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男友一起穿越了。
他是皇子,我是民間的采荷女。
他全城張榜尋神女,告示上是我的畫像。
昭和三年,他新皇登基,許我榮華富貴,允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昭和十年,他與美人榻上擁吻,我獨坐冷宮賞天上日食,天地漆黑,系統發來提示:是否回歸現實世界?
皇宮那頭,他慌忙跌落美人榻,赤著腳跌跌撞撞奔向冷宮,而那座宮殿,已然空蕩。
1.
半年前,我穿越了。
彼時,我和徐枕剛剛創業失敗,負債八十萬。
穿越系統找到我們時,我們正面對面嗦著泡面。
「你也收到了?」
我和徐枕面面相覷,同時問道。
「反正現在也一無所有,不如放手一試。」徐枕握著我的手,目光炯炯。
我回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眼前一陣白光,耳目暈眩間我聽見系統提示道,「穿越後,只有日食之日方可回歸現實世界。」
再醒來時,我成了江南的采荷女,無父無母,孑然一身。
我每日就著腌菜啃饅頭,咽不下去時,就閉上眼睛反復回想那碗泡面的味道。
只是日子久了,連那泡面的味道也越發模糊了。
我劃著竹筏四處采蓮,所過之處,逮著人便問,「可曾遇到過一個叫徐枕的公子?」
半年過去,一點音訊都沒有。
夜深人靜之時,我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聽著雨滴穿透漏頂滴落的聲音,總是會想,我和徐枕還能再相遇嗎?
人海之大,九州寬廣,交通落後,光是相遇就已經很難了。
又或許,他已成了哪家公子,娶了妻妾,生了孩子,人生美滿,也便不打算尋我了。
……
想得煩悶了,我便起床浣衣。
月光很亮,流銀滿地。
我舉頭望月,低頭浣衣,肩膀止不住輕輕顫動……
2.
采荷收入微薄,我不堪饅頭之擾,暗自思忖掙錢之道。
我原是化學專業出生,會造些肥皂、洗頭膏、香料之物,便拿到街上去賣。
這日,我正挎著籃子準備擺攤,忽聽得有一官兵喊道,「都聽好了,誰若能提供神女的線索,懸賞黃金千兩!」
我忙撥開人群走上前一探究竟。
告示之上,竟是我的畫像。
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我揭了告示,往縣衙去。
張縣令長眉微蹙,舉著畫像仔細比對,忙喊道,「快來人,備馬車。」
一路輾轉,半個月後,馬車抵達皇宮。
我在殿前等候,徐枕跌跌撞撞跑來見我。
重逢的一瞬間,我們笑著落淚。
「見到三皇子殿下,還不下跪!」一旁的隨從出聲呵道。
「無妨。」
徐枕擺手屏退了旁人。
我們緊緊相擁,激動地轉起了圈圈。
「我還以為你討了老婆,不要我了!」
我捶打著他的胸口,又哭又笑。
徐枕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腦袋,語氣溫柔得能溢位水,「怎麽會呢寶寶,我好想你。」
「你這拿了皇子的爽文劇本,妻妾美姬成群,可不得不要我了嗎?」
徐枕苦笑道,「哪裏是什麽爽文。」
原來,三皇子李奉晚的母妃因難產而死,母族又都是文官,借不上什麽力,加之他本人也是資質平平,所以不受重視,也不得皇帝喜愛,從小缺衣少食,無人庇護,人人都可以欺負。
徐枕在摸清楚「自己」的情況後,便開始一點點籌謀,先是投擲詩詞佳作,由宮人吟誦,傳至皇帝耳中。
又巧妙地解了太傅提出的「雞兔同籠」難題,得了皇帝賞識,得以召見。
宮中人勢利,見三皇子得到了皇帝的青眼,對他的態度立馬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他才得以暗中派人去尋我的下落。
可惜在資訊不發達的古代,想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
「所以我就想,既然我找不到你,那便讓你來找我。」
徐枕利用他所學的機械專業,制造出了一台無梭織布機獻給皇上。
「父皇,兒臣昨夜夢中遇到一神女,這織布機便是神女所授。」
無梭織布機對改進織物和提高織機的效率取得了顯著成效,皇帝龍顏大悅,賞賜了李奉晚許多金銀寶物。
李奉晚卻跪在地上,鄭重道,「兒臣不要賞賜,兒臣有一心願。」
「哦?」皇帝好奇道,「說說看。」
「神女博古通今,有八鬥之才,必能為父皇分憂,為大衛謀福,兒臣便問神女,該去何處找她?」
「神女告知兒臣,她便在這九州大地上。」
「兒臣想請旨,張貼告示,遍尋神女,凡能提供神女線索者,賞金千兩。」
皇帝欣慰於李奉晚為大衛著想的心,點了點頭,「準了。」
3.
「你給我戴這麽高的帽子!到時候我打臉了怎麽辦!」我捏著徐枕的臉氣鼓鼓道。
徐枕將我圈進懷裏,「放心,有我護著你。」
次日,徐枕便向皇帝求娶我為妻。
皇帝蹙著眉,有些為難。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神女」轉世,竟然只是一介草民,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嫁予皇子為妻,實在有失皇家顏面。
可皇帝耐不住李奉晚堅持,便為著「神女」一說,硬著頭皮答應了,嘴裏還忍不住嘟囔,「不過這也太瘦弱了些……」
三皇子府內的總管張丁是李奉晚母家的舊人,他也曾再三點撥徐枕,「殿下,李氏一族式微,如今殿下能借力的,唯姻親耳,娶妻之事上,還望殿下三思……」
徐枕也不是不知道前路坎坷。
但,年少所愛之人,怎能權衡利弊,怎能計較得失。
他堅定道,「我非她不可。」
不日大婚。
三叩九拜,送入洞房。
我蓋著紅蓋頭坐在鴛鴦榻上靜靜等待。
屋外有幾個婢女走過,竊竊私語。
「陛下說我們這位皇妃是‘格外瘦弱’,你們都懂吧!就是意指她形貌醜陋呢!」
……
古代以豐腴為美,像我這種瘦得平胸的女子,當得上一句「形貌醜陋」,我不由心頭郁結。
屋內燭火跳動,沒一會兒,門就開了。
徐枕早早散了筵席。
他揭開我的蓋頭,湊上前來,那張好看的臉無限放大貼近,攝人心魄。
我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沒來由地想起了三年前的初見,也是這般的悸動,心潮澎湃。
他忽而笑了,鼻尖抵著我的鼻尖,聲線磁性,「老婆,你的臉好紅。」
別說,po文看那麽多,親身實踐還是頭一次,我害羞至極。
徐枕托著我的後腦勺,將我壓倒在床上。
他依戀地摩挲著我的唇,修長的指尖輕輕挑開我的衣襟,向下劃去。
我一個機靈,死死地護住了胸口。
「怎麽了?」他嗓音低啞魅惑,似乎在極力地克制。
我支支吾吾道,「我那個……很小,你會不喜歡嗎?」
他忽而輕笑,饒有力道地抓著我的手腕,按在了床邊,附耳低語,「一雙明月貼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圓。」
他說完,低頭吻住了我的耳垂,我身軀一顫,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腰。
……
意亂情迷之時,我嚶嚀著開口,「我是不是得研究一下避孕套怎麽制作的?」
徐枕深嗅著我脖頸之間的氣息,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用,懷了就生。」
「可是……」
溫熱的唇堵住了我未盡的話語,欲火在他眼中燃燒。
徐枕扣緊我的腰,聲線低啞,帶著誘哄,「專心點寶寶,我要沖刺了……」
4.
前朝後宮聽聞三皇子殿下娶了個形貌醜陋的采荷女,還聲稱為神女,都對我存了幾分好奇。
這日,我正在堂前納涼,丫鬟連枝遞來一份請帖。
皇後娘娘欲舉辦賞荷宴,特邀請王宮侯府的女眷們出席。
我本不喜熱鬧,奈何我現在身為皇妃,不得不去。
我出門時,正碰到徐枕回來。
他聽說我要去賞荷宴,淡黑的眉微微蹙起,有些擔憂,「要不不去了吧,我怕她們欺負你。」
我揉了揉他的眉心,淡笑道,「別擔心,我能處理好。」
他為了娶我,引得京城不少人笑話,連茶館裏說書的都以此為原型寫了個話本子,每日聽書的人絡繹不絕,人人都說當今三皇子是個傻的,不為前途考慮就算了,連好壞美醜都不分。
夫妻是一體,他為我背負許多,我也不能只做我的快活神仙。
……
賞荷宴當日,後宮大擺流水席,席間夏荷叢生,爭奇鬥艷,芬芳馥郁,更有歌舞天籟相伴,不甚快哉。
我沈浸其中,吃得暢快。
耳邊傳來竊竊笑語,「快看啊,這就是三皇妃,傳說中的神女。」
「還神女呢!你看她吃東西的模樣,完完全全就是個鄉野村婦。」
「八成是沒吃過這等好菜吧!生怕有人搶了她的肉似的。」
「奉晚哥哥當真是瞎了眼。」那人聲音略響,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
我聞聲望去,與一雙驕蠻的杏眼對上。
是鎮國公朱敬之家的獨女朱懿。
盡管李奉晚家世不顯,又資質平平,奈何長了張極俊朗的臉,朱懿自小便喜歡追在他屁股後面。
而徐枕魂穿李奉晚後,憑借現代人的學識又在皇子中脫穎而出,朱懿對他的喜歡便更甚了。
當時李奉晚求娶我的時候,朱懿在家哭鬧絕食了三天。
好在朱敬之看不上李奉晚的身世,一心希望朱懿嫁給太子李延吉,把朱懿關在府內,不許她外出,這才使我的親事避免了一番阻礙。
此刻,朱懿註視著我的眸子狡黠一笑,她起身向皇後娘娘說道,「皇後娘娘,這光是賞荷豈不浪費了這等美景,不若以荷花為題來作詩吧?」
皇後娘娘點了點頭,欣然應允,並將發間的一支玲瓏絲翠流蘇簪作為彩頭。
「好,那便由我來開個頭。」
「胭脂淡抹美人盼,殷紅朵朵飾羅裙。」
第二個人接著道,「粉玉清淺點點落,花開映月好入夢。」
……
輪到我,眾人探究的目光看過我。
我遲疑了片刻。
朱懿急於開口譏諷,「哎呀!怪我忘了,三皇妃出身鄉野,自然是不懂這些詩詞歌賦的!罷了罷了,你且跳過吧!下一位!」
下一位貴女剛要開口。
「且慢。」
眾人的目光再度向我匯集。
「怎麽?三皇妃有何高見。」朱懿笑著看向我,笑意不達眼底。
我看向她,語氣淡淡,「我只是在想吟哪一句好。」
「哦?三皇妃不會可別硬來,免得丟了奉晚哥哥的臉面。」
「就是!」
「她一個采荷女能作什麽詩啊?」
……
在四周人看好戲的笑意中,我淡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正值夏日,池塘裏荷葉鋪展,與天相連,碧色無邊,亭亭玉立的荷花在太陽映照下,更顯得嬌紅鮮艷。
「不錯,不錯,甚是應景。」皇後開口贊道。
「看不出來,這三皇妃還頗有幾分才學。」
「是啊,是啊。十四個字道盡了此情此景。」
……
朱懿一張嬌俏的臉,此刻難看至極,她咬著唇,一臉不甘心地瞪著我。
我在她憤恨的註視下,含笑繼續,「池面風來波瀲瀲,波間露下葉田田。誰於水面張青蓋,罩卻紅妝唱采蓮。」
「荷花宮樣美人妝,荷葉臨風翠作賞。昨夜夜涼涼似水,羨渠宛在水中央。」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影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
「夠了!」朱懿猛地打斷。
「不好意思,沒剎住車。」我笑著,飲了一口荷花釀。
朱懿坐回位置上,猛喝了一口酒,重重擲下酒杯的瞬間,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怒氣沖沖的臉上轉而染上不懷好意的笑。
她揚眸向我看來,聲量高了幾分。
「聽聞三皇妃乃是神女轉世,那定然有些特異之處,不知是否願意滿足一下我們這些凡人的好奇心?」
凡人都喜奇聞軼事,哪怕是科學發達的現代也一樣,眾人好奇的目光紛紛向我投來。
5.
我起身離席,走到正堂中央,向皇後下跪。
「母後恕罪。」
「臣妾出身鄉野,身份低微,並無什麽特異之處。」
眾人輕笑著,低頭耳語,等著看我的好戲。
朱懿則笑得很大聲。
「無妨。想來你這鄉野村婦也無甚特別的,無非就是長了張和神女相似的臉狐媚皇子罷了。」
她是鎮國公府的獨女,這半壁江山都是朱家打下來的,所以她自小就性子跋扈,嬌縱任性,皇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去了。
「然。」我伏在地上,繼續說道,「臣妾自小長於阡陌田間,幼時閑暇時便喜歡觀萬事之跡,循其規律,探其根本,拔草瞻風,貫微洞密,久而久之便也通曉一些天象。」
「哦?」皇後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我想起方才吟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時的情景。
「這池塘之上,蜻蜓低飛,想來就快下雨了。」
「笑話!」朱懿開口道,「你擡頭看看這空中掛著的驕陽,今日晴好,怎會下雨!」
皇後娘娘亦望了望這明媚的陽光,「是啊,日頭正盛,怎會下雨?」
空氣中濕度較大,潮濕的空氣將蜻蜓的翅膀給打濕了,加重了蜻蜓飛行的負荷,導致其低空飛行。同時,雨前氣壓低,昆蟲多在低空浮遊,蜻蜓為了覓食自然也會在低處飛行。
可這原理,我該怎麽和這群古人解釋呢?
「回母後,這猜測僅是臣妾觀察所得,無法解釋,但既然這賞荷宴還未結束,稍事等待便知。」
皇後點頭應允。
賞荷宴繼續,歌舞再起,眾人一邊品嘗美食,一邊欣賞樂曲,期間頻頻有人向我投來打趣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好戲。
日頭越來越盛,禦膳房送來了解暑的綠豆湯。
皇後身邊新添了兩個宮女撐著碩大的蒲傘遮蔽炎日,氣溫卻越發得悶熱。
皇後娘娘撫著胸口有些氣短。
我看多半是中暑了。
我默不作聲地讓連枝找來燭台、竹子和手帕。
工具就緒,我把碗裏倒滿水,點燃燭台,隔水把酒加熱,碗與碗之間架著濕手帕包裹的竹子作為冷凝管,蒸餾出來的液體順著冷凝管流進另一只碗裏,不斷重復。
空氣悶熱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皇後娘娘撫著額頭,閉眸冷聲開口道,「哪有什麽神女轉世,一派胡言!」
「哀家身體不適,這賞荷宴便到這吧!」皇後起身,近旁的宮女連忙上前扶住。
下一秒,晴好的天突然大雨傾盆,雨水驅散了空氣裏的悶熱,涼爽之意沁入心脾。
皇後站住腳,轉過身向天邊望去,方才晴空萬裏,此刻竟已經布滿了雲翳。
她聲音裏充滿了訝然,「竟真下起雨了。」
我笑著,把蒸餾提取的酒精倒在手帕上,命連枝送予皇後身邊的宮女。
宴席散去,我往府內走,朱懿路過我身邊時咬牙道,「這次算你走運!」
我回到府內,整個人累癱在榻上。
真搞不懂這些古人,怎麽老是喜歡整這些宴會,假笑不累嗎?
休憩之間,連枝從門外走進來。
「娘娘,你可真神了!」
「奴婢按照娘娘教的,把手帕交給了張嬤嬤,並告訴她如何使用,沒一會兒,皇後娘娘的暑病就痊愈了!」
我看著小姑娘一臉崇拜的樣子,忍不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我以前幹農活經常熱得頭暈,就自己研究出了這個解暑辦法,我會的可還多著呢,我跟你說……」
說笑之間,徐枕神情凝重地走了進來。
徐枕屏退了連枝,拉著我的手面露憂愁,「老婆,我被太子那狗賊算計了!」
「羌國來犯,他向老頭子舉薦我帶兵出征,七日後就要啟程。」
「雖說我是一國皇子,保家衛國是應該的,但你知道我是來自和平年代的呀,哪裏懂什麽打仗,我怕我死在戰場上,再也見不到你了……」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地眉心一跳,心下擔憂起來。我和男友一起穿越了。
他是皇子,我是民間的采荷女。
他全城張榜尋神女,告示上是我的畫像。
昭和元年,他新皇登基,許我榮華富貴,允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昭和十年,他與美人榻上擁吻,我獨坐冷宮賞天上日食,天地漆黑,系統發來提示:是否回歸現實世界?
皇宮那頭,他慌忙跌落美人榻,赤著腳跌跌撞撞奔向冷宮,而那座宮殿,已然空蕩。
1.
半年前,我穿越了。
彼時,我和徐枕剛剛創業失敗,負債八十萬。
穿越系統找到我們時,我們正面對面嗦著泡面。
「你也收到了?」
我和徐枕面面相覷,同時問道。
「反正現在也一無所有,不如放手一試。」徐枕握著我的手,目光炯炯。
我回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眼前一陣白光,耳目暈眩間我聽見系統提示道,「穿越系統只有日食之日方可開啟。」
再醒來時,我成了江南的采荷女,無父無母,孑然一身。
我每日就著腌菜啃饅頭,咽不下去時,就閉上眼睛反復回想那碗泡面的味道。
只是日子久了,連那泡面的味道也越發模糊了。
我劃著竹筏四處采蓮,所過之處,逮著人便問,「可曾遇到過一個叫徐枕的公子?」
半年過去,一點音訊都沒有。
夜深人靜之時,我躺在硌人的木板榻上,聽著雨滴穿透漏頂滴落的聲音,總是會想,我和徐枕還能再相遇嗎?
人海之大,九州寬廣,交通落後,光是相遇就已經很難了。
又或許,他已成了哪家公子,娶了妻妾,生了孩子,人生美滿,也便不打算尋我了。
……
2.
采荷收入微薄,我不堪饅頭之擾,暗自思忖掙錢之道。
我原是化學專業出生,會造些肥皂、洗頭膏、香料之物,便拿到街上去賣。
這日,我正挎著籃子準備擺攤,忽聽得有一官兵喊道,「都聽好了,誰若能提供神女的線索,懸賞黃金千兩!」
我忙撥開人群走上前一探究竟。
告示之上,竟是我的畫像。
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我揭了告示,往縣衙去。
陳縣令長眉微蹙,舉著畫像仔細比對,忙喊道,「快來人,備馬車。」
一路輾轉,半個月後,馬車抵達皇宮。
我在殿前等候,徐枕跌跌撞撞跑來見我。
重逢的一瞬間,我們笑著落淚。
「見到三皇子殿下,還不下跪!」一旁的隨從出聲呵道。
「無妨。」
徐枕擺手屏退了旁人。
我們緊緊相擁,激動地轉起了圈圈。
「我還以為你討了老婆,不要我了!」
我捶打著他的胸口,又哭又笑。
徐枕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腦袋,語氣溫柔得能溢位水,「怎麽會呢寶寶,我好想你。」
「你這拿了皇子的爽文劇本,妻妾美姬成群,可不得不要我了嗎?」
徐枕苦笑道,「哪裏是什麽爽文。」
原來,三皇子李奉晚的母妃因難產而死,母族又都是文官,借不上什麽力,加之他本人也是資質平平,所以不受重視,也不得皇帝喜愛,從小缺衣少食,無人庇護,人人都可以欺負。
徐枕在摸清楚「自己」的情況後,便開始一點點籌謀,先是投擲詩詞佳作,由宮人吟誦,傳至皇帝耳中。
又巧妙地解了太傅提出的「雞兔同籠」難題,得了皇帝賞識,得以召見。
宮中人勢利,見三皇子得到了皇帝的青眼,對他的態度立馬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他才得以暗中派人去尋我的下落。
可在資訊不發達的古代,想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
「所以我就想,既然我找不到你,那便讓你來找我。」
徐枕利用他所學的機械專業,制造出了一台無梭織布機獻給皇上。
「父皇,兒臣昨夜夢中遇到一神女,這織布機便是神女所授。」
無梭織布機對改進織物和提高織機的效率取得了顯著成效,皇帝龍顏大悅,賞賜了徐枕許多金銀寶物。
徐枕卻跪在地上,鄭重道,「兒臣不要賞賜,兒臣有一心願。」
「哦?」皇帝好奇道,「說說看。」
「神女博古通今,有八鬥之才,必能為父皇分憂,為大衛謀福,兒臣便問神女,該去何處找她?」
「神女告知兒臣,她便在這九州大地上。」
「兒臣想請旨,張貼告示,遍尋神女,凡能提供神女線索者,賞金千兩。」
皇帝欣慰地點了點頭,「準了。」
3.
「你給我戴這麽高的帽子!到時候我打臉了怎麽辦!」我捏著徐枕的臉氣鼓鼓道。
徐枕將我圈進懷裏,「放心,有我護著你。」
次日,徐枕便向皇帝求娶我為妻。
皇帝蹙著眉,有些為難。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神女」轉世,竟然只是一介草民,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嫁予皇子為妻,實在有失皇家顏面。
可皇帝耐不住徐枕堅持,便為著「神女」一說,硬著頭皮答應了,嘴裏還忍不住嘟囔,「不過這也太瘦弱了些……」
三皇子府內的總管張丁是李奉晚母家的舊人,他也曾再三點撥徐枕,「殿下,李氏一族式微,如今殿下能借力的,唯姻親耳,娶妻之事上,還望殿下三思……」
徐枕也不是不知道前路坎坷。
但,年少所愛之人,怎能權衡利弊,怎能計較得失。
他堅定道,「我非她不可。」
不日大婚。
三叩九拜,送入洞房。
我蓋著紅蓋頭坐在鴛鴦榻上靜靜等待。
屋外有幾個婢女走過,竊竊私語。
「陛下說我們這位皇妃是‘格外瘦弱’,你們都懂吧!就是意指她形貌醜陋呢!」
……
古代以豐腴為美,像我這種瘦得平胸的女子,當得上一句「形貌醜陋」,我不由心頭郁結。
徐枕早早散了筵席。
屋內燭火跳動,他揭開我的蓋頭,湊上前來,那張好看的臉無限放大貼近,攝人心魄。
我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沒來由地想起了三年前的初見,也是這般的悸動,心潮澎湃。
他忽而笑了,鼻尖抵著我的鼻尖,聲線磁性,「老婆,你的臉好紅。」
別說,po文看那麽多,親身實踐還是頭一次,我害羞至極。
徐枕托著我的後腦勺,將我壓倒在榻上。
他依戀地摩挲著我的唇,修長的指尖輕輕挑開我的衣襟,向下劃去。
我一個機靈,死死地護住了胸口。
「怎麽了?」他嗓音低啞魅惑,似乎在極力地克制。
我支支吾吾道,「我那個……很小,你會不喜歡嗎?」
他忽而輕笑,饒有力道地抓著我的手腕,按在了榻邊,附耳低語,「一雙明月貼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圓。」
他說完,低頭吻住了我的耳垂,我身軀一顫,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腰。
……
意亂情迷之時,我嚶嚀著開口,「我是不是得研究一下避孕套怎麽制作的?」
徐枕深嗅著我脖頸之間的氣息,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用,我們會有很多很多孩子。」
「可是……」
溫熱的唇堵住了我未盡的話語,欲火在他眼中燃燒。
徐枕扣緊我的腰,聲線低啞,帶著誘哄,「專心點寶寶,我要沖刺了……」
4.
前朝後宮聽聞三皇子娶了個形貌醜陋的采荷女,還聲稱為神女,都對我存了幾分好奇。
這日,我正在堂前納涼,丫鬟連枝遞來一份請帖。
皇後娘娘欲辦賞荷宴,特邀王宮侯府的女眷們出席。
我本不喜熱鬧,奈何我現在身為皇妃,不得不去。
我出門時,正碰到徐枕回來。
他聽說我要去賞荷宴,淡黑的眉微微蹙起,有些擔憂,「要不不去了吧,我怕她們欺負你。」
我揉了揉他的眉心,「別擔心,我能處理好。」
他為了娶我,引得京城不少人笑話,連茶館裏說書的都以此為原型寫了個話本子,每日茶客絡繹不絕,人人都說當今三皇子是個傻的,不為前途考慮就算了,連好壞美醜都不分。
夫妻是一體,他為我背負許多,我也不能只做我的快活神仙。
……
賞荷宴當日,後宮大擺流水席,席間夏荷叢生,爭奇鬥艷,芬芳馥郁,更有歌舞天籟相伴,不甚快哉。
我沈浸其中,吃得暢快。
耳邊傳來竊竊笑語,「快看啊,這就是三皇妃,傳說中的神女。」
「還神女呢!你看她吃東西的模樣,完完全全就是個鄉野村婦。」
「八成是沒吃過這等好菜吧!生怕有人搶了她的肉似的。」
「奉晚哥哥當真是瞎了眼。」那人聲音略響,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
我聞聲望去,與一雙驕蠻的杏眼對上。
是鎮國公朱敬之家的獨女朱懿。
盡管李奉晚家世不顯,又資質平平,奈何長了張極俊朗的臉,朱懿自小便喜歡追在他屁股後面。
而徐枕魂穿李奉晚後,憑借現代人的學識又在皇子中脫穎而出,朱懿對他的愛慕便更甚了。
當時徐枕求娶我的時候,朱懿在家哭鬧絕食了三天。
好在朱敬之看不上李奉晚的身世,一心希望朱懿嫁給太子李延吉,把朱懿關在府內,不許她外出,這才使我和徐枕能順利成婚。
此刻,朱懿註視著我的眸子狡黠一笑,她起身向皇後娘娘說道,「皇後娘娘,這光是賞荷豈不浪費了這等美景,不若以荷花為題來作詩吧?」
皇後娘娘點了點頭,欣然應允,並將發間的一支玲瓏絲翠流蘇簪作為彩頭。
「好,那便由我來開個頭。」
「胭脂淡抹美人盼,殷紅朵朵飾羅裙。」
第二個人接著道,「粉玉清淺點點落,花開映月好入夢。」
……
輪到我,眾人探究的目光看過我。
我遲疑了片刻。
朱懿急於開口譏諷,「哎呀!怪我忘了,三皇妃出身鄉野,自然是不懂這些詩詞歌賦的!罷了罷了,你且跳過吧!下一位!」
下一位貴女剛要開口。
「且慢。」
眾人的目光再度向我匯集。
「怎麽?三皇妃有何高見。」朱懿笑著看向我,笑意不達眼底。
我看向她,語氣淡淡,「我只是在想,該吟哪一句好。」
「哦?三皇妃不會可別硬來,免得丟了奉晚哥哥的臉面。」
「就是!」
「她一個采荷女能作什麽詩啊?」
……
在四周人看好戲的笑意中,我娓娓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正值夏日,池塘裏荷葉鋪展,與天相連,碧色無邊,亭亭玉立的荷花在太陽映照下,更顯得嬌紅鮮艷。
「不錯,不錯,甚是應景。」皇後開口贊道。
「看不出來,這三皇妃還頗有幾分才學。」
「是啊,寥寥數碼道盡了此情此景。」
……
朱懿一張嬌俏的臉,此刻難看至極,她咬著唇,一臉不甘心地瞪著我。
我在她憤恨的註視下,含笑繼續,「池面風來波瀲瀲,波間露下葉田田。誰於水面張青蓋,罩卻紅妝唱采蓮。」
「荷花宮樣美人妝,荷葉臨風翠作賞。昨夜夜涼涼似水,羨渠宛在水中央。」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影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
「夠了!」朱懿猛地打斷。
「不好意思,沒剎住車。」我笑著,飲了一口荷花釀。
朱懿坐回位置上,猛喝了一口酒,重重擲下酒杯的瞬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怒氣沖沖的臉上轉而染上不懷好意的笑。
她揚眸向我看來,聲量高了幾分。
「聽聞三皇妃乃是神女轉世,那定然有些特異之處,不知是否願意滿足一下我們這些凡人的好奇心?」
凡人都喜奇聞軼事,哪怕是科學發達的現代也一樣,眾人好奇的目光紛紛向我投來。
5.
我起身離席,走到正堂中央,向皇後下跪。
「母後恕罪。」
「臣妾出身鄉野,身份低微,並無什麽特異之處。」
眾人輕笑著,低頭耳語。
「我就說她一個村婦怎麽可能是神女?」
「就是,就是……」
……
朱懿大聲笑道,「無妨。想來你這鄉野村婦也無甚特別的,無非就是長了張和神女相似的臉狐媚皇子罷了。」
她是鎮國公府的獨女,這半壁江山都是朱家打下來的,所以她自小就性子跋扈,嬌縱任性,皇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去了。
「然。」我伏在地上,繼續說道,「臣妾自小長於阡陌田間,幼時閑暇時便喜歡觀萬事之跡,循其規律,探其根本,拔草瞻風,貫微洞密,久而久之便也通曉一些天象。」
「哦?」皇後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我想起方才吟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時的情景,說道,「這池塘之上,蜻蜓低飛,想來就快下雨了。」
「笑話!」朱懿開口道,「你擡頭看看這空中掛著的驕陽,今日晴好,怎會下雨!」
皇後娘娘亦望了望這明媚的陽光,「是啊,日頭正盛,怎會下雨?」
空氣中濕度較大,潮濕的空氣將蜻蜓的翅膀給打濕了,加重了蜻蜓飛行的負荷,導致其低空飛行。同時,雨前氣壓低,昆蟲多在低空浮遊,蜻蜓為了覓食自然也會在低處飛行。
可這原理,我該怎麽和這群古人解釋呢?
「回母後,這猜測僅是臣妾觀察所得,無法解釋,但既然這賞荷宴還未結束,一等便知。」
皇後點頭應允。
賞荷宴繼續,歌舞再起,眾人一邊品嘗美食,一邊欣賞樂曲,期間頻頻有人向我投來打趣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好戲。
日頭越來越盛,禦膳房送來了解暑的綠豆湯。
皇後身邊新添了兩個宮女撐著碩大的蒲傘遮蔽炎日,氣溫卻越發得悶熱。
皇後娘娘撫著胸口有些氣短。
我看多半是中暑了。
我默不作聲地讓連枝找來燭台、竹子和手帕。
工具就緒,我把碗裏倒滿水,點燃燭台,隔水把酒加熱,碗與碗之間架著濕手帕包裹的竹子作為冷凝管,蒸餾出來的液體順著冷凝管流進另一只碗裏,不斷重復。
空氣悶熱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皇後娘娘撐著額頭,閉眸冷聲開口,「哪有什麽神女轉世,一派胡言!」
「哀家身體不適,這賞荷宴便到這吧!」皇後起身,近旁的宮女連忙上前扶住。
下一秒,晴好的天突然大雨傾盆,雨水驅散了空氣裏的悶熱,涼爽之意沁入心脾,眾人慌亂潰散,四下躲雨。
皇後站住腳,轉過身向天邊望去,她的聲音裏充滿了訝然,「竟真下起雨了。」
我笑著,把蒸餾提取的酒精倒在手帕上,命連枝送予皇後身邊的宮女。
宴席散去,我往府內走,朱懿路過我身邊時咬牙道,「這次算你走運!」
我回到府內,整個人累癱在榻上。
真搞不懂這些古人,怎麽老是喜歡整這些宴會,假笑不累嗎?
休憩之間,連枝從門外走進來。
「娘娘,你可真神了!」
「奴婢按照娘娘教的,把手帕交給了張嬤嬤,並告訴她如何使用,沒一會兒,皇後娘娘的暑病就痊愈了!」
我看著小姑娘一臉崇拜的樣子,忍不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我以前幹農活經常熱得頭暈,就自己研究出了這個解暑辦法,我會的可還多著呢……」
說笑之間,徐枕神情凝重地走了進來。
徐枕屏退了連枝,拉著我的手面露憂愁,「老婆,我被太子那狗賊算計了!」
「羌國來犯,他向老頭子舉薦我帶兵出征,七日後就要啟程。」
「雖說我是一國皇子,保家衛國是應該的,但你知道我是來自和平年代的呀,哪裏懂什麽打仗,我怕我死在戰場上,再也見不到你了……」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地眉心一跳,心下擔憂起來。
6.
我和徐枕雖然都是農村裏走出來的小鎮做題家,從小到大也吃了不少苦,但我們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目光所至,皆為華夏,五星閃耀,皆為信仰,關於戰爭、廝殺,於和平年代出生的我們而言,太過渺遠。
我們的手緊緊相握,又止不住有些顫抖。
良久,我定了定心神,開始思索對策。
「七日,還有七日,還有時間。」
我擡頭看向他,眼神鎮定了幾分,「不能強攻,但能智取。」
一連七日,書房油燈常亮,我和徐枕幾乎吃住都在書房。
書案上擺滿了各類經典兵書,徐枕挑燈夜戰,盡可能把這些兵法熟記於心,我則找來了硫磺、木炭和硝石,試驗研制土火藥,成功了就找來工人批次生產。
七日之期一到,徐枕就帶著兵書和我研制的幾百斤火藥出發了。
臨行前,我要他將我也帶上。
他摸了摸我的頭,「你好好在家待著,我很快就會回來。」
他跨上戰馬,忽而回首向我看來,映著夕陽的斜暉,有些悲涼的壯闊。
「寶寶,我想吃螺螄粉了。」他平靜地說道,話裏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我仰頭向他看去,堅定道,「好,我做好螺螄粉等你回家。」
晚風獵獵吹起我鬢間的發縷,模糊了視線。
我每日在家中泡制酸竹、熬螺螄湯汁、炸蛋、炸鴨掌,把整個王府搞得臭烘烘的,我的院子更是無人敢踏足,可是我一刻也不敢停下,一停下便會忍不住害怕。
我的螺螄粉已經做得越來越好吃了,味道基本可以復刻以往我們在學校裏常吃的那家螺螄粉,可徐枕卻遲遲沒有歸來。
這日我正在竈房煮螺螄粉,忽然有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
「什麽味啊這麽臭!」
我聞聲跑出來。
卻見徐枕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堂前,我淚奔著跑向他,身上的圍裙尚不及解下,他向我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了我,全然不在乎沾上我身上的異味和穢物。
他低頭埋在我脖頸間,抱著我的手越圈越緊。
「皇兄皇嫂當真是視我為無物啊!」一旁的八皇子抱怨道。
徐枕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我。
「不過皇嫂這煮的是什麽樣,這味道……似矢也。」
「你不懂。」徐枕說著,把人趕走了。
我拉著他的手來到竈邊,把螺螄粉撈出來遞給他,他低頭嗦了一口粉,重重地點了點頭,「想這一口好久了!」
接著,狼吞虎咽,連吃三碗。
徐枕足智多謀,巧用妙計,運籌帷帳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又充分利用自己的專業制作出了「木牛流馬」,我方戰力陡增,再加上我研制的充足炸藥,威力無限,幾乎不損一兵一卒地打了勝仗。
徐枕面聖歸來,領了不少賞賜,他將寶物和賬冊悉數交由於我。
我捏著下巴探究道,「你真不存點私房錢嗎?」
徐枕笑意溫柔,揉亂了我的頭發,「我知道寶寶最喜歡錢了。」
從前日子淒苦,吃不飽穿不暖,什麽都舍不得買。
父母重男輕女,不贊成我念大學,便斷了我的經濟來源,全心全意寵著弟弟。
我上大學的費用是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得來的。
大三那年,我在圖書館兼職,遇到了和我一樣勤工儉學的徐枕。
徐枕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車禍去世了,是爺爺將他撫養長大。
不幸的是,我和徐枕剛剛畢業這年,對徐枕恩重如山的爺爺得了癌癥。
徐枕沒有親戚朋友,付不起昂貴的手術費,只能眼睜睜地看爺爺的生命一天天耗盡。
為了救爺爺,我們決定孤註一擲,嘗試創業。
可命運殘忍,爺爺還是離開了,創業也以失敗告終。
回想起那些日子,我不禁心下淒然。
徐枕攬過我的肩膀,輕聲低語,「都過去了。」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以後只會越來越好,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
7.
永朔六十一年,宮變。
李延吉率兵篡位,敗。
李延吉年輕氣盛,又心急魯莽,自以為萬無一失地籌謀了一場宮變,待他沖進皇寢時,撩開帷幔見到的卻只有一床繡著金龍的床被,身後忽而鎧甲鈍響……
原來皇帝對一切早已心知肚明,來了個夢中捉鱉。
……
李延吉被賜死後,太子之位空缺。
但皇帝卻遲遲沒有立新的太子。
他與皇後青梅竹馬,深情甚篤,唯育有李延吉一獨子,從小對他期許深厚,疼愛有加,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最疼愛最看重的兒子竟然想要弒父篡位。
君王眼中,王權為大,九五之尊的威嚴為大。
他和李延吉先是君臣,而後才是父子。
臣子篡位,那便不得不殺。
所以即便皇後再怎麽哀求,李延吉都必須死。
李延吉死後,皇後一病不起,沒熬過這個冬天。
皇後去後,皇帝仿佛一夜蒼老,眉眼間都沒了生氣,身體也愈漸衰弱,時常咳嗽不止,受不得一點風寒。
我聽徐枕說著,心裏默默慨嘆,無限悵惘。
永朔六十二年冬,皇帝召集所有皇子重臣於榻前,從龍枕下取過遺詔,張公公接過,哽咽著宣讀:
「三皇子奉晚,人品珍貴,深肖朕躬,聰敏過人,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極,繼皇帝位。」
天下大喪。
徐枕站在城墻之上,極目俯眺著這人潮如海的繁華京都,回首身後,是曲折縱橫的孤寂深宮。
他立於高墻之上,呼嘯的風灌滿白色的長衫,顯得單薄而清冷。
他似是有某種感應,低頭向城下看來,那雙曾經清澈光亮的眼睛裏,盛滿了孤寂與無力。
看見我,他忽而笑了,語氣溫柔依舊,「我一個人站在高處好孤獨,棠棠,來陪我好嗎?」
他蒼白著笑容,緩緩向我伸出手。
二十三歲,徐枕因為一場意外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
四年間,他在這裏受盡冷眼暗算,經歷戰爭流血,看見愚昧不公,背負家國命運,他都無從拒絕。
三年前姜國一戰,他得勝歸來,報喜不報憂,卻無數次在夜晚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有時他也曾說,「棠棠,我好想回去。」
回到那個盡管貧窮,但平等和平的時代,他還是那個只需要為錢奮鬥的大男孩。
可現在,他身為一國皇子,深陷皇權鬥爭之中,明槍暗箭,一避再避,卻始終無法安於一隅,明哲保身。
如今,他奉先帝遺詔承接大統,保家衛國,庇佑子民,將來又將是何等的血雨腥風,我們都無法預見。
這裏沒有人懂他,也沒有人可以傾訴。
我是他唯一的出口。
我提起裙擺,一步一步,堅定地向他走去。
雙手交握的一瞬間,他紅了眼眶。
那雙孤寂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暖意,霧氣迷蒙。
徐枕握著我的手用了用力,他凝視我的雙眼,認真道,「棠棠,我這輩子,只會有愛你一人。」
冊封大典當日,徐枕牽著我的手走上高台,封後的同時宣讀「共理朝政」的聖旨。
文武百官間一片唏噓,竊竊不敢語。
還是朱敬之首先開口,「後宮幹政,有違祖宗理法,請皇上三思。」
朱敬之在朝中頗有威望,許多官員都唯他馬首是瞻,朱敬之既帶了頭,其他官員便紛紛站出來極力反對後宮幹政。
徐枕冷了冷臉色,沈沈道,「朕初次出兵征戰時,是皇後梳理的兵法典籍,也是皇後研制了百斤炸藥,才能使我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兩個月就打退了羌人,皇後之才能,不在朕之下。」
「如若皇後不能理政,那朕是不是也不配當這個皇帝了?」
朱敬之被扣上了質疑皇帝能力的帽子,楞了下,俯身跪在地上,一改從前的跋扈,低眉順首道,「臣不敢!」
我和徐枕共議朝政,批閱奏折,研制簡易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品,盡可能復刻現代的許多物品,簡化人們的生產勞動,提高作物產量,提升農產品品質。
可僅僅憑借我們兩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於是我們共同梳理語數外、數理化的知識點,形成課本,建立學堂向學子們普及科學的思想,啟發民智。
漸漸地,學堂裏湧現了一些天賦較好的學生,慢慢地能夠自己思考動手去發明制作一些新的工具。
越來越多的人覺得「雞兔同籠」再簡單不過,越來越多人明白了「蜻蜓低飛要下雨」的原理,越來越多人能夠自行研制鹽、糖、肥皂等生活用品……
可在這個時代,讀書明智、入朝為官都是世家的特權,出身寒門的普通人無法透過讀書步入仕途,這不僅使得寒門「陷入循壞」,許多有才之人也被埋沒。
於是,一場效仿隋文帝推行科舉制選拔官員的變革隨之到來。
這一次,朝堂之上反對之聲此起彼伏。
「用分科考試選拔官員?這不是斷了世家的後路嗎?」
「那些莽夫能懂什麽?祖祖輩輩都是賤民,粗鄙無能,那是刻在骨子裏的!」
「是啊,是啊!」……
涉及自身利益,文武百官也顧不得怕了,寧願觸怒君威,也要為子孫後代保下一官半職,改革之路步履維艱。
為抗議科舉,半朝官員罷了朝,為首的便是朱敬之。
留下的官員裏,多半是些唯唯諾諾兩邊都不敢得罪的人。
徐枕雖未君王,卻孤立無援。
恰逢北境吳國挑起戰火,不得不派兵抵禦,但先帝時兵權都握在了朱敬之手中,徐枕登基這兩年,雖多次明裏暗裏提點朱敬之,奈何此人老奸巨猾,總變著法拒交兵符,且他根基深厚,輕易強動不得。
這兵權,遲遲沒能收回來。
徐枕苦思冥想數日,終不得善法,最終還是決定親自登門拜訪朱敬之。
朱府恢弘碩大,金碧輝煌,其奢華程度堪比皇宮。
聽聞他來了,朱懿迫不及待地迎了出來,發間的流珠簪子發出悅耳的聲響,在太陽下熠熠閃著光,而這珠串便可夠普通人家半輩子吃穿不愁了。
徐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朱懿如今已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姿婀娜,如出水的芙蓉。
徐枕看了一瞬,默默收回目光,道了句「平身」。
他往前廳走去,朱懿跟在他身後。
朱敬之姍姍從裏頭迎出來,「老夫有失遠迎,皇上恕罪。」
徐枕笑了笑,沒有怪罪,而是與朱敬之熱絡地寒暄起來。
待朱敬之把其余人都支走了,徐枕才開口道,「前日邊關傳來訊息,吳國欲犯北境,來勢洶洶,朕頭疼不已啊!」
朱敬之慢條斯理地撇去浮起的茶葉,輕啜了一口茶,「這有何難,吳國小賊,一直都是臣的手下敗將。」
徐枕高興道,「有朱卿在,朕自是放心的!」
朱敬之微蹙起眉,憂愁道,「只是臣的獨女,懿兒,自小便沒了母親,她對陛下情根深種,桃李年華仍不願嫁娶,實在讓臣煩憂不已啊!這邊關戰事可長可短,臣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回來,臣實在放下不下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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