是。高翰文罷了官後回不了家,虧得那個蕓娘有些積蓄,在南直隸和浙江各商行也有些關系,兩人便做起了生意。沒有官運卻有財運,不知他們是如何經營的,四年下來淞江的棉業有一半都是他們在做。現在在寢宮回李妃娘娘問話的便是高翰文的妻子。」

嘉靖帝得到了張三豐的血經,但任何道教聖物乃至修道都不能讓他「再活五百年」。

嘉靖帝病了,不僅有因為多年服食丹藥造成的身體疾病,更有「名為玄修,暗操獨治」「處處自以為效文景之舉,二十余年不上朝美其名曰無為而治,修道設醮行其實大興土木,設百官如家奴,視國庫如私產,以一人之心奪萬民之心,無一舉與民休養生息」的為政弊病。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一個官員調任北京戶部主事。

戶部主事是六品官,在京城,這算不上大官。

但這個戶部主事卻是來給嘉靖帝「治病」的,他一到京城,就做了一件「正人心而靖浮言」的事,立刻就震動了朝局。

幾個月後,這個戶部主事更是做出了一件驚天動地、彪炳史冊的事。

「大明神劍」——海筆架、海青天、海剛峰——海瑞,帶著他的「真經」,來找嘉靖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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