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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故事的高峰瞬間」(peak moments),在編劇和剪輯上是否對應不同含義?

2019-10-19影視

快要出門,匆匆答一下

每部電影的創作過程都是不一樣的,有的是嚴格按照劇本的路數執行(比如某些劇作結構非常嚴謹情節缺一不可的片子),有更多則是根據實際情況(演員的即興創作、片長、導演的新想法、單場戲質素參差導致的取舍等等)更改,所以高峰時刻(如果有的話),也會在過程中發生很多變化。

先說劇本,比如野村芳太郎導演的【砂之器】,改編自松本清張的小說【砂器】,編劇橋本忍和山田洋次在改編過程中,覺得小說精彩,但情節過於復雜,兩個多小時的電影裝不下,只能舍棄大段情節,橋本迅速找到了片子的主題:兩父子在幾十年前因為父親的麻風病被逐出農村後顛沛流離的經歷是全片戲眼,嚴酷的世情讓這段經歷造就了兩人後來的悲劇命運,而現實中,鋼琴家和賀英良(加藤剛飾)的回憶和他在個人演奏會上彈奏【宿命】協奏曲的時刻成為虛實(回憶、推測、現實)的兩條線索交織的端點,兩父子在愛恨交織的復雜情感中跨越時空阻隔苦澀地「重逢」了,這就是這部電影的peak moments,像這種大情節的結構,我估計劇本和剪輯的指導思想是大體吻合的(剪輯當然還要考慮到英良創作並彈奏的【宿命】協奏曲的節奏)。

分享千住明的單曲【ピアノ協奏曲「宿命」第一楽章】http://music.163.com/song/501329/?userid=259111561 (@網易雲音樂)

而像【魅影縫匠】中的處理可能就有些不同,PTA是喜歡發揮演員主觀能動性的導演,他找的演員也是個頂個的厲害,剛好這也是DDL的封山之作,所以看原劇本就覺得很多地方沒什麽太大意思,我估計是他只是大概有了一些構想,然後過程中和演員進行了充分溝通再進行二三四度創作的,比如男女主角邂逅的這段,看文本非常寡淡

但是經過了導演的處理(貼一個之前寫的答案)

就變成了另一個樣子,那麽這段的peak moments是什麽呢?我相信肯定和單純看文字的感覺是有點不同的。

【魅影縫匠】中DDL的表演方式的改變也可以看得出人物的改變(這些顯然也不是光看文本就能看到的),比如片子開頭的部份DDL的角色有很多對外界表演的成分,可以看得出社會角色和他內心的角色分裂極大,而很多這些細節的資訊量可能要對表演有比較敏銳的感覺才能看到,比如

開場這段在開始每一天工作的時刻,DDL飾演的大裁縫整理好儀容(整理儀容的場景故意把梳頭剪毛發的音效加強,顯得他很像毫無「人性」地用對待物體的方式處理自己),看見手下員工魚貫而入,他優雅地打招呼,放慢節奏很紳士地讓開過道,等大家都上來後他馬上變換表演的節奏匆匆地走下去,包括給貴婦禮服時也是充分地呈上職業化的「表演」(他的職業只是貴族生活的附屬品,但卻只能呈現出表面是融入實際上是逢迎的姿態)。直到遇到了ALMA,他才漸漸釋放出他真正的人性,他和ALMA的戀愛與其說是墮入愛河,還不如說是回到了母體(後半段的表演漸漸暴露出一些俏皮或任性的孩童特征),ALMA的長相是很多觀眾吐槽的點,很多人都說這麽一個相貌平平身材不行的女性怎麽可能會成為男主角魂牽的物件?其實這個女主角才是亮點,她的容貌和身材都讓男主角想到了自己的媽媽,比如在他吃了毒蘑菇看到的幻覺中看到的媽媽(在照片裏出現過),和ALMA身材十分相似。表面上這是他缺失已久的家庭之愛,實際上是凡俗之愛,這部電影也是關於一個人如何找到他的本原的故事。

而ALMA這個演員也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就像塔可夫斯基在【鏡子】裏用過的達芬奇的肖像畫【持杜松的年輕女郎】那樣,她有一種矛盾的氣質,惡魔般的誘惑和淳樸農婦的楚楚可憐聚於一身,我們無法概括她的氣質到底是令人著迷還是讓人厭惡,她的魔性並非在浪漫和誘惑層面的,而是善與惡層面上的,她帶有一種矛盾的負面魅力,而她和男主角的關系又有一種病態但又美好的因素,她的氣質一直在高貴和低俗卑下之間遊走,讓男主角和作為觀眾的我們都難以用語言概括而深陷其中,她和男主角是一種魔鬼和蛇蠍,天使與聖徒之間的互相吸引的關系,他們兩人之間,存在著一種分不清到底是成年人式的,還是孩童式的;母子間的,還是情侶之間的充滿神秘咒語的依存關系。

如果是廣義的剪輯,就包括了前期的設計,如果只是狹義的剪輯,則包括了後期的加工,但在大部份有一定創作自由度的電影,前期和後期的創作自由度都相當大了,歸根結底還是看「戲眼」在哪,而對於觀眾也有一定的自由解讀空間的藝術電影來說,其實戲眼有時也不固定,如果從這部電影的高潮部份來說,當然就是男主角經過思想鬥爭後心甘情願地吃下了ALMA的毒蘑菇,然後安心地躺進了她的懷抱,但對某些觀眾來說,這也許只是一個順理成章的結果,從第一次吃了蘑菇看見幻覺裏死去的媽媽開始,這個peak momets已經來了。

說了那麽多,似乎還是沒有解決題主的問題。。。。其實還有很多例子,不過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