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為救夫婿,我被皇兄帶回內宮,做了無名無分的娘娘。
他命我在宮中為他挑選嬪妃。
我逃出宮後,他追至佛寺羞辱我。
在我夫婿的靈堂上,他強迫我承歡。
可當我失去了記憶,厭惡我至極的皇兄卻抱著我,顫抖著問:
「過去的事忘了便忘了,嫁給哥哥,好不好?」
可我啊,是裝的。
1
綿延數日的大雪終於停歇。
陽光正好,我倚在窗邊看話本。
正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時,宮女來報,陸景璃回了紫宸宮。
我放下話本,起身去拿茶點。
我已習慣了在陸景璃下朝後做這些。
也習慣了紫宸殿的宮女內監們叫我娘娘。
我是謝太後養女,入了玉牒的永寧公主沈如月。
可現在皇兄說我不是,我就不是。
十日前,羽林衛闖進公主府,帶走了我的夫婿季恒。
太後突發急癥,病重昏沈,無人為我進言。
我跪在紫宸宮門前不知多久,暈倒在大雪裏,卻在偏殿醒來。
皇兄將我召到禦書房,一封寫滿了我夫婿罪狀的奏折扔到我面前。
「季恒附逆叛黨,其罪當斬,家眷沒入掖庭。」
六年未見,他一身玄色龍袍,眉目深邃,俊朗更勝往昔。
只是舉手投足間,早已浸染了上位者的殺伐果斷。
我跪在地上叩頭求饒。
皇兄俯身,用奏折擡起我的臉。
那雙熟悉的眼睛望著我,冷意中有一絲晦暗。
「想要孤網開一面,也未嘗不可。」
我不敢多想,躲開他,深深拜倒在地:
「求皇兄開恩。」
他似乎笑了下,低沈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如五雷轟頂。
「孤念一條,皇妹就脫一件衣裳,如何?」
2
禦書房裏,陸景璃正在訓斥大臣。
「先帝駕崩才滿一年,孤身為人子,焉能廣開選秀,充實後宮?」
大臣們交口稱贊他純孝。
我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
他年幼時就因一道「克父」的預言,被送去寺廟。
好不容易被謝太後接回宮,又遭先帝厭棄,放逐北疆,吃了好幾年風沙。
先帝過世後,喪禮上孝明太子中毒斃命,五位長成的皇子爭奪大位。
陸景璃率軍從邊境殺回,僅用半年平定五王之亂,成為新君。
隨後啟用了一批被先帝貶黜的老臣,清洗朝堂。
無數簪纓世家烏紗落地,我的夫婿也被牽涉其中。
他要為先帝守喪,那被他藏在宮裏的我算什麽?
我躲在內殿,等眾臣離開後,進了禦書房。
陸景璃似乎心情不錯,招手叫我過去,問我今日看了什麽故事。
我放下食盒,順從地坐在他腿上。
「是一樁前朝的傳奇。」
我講起話本裏的小將軍如何為家人沈冤昭雪,與愛慕多年的小姐終成眷屬。
陸景璃撥弄著我腰間衣帶,聽得有一搭沒一搭。
不知怎的,竟將衣帶扯開。
我止住話頭,站起身,將外衫脫下。
如一只伏倒在水面上的天鵝,跪在他面前,溫馴地叫了聲:「皇兄。」
3
那天,也是在禦書房,我在他面前一件件褪下了衣衫。
陸景璃將我抱上書桌。
傳國玉璽蘸了印泥,蓋在我的小腹。
「孤今日在紫宸宮臨幸皇妹,以此為憑。」
我閉上眼睛,抓住他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滑落。
「臣妹遵旨。」
那天深夜,我被他抱著坐在腿上。
陸景璃握住我的手,筆尖蘸了朱砂,在那封請斬我夫婿的奏折最末,寫下橫平豎直的字。
「不允。」
他摟在我腰間的手臂緊了緊。
「這下滿意了,嗯?」
我像一塊冰,無聲無息地融化在他懷裏。
永寧公主入宮,為病重的謝太後侍疾。
而我從此在紫宸宮偏殿住下,成了宮人們諱莫如深的「娘娘」。
一個月,陸景璃要我陪他一個月,就將季恒放出天牢。
我唯有答允。
這些日子我事事順從他,看他送來的話本,為他準備茶點,在他面前主動寬衣。
可他脾氣越發古怪,有時任我怎麽討好也無濟於事。
他盯著我冷笑,扔過來一本畫冊。
「適才幾位臣子言道,先帝喪期未滿不便選秀,要孤先擇幾位封為女官,待日後加封。
「皇妹覺得,如何?」
畫冊上的貴女們,一個個容貌姣好,出身名門,二八芳華。
此刻卻像貨架上的物品,安靜地等待著上位者評判。
我匆匆翻過一遍,雙手將畫冊捧上。
「皇兄聖明,臣妹不敢僭越。」
說到底,我又與她們有什麽不一樣呢。
何況宮中皆知,君王早有屬意的後位人選。
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在北疆與他並肩作戰,隨他一道入京。
陸景璃沈默片刻,奪過畫冊,將我拽起。
他開啟食盒,在看到最下層的梅花酥時,剛緩和些的神情瞬間冷峻。
「穿好衣服,拿著你的東西,出去。」
我走到門口時,他又改了主意,追上來將我抱到榻上。
耳鬢廝磨間,他質問:
「為什麽要給我做這些?」
「臣妹不擅廚藝,僅有這幾樣還能拿得出手。」
最初兩日我叫宮女備了,被他發現不是我親手做的,發了頓脾氣。
我低下頭:「皇兄不喜食甜,臣妹特地少放了糖。」
他盯著我許久,最後終於嗯一聲,俯首在我頸間吻了下來。
4
回到偏殿時,已經是正午了。
我將宮女端來的湯藥一飲而盡。
這藥是我自己求的,哪怕我體寒不易有孕,成婚多年都無子息,仍堅持喝著保險。
皇室血脈,不容流落在宮外。
何況我也不想出宮後再與陸景璃有半點牽扯。
湯藥極苦,我皺著眉喝完,幾欲幹嘔。
桌上還擺著我做剩下的幾塊梅花酥。
我嘗了一口,一點甜味也品不出,味同嚼蠟。
這是季恒最喜歡的糕點,也是我六年來做慣了的。
那年我十四歲,當時還是德妃的謝太後尚未來得及為我選婿,變故便陡然而生。
我在絳霄宮裏躲了大半年,到第二年上巳踏青時,那些世家公子貴女們,仍是避我如蛇蠍。
只有季恒,他涉水而來,嫻熟地駕著馬,將泥點濺在說話最難聽的幾個人身上。
在尖叫怒罵聲中,白馬放緩腳步,穩穩停在我面前。
他翻身下馬,雙手遞上一株佩蘭。
「公主,在下江陵季恒,盼與公主同遊。」
對上我的目光,他紅了雙頰,眼睛亮亮的,克制地不敢碰到我的指尖。
我便知道,謝德妃叫我過來,是因為他。
盡管那是我與他初次相見。
人人皆知我身份尷尬,鎮南王遺孤,有名無實的小郡主,養在寺裏七年,快要及笄了才被謝德妃收作養女,匆匆封了個公主的名頭唬人。
可是季恒說,名利皆是身外之物,日子才是過給自己的。
他還說,江陵天高地遠,我隨他同去,再不用管京中蜚短流長。
臨近端午時節,菖蒲草的香氣中,我與他站在亭中,共賞剛冒尖的粉荷。
遠處隱隱有賽龍舟的吶喊聲,我心跳如擂鼓。
我縫了個香囊給他,向謝德妃求了婚事,嫁去江陵。
如今六年過去,他身在獄中,生死未蔔,我藏於後宮,在君王身下輾轉承歡。
沒等我熬完剩下的日子,事情有了轉機。
謝太後要見我。
5
那時我正在繡一方帕子。
上面畫了一叢翠竹,每日繡一段竹節或一片竹葉,權當做個熬日子的念想。
繡成大半時,宮人來報,謝太後清醒過來,要見我。
在宮中「侍疾」二十日,這卻是我頭一次見到謝太後。
我趕到福壽宮時,陸景璃已經到了。
他還穿著朝服,想是聽見訊息,下朝後直接趕來的。
我並未避開,按規矩向他們行禮。
陸景璃牽過我的手,細細看了指尖,動作自然親昵。
「聽宮人說,你繡帕子時紮了手,要不要緊?」
「多謝皇兄關懷。」
我想將手抽回,他卻不讓,叫人拿來幹凈的帕子,親手為我包上。
「瞧你皇兄,這麽大個人了,還像孩子似的。」
太後是半夜醒來的,現在已恢復了些力氣,含笑看著我們。
她是我的養母,也是陸景璃的。
當年若非她進言,陸景璃早已被忘在宮外。
也是她顧念與母親的約定,勸說先帝將我收為養女,一並接來皇宮。
太後身邊的劉姑姑誇贊禦醫,說虧得他們醫術精湛,讓一度連米湯都灌不進去的太後清醒過來。
陸景璃連忙讓人去賞。
謝太後笑道:
「禦醫們自然要賞,只有還有一人,也立了大功。」
太後借口我侍疾辛苦,要陸景璃降下恩旨,放季恒出獄。
「她夫婿的事哀家略有耳聞,不過與淮南王有過幾回詩文上的往來,若說附逆也過於牽強。
「皇帝如此關愛如月,怎舍得她勤勉侍疾之余,為丈夫擔憂暗自飲泣呢。」
太後果然什麽都知道了。
我連忙跪下:
「臣妹不敢居功,只求皇兄開恩。」
氣氛冷了下來,陸景璃面上一層寒霜。
他強壓著怒意道:
「國事為重,待兒子查明案情,再來回稟母後。」
在太後低下頭喝茶的瞬間,他看向我,目光冰冷。
我管不了那麽多。
回到京城不過一月,季恒本就因不耐北地嚴寒生了病,能讓他早一日出天牢,也是好的。
陸景璃走後,太後將我留下。
一場大病耗盡了她的心力,太後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頭發便已半白,眼窩深陷,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洞若觀火。
劉姑姑端了藥來,我服侍太後喝下。
「這些日子哀家病著,辛苦你了,」太後淡淡道。
我眼睛一酸,忙低下頭:「如月不敢。」
「皇帝年輕,身邊不曾有人侍奉,一時荒唐。你就當一場大夢,爛在心裏便是。
「哀家到底養過你一場,不想看你走了你母親的老路。哀家相信,你也不想。」
太後握了握我的手,戒指上寶石硌在我手心,微微發涼。
我低頭應了下來。
陸景璃不在,太後也懶得再裝親昵,揮手讓我下去。
6
接下來的半個月,只有陸景璃來時,太後才會叫我在跟前侍疾,攜著我的手噓寒問暖,不時提上一兩句,要他盡快重審逆案,放季恒出獄。
我也投桃報李,在陸景璃面前為太後的娘家侄女進言。
謝家是南郡名門,因謝太後的關系,在五王之亂後全力扶持陸景璃坐穩了皇位。
現在也該得到些回報了。
謝家四小姐芳齡十六,有如此家世,必能穩居中宮。
陸景璃才露出的笑容又斂了起來。
「皇妹很希望孤迎娶謝家小姐為後?」
「你比如月還大兩歲,身邊卻連個可心的人也沒有,她是替你著急。」
太後笑著打圓場,陸景璃卻不肯放過。
不等我開口,他又冷笑道:
「立後乃國之大事,偏私自家表妹,怕是不妥。」
我猛然擡起頭。
名義上,太後不只是我養母,還是我的姨母。
可少有人知道,我的父親是已故鎮南王,我母親卻並非世人口中的謝氏貴女。
她曾是謝家的媳婦,太後的嫡親嫂嫂。
鎮南王看上了已為人婦的她,與謝家合謀偷天換日,將母親變成謝氏家主養在觀中的女兒,一頂花轎擡去了王府。
她隱忍十余年,終於幫先帝和謝太後除去了鎮南王。
而太後,她因我父親而死了驚才絕艷的兄長,怎能不討厭我。
這些沈寂多年的往事又被陸景璃提起,我心中一驚,連忙跪下:
「臣妹僭越,不敢妄議國事。」
恰有內監呈上災情奏折,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向太後告辭。
我想,陸景璃心中應當還是屬意那位林將軍,不便拂了太後的面子,便拿我立威。
窗外,融化的積雪順著冰棱墜下去,一滴滴打在地上。
我夾在這對母子之間,進退兩難。
可此時此刻,也只有耐著性子等下去。
7
又等了幾日,我終於尋到機會。
災情緊急,陸景璃忙著與大臣商討賑災事宜,來福壽宮只匆匆請個安,沒空擾我。
我趁機辭別太後,戴上帷帽,混在來探望的謝老夫人身後,離開福壽宮。
可我沒想到,我的運氣那樣差。
剛跟著他們坐上馬車,便聽見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我身邊。
「公主請留步。」
女人的嗓音冰冷低沈,竟與陸景璃有幾分相似。
只靠馬蹄聲,我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外臣入內宮只能步行,就連年過七十的謝老夫人也是坐軟轎到宮門處。
得君王特許,敢在內宮縱馬之人,全天下只有一個。
定北將軍,林舜華。
陸景璃屬意的後位人選。
她一身窄袖朝服,長發高高束在腦後,膚色偏暗,英氣逼人。
不動聲色地打量我一番,卷起手中馬鞭,向我抱拳:
「太後臥病,陛下並未允準公主離開,請公主回宮。」
我不知道她為何要幫助陸景璃將我留下。
興許是誌在天地間的女子,不屑於在意後宮的幾分寵愛。
我有些羨慕她的灑脫,想到她日後也要入宮,再做不了翺翔北疆的鷹,又有些為她惋惜。
我從袖中取出太後手書,輕聲道:
「母後臥病已久,特準本宮前往幽居寺禮佛,為母後祈福。」
林舜華蹙起眉,周身冷冽。
身後謝老夫人的侍女們嚇得不敢出聲。
我依舊直視著她。
這是我與太後的約定。
她督促陸景璃放過我丈夫,我則去寺中祈福,等後妃入宮,陸景璃對我失了興致,太後再尋個借口將我們外放,從此天高路遠,再不用如履薄冰地活在深宮。
僵持片刻,林舜華終於不情願地讓了步。
我微微頷首:「多謝將軍。」
馬車重新行進,走出宮門,我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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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幽居寺中住了下來。
住持受太後囑托,單辟了一座小巧院落供我居住。
積雪消融,天氣漸漸暖和了,我每日隨眾尼姑一道誦經禮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人在背後說閑話,倒比宮中更加適意。
只有時候,在翻過經書的空擋,聽見檐下風鈴碰撞,會叫我難以抑制地想起從前。
鎮南王府覆滅那年,我七歲。
深秋殘陽如血,父親中了埋伏,身上插著斷箭,倚靠長槍站在廊下。
他捂著胸口,搖頭示意母親不要過來。
母親仍走過去,像往常那樣擁住他。
寒光一閃,一柄匕首沒入父親後心。
母親說:「沈晏,你害死我丈夫,逼我委身於你,活該有今日。」
乳母死死捂著我的嘴,我還是尖叫起來。
素來溫柔的母親,面上濺了血,頭一次在看見我的時候沒有笑,只有滿面復雜的神情。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可我當時還不知道。
威名赫赫的第二代鎮南王,死在了他愛若性命的妻子手裏。
祖父那輩除他以外的兄弟都早早戰死沙場,他只有我父親一子,我父親也只有我一個女兒。
先帝接管了鎮南軍,對外稱父親是忠臣,因救駕而死,保全了他的名聲;對內捧出了一個瓷瓶,說我母親自刎當場,已被他挫骨揚灰。
鎮南軍已不是我祖父在時那樣忠心,先帝多番規勸之下,他們接受了。
先帝又說我身上殺孽太重,將我送去了幽居寺。
初到幽居寺時,我總以為眼前的日子都是一場噩夢,等到醒來,我又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郡主。
可是每每飽含期望睜開眼睛,目之所及再不是雕梁畫棟的閨閣,而是白到刺眼的四面墻,無聲地嘲笑著我。
那時我還有幾分嬌氣,自小被寵壞了性子,不肯讓人,結果被欺負得更狠。
有一回與小尼姑們發生爭執,扭打中掉進河裏。
河水冰冷刺骨,我以為我要死了,可陸景璃跳進水裏救了我。
我咳出兩口河水,掙紮著問他:
「哥哥,是我爹爹讓你來接我嗎?」
他抿著嘴,滿臉不耐煩:
「誰認得你爹爹。」
他托住持找來我的乳母,還請了大夫,讓我撐過了那場險些要命的高熱。
陸景璃只大我兩歲,卻成熟許多,他是有名無實的皇子,我是無人問津的郡主,在七年時間裏,我與他兩個被塵世放逐遺忘的人,就這樣相互扶持,磕磕絆絆地一同長大。
尤其是乳母不告而別後,在那段漫長貧瘠的歲月裏,他就是我僅有的同伴和慰藉。
我需要他,依賴他,甚至在情竇初開時,曾經喜歡過他。
初春的夜風冰冷,我裹緊了被子。
而今的他,已經長成了十足的上位者,冷血無情的君王。
眼前浮現出他玄色的龍袍,半夢半醒中,我叫了聲:「哥哥。」
微涼的吻落在我額上。
「皇妹,在想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