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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以「我的駙馬說他重生了」開頭寫個故事?

2020-09-18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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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駙馬說他重生了,這是他繼「前世高僧」、「菩薩指點」之後的第三回神神叨叨,原地重生。

「請禦醫了沒有?」

「回殿下,已經讓小元拿殿下的牌子進宮了。」我的婢女小金答道。

「成婚三月,發病三次。沒想到衛家那個老匹夫竟敢讓本宮接這麽大的盤,再派人去趟忠勇侯府,把老侯爺請過來。」

「是,殿下。」

小金退下之後,我倚在美人塌上,滿腦子都是我那個有大病的駙馬。

*

我的駙馬,衛凜,出自忠勇侯府,他姑母是我父皇的繼後衛皇後,他祖父老忠勇侯是先帝潛邸時認下的義兄,更是在父皇登基之後與我外祖父一同掃清了不少障礙。如今,衛凜的父親襲了爵,老侯爺不再過問朝堂之事,一心養花逗鳥,遊山玩水。

今年中秋宮宴上,我與賢妃所出的十七公主拌嘴吵了幾句,激動之余不小心將酒水撒在了忠勇侯府世子的鞋上。世子是衛家的長子嫡孫,衛凜的長兄,十六歲之時就被受封為少將軍,不僅是父皇頗為重視的年輕臣子,也是眾多公主與貴女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選。

由於我父皇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廣納後宮,佳麗六千,集中撒網,如今宮裏單單公主就有二十五位之多,且年紀相差無幾,這也就意味著適婚年齡全都撞到了一起。

京中世家子弟裏,嫡出的攏共也就那麽多,若要再考慮年歲、性情、相貌、才華,能挑出來的為之甚少。

再有,公主們還有各自的胞兄胞弟以及外家,盤根錯節的姻親關系,敵對關系,以至於駙馬人選一直令父皇十分頭疼,為了多些選擇,便將世家之中那些出眾的庶子也考慮了進去。

話說回中秋宴那晚,在我的酒潑出去之後,十七公主當即不依不饒地說我要搶她看中的駙馬。

我?搶她的駙馬?

對天發誓,但凡換個人我都有搶的可能,衛家這個世子,絕無可能!

當朝太子為先皇後所出,自小體弱,如今二十有六,去年已經遷出東宮搬到京郊行宮閉門養病,傳出的訊息是已經到了神醫再世都難救的程度。

我母妃生前同先皇後交情匪淺,我與太子皇兄也比其他皇子公主親一些。

衛皇後生有兩位公主,又將生母早逝的五皇子養在身邊,退十萬步說,萬一我太子皇兄真的出了什麽變故,中宮這位皇子,有可能是最接近皇位的人選。

如此關系之下,我怎麽可能跟他們姓衛的有什麽牽扯!

忠勇侯府三代從軍,握有兵權,父皇那邊一直沒松口要讓侯府的那位世子尚公主。帝心難測,衛皇後都不敢讓自己的公主都不敢親上加親,十七公主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不出我所料,九月初,皇後舉辦賞菊宴,宴會上十七公主踩到了裙擺摔在了寧安侯庶子的身上,婚事一摔而成。

而我,我,一想到這本宮就來氣。

我也被人下了套,還是明目張膽的那種!

我看完戲不過想去找個清凈地方歇歇,剛拐了一個角就聽到有人在喊救命。一位侍女朝我跑來,她哭喊著說她家女郎落水了,求我幫忙救人。

只見一旁的湖中有一襲粉衣正在下沈,我身旁帶的小金小元都不會水,眼下來不及再去叫人,我就親自跳下去救了。

一撈到人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不對勁,這位落水的女郎身量不小,等被人拉上岸,將其攤平才發現,什麽女郎,這分明就是個男的!

他人正昏迷著,身上的粉衣也是男子所著的衣袍款式,衣領敞著,發絲淩亂,卻蓋不住一副驚世駭俗的容顏。

縱然我李馥熙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也被那張臉定住了呼吸。

此人我從未見過,且方才喊著救人的侍女也消失不見了。

我身上剛被小金系上一件披風,一轉頭忠勇侯府的老侯爺就帶著禦醫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那老匹夫笑著拱了拱手對我說,「十九殿下,老夫恭候多時了。殿下的外祖父生前與老夫是手足同僚,殿下放心,老夫不會虧待殿下,我衛家的兒郎比那寧安侯家的好上百倍不止。」

我一聽就知道壞事了,被賴上了,剛想跑,就有一圈人從四周冒了出來,將我團團圍住。

「多虧了殿下出手相救,否則今日我孫兒怕是有性命之憂。」老侯爺大言不慚地說道,「救命之恩無以回報,老夫做主讓孫兒衛凜以身相許。」

「你,你你你你你!」我一個急火攻心,一口氣沒還喘上來,父皇也出現了。

「什麽以身相許。」

「參見陛下。」

「免禮,怎麽回事,朕剛聽了誰要以身相許。」

「回稟殿下,是老臣的孫兒被十九殿下所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不求名分,只求陛下能允許老臣的孫兒為十九殿下效勞。」

「此言差矣,不說侯府這些年替朕分憂,就說衛老的家風,朕也十分信得過。衛家兒郎百家求,是哪位小子來著?」

「回殿下,是長房的衛凜。」

「衛明的兒子?行六那個?」

「正是。」

「甚好,那小子尚公主也不算辱沒了我兒。」父皇看向了我,接著說道,「回頭朕擬一道賜婚聖旨,十九,這事就這麽定了。」

沒錯,我的婚事,就這麽荒唐地定下了。

我按捺下心中怒氣,冷靜分析了一下當前局勢。

忠勇侯府若不能成為一個助力,也不能在此刻成為一個敵人。

這是需要考量的地方。

再者,這個套明擺著就是要我鉆的,父皇能來得這麽快想必是有人通風報信了。若我當眾拒婚,那麽在這麽多人面前駁了父皇面子,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最後,我眼睛瞥向了那躺在地上的人,庶子,身份不高,忠勇侯府,門第不低,符合我的要求。而且沒想到忠勇侯府竟藏有此等絕色,是我低估衛家了,確實比十七公主撞上的那位寧安侯庶子好上百倍。

「兒臣謝過父皇。」我妥協了,大局為重,我忍了!

*

第二日,老侯爺帶著衛凜進宮謝恩,我才算是第一回正式見我的準駙馬。

我母妃是已故的魏貴妃,在外祖一家戰死沙場後受了打擊,心病難醫,最終在我十一歲時撒手人間。她與繼後衛皇後自未出閣之時就互看不順眼,又一同入宮為妃,明爭暗鬥水火不容,以至於我同忠勇侯府的人也交集甚少。

衛家的郎君在京中享負盛名,除了世子本人之外,他其余的弟弟也都是各家爭相打聽的物件。

只不過印象中,從未聽過衛六公子的大名。

衛家的男子個個善武,身形高大魁梧不說,我所見過的姓衛的男子,皆長了一雙七八成相似的銅鈴大眼。這若放在女子身上是能增添點靈動,但放在男人,特別是習武的男人身上就十分令人瘆得慌了。

而我的駙馬不僅眼睛與其他衛家男子不同,是略微狹長,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就連其他五官也更為出眾。

風姿特秀,氣宇不凡,身形修長板正,不顯粗獷,膚色比他那些父兄白皙許多,也無習武之人常年風吹日曬的粗糙。

不知是哪一位小太監打掃的勤政殿,窗子沒關緊,恰好在衛凜說接旨的那一刻,一道日光從窗隙透進來。

光從他右側頭頂的上方斜下,掠過鼻尖撒在了地上,映得他整個人仿佛被一層金光籠罩著,謫仙之姿,著實令我贊嘆。

莫說整個京城了,放眼天下怕是無人能出其右。

不過本公主很快地就咽下了口水,大局之下,美色當前,實乃壞事也!

擡頭一看父皇,臉色平靜。一旁衛皇後,也很平靜。站在下方的老忠勇侯,笑得滿臉褶子。再看看跪在我身旁即將成為駙馬的衛凜,低著頭顱分辨不出情緒。

本公主一向謹慎,沒想到會在婚事上被人做了文章。無路可退,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見招拆招了。

從賜婚到成婚,只用了十日的時間,禮部對於公主出降的流程早已滾瓜爛熟,我這邊一切順利。就是十七公主那鬧著不成婚,連同她的母妃賢妃都被罰禁足了。

有了這份「大禮」,本宮出宮時的心情也愉悅上了幾分。

我的公主府前身是鎮國大將軍府,也就是我外祖父生前的府邸,他們一家全都戰死後就空了下來,婚事訂下來之後,工部派人連夜趕工修葺,重新規劃了一個正院和四個別苑。

「正院清念堂那個名字我不喜歡,你明日讓人重新掛個牌匾,換成扶雲堂。」我吩咐著小元。

「是,殿下。」

「順道把別苑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也給換了,就換成東南西北。」

「是,殿下。」

「小金,你明早讓人去和祥鋪,買第一爐的銀雪酥。」

「是,殿下。」

「還有……」

「殿下!」小金打斷了我,朝我使了個眼色,又瞧瞧指了指房中另一側背對著我們默默站著的人。

「殿下和駙馬今日都累了一天,還是早點歇下吧,奴婢告退。」小元說完,連忙拉著小金退下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一身紅的背影,待喝上一杯冷茶靜心後,才喚道:「衛公子,過來坐吧。」

衛凜轉過身來,不疾不徐地走到我對面。

「坐。」我再次邀請。

他理了下衣袍,坐了下來。

龍鳳花燭燃得正烈,亮黃的燭光雖沒有那日勤政殿的日光艷,但此刻的衛凜穿著大紅婚服,晃影之下,幾近成妖。

我又為自己倒了杯茶,心還得再靜一次,「賞菊宴那日,衛公子落水,身體可有大礙?」

眼前這人真是衛老頭單純地看在我外祖與他的同僚之情上為我準備的嗎?

值得深思。

「臣無礙,多謝殿下掛念。」

「那便好,再用些吃食?」

「臣不餓。」

「雖這樁婚事非你我心甘情願,但聖命難違,既已成定局,本宮也不會為難你。在這公主府,你無需拘束,在侯府如何在此處也應當如何。」我倒要看看他是否受衛家指使,有沒有毛絨絨的狐貍尾巴露出來。

「若非殿下甘願,殿下為何不抗旨?」

「抗旨?在衛公子眼裏,本宮的能耐如此之大?」

衛凜抿唇不答。

我無奈笑道:「怕是要讓衛公子失望了。」

「臣一時失言,還請殿下恕罪。」

「幾句玩笑,本宮不會放在心上。今夜你好生歇息,這處院子就歸你了,缺人缺物,你就去找孫管家。」

「洞房花燭夜,殿下不歇在此處?」衛凜清冷的聲線響起,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我。

我不動聲色地躲開了他的眼神,如此勾魂攝魄,再多看,本宮怕是把持不住。

「既非兩情相悅,本宮就不強人所難了。衛公子,時辰不早,本宮就不多留了。」

「若殿下真的想讓臣能安心待在公主府,是否應當先改了稱呼?」

身後的聲音傳來,我腳步一頓,心中暗道:這衛凜,是個不好糊弄之人。

再次轉身,我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駙馬莫怪,是本宮的疏忽。」

「臣不敢。」

*

新婚之夜,我與衛凜這位便宜駙馬算是達成了表面上的共識。若他安分守己,駙馬的尊重和體面我照給,若是有異心,那就別怪本宮不憐香惜玉了。

第二天一早,進宮謝恩後,一回到公主府我又讓人備了馬車,要去京郊行宮一趟。

臨行前發現馬車邊上還多出來一個人,是衛凜。

「殿下是要去拜見太子殿下?請允許臣陪同。」

「駙馬怎知?」

「臣的祖父曾教太子殿下習武,以往每日都要買上銀雪酥才進得去東宮。」

衛凜說的倒是沒錯,太子皇兄自小體弱,吃藥不見好,父皇就想讓他習武強身,但沒能如願。

衛老侯爺教了兩年,反而把自己氣出病來,父皇怕老侯爺被氣出個閃失,就停了太子皇兄的武學。

我還想跟皇兄說點他們衛家的壞話呢。

「殿下,再不走,太子殿下怕是要用完早膳了。」衛凜提醒道,「上馬吧。」

他長腿一擡,人已經站上馬車了,還伸出手來打算拉我。

罷了,壞話不怕晚,有的是機會。

馬車四平八穩地在京道上走著,外頭商販們叫賣的聲音逐漸遠去,我心中想著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外面的人提醒行宮到了,才回過神來。

不經意一擡眼,發現衛凜正盯著我的臉。

「本宮臉上有東西?」

「臣與殿下,以前好像見過。」

「不曾。」我在好色這件事上是得了父皇真傳的,美的人事物,見過一眼,終身不會忘記。要是見過他這麽一張臉,還能忘得了嗎?!

「殿下如此肯定?」

「駙馬在賞菊宴之前進過宮?」我反問他。

他楞了一下,才語氣平平地回道:「未曾。」

他身上無官職,非召不得進宮,若是衛皇後叫他進宮也不能在後宮隨意行走,而我住的淳錦宮與衛皇後所住的宮殿差得十分遠,再者近些年我都隨著商隊四處遠行,也不在京城。

「那便是了,駙馬記岔了。」

衛凜不再言語,掀簾下車,動作一派行雲流水,待我掀簾出去時只看到他雙手抱臂的背影。

怎地氣性這麽大,不過是駁了他兩句,本宮說的也是事實,算了,懶得跟他計較。

派人通稟後,太子皇兄身旁的內侍黃忠全小跑著出來了。

「哎喲,馥熙殿下,可把您盼來了。」

「免禮,皇兄可醒著?」

「太子殿下今日精神頭很好,許是感應到公主您要來。喲,駙馬也來啦,恕老奴鬥膽幾句。殿下與駙馬站在一起,可謂是金童玉女,雙仙下凡。」

「行了行了,收收你的嘴皮子,還不快迎本宮進去。」

「是是是,殿下,駙馬,裏面請。」

「你笑什麽?」我回過頭去拿小金手上捧著的銀雪酥時,發現衛凜微揚著嘴角,與剛才下馬車之時已經是判若兩人。

「臣聽聞旁人誇殿下,與有榮焉。」

「你倒是挺不客氣。」

「殿下教訓得是,當心腳下。」他在小金伸手之前就已經扶住了我的手臂,待我跨過門檻之後才又松開。

氣性大,毫不謙虛,喜愛聽別人誇贊。

這就是目前我對我這位駙馬的了解。

*

「馥熙來啦?你倆怎麽撞一塊了,得,瞧孤這腦子,病久了都不靈光了,衛家六郎如今是馥熙的駙馬了。」太子皇兄見到我和衛凜一同進屋,輕拍了一下腦門。

「臣見過太子殿下。」衛凜行禮。

「無需多禮,都坐吧。」皇兄半靠在榻上,還不到十月,身下就已墊著厚厚的褥子,膝上也蓋著白狐裘,一副已入寒冬的模樣。

「皇兄的藥量可有減?」我問著皇兄身旁正在請脈的禦醫。

「減不了,不加劑量就已經是大好。孤這身子,咳咳咳咳咳,不知還能不能看場雪。」

「奴才/臣惶恐。」

太子寢殿中,下人、禦醫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都下去吧,黃忠全,你帶駙馬下去用點早膳,本宮開解開解皇兄。」

「是,殿下。」

人都退下去之後,皇兄身上那件狐裘毯也滑倒了地上,我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並不打算撿起來幫他蓋上。

「皇兄。」

「馥熙今日也還未用早膳吧,孤讓人準備你最愛吃的,來……」

我打斷他,「皇兄,這是祥和鋪的銀雪酥,這是我此前去呈漓國尋到的敗毒丹。」我將左右手的東西放在桌上,「衛家那老匹夫擺了我一道,我可是忍下來了。」

「皇妹若是對衛凜不滿意,孤身旁還有幾個能用的人,把衛家小子悄無聲息地殺了,旁人不會起疑。」

「倒也不是,只不過,皇兄!!」我鄭重其事地看著他。

「慎言!」

「皇兄,我會幫你把擋路的都殺了。」

「胡鬧!」

「只要皇兄登上了那個位置,到時候,你做皇帝,封我做長公主,那就是我們兄妹的天下。什麽狗屁五皇子,六皇子,十七公主,通通閃開!皇兄!」我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我一定助你登上皇位!」

「住口,少說這些殺頭話!」

「雖然當皇帝很累,批不完的奏折,上不完的朝,舉國有那麽多將士要養,每日睡不了幾個時辰,還得面對那些個老頑固老學究老匹夫的七嘴八舌。但皇兄貴為儲君,再苦再累,也得上!」

「皇妹不看看孤都這副模樣了,你就指著為兄早死是吧。」

「是嗎?」我指了指他的腿,「才幾月就用這麽厚的褥子,怕不是屁股要著火了吧,到時候生瘡可不好。」

「禮義廉恥都學到腳趾上去了,你可是位公主,口無遮攔成何體統!來人,把馥熙公主給孤趕出去!」

*

大門口,黃忠全賠著笑,熟練地將行宮大門緊緊閉上,以我為首的一行人被關在了門外。

擡頭望望這陰沈沈的天,如同本宮的心情一樣,煩躁。堂堂東宮太子,毫無上進之心,對唾手可得的位置一點念想都沒有。

愁人!

實在是愁人啊!我怎麽攤上了這麽個皇兄!我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

「殿下可是惹太子生氣了。」衛凜出聲了。

「沒有,是皇兄累了,要休息了,本宮自己出來的。」

「臣剛動了幾筷,就被黃忠全請出來了,殿下也餓了吧。」

我一摸肚子,昨晚也沒吃什麽,今早忙碌了一早,皇兄如此小氣,早膳都不讓人用就將人趕出來了,是有點餓了。

「臣知道一個早餐鋪子,就在附近,殿下若不嫌棄,隨臣前去嘗嘗吧。」

「行吧,走吧。」

衛凜帶我去的早餐鋪子,是一對老夫妻支的攤子,只賣面餅子和菽漿,位置不算大,生意不算好,口味也一般般,唯一可取之處就是老夫妻手腳麻利,攤子幹脆整潔。

以本公主的身份,實在是沒吃過如此簡單的早膳。

衛凜要了三個餅子,一碗菽漿,不緊不慢地吃著。他吃飯的樣子比起我來可優雅多了,不像我咬得眉頭緊皺面目猙獰的。一口面餅子,他先是在口中咀嚼上十來下,再淺淺就一口菽漿咽下,吃出了一副賞心悅目的模樣。

連帶著我手裏的面餅,也好似美味上了幾分。

可當我再次一咬,仍是又幹又硬,難以下咽,可見美色是真的誤人啊!

古往今來,多少千秋大計毀於一時兒女私情,不行,我決不能動搖!

我渾身一抖,放下了手裏余下的半塊面餅。

「飽了?」衛凜看了一眼桌上那半塊餅子問道。

「沒飽,但吃不下了。「我說完,攤主老夫妻有些無措地看了過來。我連忙又道,」與餅子無關,是本……我的口味不同。不過這菽漿不錯,有別於其他家的,可是還放了其他東西?」我端起碗來又喝了幾口。

「承蒙貴人擡舉,是的是的,我老婆子年輕的時候嫌菽漿喝了淡口剌喉,於是小的就往裏頭加了些落花生和江米,這一煮就是幾十年,旁家也學不去。這位郎君常來,倒是女郎頭一次見。」攤主說道。

「我們昨日剛成婚。」衛凜說。

「恭喜恭喜,今早這頓早當是薄禮,祝二位早生貴子。」

「嗯,謝了。」衛凜端起碗喝著,卻難掩嘴角上揚的振幅。

這人除了喜歡別人誇他,還喜歡別人送禮啊?

要是當了官,我看也是個貪官!

衛家真是家門不幸!

離開之前,我讓人留了下幾兩碎銀,我堂堂公主吃頓早膳還要百姓請客,傳出去像話嗎!

回到馬車上,剛行駛不久就又停了下來,小元來稟是路邊倒著個人,擋道了。

「人死了還是活著?」我正打算下去看看,身前被一只手臂給擋住了。

「殿下,讓臣下去探查一下再說。」

我看了看衛凜,覺得這人的警覺之心不弱。

「也好。」

不一會兒,衛凜回來了,「是一僧人,看身上裝扮應是從外地趕路而來,許是風餐露宿過於勞累,病暈了。」

「僧人?」我半個身子探出去,地上躺著的人渾身是泥,破敗的草笠掉落在一旁已變了形狀,身上的白色早已臟得不成樣子,還裂了好幾道口子,腳上的草鞋都散了,手中卻還緊緊抓著念珠。

看那僧人的年紀應該不大,即便不省人事,也能看出眉清目秀的模樣。

「既然是僧人,就帶回府中醫治吧。」我吩咐。

「殿下不可,此人來路不明。」衛凜阻止道。

「來路不明,去路可觀。本宮多做點善事,也算為父皇積福。」

昏迷的僧人被我帶回了公主府,安置在了客苑,並請醫堂的大夫來為其診治。

是勞累再加上淋雨感染的風寒,當日灌了兩副藥下去,燒退了,不過人一直未醒。

我父皇好色但不懶政,十年前生下最後一個皇子之後,也不再納新人進宮。在治國方面,旁的我也不太懂,只知開放通商和海禁之後,國庫已經充盈得擴建了好幾次。不似其他帝王,一老就向往長生不老,整日煉丹,父皇只會拉著衛皇後和賢妃去跑禦花園,以前我母妃在的時候也得跑。

父皇唯一的寄托就是禮佛,從他自己的私庫中撥了銀子建造了圓願寺,每年為天下百姓祈福。

本宮是這麽想的,圓願寺是父皇及百姓心中都有一定分量,若裏頭有個本宮的人,說不準以後能派上用場。

這也就是我將那個僧人帶回來救治的目的,這個事,也要讓旁人傳到父皇耳朵裏才好。

「殿下,那位僧人醒來了。」小元進來稟告。

「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人總算醒了,本宮去瞧瞧。」

我帶著人,剛到客苑還未進門,衛凜身旁的小廝就急急忙忙地喊住了我。

「殿下,殿下,駙馬昏迷不醒了,殿下快去瞧瞧吧。」

「什麽?」

「駙馬昨夜病了一夜,今早不省人事了,小的叫不醒,實在害怕,求殿下快去看看吧。」

不是!好端端怎麽病了?

我連忙同大夫趕到東苑,也就是駙馬所住的地方。看著他身旁的小廝皆哭喪著臉,仿佛裏面的人已經不行了。

我進到屋內,瞧見衛凜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面色潮紅,渾身濕漉漉得像是從水裏打撈出來一般。

「怎麽這個樣子。」我驚訝道。

「殿下恕罪。」衛凜的小廝全都跪在了地下。

「起來吧,大夫,瞧瞧看這麽回事。」

經過一番診脈之後,大夫回道:「回稟殿下,駙馬受了風寒。」

這風寒也趕著一起來是吧,昨日都還好好的,怎麽就風寒了,我暗道不好,轉頭交待小金,「拿我的牌子進宮,請個禦醫過來。」

不多時,禦醫來了,再次診脈之後,還是一樣的結論,駙馬感染了風寒。

我將禦醫拉到一旁,悄聲問道:「可是被傳染的?」

「殿下為何這麽問?」

「本宮府上昨日救了一個感染了風寒的人,駙馬該不會是碰到了那人,被傳染了吧?」

「老臣觀看駙馬的癥狀,不像有傳染征兆的,不過若能看下那人,抑或能明白。」

「小元,去拿客人的診方過來。」

經查,禦醫說二者風寒的癥狀和癥由不同,並無關聯,無傳染可能。

嚇死人了,要是從我府上流出個瘟疫,那十八羅漢也救不了我了。

送走禦醫之後,被灌了一副藥的衛凜也有了點動靜。

我站在他的塌邊,眼瞧著他的睫羽輕輕顫動了幾下,猶如蝴蝶展翅一般緩緩向上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他先是迷茫,轉而清醒,又染上了疑惑的雙眼。

難怪老話有個詞叫病美人,好端端的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一病,更是抓人心肝。

「殿下怎會在此處?」他啞聲問道。

連嗓子都楚楚可憐。

「駙馬病了,本宮來瞧瞧,剛禦醫看過了,沒什麽大礙。」我的聲音不由得也變輕了。

「怪臣昨夜流連月色吹了風,讓殿下費心了。」

「小人鬥膽,」駙馬的貼身小廝又跪到了我面前,「殿下有所不知,昨日是駙馬的生辰。」

「昨日是你生辰?」我看向了衛凜。

「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他虛弱地搖了搖頭。

該死,怎麽沒人提醒我!這些個小廝,現在知道說了,昨日都啞巴了!

傳出去,衛皇後估計會在父皇面前把我數落死。

這一群該死的東西!我這頭才剛想表現一番,那頭就給我拖後腿!

「是本宮疏忽了,你剛當駙馬的第一個生辰本宮就給錯過了,若你不介意,今日給你補上吧!」

「臣每年都有生辰,不礙事,若是因此耽誤了貴客的救治,鬧出了人命,徒增因果,殿下您說是吧?」

聽這語氣,又生氣了是吧!

「你,」我點了點跪在一旁的小廝,「你去找孫管家,把駙馬的愛吃的東西都告訴他,讓他派人去采買,今夜替駙馬補辦一場生日宴。」

「還有你,」我指了另一位小廝,「你將駙馬的身量尺寸告訴李嬤嬤,讓她馬上停了繡坊的其他事情,今日就為駙馬趕制出幾套衣裳來。」

「小金,你親自去趟和祥鋪,包下他們今日下午的爐房,再去趟京郊,找太子借黃忠全和那個圓形物件,讓他做一個本宮每年生辰做的那個什麽糕。」

「小元,你去趟寶珍樓,讓杜十娘帶天一品和玄一品的品冊過來,給駙馬挑挑他喜愛的物件,再派人去取,送到東苑來。」

這些年,我為了讓皇兄快些好起來,組建了不少商隊,四處去搜羅靈丹妙藥,慢慢地也就建立起了寶珍樓。天一品指的是天下奇珍異寶,玄一品則是天下名家打造的武器兵器,都是我費盡心思收集來的,有價無市,他可真是趕上好運氣了!

我交待完一切,心想,這陣仗夠大吧!傳出去,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了吧!

都說這些兒女情長容易壞事了,我看比殺人麻煩多了!

「駙馬,本宮如此賠罪可還滿意?」我看向他。

「臣多謝殿下憐愛。」他聲音清亮了不少。

什……麽什麽憐愛!本宮可沒有!再說這算什麽憐愛,不過是動動嘴,送幾件禮物罷!

那又是什麽不自愛的眼神,明晃晃地勾引本宮是吧!

本宮的定力可不是你等妖精能撼動的!

「你先好好歇息,養足了精神,今晚設宴,若是要請什麽人,就去請吧。本宮還有事,先走了。」還是走為上策。

「臣還有一事要說。」

「什麽?」

「臣昏迷之時做了個夢。」他說,「夢見臣的前世是位高僧,因與一民間女子互生愛慕,最後二人都因犯了因果不得善終。」

「夢而已,不必當真。」

「如此,那便好。」

衛凜的生辰之日,不對,應該是生辰隔日,本宮在府上為他補辦了一場十分隆重的生辰宴。不過他沒有請他的親人和友人來參加,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風有些微涼,桌子擺在東苑的院子中,昨夜是十五,今夜是十六,月色撩人,衛凜身著火浣布制成的長袍,頭頂鑲有海螺珠的玉冠,比月色更加撩人!

就這張臉,這副身量,破布穿在他身上都照樣傾國傾城!

可惜啊!本宮未成大業之前,必須得封心鎖欲,稍有行差踏錯拖皇兄後腿,我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明日再去趟京郊,再跟皇兄掰扯掰扯,我恨恨地喝下一杯酒!

「殿下,臣甚是歡喜。」衛凜笑得真切。

「你喜歡就好。」

怎麽偏偏此等絕色姓衛,但凡換個姓,本宮,本宮都不會如此憤恨!

「這是何物?」他指著一桌菜肴中間的一個白色物件。

「先皇後傳給皇兄的一道糕點,叫什麽生辰糕。外頭是由牛乳油制成,輕柔細膩,不腥不膻,裏頭包裹著雞蛋面粉白糖烤制成的糕點,蓬松綿密,只有生辰這日才可食用。」我說。

這道生辰糕,十分美味,其實平日也可以食用,只不過皇兄說,若是放在平日食用,那等到生辰那日就算不上特別了。

因而每年也只有我和皇兄的生辰才能吃到,實在想念得緊,如今加上個衛凜,一年就可以吃三次。

不賴!

*

果不其然,我給衛凜大費周章地補完生辰,隔日一早父皇的賞賜就來了,一箱一箱地往府裏擡。又聽聞,十七公主成婚之後天天鬧個不停,昨日還和他的駙馬打起來了。

而就在趙公公送完東西要回宮的時候,恰好在門口碰上了前來復診的大夫時關切了兩句。得知我救治了一僧人之後,道了一聲公主心慈,然後就回宮了。

此事正好借趙公公之口讓父皇知曉!

我讓僧人以替我母妃誦經為由,留他在府中多養幾日身子。

等他養好了,我看父皇那邊就會派人來將他接到圓願寺去了。

本宮的計劃,堪稱天衣無縫。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時候,衛凜又病了。

這回病的是腦子。

*

「殿下,臣昨夜又做夢了。」用膳的時候,他避開了葷腥,只夾桌上的青菜葉子。

「夢見什麽?」

「還是那個夢,夢見臣前世是位高僧,與一女子相愛,犯了佛家大忌,雙雙不得善終。」

「夢裏不作數,都是假的。」

「臣今日一看葷腥就惡心。」

「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無,怕不是前世因果要臣今世來償,阿彌陀佛。」

「你念的是什麽?!」我驚呼了一聲。

「阿彌陀佛,檀越。」

當夜,禦醫被我親自提著衣領趕到了我府上,診斷之後,駙馬無病,身上沒有,心上沒有,頭上也沒有。

這個不行,再換一個,宮裏的禦醫給我全都薅過來了,所有人一致斷言,駙馬十分康健,連頭發絲都強韌有力。

沒病,那就是撞鬼了!

我連忙請那位僧人念經超渡,對著駙馬念了一天,駙馬病更重了,與僧人面對著打坐,念得比僧人還大聲。

佛不行,那就道!

在我請道士來府上之時,衛凜不見了。他身旁的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外面跑進來,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說駙馬要在圓願寺出家了。

我聽聞,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馬車飛馳趕到寺中,我看著背對著我,強行要讓方丈為其剃度的衛凜,渾身真氣匯聚在掌中,跳起來一個手刀,劈暈了。

我將暈了的衛凜帶回到公主府,半柱香時間過後,他緩緩醒來,眼神慈悲得像是在渡我。

「檀越。」他開口。

「閉嘴!」

「小僧有一事相求。」

「你的頭發在腦袋就在,你的頭發不在,腦袋就掉!」

「小僧會告知眾人,是小僧所求,非殿下逼迫。」

「誰會信!」

「不然殿下就對外宣稱駙馬病死了。」

「病死?你是當你姑母是蠢的還是當你衛家人都是傻的!」

「小僧可以隨府上借住的那位師兄一同雲遊,不會給殿下增添煩惱。」

「想都別想!那人本宮立馬將他送走!」

我的駙馬要是出家,我不僅要被人笑掉大牙了,這一輩子還會被十七公主壓在頭上永無翻身之日。

事不宜遲,我連忙請奏父皇,說府上的僧人不知如何安置,若是長居於公主府,怕是失真僧人清譽,於是宮裏就派人來將僧人送往圓願寺了。

也不知道只有這短短時間,那位僧人,能否將我的恩情牢牢銘記於心!

要是差點火候以後壞了我的大計,衛凜就算有十個腦袋也活不了。

「你,將那些草笠、素衣、草鞋全都扔了,稱呼也改了,本宮不想再在府中聽到看到關於僧人的一切。」

「臣,不敢不從!」

*

在我強而有力的威脅之下,衛凜的「前世病」不藥而愈,恢復了正常。我耐心地觀察幾日之後,沒有再出現什麽端倪,唯一的遺留癥狀就是變得比以往更愛穿月牙色的衣袍了,幾乎十日裏有八日都是穿一樣的顏色。

但有這張臉的襯托,不僅不素淡,反而多了一種遺世而獨立的氣質。

每日同他用膳之時,看著他的樣子,我就是飽了,也能再吃上幾口。

真是應了那句秀色可餐。

只不過事後我有一處想不通,我不過是隨便一個依葫蘆畫瓢的手刀,就能劈暈衛家出來的練家子?

如果我不是習武巫師,那麽就是衛家是花架子?不可能,衛家不可能是花架子。

那麽,只能本宮是習武巫師了,一定是!

我給太子皇兄去了封信,讓他將之前所說的身旁的可用之人,撥一個給我。

不出兩日,人就來了,門房遞上書信之後,我親自去請人進來。

只不過一到門口,發現眼前站著的人跟「武」沒有半分關系,書生氣十足,身著湛藍長袍,頭上系著飄飄發帶,若說是進京趕考的書生也不會有人懷疑。

「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草民蘭息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你可知,皇兄派你來是為何事?」

「太子殿下認為公主矜貴,不忍讓您習武受皮肉之苦。遂派草民前來,傳授公主暗器和毒理。」

「皇兄周到。」

也是,習武難免磕碰,青了紫了扭了崴了,痛的是我自己。暗器好,要是和毒相結合,不見血就能殺人於無形!

皇兄如此聰明,若不能擔大任,那可真是國本之傷啊!

本宮一定要讓皇兄登皇位!不為了我自己,也要為了黎明百姓!看看宮裏那些個皇子,都是些什麽東西,都不配與我同桌!

捫心自問,本宮算不上是十足聰慧之人,但一旦有了目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晨起背讀毒理,夜晚練習內力,蘭師父給我選的暗器是針弩。顧名思義,射出去的是一種特制的針,弩只有手心大,可藏與袖中,穿戴於掌,百發連射。兩掌同時穿戴,那就是一次有兩百發毒針。

不錯!除了太子皇兄之外,其余皇子加起來共三十二位,若是想謀反,我兩百發毒針夠殺死他們了。

但也要運氣夠好,眼神夠尖!

任重而道遠啊!

我讓人去買了銀雪酥,將十幾根毒針插在銀雪酥上面,送去給皇兄了,為了讓他知道,本宮這個皇妹如此辛苦,皇兄怎好意思日日在歪在榻上飲茶消磨。

隔日,皇兄寫了張紙給我,說暗器打磨不易,讓我不要浪費。

我還不是怕只插一根,他誤食了!

我學暗器和用毒之事並沒有瞞著衛凜,我想試探試探他會不會有所動作。動作確實有,還不小!我晨讀,夜練之時他也要跟在一旁,若不是他沒有上手,怕是以為他也想拜蘭息為師當我師弟。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毒理我背了個大概,蘭師父說敵人不可能站在你面前當針靶,使用暗器的人要懂得藏身,越刁鉆的角度,越有利。

他讓我爬到房檐上去,我也能接受,他還讓我爬到柱子上,要知道公主府的大柱子日日擦拭得光潔如新,這麽滑溜,光是定在上方已經夠我的腳趾抽筋了。

在我終於射出暗器之後,雙腿再也扒不住,整個人掉了下來。

「殿下當心!「

只見底下一青一藍兩個顏色同時沖向了我,最終我掉在了青衫男子的懷中。

是衛凜!

我暈乎乎地從他胸前擡起頭來,自下而上地看著他。

如此刁鉆的角度在這張巧奪天工般的臉上仍挑不出一絲錯處來,只恨衛凜不是個女郎,若是個女郎,往我皇兄面前一站,讓他往上走他都舍不得向下跑。

也不對,女郎也是衛家的女郎,說不定會成為中宮那位五皇子的皇子妃。

罷了!還是當衛凜就好,本宮即使摸不著,也能瞧著過過眼癮,哪能什麽好處都能讓他們姓衛的占去。

但此刻我在他懷裏,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悄悄使了點勁,嘿!本宮摸著了!

有起有伏,堅硬如鐵,不行不行!

我掙紮著趕緊下來,不知為何,後腦勺有些發熱,再偷偷瞧了一眼衛凜。

自從蘭師父來了之後,衛凜月牙色的衣服全都不見了,每一日都穿的是青色的衣衫,一靑一藍,仿佛要一較高下。

只不過二人本就不可同比,蘭師父只能算是「小家碧玉」,衛凜卻是「雍容華貴」。

若真的要比,本宮,本宮貴為公主,金枝玉葉,當然喜歡的也都是些「雍容華貴」之物。

蘭師父身上有一股衛凜沒有的書生氣息,要是沒有那副身手,怕是本宮如此一個習武巫師的一個手刀下去他就歸西了。

衛凜身上帶著習武之人的不折之氣,接我幾個手刀,應當是死不了的。

青色這等突兀的顏色可不是隨便人能駕馭的,至少本宮此前從未見過有人穿過。衛凜這一身,不僅不難看,反而像終日閑雲野鶴的逍遙公子。

本宮傾向於衛凜的,也不是更喜歡衛凜的意思,只是得力於他那張臉長得好罷了。

要是換一個長得比他更好的,我就傾向那個人了,但怕是難了!難了啊!

愁人!

「蘭師父,今日就這到吧。」我說。

「公主的毅力令蘭某佩服,明日應學習馬背上的功課,公主早點歇下養足精神為好。」

還行吧,也就那樣,沒有一點毅力將來要如何殺出重圍,前方等著我的,可是長公主之位。

獨一無二,長,公主!可不是什麽十九公主能比得上的,想想就一陣熱血沸騰!

蘭師父離開之後,衛凜還站在原地,我的眼神不自覺地掃向剛剛我摸到的胸口之處。

「咳咳,駙馬,剛才多謝了,時候不早,你也早點回去歇下吧。」

「嗯。殿下……臣還有一事。」

「何事?」

「禦馬射箭乃臣所擅長之事,若殿下不嫌棄,明日就讓臣教殿下吧。」

「你,教我?」

「正是,馬術光靠言傳不得要領,需切身指點一些腰腹腿的發力點,才能事半功倍。蘭息身為外男,男女授受不親,若要動手指點怕是不合適。」衛凜說。

「他不合適,你合適?你不也是……」

「殿下這是何意?」衛凜的冷笑了一聲,「臣乃聖上欽點的駙馬,握有賜婚的聖旨,難道在殿下眼裏,與外人無二?」

我真該拍拍我這張該死的嘴,這麽快做什麽,差點被他抓住話柄了。

父皇欽點,賜婚聖旨,我能不認嗎?

「既然駙馬有空,」我將駙馬二字咬得極重,「那明日就有勞駙馬了。」

「臣恭敬不如從命,殿下早點安歇吧。」

待他轉身之後,我朝著他的背影發射了兩百發虛空毒針!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要教我在馬背上射暗器,就讓他教,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包藏禍心。

要是我有個什麽閃失,往大了說,直接給他忠勇侯府安個意圖謀害皇嗣的罪名,連帶著宮裏的衛皇後都得遭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宮已經準備好付出骨折的代價了,就左腿吧,再多可不行!

*

我等一行人來到皇家馬場,我只會最基礎的騎馬,在馬背上瞄準躲閃等高難度動作未曾學過。我、衛凜和蘭師父的三匹馬並駕齊驅著。

蘭師父一拍馬尾,他那匹馬一個側身,率先朝右前方跑了去。在偏離了前方的箭靶之後,蘭師父左手抓著韁繩,身體翻過馬背,藏在馬的右側。看過去只看到馬在跑,並察覺不到人,可就在這時,空氣中有聲響起,再看向箭靶,目光所及之處,插著一排毒針。

好身手!我不禁拍起掌來,這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即使是在近身搏鬥的戰場上,也不會落於下乘。

看來太子皇兄也是有一手準備的,若是他身旁都是蘭息這等得力幹將,三十二位皇子又有何懼。

日後就算衛家投靠了五皇子,那……

我迎著刺眼的太陽,偏頭看向衛凜。今日他身後背著的這副弓箭,還是我三年前在一海上小國花了大價錢給帶回來的,就在寶珍樓那本玄一品的冊子裏,他自己選的生辰禮。

紅色的弓,白色的箭,傳言和射日神弓所用的鍛造材料一樣。本宮是覺得傳言有些虛,但確也是極品,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把了。去年五皇子還求到了父皇那,想讓父皇開口讓我將這副弓箭賣給他。

五皇子那二腿子功夫,賣給他應當也是拿去拉攏衛家人。

我當時沒答應,沒想到過了一年,還是落到了姓衛的人手中,還是免費送的!

虧大發了,早知道還不如刮一層五皇子的油水。

「殿下,瞧好了。」衛凜喊了一聲,「駕。」雙腿一夾馬腹,他身下那匹馬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去。

駿馬疾馳,馬背上那道青色身影,雙手拉開神弓,弦上的白箭毫不遲疑地射向靶心,發出一聲巨大的「嗡」響。

衛凜連發了三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向,最後一箭射出去後,靶心直接開裂。

乖乖,這可是皇家馬場為了迎接半個月後的溯梟國使臣,剛換上的新靶。

溯梟國坐落於草原之上,以射獵為生,到時來的肯定都是個中佼者,而作為東道國,若是讓來人一箭射裂了箭靶, 顏面掃地。故這些靶心都是工部花了大心思的,比給我修葺公主府還費心。

沒想到,被衛凜三箭就射裂了。

「駙馬的箭術,蘭某佩服!」蘭息騎著馬過來了。

「承讓。」衛凜嘴上說著承讓,那微仰的頭顱已經暴露了他此刻的驕傲。

行吧,讓他驕傲吧,該他驕傲的。

還好我沒抗旨拒婚,要是和忠勇侯府交惡,以後那三箭保不齊會射在我太子皇兄的腦袋上。

太殘忍,本宮不敢想。

「好!好!好!」我用力地拍起手來,拍得手心都痛了也不停歇,「駙馬著實令本宮大開眼界,本宮也佩服,佩服。」

衛凜眼神懶懶地看了過來,「那殿下今日的功課……」

「蘭師父,礙於男女大防,本宮覺得今日的功課讓駙馬傳授如何?」我開口問道,我還等著他「謀害」我呢。

「蘭某也正有此意。」

「蘭先生,本駙馬先攜殿下去練習了,告辭。」衛凜直接從他的馬上跳到了我身後,與我共騎一匹馬,同蘭息說完,一扯韁繩,馬兒就小跑著離開了。

不是?怎麽回事?沒說這樣教啊?

來人,把這冒犯公主的賊子給拖下去。

「殿下若挺著背不舒服可靠在臣身上。」耳後撲來一股熱熱的氣息,風明明是往後吹的,衛凜的聲音全都朝前卷進了我的耳朵裏。

還靠他身上??大膽!

「駙馬教人都是這般教的?」

「臣只教過殿下一人。」

我這話的意思是問他教過幾個人嗎,我是說他以教導為名,行無恥之舉。

「殿下像先學些什麽?臣就先教殿下閃避吧。」衛凜手上一緊韁繩,馬匹一個拐彎差點把我給甩出去。

衛凜的姿勢正好把我攬在他懷中,我這麽一撞就撞在他的手臂上。

疼死了!本宮細皮嫩肉的,這是什麽鐵臂。

「殿下若是不往後靠,等會兒朝前飛出去,臣可當不了殿下的肉墊子了。」

嚇人,本宮如此貌美,臉著地可還得了,我趕緊整個人往後靠,剛才撞了鐵臂,現在撞了銅墻。

就這麽一個人,我一個手刀就劈暈了,本宮也著實是厲害。

這麽一想,不由得驕傲起來!

「殿下,抓好韁繩,臣要教您馭馬了。」

我的手握拳緊抓著,但下一瞬,衛凜的手掌就覆了上來,將我的拳頭包裹在裏面。

包包子呢這是!

「殿下不抓好繩,以後使錯了力道,就讓敵人有了可趁之機。」

我一聽,不敢再想掙開了,為了以後能更好地殺人,愛包包子就讓他包吧。

手真大,呵!

靠太近了,我仿佛都能他的心跳聲,蒼勁有力,怎麽那麽大聲。

馬背顛著,我的背和他的胸,細細密密地撞在一起,雙腿更不用說,他一夾馬腹就要夾到本宮的,本宮的屁股!

該死的東西,全身都讓他冒犯了。

該當何罪!殺了得了!

只是為何心情止不住地愉悅呢!本宮的心也該死得很!

趕快想想我那個病得要死的皇兄,散散喜悅,不可太忘形。

*

衛凜帶著我跑著繞了好幾圈,透過手上的力道控制,我大概也掌握了一些要領。學習這種事,需要多加練習,不可能一蹴而就。

「你放手吧,我自己來試一試。」

衛凜聽罷,松開了手,我手上的熱度散開,反而還覺得有些涼。我抓著韁繩,心想,現在是個好機會了,有什麽招對本宮使出來吧,不然把這浪蕩子甩下馬也可。

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思想,我瘋狂地甩著韁繩,怎麽危險怎麽來,反正今日我和他一定得傷一個。

「駕!駕!駕!」

「往後殿下的暗器若是傷不到人,這架勢也得把人嚇死。」

好啊,還有心思在那陰陽怪氣,看我不嚇死你。

馬場最外圍的地方有一個一個方形的半人高的草垛子,我打算直接躍過去,我雙腿緊緊夾著馬腹,「駕!」

眼看著草垛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糟糕,不好,草垛前面趟著個人。

「殿下小心。」

我還來不及反應,衛凜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摟住我的腹部,勒停了馬, 馬的前腿上擡,我整個人被他緊緊地摟在了懷中,回頭望一眼他,俊眉微蹙,鎮定置若,方才的驚險仿佛不存在一樣。

可我深知,但凡衛凜的臂、腰、腹、腿這四處的力量差一些,今日我就不止交待一條左腿了,半身不遂都有可能。

臂、腰、腹、腿啊,我忍不住稍稍想了一些不該想的。

馬匹冷靜下來後,我的理智回籠,渾身真氣也開始匯集了,到底哪個不要命的躺在馬場裏,看本宮不一掌劈死他。

「臣下去瞧瞧。」衛凜翻身下馬,前去檢視。

他將那人翻過來,衣衫算是整齊,只是渾身上下都沾著草屑,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一探鼻息一查眼皮,昏迷著。

也不知道我李馥熙是捅了誰的老窩,到哪都能遇到昏迷的人,長得都還不賴。

「你,你過來一下。」我有些難為情地喚了一聲衛凜。

衛凜走到馬旁,還未等我開口要求,他已經伸出手了:「臣扶著您,仔細腳下。」

我的雙腿,麻得不像我自己,還好提前在大腿上纏了些布,不然準磨破皮。

「餵。」我蹲下身,點了點那人的肩膀,「醒醒。」

看身上的穿著不是宮裏伺候的太監,也不像小廝,怎麽會雙手雙腳被綁昏倒在皇家馬場。

「喲,十九皇妹,難得啊難得。」

一行人從我身後出現,為首的一臉縱欲過度的虛相,身後跟著的也都差不多德行。

「表弟,多日未見,一切可好?」

此人正是衛皇後的養子,五皇子,跟我的駙馬衛凜是名義上的表兄弟。

「臣見過五皇子殿下。」衛凜行禮道。

「自己人不用多禮,今日表弟怎會來馬場?母後昨日才在念叨你,什麽時候進宮去看看母後?」

「臣今日陪公主來馬場騎馬,改日一定進宮向皇後娘娘請安。」

「我這十九皇妹從小驕縱慣了,還請表弟多擔待。」五皇子一臉虛偽。

「臣惶恐。如聖上所言,公主是個心慈之人,德行如一。」

我贊許地看向衛凜,不錯,表現得令我滿意。

「啊,這,是是是,是我記岔了,十七那丫頭才是驕縱。這人怎麽還在此處,剛才不是讓人將他扔出去了嗎?」五皇子連忙轉移了話頭,朝著後方的人問道。

「五殿下,許是翻過圍欄自己跑進來的,在下再讓人將他扔遠一點。」

「這人是誰?」我看著那位說話的人問道。

那人看了看五皇子,得了允許才回答:「回公主的話,此乃小人家中一位罪奴,是小的疏忽,冒犯到了公主,小的這就將人帶走。」

「慢著。」我出手制止,「馬場這幾日不對外開放,五皇兄今日在此宴友想必是報備過的,只是還將一個罪奴帶進來,司籍那邊記錄的出入簿上是否有此人姓名、身份?若是沒有或是隱瞞,半月後使臣來訪萬一出了什麽紕漏,不知五皇兄要如何向父皇解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五皇子一臉慌張。

「此人不是皇兄友人家的罪奴嗎?這位友人姓甚名誰是哪家的公子,往後若是要緝拿也才有目標。」

「公主饒命啊,五皇子殿下,殿下,救我……」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們走。」五皇子拉了一把跪在地上的人,一群人就這麽走了。

這罪奴就放在這?這時,負責馬場的宮人也趕來了。

「你們把這人送到我府上。」我對著來人吩咐道。

「殿下!」衛凜陰沈沈地喚了我一聲。

「怎麽?」

「殿下可真是心慈,行腳的僧人,逃脫的罪奴,遇上殿下可真是他們上一世修來的福氣。」

「你在生什麽氣?」

「哈,生氣?臣怎敢生氣,殿下好大的罪名扣下來,臣百口莫辯。敢問殿下,臣又有何資格生氣?」

「那你這是?」

「殿下是一定要將此人帶回府中了。」衛凜指著宮人們正在搬的那位罪奴,「馬車太小,容不下臣的位置,臣先告退。」

耍脾氣走了?走就走吧,看在剛才你懟了五皇子的份上,本宮不跟你計較。

這小家子氣的,本宮家大業大,救個人怎麽了!

從此處要出馬場,光靠腿可得走上一段路程,我騎在馬上慢悠悠地晃著,看在他剛才救我一場的份上,本宮勉為其難給他個台階下,捎他一程好了。

可找了一圈,都沒看到衛凜的身影,可惡,腿長了不起啊!那麽會走,那就讓你自己走出去吧!

*

到了馬場入口,我下馬讓宮人將馬牽回馬廄,轉而上了馬車,一掀簾子。

謔,我還以為是誰呢,剛才誰說馬車小的,怎麽現在不嫌小了,跟大佛入定似的,坐得穩穩當當的。

怎麽不想想,本公主怎麽可能把罪奴安置在我這輛馬車上,還能沒你的位置坐?

德行!

一路上,衛凜雙手抱臂,一會兒閉目養神,一會兒又瞇著眼哀怨地瞧我,頗為生動。

「殿下就不怕引狼入室?」最先沈不住氣的是衛大佛。

早就引了一只了,你不就是嗎?!

「有何可懼。」我說。

不是我自大,以我的性子,就算之前那個僧人,我也沒有完完全全信任過。我與太子皇兄親如一母同胞一事宮內盡知,他即使「病得要死」了,目前也仍位列東宮。一日在,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安穩。

雖然我李馥熙好色,還總有些殺頭的想法。但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的,絕不可能做那拖後腿之人。

將人帶回府中,要查要救要殺都容易得多,救並非白救,到時就動用私刑一事往五皇子身上掰扯掰扯,也夠他喝小半壺了!

不過這一切我是不可能跟衛凜說!

衛凜無言,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那罪奴的身份,殿下不便接觸,此人的救治就交由臣吧。」

我打量了他一眼,「也好。」

人安置在之前那位僧人住過的客苑,派出去查的人很快就有了回信,在馬場聲稱是自家罪奴的那人是劉尚書家被外派到的揚州的長子在當地納妾生的兒子,剛來京城不久。

不過尚書府稱家中沒有犯事的奴才,而且經過清點,也沒有少人。

經診,「罪奴」是中毒,中的啞毒和三日醒,啞毒不用說,就是讓人說不出話,三日醒則是,七日當中只有三日是清醒的,且清醒的時候骨軟無力,這種毒一般都是羈押重犯進京時所用的。

近期緝拿要犯的畫像中沒有此罪奴的面容,年齡也都對不上。

罪奴身上的啞毒清除了,三日醒每七日要下一次,若沒有再施毒也就不會再昏迷。照理來說,已經過了四日,人也應該醒了。

但並沒有人來稟報,衛凜那也悄無聲息的。

我正打算親自去客苑瞧瞧,剛走至門口,衛凜身旁的兩位小廝,一人一邊攙扶著那位醒著的罪奴走出來了。

見到了我,嚇得眼睛都瞪圓了。

「將東西都收拾幹凈,殿下問起就說人自己走了。」客苑裏頭傳來衛凜的聲音,「那是之前僧人留下的衣物嗎?全都給我燒了!燒了!冬生,去拿本駙馬的熏香來將客苑全部熏一遍。」

「你們仔細點打掃,我去看看夏生和秋生。」衛凜的聲音近了幾分。

「咳,殿下,怎,怎麽在此處,何時來的,為何不進去通報。」衛凜看向夏生和秋生。

二人已經快將頭低到地下埋起來了。

「駙馬這是在做什麽?要把此人送去哪裏?」我看著他問。

「此人剛醒,臣命夏生和秋生帶他散散步。」

我剜了衛凜一眼,我要是沒來,人就這麽被他做主送出去了?這家夥,公主府還是本宮當家做主呢!

反了天了!

「病人此時不宜多動,將人扶回去,本宮有話要問。駙馬既然要熏這間苑子,就回去拿熏香吧。」

「為了殿下的安危著想,臣還是先陪同在殿下身旁。」他說完,跟在夏生和秋生的身後已經進了屋。

*

屏退了下人,屋內只剩我、衛凜,還有那位罪奴。

「多謝公主相救!」罪奴終於開口了,並且艱難地起身行了個禮。

他聲音刻意壓低,但聽得出腔調並不是京城人士,行禮時有些慌亂,因為下意識想要伸出左手,不過立馬反應過來,借由咳嗽的動作,悄無聲息地換成了右手。

身量比衛凜矮半個頭,手臂的長度卻跟衛凜差不多。

「你家住何處?可否記得被何人所綁?」我問。

「小人家住嶺南,進京投奔親人,行途路上不小心沖撞到了貴人……公主相救之恩,小的沒齒難忘。」

「嶺南?嶺南是個好地方,盛產荔枝,每年十月果期之時,本宮日日都要食上小半籃。」

「正……正是。往年家父家母尚在時,每年十月小的一家都要去采荔枝。」

「說不定本宮所食的荔枝,曾是你采的,如此有緣,你就在公主府多住上幾日,把身子養好再說。」

「多謝殿下。」

「那你休息吧,本宮就不打擾了。」

我出來之後,渾身冒著火氣的衛凜也跟著出來了。剛才在屋內的時候,他那雙眼睛直直地盯在我的臉上,那防範的樣子就像我要偷他東西一樣,難不成我還偷他的熏香不成。

肚量真小,我偷香還差不多,偷他熏香作甚。

呸!想些什麽呢!

「駙馬擅作主張的事,這回就算了。」我捏著手指,漫不經心地說道。

「殿下當時告訴臣,在侯府如何在公主府就如何,想必這個如何,僅限於東苑吧,出了東苑,臣也算不上公主府的半個主子。」

「本宮可以讓你當半個主子,但這半個,並不是本宮讓出自己的一半來給你當。」

「殿下說得這麽拗口臣聽不懂,但臣往後不敢在東苑外做主任何事了,全憑殿下吩咐,殿下不如從嶺南購買些奴仆,個個采過荔枝,個個都與殿下有緣。臣還要去拿熏香,這就離開,不礙殿下眼了。」他說完,長腿一跨,走出了客苑。

走到門口時,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說:「裏頭那個即便不是罪奴,以殿下的身份也不好在此處久待,若是傳到了聖上的耳中,府中收留不明男子……」

「行了行了,你閉嘴,本宮這就離開。」

他說得對,如真是我所料的那樣,那麽必須得趕緊將人送走。

「你不是要去拿熏香,還不快走。」

「臣行於殿下身前是僭越,目送殿下離開才是臣的本分。」

你僭越的事還少嗎?現在知道僭越了,之前幹啥去了。得虧你是碰上大方得體的我了,換成那個小心眼的十七公主,你還能這麽大言不慚地在那跟我陰陽怪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衛凜也挺蠢的,剛才那麽大的漏洞都聽不出來嗎?

*

我讓人的挖了劉尚書那個孫子的一些行事作風出來,劉尚書那個老頑固,以前每回見到我都要逮著我說道半個時辰,來來回回無外乎是那些,馥熙公主應當如何,不應當如何。

整個皇宮那麽多公主,他不去念旁的公主,就只念我,氣死了!

這回就好好地說你孫子去罷!

嶺南男子在公主府又住了三日,期間風平浪靜,沒有不該來的人,本宮稍稍有些失望啊~不過讓皇兄那邊查的事有了眉目。

我看完密信,對小金小元說:「跟我去趟客苑,也該送客人離開了。」

如我所料,這個假嶺南人,偏偏我現在又不能將他如何,還真的只能放了他。

還未到達客苑的門前,冬生疾跑著過來,一個滑跪,匐在我面前,「殿下,駙馬病了,求殿下快去看看吧。」

「病了?」我提高了音量。

「他又吹風了?昨夜是另一個生辰?」

冬生用力地搖了搖頭,「駙馬快,快不行了,殿下快去瞧瞧吧。」

就他在馬場的那副架勢,真不像容易生病之人。不過,天下無奇不有,說不定他一邊強而有力的同時又虛弱不堪呢。

誰說得準呢!真是個怪人!

我到達東苑的時候,大夫剛給駙馬診完脈。

「稟殿下,駙馬中了暑熱。」

「暑熱?」我看著屋外被瑟瑟涼風卷落的黃葉驚訝道,「這天怎麽會中暑熱?」

「小的也不知。」

「行吧,你先開藥吧。」

中了暑熱的衛凜,正處於發熱的階段,雙頰微紅,雙唇像是染上胭脂一般,許是小廝剛餵了水,看上去瑩瑩發亮,令人想嘗嘗看是否鮮甜。

領口淩亂不堪,馬場那日隔著衣服摸過的胸口,此時在我面前若隱若現。忍不住想調整視線,再往下看一點。

「冷……好冷。」床上的人囁嚅著。

我連忙收回眼神,正視前方。

「好冷……」他口齒不清地說著。

「殿下……駙馬覺得冷。」秋生輕輕地在我身旁提醒了一聲。

「好冷……」

「殿下,小的聽聞,人的體溫是最佳的取暖之物,小的等人不敢冒犯駙馬,殿下能否……能否……」秋生煞有介事地說道。

「那是野外條件不足之時才用的方法,公主府還能少了他被子嗎?被子不夠,炭也足夠。給駙馬蓋被子,蓋兩床,不,蓋三床!」我吩咐道,「快去吧。」

「是……是,殿下。」

過了發熱階段,開始發冷的衛凜身上蓋著整整三床棉被,只露出了一顆頭,看來病得很嚴重,額頭不斷冒著汗,估計是冷汗。

真是我見猶憐啊。

不怕美人笑,最怕美人病,看得本宮這顆心也拔涼拔涼的,可別死了。

大夫開的藥煎好剛給衛凜灌下去,他就醒來了。

「殿下……」他目光尋到了我,看起來十分委屈。

我難道又錯過他什麽了?除了生辰,還有其他重要的日子嗎?

「駙馬,身上好些了嗎?」

「好多了。殿下一直在此處?」

當然在了,難得能這麽肆無忌憚地欣賞這張俊臉,錯過了就可惜了。

「駙馬是為何中暑?」

「臣昨夜烤栗子忘了時間。」

「烤栗子?」

「知曉殿下喜食烤栗子,臣昨日得了一筐嶺南的荔木炭,聽聞用荔木炭烤出來的栗子帶有果香,臣便想試試,沒想到……讓殿下看笑話了。」他難為情地瞥過了頭。

「多謝駙馬,只是……這,也太不小心了。」烤栗子烤中暑,簡直是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人。

「臣謹記殿下教誨。」衛凜慢悠悠地開口:「臣也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了,虛幻之間,仿佛見到了觀音大士。」

「啊?」

「有幸得菩薩指點一二。」他說。

「什麽?」

「菩薩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字頭上一把刀。殿下乃有大造化之人,若是被眼前鶯燕的迷了眼,怕是會失了鴻鵠之誌。」

他在說他自己嗎?我還能被誰迷了眼。

看來這菩薩可真是慈悲為懷,指點衛凜的同時,卻是在提醒我。

塑金身!馬上塑金身!

「殿下於臣也有天大的恩情,若賞菊宴那日不是殿下,如今臣已是孤魂野鬼了。臣所承的恩情比客苑那位嶺南人的還要大,臣才應該永世難忘,為殿下肝腦塗地。來人,給本駙馬燃最粗的炭,拿最大顆的栗子來。今日就算臣將自己烤焦,也要為殿下烤出最美味的栗子。」

我一個箭步上前,衛凜悶哼一聲,暈了。

是的,又被我劈暈了。

這人真是病不得,我無奈地招手換來小元:「牌子,進宮,禦醫。」

「是,殿下。」

禦醫很快就來了,我指了指衛凜,「駙馬,腦子,瞧瞧。」

「是,殿下。」

如上次一般,禦醫的診語是:駙馬十分康健,連頭發絲都強韌有力。

我讓小金代我去客苑將那人送走,我還是留在東苑看著衛凜吧,等會兒他又要去燃最粗的炭,也只有我才能劈暈他了。

不行!

「那個,春生,夏生,你們把駙馬那些荔木炭還有栗子,送去烤栗子的鋪子裏,烤熟了再拿回來,別讓駙馬再烤了。」

「是,殿下。殿下如此心疼駙馬,是駙馬的福報。」

我是心疼他嗎?我不是,他把自己燒死了事小,但本宮往後還怎麽吃栗子。

而且,衛凜烤過栗子嗎他,會烤就不會把自己烤中暑了,就這手藝,還能烤出最美味的栗子?

專業的事情還是讓專業的人來做,荔木炭烤出的果香栗子,本宮迫不及待想嘗嘗了。

*

春生夏生離開不久,衛凜再一次醒來了。

「殿下。」

「嗯。」

「臣想……」

「你不想!」

「臣要……」

「你不要!」

「臣身上都濕了,想換身衣物。」他從床上翻身而起,站在了地上。

「噢,噢,你換你換。」我以為他要去烤栗子來著,「本宮先,餵,餵,餵,本宮還在這呢,你做什麽!」

他怎麽一手就把衣服脫了,剛才我還在調整視線想多看些內容,此刻全方位在我面前展露無疑了。

別誤會,褲子還在。

平日裏穿著衣物不顯,脫了之後那腹部上的肌肉排列齊整,猶如列陣的將士,在等我發號施令。

「殿下不是旁人。」他說。

「你,你倒是挺好客。」

「殿下不是客人。」他輕笑了一聲,手攀上了褲腰帶。

我及時轉過了身,再看多少有點不禮貌了。真不把我當外人啊,衣服說脫就脫,真令人發愁。

愁的是,近在眼前,卻得自制,也不知道背後是何等活色生香,我李馥熙,何嘗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

旁的公主,不僅有駙馬,私下還養面首。

我如此好色的一人,肉沒吃著,湯也沒喝著,為的是什麽!

想想我忍得如此辛苦,病得要死的皇兄卻日日在歪在榻上飲茶消磨,氣都不打一處來,心中的旖旎也瞬間散得無影無蹤。

「臣換好了。」

下揚州!等我當上長公主那日,就下揚州,在揚州建一座別宮。

「殿下,臣換好了。」

我見識過江南女子的翩若驚鴻,同一方水土養出來的郎君也都不差。

「殿下!」

到時候,本宮一日換一個,日日換!可都不及衛凜啊,再怎麽換也換不到一個能得我心的,那還有什麽意思。

愁!難!我苦!

「殿下在想何事?」

「想男……」

「殿下身在臣的房中,心想的是那嶺南人?那嶺南人不過是采了幾顆荔枝,還不知道是送到殿下手上還是十七公主手上呢,殿下就如此念念不忘?「

「臣昨日在廚房,煙熏火燎了大半夜,又悶又熱。就是那荔木炭,也是臣費了心尋,快馬加鞭送到京中的。」

「可不是一整船來的宮裏人人都有份,臣只得了這麽一筐,全要用來給殿下烤栗子,連陛下都沒有,是殿下獨有,獨一份的。」他強調著。

「殿下若是覺得,臣不如那只采了幾顆荔枝的嶺南人,大可去客苑吧。」

「臣不過得了聖上欽點,握有賜婚聖旨而已,臣無用,沒采過荔枝,比不得嶺南人。」

「殿下盡管去吧,臣再暈幾日便好了。」

「衛凜。」我真的被氣笑了,「衛家一家人的嘴巴全長你身上了。」

「殿下真會誇人。」

「你是真會說話!」

「難道臣說了嶺南人幾句,殿下要怪罪?」

「別說了。」

「為何不讓臣說,臣知這樁婚事非殿下心甘情願。但殿下別忘了,聖旨一下,一切無回轉可能,臣這一世都只能是殿下駙馬。」

「衛凜。」我看著他,好好一個人,怎麽就長了張嘴。

「嗯。」

我被念叨得昏頭,得歇歇,「坐吧。」我拍了拍身旁的凳子,「過來坐。」

他別別扭扭地走了過來,坐定了。

「你剛才說了什麽,再說一遍給我聽聽。」我說。

「哪一句?」

「得了一筐荔木炭那句,還有最後那句。」

「臣說,臣尋來的荔木炭是殿下獨有的。賜婚聖旨已下,臣這一世都只能是殿下的駙馬,殿下無法不認。」

「獨有的?一世?只能是我的?」我斜眼看他。

「殿下還想要臣下一世不成,賜婚聖旨可是只這一世。」

「嗯,行吧。」

「殿下何意?」

「沒。」

「可是又在想那個嶺南人了?」

「此刻應該送走了。」我說。

「送走了?怎麽就送走了,呵,臣還未向他請教如何采荔枝呢。」衛凜語氣刻薄地說道。

「有什麽好請教的,還需要親自采不成,每到時節,自有人采了送到京城來。」

「殿下真這麽想?」

「不然本宮應當如何,讓你十月去采荔枝。」

「十月?」衛凜嚴肅了起來。

「我說十月果期,那人應聲答是,荔枝何時在十月結果過?」我笑著搖了搖頭。

「那人不是嶺南人!?」他這時候才意識到。

「不是嶺南人……」他似乎在回想那個人的一舉一動,「肩寬,雙臂長,手掌大,慣用左手,須發旺盛,口音……那人,莫不是,莫不是溯梟人!」

「善射獵,長年用弓,肩寬臂長,以左為尊,全都左撇子,以肉為食,毛發旺盛。」衛凜確定道:「果真是溯梟人。」

噢,我還以為他是個蠢的呢!原來不蠢,就是眼神不太好以及稍微遲鈍。

「春生。」我喚了一聲,「栗子可送回來了,拿過來讓駙馬嘗嘗吧。」

不一會兒,一盤還冒著熱氣的栗子端上了桌,衛凜凈手後拿起一顆,雙指一用力,棕色的栗殼裂開,露出黃色的軟糯果仁來。

「好似真有一股果香味,」衛凜在手指那顆栗子舉到我面前,「殿下嘗嘗。」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那顆栗子,還是伸出手指接了過來,往嘴裏一送,唇齒之間瞬間充斥著栗香,還有一股不搶其風采的果木香味緊隨其後,勝過往日滋味。

「不錯,你也嘗嘗。」

「嗯,好吃,托殿下的福。」他細細地咀嚼著。

此人一定是本宮上一世的冤親債主。

*

日子數著過了十日有余,溯梟使臣抵達了京城。與溯梟國的那一場戰役,雖然我軍戰勝了,但犧牲是我外祖一家。十八年過去了,新君又立,兩國化幹戈為玉帛,通商又通婚,一片祥和之象,可惜的就是那些犧牲了的將士和遭難的百姓。

宮宴結束後,來到了皇家馬場,先是雙方各派出一隊人員進行蹴鞠,打了一個平局。接著又要比賽射箭,看得出溯梟來的一行人勝券在握。

使臣說此次過來,溯梟七王的世子也隨行,懇求父皇允許七王世子代表溯梟,與中原勇士一決高下。

不多時,一身騎裝的七王世子出現了,拜見完父皇後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竟是那位「嶺南人」。

「如今在溯梟,魏翼大將軍威名猶在,能令小兒夜啼不止。臣的父王在年輕之時有幸大將軍交過一次手,每每念起仍對大將軍十分欽佩。聽聞,聖上的十九公主乃是魏翼大將軍外孫女,臣鬥膽向聖上求娶十九公主。」那人說道。

真行啊!這鳥人。

父皇笑了笑說,「朕從不主張我朝公主和親遠嫁,還望世子體諒朕的愛護之情,況且,朕的十九公主早已成婚,世子的訊息不夠靈通。」

「二嫁女郎在我溯梟一向受人尊重,臣若娶了公主,此生絕無二女,望聖上成全。」

「殿下,臣想把他頭上那顆紅纓球射下來吧,看了十分礙眼。」衛凜對我說道。

「本宮也覺得礙眼,允了。」

衛凜拉弓瞄準,右手一送,白箭如影,徑直飛向溯梟世子的頭頂,穿過那顆紅纓球的中心後,箭頭斜插到了地上,落在五皇子的靴前。

「原來,溯梟的世子是如此忘恩負義之人。」我不輕不重地開口道:「前些日,本宮在這馬場撿了一名自稱來自嶺南的罪奴,本想著上天有好生之德帶回府中救治,駙馬為了幫此人解毒還費了不少心力,等人好全後更是送上了行腳盤纏。」

「沒想到今日搖身一變,竟成了溯梟的七王世子,不僅不道一聲謝,還裝作不認識本宮和駙馬。如此忘恩負義囂張無禮不說,不知世子隱瞞身份,潛入我皇家馬場,是否在謀劃些什麽?」我走到父皇面前。

「莫非世子這般目中無人折辱本宮,是代表溯梟挑釁我大瀛?懇求父皇徹查,還兒臣和駙馬一個公道。」

「懇求陛下徹查,還殿下和臣一個公道。」衛凜也上前來。

「父……父皇,兒臣兒臣可以作證,兒臣真不知此人是溯梟世子。」五皇子哆哆嗦嗦地走過來,「兒臣以為,以為是尚書府的家奴。」

「老臣治家無方,致使家中劣孫釀此大錯,求陛下責罰。」劉尚書痛心疾首道。

眼看情況不對勁,溯梟使臣急忙下跪請罪,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神氣。

「方才展示箭術的是十九公主的駙馬,名喚衛凜,與我兒乃天賜良緣。其父衛明,祖父衛譽,衛家二位侯爺的大名朕想溯梟臣民應當也不陌生。今日朕有些乏了,來人,將使臣及世子,送至驛館歇息吧。」

溯梟的人離開後,父皇坐在上方,手上轉動著玉扳指,臉上看不出情緒。

「劉尚書,約束不當,罰一年俸祿。」

「老臣叩謝陛下開恩。」

「馥熙兒,你這駙馬,禦前失儀,你來說說,朕該如何重罰。」

「是兒臣教唆所致,父皇也罰兒臣一年俸祿吧。」

「你教唆的?你不僅教唆駙馬,還收留鄰國世子,該當何罪。」

「陛下……」衛凜剛要開口就被我拉住了,我扯了扯他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出聲。

「父皇明察,兒臣當日以為是一名罪奴,我朝律例明令禁止動用一切私刑,兒臣見其昏迷,手腳被束,才出手相救。況且,」我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太子皇兄一向教導兒臣要敢作敢當,不得推卸責任欺上瞞下。兒臣以為,以父皇的聖明,定能查清兒臣的清白,兒臣也無需隱瞞。」

「噢,太子教你這些的?」

「正是,太子皇兄告訴兒臣,這些都是父皇教過皇兄的,他不過是轉述父皇的話。」

「你太子皇兄真的說了這些?」

「是。」

「噢,朕沒說過。」

「父皇有。」

「朕有沒有說過自己還不知道嗎?」

「父皇應當是日理萬機,忘了自己隨口教導過皇兄的一句話,不過皇兄一直銘記在心,兒臣也不敢忘。」

「行了,少拍馬屁,今日之事罰你和駙馬一人一個月俸祿,另外讓你皇兄進宮一趟。」

「是,父皇。」

「父皇,兒臣也錯了,求父皇責罰。」五皇子這時候知道站出來。

「你去找你母後請罪吧,朕乏了,擺駕回宮!」

*

人群都散開了,五皇子跟在父皇鑾駕後面一路小跑著。如父皇所言,衛家家風無需質疑,衛皇後雖同我母妃鬥了一路,二人也僅在言語上爭鋒相對。

若衛皇後是個狠毒之人,後宮也不會誕下那麽多皇子公主,除了那些先天不足自發流掉的胎兒,皇嗣皆都平安誕下。

只不過這衛皇後,是真不會養孩子啊,怎麽養出這麽個五皇子,我看賢妃那個六皇子都比他好上幾分。

不過六皇子的母家不似衛家這般強大,解決起來順手很多。

「殿下今日一石二鳥,如此計謀,臣深感佩服。」

我轉過身,瞧著衛凜的眼,「真佩服還是假佩服?」

「如有半分虛假,天打雷劈。」他甚至還起誓了。

「嗯。」

勉強信了吧,佩服我是應當的,我李馥熙是何許人也!算他有眼識。

以父皇今日的態度來看,就算我那病得要死的皇兄真的死了,儲君之位也難落到被中宮撫養長大的五皇子身上。

呸!皇兄長命百歲,至少也要比我晚死!

不行不行,我還是得抓緊再去趟京郊行宮。

我交待衛凜:「你先回府吧,本宮還有點事要去找皇兄。」

「臣也想去拜見太子殿下。」

*

黃忠全將我和衛凜引到太子寢殿的時候,我見到了令人心梗的一幕,沒想到短短幾日皇兄已經連一杯茶都端不穩了,顫顫巍巍地撒了大半。

「皇兄!」我連忙上前去將他手上的茶接過,餵到他嘴邊。

「咳咳咳咳咳,孤是個將死之人,不是一頭牛,你這麽灌是要嗆死孤?」

「禦醫怎麽說?」

「神仙難救。」

「衛凜,幫本宮一個忙吧。」

「臣,在所不辭。」

「嗯,你坐那,靠皇兄的床近一些。」我指了床尾的位置,衛凜將椅子挪了過去,我也搬了張椅子,坐到了皇兄的床頭。

「皇兄的病氣太重,你我二人過一點到自己身上,讓皇兄快些好。」我說完,在皇兄的頭頂上猛吸了一大口。

怎麽還有些甜絲絲的味道,哪裏飄出來的?估計是藥喝太多了,皇兄剛吃的蜜餞吧。

「你,這是,在作甚!」

「皇兄,宮裏的禦醫、藥王谷的人都沒有讓你的身體有所好轉,我從四處尋來的各種靈丹妙藥流水一般地送過來,你吃了也無絲毫作用,我實在是別無他法才出此奇招了。」

「老奴~老奴,老奴見公主與殿下的手足情深,死而無憾了。」黃忠全掩著眼角在一旁哭訴了起來,「先皇後和魏貴妃在天之靈保佑,太子殿下一定能早日康復。」

「皇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太久。就讓我和衛凜一人替你病一半。衛凜兩次患病,喝一貼藥立馬痊愈,而我是個習武巫師,筋骨自不是凡人能比。」我說完又猛吸了一口,「皇兄吃的什麽蜜餞,怎麽有股銀雪酥的味道。」

「黃忠全,把馥熙公主給孤趕出去!」皇兄中氣十足地大喊。

「老奴……嗚嗚嗚嗚。」黃忠全顧著哭了。

「衛凜,馥熙胡鬧你就由著她胡鬧?快將她帶回去。」皇兄轉頭由命令衛凜。

「臣……臣…………」

「暗衛,孤的暗衛何在!」

「屬下在。」

「將,將公主給孤扔出去,扔得遠遠的。」

「本宮看誰敢動我!」我站到了皇兄的床沿上,指著底下一眾暗衛喊道。衛凜則是站在我身前,護著我不讓他們近身。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這是孤的床榻,快給孤下去!」

「皇兄……皇兄你都吐血啦,」我眼尖看到了皇兄枕後掩著一抹紅色的東西,像是血帕子,頓時如臨大敵:「怎地如此嚴重了,黃忠全,快進宮把禦醫全都叫過來。」

說罷,我彎腰去扯出了那塊帕子。

嘩啦一聲,幾團白色的東西帶著許多碎屑洋洋灑灑地落在皇兄的錦被上。

我拎著帕子仔細一瞧,剛才見到的那抹紅色原來不是血,是祥和鋪的印子,而掉在皇兄被子上的則是已經看不清原本模樣的銀雪酥。

「你下來。」皇兄扶著額頭嘆了一大聲氣。

「噢。」

「你自己走,還是孤讓暗衛將你架出去。」

「太子殿下,不可!」衛凜連忙將我拉至身後。

我瞧了瞧皇兄陰沈的臉,形勢如此嚴峻,本宮還是自己走吧,「那我改日再來看望皇兄,噢對了,父皇讓皇兄進宮一趟。」

「黃忠全!」皇兄喊了一聲,「親自送公主出去!」

大門口,黃忠全賠著笑再一次熟練地將大門緊緊閉上,將我和衛凜關在了行宮門外。

「殿下又惹太子生氣了。」

「駙馬哪裏的話,皇兄那是累著要休息了。」我擡頭望了望晴朗的天,心中那股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連帶看著衛凜,都更加順眼了一些。

本宮早有預感,我那病得要死的皇兄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嚴重,看來,預感是準確的。

身為太子,一點太子的自覺都沒有,本宮決不允許!

「臣不會讓殿下有事。」衛凜突然說。

「有事?」我疑惑地看著他:「本宮能有什麽事?」

衛凜的直視了我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無。」

「走吧,回府!今晚讓孫管家準備些好酒好菜,本宮好好感謝駙馬今日在馬場射的那一箭!」

「殿下,臣還有一事。」

「什麽事,你說。」

「臣有些東西還在侯府,等會兒能否讓馬車繞道去趟侯府,臣想去取回。」

「行,那就走吧。」

忠勇侯府與京郊行宮在相反的方向,這一路上,我都在想著皇兄的「病」,既然不似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嚴重,那是到何地步?

我仔細回想這些年來他的變化,除了終日倚在榻上,並無病弱之相。

可禦醫和藥王谷為何都說病入膏肓,神醫難救?這些人難不成是受皇兄指使?

如果是的話,那父皇又知不知情?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皇兄根本沒病?

好啊,好一個皇兄!虧我這些年竭盡全力地替他尋藥謀劃,要是讓我查出他是裝的,東宮我都要把他燒了。

不妥,燒了東宮寓意不好,難免被有心人利用,燒他行宮,到時候再放出話來,就說一國儲君屈尊於行宮觸怒了天意。

行,就這麽辦。

「殿下,侯府到了。」

「那駙馬去取吧。」

衛凜掀起簾子,又回過頭來說道:「殿下要不進去歇歇腳,高禦廚過些日子要回鄉養老了,殿下不如趁此機會再嘗嘗他的東炎湯吧。」

高禦廚原先在宮裏禦膳房做事,曾經到暹羅國遊歷過,學了當地利用香料和植物做菜的手藝。不過宮裏的膳食一向謹慎,高禦廚甚少發揮此項,倒是宮外流行過一陣。

記得小時候還是在先皇後的宮裏才能吃到匯集酸辣鹹甜的暹羅菜肴,後來先皇後薨逝,父皇聽聞衛家老夫人對暹羅菜系也有幾分喜愛,就將高禦廚賜予忠勇侯府了。

不過,衛凜是怎麽知道的我最愛那道東炎湯的?

莫非是高禦廚說的?不無可能。

也好,我也有十余年未嘗到高禦廚的手藝了,不知還有沒有當年的火候。

今日馬場裏出了溯梟七萬世子一事,老侯爺及侯爺都進宮去了,府上只有老夫人一些女眷在,見了禮後我便被衛凜帶到他在侯府居住的院子。

「殿下稍作歇息,臣已經讓人吩咐廚房了,方才聽聞母親身體抱恙,臣去看看便回。」

衛凜口中的母親是忠勇侯的正室夫人,他的嫡母。剛在在老夫人那,侯夫人並沒有出現,說是病了。

「那你去吧。」

衛凜沒有動腳,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說什麽就說吧。」

「母親一向堅強,此次病得如此嚴重,不知道到底是為何。」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母親自小視臣如己出,若是看到殿下與臣一同出現,心中欣慰說不定病也好得快些。再說,再說,前些年,姑母送了一條藍錦鯉就養在母親院裏。藍錦鯉,殿下,那可是藍錦鯉,世間難得,殿下不想去看一眼嗎?」

藍錦鯉我記得,當年是一皇商偶然覓得,獻給了衛皇後,我沒親眼見到,聽聞渾身鱗片閃耀著淡藍光澤,確實是世間罕有。

「殿下,不如您就隨臣一同前去吧,藍錦鯉,獨一無二,殿下,去看看吧。」衛凜不斷地引誘我。

我看著他滿懷期待的眼神,很難不成全他的孝心!況且本宮也不是那等薄情寡義之人!

來到侯夫人所住的院子,確實也看到了那條藍錦鯉,肆意地在水塘裏來回遊動,水面上波光粼粼,愈發顯得那條藍錦鯉美輪美奐,確實美,真美啊!不過已有主人,便不是我誌在必得之物了。

「公主殿下,臣婦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我轉過身,是侯夫人帶著院裏的嬤嬤丫鬟,瞧著是有些憔悴。

「快快請起,聽聞侯夫人身體抱恙,駙馬不放心,本宮就陪著來瞧瞧,是本宮叨嘮了才對。」我虛扶了一把。

我與忠勇侯府的女眷並不熟悉,就這侯夫人,今日也才算第二回真正說上話。

「讓殿下見笑了,若家裏的小子個個都如駙馬這般令人省心,臣婦便是死也無憾了。」侯夫人捏著帕子壓了壓眼角。

噢?乍聽這話,是衛凜他那些兄長出了什麽事嗎?

「侯夫人何出此言,若有困難,駙馬同本宮也不會袖手旁觀。」

「謝過殿下,只不過賜婚聖旨已下,就算是陛下,恐怕難將聖旨收回。」

「賜婚聖旨?」難道衛家又尚了一位公主,那這可就嚴重了,是哪位要尚,又是尚的哪位公主。

我還未問出口,侯夫人便如倒豆子般倒起了苦水。

「殿下有所不知,臣婦身為人母旁的不求,只求孩子們都平平安安,尋個好歸宿,圓圓滿滿地過完一生。可生在大世家,有許多不得已之處,門楣要撐得起,中饋得掌得起。臣婦也非看不起別人家的女郎,只是門不當戶不對,以後苦的也是孩子自己。再者那不成器的小子,竟然瞞著所有人,直接進宮懇請陛下賜婚,若傳出去,外人會如何看我衛家。殿下~臣婦實則是~」侯夫人低低抽泣了起來。

從她的話中,我聽到了「別人家的女郎」這幾個字,那就不是公主,既然不是公主,那我就放心了。

「侯夫人且寬心,這侯府的家風連父皇都誇贊不已,這當中也少不了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功勞。本宮相信以二位的手段及智慧,衛家必不會落人後,侯夫人無需自擾。再者,府上公子自請賜婚,那想來也是兩情相悅,待新婦進門,夫妻和睦,相信侯夫人很快就能升一輩。」

「升一輩,當祖母?好啊好啊,這敢情好,若是能賜我個孫女就好了!殿下有所不知,臣婦拉拔這六個小子實在不容易,就小六兒聽話些,其余那些個猴兒,穩重都是給外人看的。」

「那便祝侯夫人心想事成。」

「多謝殿下金口玉言。既然聖旨已下,那便得早點開始操辦起來,衛家長子娶親,定不能馬虎行事,讓旁家看差了去。」

「是府上世子要成婚?」我驚訝道。

「正是!」侯夫人笑瞇瞇地答道。

好啊!衛世子!他竟敢請旨賜婚,好大的膽子!

我匆匆離開了忠勇侯府,一踏上馬車,便開口吩咐小元:「派人去查查,侯府這個世子要娶的是哪家的女子,何時相識,如何相識,又是什麽時候請父皇賜的婚。一一查清再來告訴本宮。」

「是,殿下。」

「小金,再派幾個人去盯著衛世子,將這些日子,去了什麽地方,見了誰,說了什麽話,一一記錄來給我,無論男女,都要記錄上。」

「是,殿下。」

吩咐完,我不耐地用指尖敲擊著桌子,這該死的衛世子,竟然敢請旨賜婚,他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本公主決不能放任此事發生!

「殿下,您這是何意。」

車廂中,衛凜冷清的聲音響起,我這才想起,原來車上還有這人,剛剛吩咐的那些豈不是被他知曉了,大意!

不過就算他去通風報信,我也還有後招。

「駙馬,此事與你無關,莫要插手。」我說。

「殿下還記得臣這個駙馬嗎?聽聞長兄要娶親,殿下便急得連東炎湯都不喝了。更是在臣面前,如此關心一個外男,敢問殿下,有將臣這位駙馬放於眼中嗎?臣在殿下心中,到底是何地位?連一個心有所屬,已有兩情相悅之人的長兄都比不過。看來,當初十七公主說的便是真的,臣頂替了殿下駙馬的位置,是臣之過。若知道有這日,那日賞菊宴,殿下就不該救臣!」

衛凜一股腦地說完,直接跳下了行駛中的馬車,嚇得我趕緊掀開馬車簾,還好他有武功,安穩落地後便快速消失在人群中了。

我想喊他回來都來不及。

頭疼!

「殿下,請恕老奴鬥膽幾句,殿下是有些過分了,衛世子與殿下不是良配,老奴看駙馬倒是殿下的良緣,且不說旁的,就說這等容貌,難道殿下不心動嗎?老奴活了這麽多歲,跟隨殿下上山下海見了那麽多人,要活出一個能比得過駙馬的,沒有!」馬車上的車夫,曾在我母妃宮裏當差的杜公公,搖頭惋惜道。

「殿下,您糊塗啊殿下!」杜公公倏然地痛心疾首起來,「衛世子雖身份上是好聽點,可忠勇侯府的未來主母又能是什麽輕松差事。殿下,您有太子殿下依靠,無窮財富傍身,將來,將來還有大造化……您給自己找那些不省心的事做什麽,殿下!」

「你說完了沒有。」

「殿下就是怪罪老奴老奴也要說,老奴看駙馬,心裏是有殿下的,否則也不會醋勁這麽大。」

「醋勁?你說衛凜這是吃醋了?」我捂著胸口有些驚恐。

「正是,老奴在宮裏見多了,鼻子一聞都能聞得到酸味了。」

「吃醋了?」我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可仔細想想,卻也正常。

本宮何許人也,堂堂皇室公主,東宮太子最親近的皇妹,若說太子對皇位唾手可得,那長公主之位於本宮那就是囊中之物。

衛凜只要一心向我,有的是好日子過。

最關鍵的是,本宮天姿不凡,還是個習武巫師。雖說我原本擬定的三十幾位駙馬人選中並無衛家人,但他們姓衛的若是知曉我有意擇駙馬,怕是會爭相示意。

衛凜他只要是個正常男子,被本宮吸引為本宮著迷,屬實太正常了!

這麽說,我剛才那番動作讓衛凜誤以為我心儀衛世子了?以為本宮因得知衛世子將要成婚而憤憤不平,打算攪局?

誤會!天大的誤會!就算老杜不說,我又何嘗不懂得權衡利弊。我往自己身上攬事作甚,當初點頭答應賜婚一事,也有看中衛凜身為庶子這一身份的原因在。

唉~

就說這些情情愛愛煩人吧!

德行!

他一張嘴就綿延不絕,說完還跑了,我都沒得空隙解釋。若不是看在他那張臉上,本宮早讓人將他綁了,哪能次次容他如此胡鬧。

美色誤人啊!美色誤人!

再放任這麽下去,以本宮的好色程度,日以繼夜下去,怕是後患無窮。

*

我讓老杜拐到祥和鋪買了他們鋪子裏的另外一種道招牌,梅香山楂糕。此糕點是將江米浸泡一夜後瀝幹磨粉,再撒以適量荷露至輕捏成團一碰既散的狀態,用篩子篩上九遍。取第九道的細粉,鋪一層於木模之上,接著均勻攤平糖漬過的山楂蓉,最後再蓋一層江米粉。蒸熟後,點綴上梅花酒沁過的幹梅花。

制作工藝之繁瑣與銀雪酥不分上下,故這兩道糕點只能一早一晚進行售賣。

之前一同用膳的時候,見著衛凜偏愛此道糕點,後來管家就讓祥和鋪的人日日送一份到公主府。

此時正是第一屜梅香山楂糕蒸熟之時,老杜所駕的馬車腳程可比祥和鋪的小工快多了,等送回公主府時,還是熱氣騰騰的。

本公主此舉,也算是在安撫那位氣性大的駙馬了吧。

*

馬車回到公主府,我親自提著那籠梅香山楂糕,剛跨進大門,春生夏生秋生冬生四位衛凜身旁的小廝,分別跪在了我的左右兩側。

我的眼皮剛跳了兩下,這四人的哭聲同時響起。

怎地了,是死了人還是咋地,哭成這樣!

「殿下,駙馬他……」春生捶胸哭喊道。

「駙馬他……他……」夏生掩面嚎啕。

「駙馬他病了……」秋生勉強還能說話。

「小的,小的擔心駙馬此遭怕是熬不過去了。」冬生斷斷續續地說道。

「求殿下快去瞧瞧駙馬吧。」四個人的聲音此起彼伏。

剛才一張嘴能說會道,還能跳馬車,我不過是去趟祥和鋪的功夫,怎麽人就病了,還熬不過去了。

「本宮去瞧瞧就是,快些起來吧,在門口哭像什麽樣子,外面的人瞧見了還以為是本宮死了。」

春夏秋冬齊刷刷收聲,低著頭從地上站起。

到了東苑,四周靜悄悄的,再踏進衛凜的屋內,只見他齊齊整整地躺在了床上,看不出是病了的模樣,倒像是睡著了?

「這……」我指著衛凜,問他的四位小廝,「這是睡著了吧。」

「殿下有所不知,駙馬一回到公主府,人就暈倒了,是小的四位將他擡回來東苑的,小的們怎麽喚都喚不醒。」

「沒去請大夫?」

「請了,大夫診完說駙馬昏迷不醒,卻不知緣由,此時回醫館查醫書了。」

我走近衛凜床邊,伸手拍了拍他,毫無動靜,又捏住他的下巴,左右觀察。

其實我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拿本宮的牌子,去請禦……」

「殿下!」衛凜突然睜開了眼睛,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連忙收回手,瞧著他,「你這般嚇人作甚。」

「殿下,真的是您!」他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從床上驚起抓住了我的手,一雙眼睛在我的臉上不斷打量著,「真的是您,殿下,臣,若不是在做夢,那就是重生回來了。」

「你在說什麽?」

衛凜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呼了一聲之後,臉上的神色更加興奮起來,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不放,「殿下,臣重生了。」

要死!此等妖言可是能隨意亂說,你不要命,我還要命。我甚至不用思考,一個手刀下去,衛凜暈了,只是他抓著我的手,半個身體直接朝我倒了過來。

本宮咬著牙接住他,才不至於讓他摔在地上。

「駙馬病糊塗了,方才所言不得外傳,違者殺無論。」我對著一眾下人交待道。

重生,可真行!

*

不多時,禦醫直奔東苑,給衛凜診完脈之後,又是說了那句:駙馬十分康健,連頭發絲都強韌有力。

「殿下,老侯爺請來了。」小金來稟。

「見過殿下,不知殿下急喚老夫過來可是有要事相商。」衛老頭捋了把胡子,不緊不慢地說道。

「老侯爺若真念及我外祖的同僚之情,那便如實告知本宮,衛凜可有什麽隱疾?」

「隱疾?絕無可能,那小子從頭頂到腳趾都是完好無失真的。」

「為何與本宮成婚僅僅三月,昏迷三次,一次受寒一次中暑,此次更是毫無征兆昏倒,醫堂的大夫找不出緣由,宮裏的禦醫也說沒有異常。但若是個好的,怎會三番兩次昏迷,且一醒來又胡言亂語。」

「敢問殿下,駙馬都說了些什麽?」

「先是夢見自己前世是高僧,這世要償還因果,又夢見得了菩薩指點,這次更是……」

「更是如何?」

「更是昏迷著還未醒。」我說。

重生一事非同小可,一旦泄露出去,必然引天下大亂。

「衛凜自小習武,不說風寒暑熱了,就是淋三夜雨,曬三日日頭,也無關痛癢,怎會昏迷如此多次呢?」衛老頭疑惑地看向我。

這是反倒在懷疑本公主!?

等等,淋雨三夜,暴曬三日,無關痛癢??!那怎麽……

「依老侯爺看,本宮可有武學天賦?」

「公主想習武?」老匹夫左瞧瞧右看看,最後搖搖頭說,「恕老夫之言,殿下沒有這方面天賦。」

「能否接我一掌?」

「殿下,請!」

我像劈衛凜一般,擡手向老侯爺劈了過去,被他巧妙地躲開了。

「如何?我這一掌可能將人打暈?」

「殿下不必執著於此,人各有誌,殿下經商的眼光無人能敵,無需親自學武,自有能力聘請天下武學強者護殿下左右。」

「你且直說,能不能將人打暈?」

「怕是打暈只兔子都難咯。」衛老頭捋著胡子煞有介事地說道。

「行,我知道了,駙馬此時未醒,老侯爺可要移步去瞧瞧?」

「不了,衛凜那小子的身板,就算傷了要害都能比別人多撐幾日。況且,如今人已是殿下的駙馬,還望殿下多加關懷,老夫還有事情,先行告退。」

好一個衛凜!把本宮當猴耍了這麽久!

「對了對了,殿下,老夫還有一事相求。」衛老頭又折返回來,「老夫多次求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再推脫,能否請殿下替老夫傳個話。」

「噢?老侯爺有什麽話要本宮傳達?」

「太子殿下已在行宮養病多時,東宮不可一日無主,還望公主殿下規勸太子殿下早日搬回東宮。」

「行宮清幽,便於皇兄養病。」

「依老夫看,太子殿下這病……也該適時痊愈了。」衛老頭自言自語道。

「什麽?適時痊愈?老侯爺此言何意?!」

「老夫什麽都沒說,老夫還有事,告辭!」

眼瞧著那老匹夫跑得飛快,我還在細細品味著他剛才話中的意思?

適時痊愈?

什麽病是可以「適時痊愈」的,那就只有裝出來的病!

好一個皇兄,騙了我這麽久,將我騙得團團轉,我這就去放火燒他的屁股!

「來人,備馬!」

「殿下備馬要去何處?」

衛凜快步走了進來,「殿下方才將臣打暈,為何就這麽離開,前兩回殿下都是在東苑等著臣醒來。」

「等我回來再跟你算賬!」我惡狠狠地留下一句,剛準備繞過他。

「殿下,臣重生了,臣有兩世的記憶,殿下!」他抓著我的手腕不放,「上一世殿下如願以償同長兄成了婚,可惜長兄早已心有所屬,於是長年在外帶兵,五過家門而不入,與殿下終成怨偶。殿下,三思而後行,萬萬不可重蹈覆轍啊,殿下。」

就沖他說的這番話,我就知道什麽重生都是假的,撒謊!

「既然上一世衛世子如此負我,不如本宮現在就殺了他,駙馬看如何?」

「不可!臣以為,殿下應當放下執念,另擇良緣。」

「噢?何為良緣?」

「天賜為良緣。」

「天賜?」我抱臂看著他,倒要看看這張嘴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正是。」

「你真重生了?」

「嗯。」衛凜故作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本宮問你,上一世,繼承大統的是哪位皇子?」

此話一出,衛凜整個人如臨大敵,臉色都變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會怎麽答這個殺頭的問題。

「這個……天機不可泄露!」

「本宮就要你泄漏天機。」

「殿下,殿下。」門外又有人跑進來,「都查到了。」來人將一封信函交至我手中。

我拆開一看,怎麽會是這樣?!

信中寫道:衛世子半年前奉命西巡之時,救下了一位被人迷暈要變賣的女子。那位女子是小城縣令之女,因繼母入門備受磋磨更是要偷著將人賣給牙行,爭執價錢之時被世子聽到,遂救了下來。

二人因此互生愛慕,奈何縣令之女家族式微,世子深知以侯府的門第,家中長輩定會多加阻攔,於是直接奏請了一道賜婚聖旨。

衛家所介意的門第,對父皇來說卻是最樂見其成的,便同意了衛世子的請求。

「這……那……此事為真?衛世子真的心儀那女子?不曾使用威脅逼迫等手段?」

「回殿下,小的見世子在軍營中,多次撫著腰間的荷包,嘴角還帶著笑意,不似做戲。那荷包繡的花樣是一朵蘭花,縣令之女閨名中帶有一個蘭字。」調查之人繼續說道。

「殿下,臣記得,長兄回京之後,身上就戴著個荷包,一看就是女子所繡。不僅如此,長兄還時常躺在屋頂,拿著荷包對著月亮傻笑。臣如有半句虛言……」衛凜舉著手就要發誓。

「行了行了。本宮不過是擔心有女子被逼迫,或被衛世子三言兩語蒙騙。既然真是兩情相悅,那是再好不過,去吧,讓人收手。」

「是,殿下,小的告退。」

來人離去,剩我與不明所以的衛凜大眼瞪小眼。

「方才本宮的問題,駙馬還未回答。」我冷笑著看他,別以為我會放過他。

「殿下,當初十七公主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他認真地註視著我,卻反問了我另一個問題。

「什麽所言,十七說了那麽多話,你問的是哪句?」

「殿下試圖與十七公主爭駙馬。」

「假。」

「那殿下心儀長兄?」

「未曾有過。」

「既如此,殿下為何對長兄的婚事如此在意。」

「因一樁誤會,本宮以為他……」

「他如何?」

「罷了,既然是誤會就不談了。」我擺了擺手。

「殿下若告知臣,臣便回答剛才殿下所問的問題,是臣的答案,也是忠勇侯府的答案。」

「謔~」

這可是份大禮啊。

似乎怕我不信任,衛凜再次說道:「臣以性命以及衛家列祖列宗起誓,將如實回答殿下。」

「我十歲時,在禦花園見過剛被封為少將軍的衛世子,彼時我正要去為我母妃剪花,衛世子正同一名小廝在禦花園內小聲地說著話。那小廝擡手之間,不小心將我要剪的芍藥碰掉了,正好被我撞見。」

「衛世子見到了我,立馬將小廝擋在身後不說,還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求我饒過小廝一回。」

「那時我就想,忠勇侯府的世子,對那名小廝未免太護得緊,已不像是主仆之情了。更何況,一般宣召進宮都不能帶奴仆,世子竟然還將小廝帶了進去,還帶到了禦花園,」我說出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隱隱有些激動,「後來,世子年方二十四了還未成婚,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測,以為世子有那什麽……那龍陽之好。」

「於是聽聞他請旨賜婚,還以為哪家女郎受了蒙騙,本宮定要將這位道貌岸然的衛世子的真面目公之於眾。」

「誰想到,還真是兩情相悅。難不成當時真是本宮誤會了?」

既如此,那當年那位小廝,若是能尋到的話,不知是何模樣了,看來得向衛世子打聽打聽才是。

「天大的誤會!」衛凜突然大叫了起來,只見他那張臉黑得比鍋底還黑,胸口劇烈起伏著,一副十分動氣的模樣。

「還好事先調查了,否則要是壞了一段良緣,就是本宮的罪過了。」我心有余悸道。

「殿下!」

「嗯?本宮說完了,換駙馬回答了。」

「殿下,真的不覺得臣眼熟嗎?」

「挺眼熟的,日日都見,還能不眼熟嗎?」我連夢裏都見過好幾回了,唉,不好提不好提啊!

「臣指的是賞花宴之前,殿下真的沒見過臣嗎?」

「確實沒見過。」我再次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這五官,實在是驚為天人啊。

等等,驚為天人。

「你家中可還有與你容貌差不多的遠房兄弟?」我問衛凜,說不定那小廝的身份真是喬裝,只不過不是女扮男,而是世子的弟弟,這麽想來,當初的舉止倒也說得過去。

「沒有。」衛凜答得幹脆。

「這樣啊。」可惜了,看來茫茫人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當初那人。

我感慨著:「不過有那等容貌,想必時至今日已被人采擷了去也說不定。」

我李馥熙向來喜歡的除了獨一無二還要專屬與我,心不向我,身不屬我,那不要也罷。

「殿下堂而皇之在臣面前談論別的男子,可是不滿臣這位駙馬?臣自小低調行事從不張揚,除了習武就是讀書,只在練武場、軍營以及家中往來。不從花叢過,片葉不沾身。」

「是嗎?」

「殿下大可派人去查,臣在侯府的院子裏連棵樹都是公的。」

「什麽樹分公母?」

「銀杏。」

「嗯。那駙馬和忠勇侯府的答案是?你的上一世,是誰繼承了大統。」我看向他。

「吾皇萬歲。」

「答案!」

「太子殿下千歲。」

天佑我大瀛!我太子皇兄這個皇位跑不掉了。

「本宮對駙馬的回答很滿意。」我拿出一塊令牌扔給他,「拿這牌子去寶珍樓找杜十娘,讓她開庫房給你逛逛。」

寶珍樓庫房裏頭的東西,是只屬於我的,不在那些一品冊上,別說有價無市,就是外人壓根就不知道有那些好東西存在。

「臣不要寶珍樓的東西。」

「那你要什麽,你說就是。」

「臣想知道殿下的小字。」

「本宮沒有小字。」

「那殿下的小名是?」

「兒時母妃會喚我小瓏。」

衛凜又用那種不自愛的眼神瞧我了,「殿下,可要知道臣的別字。」

禮尚往來,本宮好像也應該知道一下,「叫什麽。」

「慕瓏,臣的別字叫慕瓏,慕艾的慕,殿下小名那個瓏。」

「啊?這,噢,也,也是好名字,不……不錯。本宮還有事要去找皇兄,駙馬,駙馬去寶珍樓逛逛。來人,來人,快!備馬!」

這人如此向我表達心意,未免有點太突然。

嚇得我這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過他又怎麽知我的小名是哪個瓏。

眼下不是談情說愛之際,本宮還有更重要的事。

*

快馬疾馳到京郊行宮,守門的侍衛不讓我進去,眼看著本公主這顆金貴的頭顱就要往大門砸,侍衛們連忙哆嗦著將大門開啟。

我提起裙擺直接沖向了皇兄的寢殿,「李覓,你給老子起來!」

等進到屋內,我渾身瞬間僵硬起來,瞧著屋內的一圈人,本宮十分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都,都在啊。」

「老臣,見過馥熙殿下。」劉尚書忍著怒氣地說道。

「沒想到馥熙殿下辦事如此效率,老夫剛從公主府出來,行宮大門就對老夫敞開了。」衛老頭捋著胡須笑嘻嘻地說著。

「臣等,見過公主殿下。」除此之外還有一大群人。

而我那病得要死的皇兄正在做什麽,正背著手站在一群人中間,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我,而嘴角強忍的抽動已經出賣了他。

「行了,父皇的意思孤已明白,各位都先回去吧,東宮再敘吧。」太子皇兄對著一眾人說道。

三三兩兩的大臣還未完全走完,劉尚書叨叨絮絮地開始了,「兄為長,馥熙殿下怎可直呼太子殿下名諱。馥熙殿下身為公主,萬人表率……」

「劉尚書,本宮今日還有要事要辦,改日再登門悉聽教誨。誒,衛世子,請留步!」我隨意抓住門外一個人的背影,連忙喊著追了出去。

呼~還好逃出來了,每回被念叨我回去都得頭暈好幾日。

「不知殿下有何要事吩咐。」衛世子轉身問。

衛世子,衛凜的長兄,與衛凜還不到三分相似,大概不是一母同胞的原因,看忠勇侯,也就是他們父親的樣子,想來衛凜生母應當是位了不得的美人,可惜無緣見到。

說到美人,既然人在此,不如就問一嘴吧,「本宮記得,約莫八年前,世子在禦花園誤碰了一株芍藥,當時跟在世子身旁的那位小廝肖似本宮一位故人,想問世子,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衛世子一臉不解地看著我,「殿下想問,八年前禦花園的那位小廝?」

「正是,若世子方便,請告知。」

「無不便之處,那人便是臣的六弟。」他說。

本宮猜得沒錯,果真是他的弟弟,六弟,他的六弟,六……?

「你六弟?是你六弟?」

「正是,臣的六弟便是馥熙殿下的駙馬,衛凜。」

我一拍腦門,對世間這些繞圈圈的事,實在是……實在是捉摸不透啊。

繞來繞去,沒想到是一個圈。

「臣的六弟自那一日禦花園別後,便將殿下放在了心上。時隔多年,聽聞陛下有意為殿下擇駙馬,六弟便求到太子殿下的跟前,才有了後來的賞菊宴一事。」衛世子繼續說道。

「臣下月初二成婚,若殿下得空,還請殿下到府上飲杯喜酒。」

「一定一定。」

「那臣先告辭。」

「好的好的。」

*

八年前那人竟然是衛凜。

大婚第二日,他在馬車上問我有沒有見過他,原來是這個意思。

唉!真不是我忘記,實則八年前在禦花園我也只看了個大概,那人大半個人衛世子擋得嚴嚴實實。本宮難道還能撥開衛世子,將他身後的人從頭到腳看個清楚?

那時,我母妃還在,和衛皇後不對付呢!

陰差陽錯,他竟成了我的駙馬?不對,是刻意而為知。衛世子說,衛凜將我放在心上多年……

嘿!本宮說什麽了,就算我原本的駙馬人選中沒有衛家人,姓衛的也得上趕著來。

算他識相。

回想起衛凜的那些行為,前世高僧,是吃那位路邊撿來僧人的醋?烤栗子中暑得菩薩指點,是吃那位假嶺南人的醋?

還荔木炭,把人家荔枝樹都砍了燒成炭。

德行!

這回又說什麽上一世我如願以償卻與衛世子終成怨偶,凈胡說八道,我壓根對衛世子沒什麽心思,何來如願以償。

不直接讓衛老頭在我父皇面前替他說幾句好話,而是去找我皇兄?

等等,找我皇兄?那不就代表,衛家早就和我皇兄……

好啊,虧我還為了不被美色迷了眼,怕著了別人的狐貍道,辛苦克制著。

克制得我都在夢裏這這那那啊!

「劉尚書走了。」皇兄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回過頭一看,一陣咬牙切齒,「皇兄,你騙得我好苦!」

「咳咳。」皇兄心虛地假咳了一聲,「皇妹勿怪,為兄也是受父皇連累。」

「什麽連累?」

「當父皇意識到生了太多皇子的時已經來不及了。皇位就那麽一個,為了國不亂百姓不苦,只得讓孤裝病。一來降低孤的存在,二來也好借此引出懷有異心的人。」

「那都殺了沒有?」

「該殺的都殺了,暫時不好殺的貶為庶民,五世不得離京。」

也就是奪了權,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著。

「父皇還是太手軟了啊!」我感嘆了一句,「若是我,便殺了一勞永逸。」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事關國本,需要權衡利弊。」

「還是皇兄周全,在我眼裏,只有皇兄才能擔大任!若日後皇兄不便動手,我便替皇兄掃了那些障礙。」

「為兄自有法子,你且安分些,父皇尚在,這種話你以後少說點。」

「那皇兄,我,就是……我也知道比我年長的公主有不少,衛皇後的那兩位,身份上來說是中宮嫡出,那我……皇兄,你要是登了那啥之後,我……會封我為……為那什麽嗎?」

「以往敢說,如今怎麽不敢說了。「皇兄瞥了我一眼。

「這不是,我原以為衛家是敵對,沒想到是盟軍,那既如此,衛皇後將來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後,那皇兄會不會難做?」

「當年險勝溯梟以及魏家一家捐軀的訊息一同傳來之時,魏貴妃因過於悲痛動了胎氣早產下你,父皇那時便為你取名為馥熙。傳聞龍生九子,第八子名叫負屃,音同馥熙,皇嗣當中,此份尊榮僅皇妹一人,滿朝文武皆無異議。若以後再反對孤的決定,不就等同於反對父皇。」

「啊?難道我想少了,父皇不會是想立我為皇太女吧?這,皇兄,呵呵呵呵,我對皇位沒興趣的,我當皇兄如同胞兄長,皇兄可不要與我心生間隙才是。」

太子皇兄瞪了我一眼,「你現在倒是學會陰陽怪氣了,怎麽,你那駙馬教你的?」

「說到駙馬,賞菊宴,皇兄插手了?」

「區區小事,你不必謝我。」

「皇兄明擺著給我下套,又知道我會謝你?」

「孤當了你十八年皇兄,還能不知道你。衛凜的容貌自不用多說,雖是庶出,卻能閑散自由,但也不至於讓人看輕。後院幹凈,無丫鬟通房,身心如一,對你念念不忘整整八年。容貌舉世無雙,心意獨一無二,專屬於你,不正是皇妹一向所喜。」

「不過,衛家真的是站在皇兄這邊嗎?確定了嗎?不會假意示好,然後用美男計勾引我,再借由我影響了皇兄吧?」

「孤又不是將死的無用之人,還能讓誰影響去。就算衛家有異心,為兄有的是方式對付他們,皇妹且放心,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皇兄說到一半,突然認真地看向了我,「皇妹方才說皇太女……皇太女。」他半瞇著眼打量了我一眼,「為兄身旁有不少可用之人,助皇妹登上皇位並非難事。」

「既皇妹待我如一母同胞親哥,不如,就替我……」

「黃忠全!」我趕緊大喊,「黃忠全,快!快將本宮趕出去!」

溜了溜了,本公主生來就是要享福的,為人兄長,他也好意思推妹妹出去受苦。

我一路跑向了行宮門口,在門外竟然看見了等候的衛凜。

「臣來接殿下。」衛凜說。

「嗯,辛苦駙馬了,快走快走。」我的氣還沒喘勻就趕著他上馬車了。

*

「殿下……」馬車中,衛凜一雙眼睛像是要把我吸進去一般,令人無處可逃。

他這麽看我是什麽意思?本宮雖然好美色,但也並非荒淫無度之人,這可是在馬車上,回公主府的這一路都熱鬧得很呢。

他想做什麽?

「殿下……」他又喚了一聲。

「什麽事,做吧,不,不是,有什麽事,駙馬直言便是。」想得我自己一陣臉熱。

「殿下為何不看臣。」

「哪有。」我用力瞪大著眼睛瞧他,不這樣,我這稍微有些些不爭氣的眼珠子老是要轉到別處去。

「殿下,昨日下人送熏香到東苑時,不小心將殿下的熏香摻在其中,冬生他們沒註意,就與臣的熏香一同燃了。」

我就說今日怎麽隱隱約約在他身上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兩種熏香摻在一起燃的味道臣甚是喜歡,殿下應當不介意吧?」

「駙馬要是喜歡,方子送你也可。」不就一熏香,喜歡送他了。

「殿下這枚玉佩的花紋樣式甚是奇特,「他指指我腰間掛著的一枚玉佩說:」寶珍樓的庫房令牌臣用不著,能否換殿下身上玉佩。」

「這是本宮的貼身玉佩,你要幹嘛?」我連忙捂住身上的玉佩,這枚玉佩是萬年玉髓打造,連花紋樣式都是本宮親自設計的。

「就是殿下的貼身玉佩,臣才想要。」他倒是不客氣。

「你想要?」

「嗯。」衛凜點了點頭,滿眼期盼地看著我。

美色誤人!誤人!

「給。」

我送!

而他接過的下一瞬直接系在了自己的腰間,還解下了原本他自己的玉佩,放到我手中,「殿下腰間少了枚玉佩,不如將臣的玉佩掛上吧。」

他的玉佩比起我的萬年玉髓是差了些,但也算配得上本宮的身份。

「這玉佩是臣親自刻的,世間僅此一枚,殿下應當不會拒絕臣吧?」他笑著說。

德行!都這麽說了,本宮還好意思說不嗎?

行吧,也只能勉為其難將其系在腰間,「滿意了?」

「殿下……」

「又想要什麽?」

他抿著嘴,欲言又止地搖了搖頭。瞧他這樣,本宮反而來了興致。

「你坐過來。」我拍了拍我身旁的位置。

「是。」他起身挪動,再次坐下時緊緊地挨著我,隔著褲子我都感受到了他腿側的熱度,而我被貼得都快渾身發燙了。

怎麽突然感覺他身上好香。

我側頭瞧著他的雙眸,他這張臉我已經夠喜歡了,但臉上的這雙眼睛,最得我心。

「可,可是臣臉上有東西?」他有些緊張地問。

「駙馬肖似本宮一位故人。」

「殿下這是何意?臣似您哪位故人?您眼睛瞧著臣,心中想的確實旁人。殿下未免太欺人太甚。」他一下子又炸毛了。

真有趣。

「哪位故人又是誰,姓甚名誰,年方幾許,家住何方,與殿下何來有故?」

「駙馬這般激動作甚,左右已是故人。」我輕飄飄地說道。

「那位故人可婚配了?」

「嗯,成婚了。」我說。

「那殿下還有什麽可想的。」衛凜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語氣也緩了下來。

「就是突然想到而已,八年前偶然一見,驚為天人,如今想起來,甚是可惜,沒在當時問其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不然……」我故作可惜地搖了搖頭。

「不然殿下還想如何?八年前的人殿下還記著呢?那人既已成婚還能讓殿下念著,他究竟是誰?殿下可別忘了,臣才是聖上欽點的駙馬。」說完還將賜婚聖旨從袖子內掏了出來。

「這……這麽大的聖旨你還隨身攜帶啊?」我驚訝地看著他。

「臣若不帶著,怕殿下忘了臣的身份。」他有些驕傲,將聖旨攤開,「殿下瞧,這可是聖上親印的玉璽,玉璽!」

「行了,知道了,收起來吧。」

衛凜將聖旨小心翼翼地卷起,再次收回袖中,「那人是誰!」

「本宮也不知道,只記得是在禦花園見過,噢,當時你的長兄衛世子也在。」

衛凜楞了一會兒,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還有些微微顫抖,「殿下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今日碰上衛世子,都知道了。本宮且問你一句,當日賞菊宴,你落水之時,真昏迷假昏迷?」

「臣服了蒙汗藥,落水時已無意識。」他說。

「真豁得出去啊!」

「臣信殿下。」

那些小打小鬧的裝病裝暈,我都可以不在意,但要是遇上真正生死一線的時候還能抑制住身體的本能,那麽此人對我來說,反而是一個可怕的存在。

「那殿下,可知曉臣的心意?」

「知道了。」我咽了咽口水。

「那殿下的意思是?」

「駙馬身上的香味如此與眾不同,甚是好聞。」

「殿下喜歡?」

「嗯。」我側著頭湊近他又輕嗅了幾口,上頭。

「臣已是殿下的駙馬,殿下不必客氣,想做什麽就做吧。」

他都這麽說了,我怎麽好意思什麽都不做呢!

我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手攀到他的脖頸後方,將他壓了下來。

「駙馬。」我的眼神在他的臉色細細觀摩著,最後停在了雙唇的位置。

「馥熙公主,喚臣衛凜可好?」

這時候,嘴是用來叫名字的?哪還有空!

滋味甚美,真香啊~

馬車挺穩後,我放開了衛凜,用錦帕擦了擦嘴,而他輕咳了幾聲,整理著胸前的衣襟。

「臣記得扶雲堂裏擺著一個梅瓶,臣瞧著甚是喜歡,若是日日能見到便好。」他柔聲說道。

「你喜歡?送你了,帶回東苑想什麽時候看都行。」我大手一揮,梅瓶是本宮閑著無事自己畫的。不錯,有眼光,送!

「殿下。」衛凜深吸了一口氣,「臣的意思是,臣想與殿下同住在扶雲堂!」

「殿下……」

「住住住。」我說完渾身熱辣辣的,連忙掀開簾子準備出去吹吹風,然而還沒腳還沒跨出去整個人已經從背後被人橫抱了起來。

衛凜緊緊地將我抱在胸前,跳下了馬車。

「你這是做什麽!」

這可是公主府的大門口,本宮身為公主,萬人表率,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同駙馬摟摟抱抱,以後我還要怎麽豎立長公主的威嚴。

雖然天色已晚,但路上的行人並不少,還有人看過來了!

「殿下累了。」

他這麽說,我也只能裝作一副很累的樣子,倚在他胸前。

耳朵裏傳來的除了他的心跳聲,還有他刻意壓低的愉悅笑聲。

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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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

以下小番外為男主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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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兩位公主表姐的口中聽聞過不下十次關於宮裏那位十九公主的事跡。

十九公主的外祖一家在與溯梟一戰中用滿門忠烈的代價換來了勝利。

十九公主深得聖心,連名字與表姐們都不一樣。

聽說,十九公主錙銖必較,無論誰惹了她她都要報復回去。

聽說,十九公主霸道又專橫,她的東西別人不準碰,別人的東西她連一眼都懶得看。

聽說,十九公主天生就愛美人,連淳錦宮的太監宮女都比其他地方的好看。

表姐們說:凜弟,你生得這般好,以後要是進宮一定要低調一些,否則被十九皇妹發現了,會把你抓到淳錦宮裏關起來不讓你回家。

我想表姐的話或許還保留了幾分,後宮要留一個男的,那麽就只能把那男的變成太監。

我不想當太監,於是每回姑母宣我和兄長進宮,我都換上了小廝的衣服。

那一日,長兄在陛下封為少將軍,向姑母請完安後我們便要一同回府,因為高興,一路上我與長兄說了不少話。

途徑禦花園之時,我不小心碰到了一盆花,將上面幾朵盛開的芙蓉打落在了地上。

芙蓉,是淳錦宮那位魏貴妃最愛的花,也就是十九公主的母妃。

「衛世子,恭喜。」

不遠處傳了一道聲音,我與長兄同時看了過去,但在長兄看清來人的時候就快速將我拉至身後,擋了起來。

「臣見過十九殿下。」長兄向來人行禮道。

十九殿下,就是表姐口中那位愛美人會把我留在淳錦宮當太監的十九公主。

錙銖必較的十九公主。

霸道又專橫的十九公主。

她的東西不準別人碰的十九公主。

我還把她母妃的芙蓉花打落了。

「那位是?」

我在長兄身後,仿佛看見十九公主正探身想要將我看個清楚。

糟了。

「方才臣不小心將魏貴妃的芙蓉花打落了,還請殿下責罰。」長兄將我擋得更嚴實了。

「無心之舉不必在意,幾朵花而已,開了本來也要落的。」十九公主說。

她好似也沒那麽專橫。

「謝過殿下。」長兄說完我也松了一口氣。

「嗯。」十九殿下只是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宮女轉身就離開了。

就離開了……

我看了看腳邊的芙蓉。

她也不像霸道之人。

我從長兄身後出來,看向十九公主的背影,只看到她的袖口和裙擺繡著的齊整繁重的金線。

可不知道為何,剛才匆匆瞥見的那一副靈動雙眸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回到侯府過了好幾日,宮裏悄無聲息的,沒有任何怪罪下來,就連表姐們過來也不知道那日禦花園一事。

十九殿下怎麽可能是錙銖必較的人!不可能!

我想,我或許應該,親自向十九公主道歉,她應當不會將我閹了當太監吧。

十九公主不是那種人!

姑母再次宣我進宮的時候,我沒再換上了小廝的衣服,不僅如此,來回的路上經過禦花園時都特意放慢了腳步。

卻沒再碰見過十九公主。

魏貴妃病逝後,聽表姐們說十九公主常常離開皇宮不知去往何處,幾個月大半年才回來一趟。

後來聽祖父談起,才知道是替太子殿下尋藥了。

如此有情有義,十九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公主。

祖父要去東宮的時候,我求他帶我一起去,想看是否能遇到十九殿下。東宮是進了,但不巧的是十九殿下前腳剛離開,正當我失落之際,太子殿下問我話了。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了?」

「回太子殿下,衛凜今年十歲。」

太子殿下轉頭又問祖父,「你這位孫兒生得不錯,身上可有指腹為婚的婚約?」

「沒有。」祖父答。

殿下看著我滿意地點點頭,交待道,「平日裏記得多加用功,嚴格律己。」

「是,殿下。」

回府的路上,祖父看著我的臉好一會兒,才說,「你可曾知道宮裏的十九公主?」

「知道。」

「見過沒?」

「遠遠……遠遠地見過一次。」我回憶起禦花園事件,仿若昨日。

「聽東宮那位的意思,怕不是……」祖父自言語言說到一半,沒有再繼續。

「祖父,怕不是什麽?」

「你且好好用功努力吧。」

「是。」

祖父不說,我也大概能猜到。太子殿下問我有沒有婚約,祖父莫名問我見沒見過十九殿下,那不就是……

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

府上來了個禦廚,姓高,聽聞先皇後在是頗為喜歡他所做的暹羅菜系,正好祖母也喜歡。

我知道魏貴妃同先皇後交好,十九公主又與太子殿下親如一母同胞,這麽一來,說不準能從高禦廚口中聽到更多關於十九殿下的事情。

高禦廚說,公主不喜歡別人叫她十九殿下、

那我以後便叫馥熙殿下。

高禦廚說,公主最喜愛他做的那道東炎湯。

我也喜歡了。

高禦廚還說,我們殿下曾為了自己的宮女出頭將十七公主打暈了。我們殿下最愛那些獨一無二的東西,若已屬於他人,殿下便再也看不上了。

我一定專屬於我們殿下,不對,我一定專屬於我的殿下,一定!

表姐們年滿十八後就被聖上賜了婚,眼瞧著馥熙殿下也滿十八歲了,宮裏卻傳出,我的殿下對我的長兄有意。

萬萬不可,長兄已心有所屬,絕非殿下良配。

我將這些年來對殿下的心意同長兄和祖父坦白了,祖父給我指了條路,讓我去找太子殿下。

「孤打算設局讓馥熙救你,屆時會將你投入湖中,不過你得提前吃蒙汗藥,若是馥熙不救,你會有性命危險,怕不怕?」

「馥熙殿下會不會梟水?會不會有危險?」

太子殿下沒回答我,只是扔給我了一包蒙汗藥就叫我回去了。

賞菊宴,一切順利,馥熙殿下也接了聖旨。

我想,她應當是看中我了。

但她沒有……她沒有……她沒有!她看向我的眼神分明充滿了興趣,為何我勾引她,她卻無動於衷!

她撿了個破亂不堪的僧人,還給他請了大夫治病!

不過我病了,她給我請的是禦醫,禦醫!她還為了不讓我出家,將那僧人送走了。

熟親疏遠,不用本駙馬多說了吧。

她見到那個蘭息的時候,眼神停頓了兩下,整整兩下。不過從柱子上掉下來的時候,她還是朝我伸出了手。

熟親疏遠,不用本駙馬多說了吧。

她撿了個身份不明的罪奴,還吃過他采的荔枝!

不過她心疼我中暑,不僅不讓我烤栗子,還吃我剝的栗子。嶺南人采的荔枝還帶層殼呢,我給她的可是栗仁,沒殼的。

熟親疏遠,不用本駙馬多說了吧。

她支持我給那七王世子一點顏色瞧瞧,她站在我這邊了。

她怕我被降罪,還在陛下面前維護我,為此付出了一個月俸祿的代價。

她心裏應當是有我的。

不,她沒有!她一聽到長兄要娶親了,都顧不得昏迷的我了。

等等,她以為當年禦花園的我和長兄……

誤會!天大的誤會!但也證明,她心裏頭是沒有長兄的。

她心裏肯定有我!不然為何聽到我的別字,害羞地耳朵紅了!還跑了!

我從未看過她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

真可愛,我的殿下。

*

那我可就不藏著掖著了!

其實我每晚都在東苑熏她的熏香,但又不敢熏太久,以後可以天天熏了。

也不用,還熏香那麽費勁做什麽。

她與我交換了貼身玉佩,這可是定情的意思。

她知道我是八年前禦花園裏那個小廝了,她還讓我貼著她坐在一起。

她靠我很近,她親我了,她還把手伸進我的衣襟,摸我了。

這怎麽是輛馬車,這怎麽不是張床啊!

今夜,本駙馬必須躺在殿下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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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看到這裏,全文完結!!撒花!

禁止搬運全文,禁止,否則頭發全掉光。

不會再續,到這裏全部結束,感謝閱讀,啾咪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