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2日』
今日大暑,深圳最高溫33度,我們在這一天逃離深圳。我們背上大包出門那一刻,聰明絕頂的母貓李小喵非常生氣,她躺在地上,拒絕看我們一眼。
下午兩點,我們登上前往昆明的火車,14:37發車。我們這次旅行的第一站是貴州興義,KEN對我說過無數次的涼爽之都,這趟火車要晃24個小時之後才能到達。
非常幸運的是,我們一家三口買到了三個下鋪,這就像我和豌豆擁有一間獨立的小房間,KEN住在我們隔壁。熱愛火車旅行的我又可以享受晃蕩而迷離的移動時光。
前些日子我非常忙碌,每天都在拼命工作,此時我依然眼睛脹痛,困在深圳的炎熱潮濕中讓我每天都很壓抑,我早就想躲到一個涼爽宜人的地方好好休息,再也不會汗如雨下,再也不用被窗外那所正在建設中的小學震天響的打樁聲折磨。
『2021年7月23日』
酷愛火車旅行的美國作家保羅·索魯在他的【坐著火車在中國大地上旅行】這本書裏寫道:「在中國的火車上旅行就像參加一場中年人的睡衣派對。」
這些年,我是多麽迷戀一群陌生人在綠皮火車上的睡衣派對,每個人都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踩著拖鞋,頭發蓬松,旁若無人地走來走去。每個乘客十幾個或者幾十個小時的人生都直白地呈現在陌生人面前,吃飯、睡覺、喝水、打哈欠、訓斥孩子、玩手機、談情說愛、呼嚕震天……
我經常在火車上體會到人生的無常:睡一覺醒來,昨夜還在我斜對面中鋪那個戴著黑色口罩的修長帥小夥已經在百色下車,如今,躺在他鋪位上的是一個戴淡藍色口罩目光清澈的美少女,但是,他和她卻這樣交錯而過,永遠不可能遇到,雖然,他們躺在同一張鋪位上。
K1208從深圳東開往昆明,一共30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將在離昆明還有六個小時車程的興義下車。
我很喜歡這趟車是因為它的安靜,自始至終沒有討厭的列車廣播聒噪,大部份時間,我只能聽到制冷的嗡嗡聲和每隔一兩分鐘汽笛的鳴叫聲。這節車廂裏籠罩著不可思議的靜,甚至推銷新疆藍莓果的推銷員只是在今天清晨七點來鐘騷擾了旅客一次就草草收場。
因為有了手機,如今火車上每個人都蜷縮在各自的鋪位上,盯著小小的螢幕手指如飛,陌生的乘客再也不會像八九十年代的人們那樣山南海北地聊天。
這一趟車屬於昆明客運段,雲南大廚賦予火車上的盒飯豐富的滋味,遠遠超出我們之前吃過的大多數寡淡的火車盒飯。胡蘿蔔薯仔燉雞塊、炸雞肉串都讓豌豆大呼好吃,和普通盒飯的20元相比,這一份飯35元也讓我有點吃驚。
當列車穿行在廣西大地上時,滿眼都是青碧如璞玉的山包,綠得仿佛能滴水。再有三個多小時,列車會停靠在貴州興義,我們就要結束24個小時的火車旅行,開啟涼爽的貴州之旅。
今天14:17,列車提前到達興義,因為疫情,出站時我們經歷了層層嚴格的檢查,花了20多分鐘才走出小小的興義站。
我們坐出租車,花50元才能到達市區的民宿。此時只有26度,一股股涼滑的風從大開的車窗奔湧而來,周身頓時涼爽下來。
已經是下午三點,我們還沒有吃午飯,空空的腸胃被車窗外五顏六色的招牌撩撥得愈發饑餓:牛肉粉,羊肉粉、布依剪粉、布依烤魚、酸湯魚、酸湯牛肉……那位興義本地司機突然嘆口氣:「昨晚的雨沒有下透,今天真是太悶熱了!」
興義酸筍魚
我在黔東南的凱裏和黔南的都勻都吃過紅酸湯火鍋,而在黔西南的興義,我第一次吃到了加了酸筍的酸湯火鍋。
酸筍是廣西人熱愛的食材,興義離廣西非常近,所以,兩地在食材上互通有無,在興義,很多食物都巧妙地吸取了廣西菜的一些特點。酸筍加入酸湯中最大的妙處是讓酸湯的味道沒有那麽尖銳刻薄,而變得厚重醇厚,有畫龍點睛的作用。
今天晚上,我們在民宿附近的黃亨紅酸筍魚莊點了兩斤黃骨魚、半斤新鮮牛肉,在沸騰的酸筍湯裏快速涮煮,黃骨魚嫩滑,牛肉軟香,頭頂的電扇呼呼呼賣力吹著,我們和身邊的興義人一起在暢快的酸辣體驗中享受著26度的涼爽夏夜。
『2021年7月24日』
興義包谷粑粑
今天上午十一點,美美睡了一覺的一家人才出門吃早餐,小餐館就在一家菜場旁邊,我在等餐前的十分鐘去菜場溜達一圈,意外看到一種有趣的當地小吃:包谷粑粑。
攤主把新鮮包谷粒用石磨磨成粘稠的包谷漿,倒入分成八格的鑄鐵餅夾裏,烤四分鐘,就出來金燦燦熱乎乎三角形的包谷粑粑,十塊錢一斤。我買了五個,興致勃勃帶給辣雞粉店裏的豌豆和KEN。
這是我第一次吃包谷粑粑,它帶著奇妙的甜香,入口松軟滑膩,就像小時候暖洋洋無比放松的日子。
攤主說,粑粑裏面一點糖都沒有放,完全是包谷本身自然的甜味。我們一家人都非常喜歡口感自然又新鮮的包谷粑粑,頃刻間就吃完了。
今天,我們一家人去興義著名的馬嶺河大峽谷,我在網上搜集了關於它的一些資料:
「馬嶺河峽谷是國家級風景名勝區,位於興義城東北6公裏,馬嶺河發源於烏蒙山系白果嶺,從河源至河口長約100公裏的流程內,落差近千米,在海拔1200米的坦蕩平川上切割出長達74.8公裏、谷寬50—150米、谷深120—280米的馬嶺河峽谷。有人說這裏是「地球上最美麗的傷疤」。
馬嶺河峽谷是喀斯特多層次地貌景觀的集中表現,以地縫嶂谷、群瀑懸練、碳酸鈣壁掛而著名。
馬嶺河峽谷平均寬度和深度都在200-400米之間,最窄處僅50米,最深處達500米,如此之窄,又如此之深,實屬罕見。」
因為疫情,這些日子來興義馬嶺河峽谷的遊人算是最少的。我們很幸運,這幾個月,景區對廣東省等六個省份和地區的遊客免票,所以,我們沒花錢就進入這間涼爽的天然大氧吧。
正午時分,峽谷的溫度不過才26度,涼爽宜人。棧道很窄,水清如碧玉,水聲隆隆如無數獅子吼,我們不辭辛勞地行走在綠色底的畫卷裏,每走一段,驀然擡首,就會有一掛形態各異的瀑布沖擊我們的視線,有的如輕霧繚繞,有的似涓涓銀掛,有的像萬馬千軍沖吼而下。
在此次旅行的終點馬嶺河萬馬奔騰瀑布前,它大氣磅礴雷霆萬鈞的氣勢讓我們忘記了一切。
興義牛肉粉
當我們從馬嶺河峽谷返回市裏已經下午三點半,此時,大部份餐館都打烊,只有這一家桂俊宇清真館還在營業。
我們一家人去過很多城市,發現所有的清真館都非常幹凈,不論是興義的,還是銀川的,清真館子裏的桌面都被擦得雪亮。
這家店非常寬敞,中間一大片地面寧肯空出來也不擺桌子,寬敞通透的店裏讓人驚訝地只擺了四張方桌。我們點了兩大一小三碗牛肉粉,大碗10元,小碗7元。
興義的米粉和都勻的不同,它非常細,只比粉絲稍微粗一些,口感很筋道,彈彈的。一碗裏的牛肉有十多片,量非常豪放,香菜小蔥和一點點花椒粉讓這碗湯異香撲鼻,饑腸轆轆的我們頃刻就狂卷一大碗。
『2021年7月25日』
興義手工剪粉
今天上午,在我們出發去萬峰林前,又去昨天去過的那家菜場尋覓早餐。周日的菜場非常熱鬧,紅的毛臘果,綠的菠菜,黃的菌子,一片熱鬧豐富的色彩塞滿我的眼睛。
在菜場一角,窩著一家興仁手工剪粉店,我們很好奇剪粉到底是什麽,於是在這家吃早餐。
據說貴州安龍的剪粉最有名,所以,在興義,很多小店都打著「安龍剪粉」的招牌。
一個婦人用超大的金屬鑼盛著米漿上籠蒸六分鐘,將薄薄的米皮小心地揭下來,再卷起來,用剪刀隨意剪成不規則的小塊,調上醬油、醋、辣椒油、酥黃豆、炸花生,最奇妙的是這碗剪粉裏還加入搗碎的毛臘果,淡淡的酸味讓人意外又驚喜。
這一碗涼拌的剪粉口味層次豐富,又涼又滑,只花了5元。她告訴我,還有另一種吃法是將蒸好的米皮被切成細條,煮成我們經常吃的湯粉,上面再點綴著辣雞塊,這樣一碗辣雞粉7元。
因為我們之前吃過很多次辣雞粉,它和剪粉相比就顯得太平淡了。這家小店光線暗淡,桌椅混亂,我們花了12元飽飽吃完了早餐,就要打車前往美如畫卷的萬峰林了。
如果說有一群人生活在巨幅畫卷裏,他們就是興義萬峰林腳下的布依族鄉民。這裏有世界罕見的錐狀喀斯特地貌,在兩千平方公裏的範圍內,有將近兩萬座通體翠綠的山包,遠遠近近,層層疊疊,或濃或淡,仿佛仙境……我們坐著電瓶車環山而上,每個人車票50元。
電瓶車在每一個風景絕佳處都會停留十分鐘左右,我們居高臨下,驚嘆著腳下的翠色的山巒、不規則的田地、灰白色的房屋,仿佛童話世界……
在景區最高峰的平台下,有很多當地村民在賣土特產,其中有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靜靜地蹲在角落,她賣小葫蘆和小手串補貼家用,讓我感動。
我在她那裏給豌豆買了五元的小手串,作為萬峰林的紀念。電瓶車漸漸遠離了那座山峰,我還是忘不了那個懂事的八歲小姑娘。
『2021年7月26日』
每到一座城市,我們都喜歡去老城區和老巷子閑逛,古老的建築總能讓我感到內心的安靜。今天,我們打車去興義市街心花園,這裏是老城區的核心。
街心花園中央有一座名為「盤江魂」的不銹鋼雕塑,由兩位豐滿的女性形象組成,象征著珠江源的南盤江與北盤江。
街心花園有沙井街、稻子巷、鐵匠街、豆芽街、楊柳街、宣化街、等幾步行街向外放射,好似以凱旋門為中心的放射狀街道。在這裏閑逛,仿佛行走在巴黎街頭。
這裏沒有有巴黎街頭隨處可見的咖啡館,卻有數不清的小吃。沒有穿著高跟鞋健步如飛的巴黎時尚女郎,興義姑娘在這裏自由自在地擼著烤串,端著紙碗邊走邊吃澆了很多折耳根蘸水的豆腐果。
KEN坐在雕塑下的木椅上休息,我和豌豆在小街上慢慢遊逛,買了很多種小吃:外酥裏嫩的豆腐圓子、又脆又香的洋芋粑、甜香滑軟的八寶粥,我們在陽光下快樂地走著,同身邊很多邊走邊吃的時尚興義姑娘一樣,放開肚皮享受美食。
這裏沒有興義新城區密集的高樓,卻有著新城區難得見到的市井氣息,這是興義市區讓我們最喜歡的一部份。
中午,我們在街心花園無意中發現一家名為「巷子深」的絲娃娃小店,它位於一條偏僻小巷深處,房子雖然舊舊的,但是店裏收拾得很幹凈,一個男人招呼我們坐下之後就一直在懶懶地玩手機。
矮矮的桌上擺著林林總總20種涼菜:折耳根、蘿蔔絲、涼面、薯仔絲、海帶絲、韭菜、藠頭、洋姜、還有酥脆的炸黃豆......一摞巴掌大小的卷餅只要14元,作為絲娃娃靈魂的蘸水每一家都有獨特的配方,秘而不宣,這一家的蘸水有奇香。
我們之前在都勻和貴陽都吃過絲娃娃,把無數種涼菜滿滿地包進掌心大小的薄薄卷餅裏需要相當高超的技巧,吃絲娃娃的娛樂性和觀賞性大大超過果腹本身,貴州人經常以誰能在卷餅裏包最多的涼菜為傲,鼓鼓的卷餅仿佛繈褓中的娃娃,在入口前還要用勺子灌入一勺蘸水,不同種涼菜深淺不一的層次和或脆或滑的口感再裹著蘸水縹緲靈動的香氣,唇齒之間,口口都有無限快感。
沒想到,在興這一家小巷深處的的絲娃娃味道遠遠超過我在都勻和貴陽吃過的很多次,令人難忘。
『2021年7月27日』
今天就是我們離開興義的日子,利用最後停留的上午時光,我們帶著豌豆去參觀黔西南州博物館。
這幾年,我們每到一個地方旅行,如果當地有博物館,一定會帶著豌豆去參觀。三歲時,她人生第一次旅行參觀了貝聿銘設計的蘇州博物館,十歲時,她參觀黔西南州博物館。
因為年齡太小,豌豆在八歲以前對沈悶的博物館完全沒有興趣,她在裏面總是很不耐煩。就是這兩年,她才開始被不同博物館裏老祖宗留下的盆盆罐罐深深吸引。
黔西南州博物館新館位於桔山廣場民族文化中心,規模不算大,但是展品很有特色。展館很安靜,只有我們一家人在參觀。
我很喜歡那個表情憨厚生動的東漢撫琴陶俑。那就是漢代的古琴嗎?我在這座博物館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搖錢樹。
興義小吃
我們一家人在興義只短短停留了五天四晚,這裏的美食已經讓我們眼花繚亂,興義有很多獨創的地方美食,讓人腦洞大開。在這裏,就像在福州和泉州旅行時,我再一次掉入語言的陷阱,很多美食的名字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雞肉湯圓
你能想象湯圓裏面是鹹鹹的雞肉餡嗎?興義人就有這樣縱橫的想象力。我們在離開興義前的最後一晚,去了百年老店鄒記雞肉湯圓,它的餡非常軟糯,又鹹又鮮的湯圓完全顛覆我的認知。
刷把頭
刷把頭作為美食的名字非常古怪有趣,其實它就是用筍和肉餡做成的燒賣,因為頂端像刷子,興義人就給它起了這個幽默的名字。
據說刷把頭起源於清同治年間,蒸熟的「刷把頭」比大拇指略大,淡奶油亮,引人食欲。用雞湯、油浸胡椒面、醬油、蔥花等兌成蘸水,味美無比。
興義最有名的刷把頭店是鄭記,已經經營了好幾代,是百年老店。7月25日,我們參觀完萬峰林之後,已經在有趣的蛋炒飯一條街吃了豐盛的午飯,KEN還要在下午三點打車去市區吃刷把頭,我那時根本不餓,只吃了一只刷把頭,它的面皮很軟,餡有濃濃的竹筍清香。
餃皮
我們在鄭記還吃了餃皮和三合湯,餃皮根本不是餃子皮,而是大尺寸的餛飩,不明白為什麽興義人這麽稱呼餛飩。和餛飩相比,餃皮的面皮更加厚和筋道,精彩部份就是這彈牙的面皮。
三合湯
三合湯的名字也讓人費解,它就是浸泡在鹹湯裏的糯米飯,湯裏有油炸花生和美味菌子。但是那天,我們在鄭記吃的糯米飯很硬,湯的口感很奇怪,坦率地說,我並不喜歡三合湯。
興義羊肉粉
興義人很驕傲他們的羊肉粉,這裏黑山羊的味道和我熟悉的西北羊肉差別太大,湯中的胡辣椒和胡椒壓住羊肉的鮮味,味道顯得混亂。可是,貴州人KEN對興義羊肉粉非常狂熱。
興義八寶粥
興義老城中心的街心花園裏有一家賣甜品的小店生意火爆,那裏的八寶粥甜香滑軟,非常好吃,5元一碗,讓人難忘。
興義人很淳樸,每家餐館上午都提供免費的一大鍋包谷粥,稠稠黏黏的,旁邊大罐裏的泡蘿蔔、泡包菜和泡洋蔥都是免費的。
今天下午,我們坐火車前往此行的下一站:昆明,火車14:37發車,六個小時的臥鋪車程,我將第三次遊覽春城。很神奇的是,我們竟然坐在和來興義時同一趟列車同一節車廂的同一個鋪位上。
我在火車上還在不斷回憶興義讓人眼花繚亂的美食,當火車剛剛到達曲靖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想念興義了。
KEN安慰我說,旅行的下一站更精彩,因為現在正是昆明的各種菌子大量上市的季節,我們要去品嘗遠近聞名的雲南菌子火鍋了。
(全文完)
(本文圖片為原創,KEN對文字和圖片部份也有很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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