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哭聲中來到這個世界又從哭聲中離開這個世界
爺爺走了
一聲電話把我從放空中吵醒「快來，你爺爺快不行了」，楞了兩秒，匆忙下樓，跑到爺爺的房間。
跑到爺爺的床前，還是那雙目緊閉，嘴巴張開的臉，但不同以往兩天那無意識的低喃，現在的他已經發不出聲了，只有那喉嚨裏微微發出的喘氣聲還證明著他在世。 「爺爺，爺爺」，我在他耳邊大聲喊著。他仿佛聽到了，費盡全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布滿皺紋的額頭也跟隨著微微抖動，可他沒有看向我，只是無神的望著天花板，眼角閃著淚花。
過了許久，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沒呼吸了」，連線著鼻子的氧氣管被拔掉，周圍的人一下圍了上來，大媽捂著爺爺的額頭，把爺爺的嘴巴合上，說著，放心走，這邊我們都會弄好之類的話。我一下子楞住了，反應過來去摸爺爺的手，還火燙，可卻怎麽也感受不到脈搏了。 楞楞地盯著爺爺消瘦的臉龐，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時間下午4:58
也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來，屋外已經多了很多人，也已經堆起了做事的東西，蠟燭 燭台 燒紙 祭祀的水果 燒的香等等。來了兩個專門善後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帶著一頂五角星的帽子，女的賊燙著農村裏中年女人流行的大波浪。女的進來後得知爺爺已經換好了衣物，則給爺爺綁好腰帶，應該是為了防止褲子脫落。接著大家一起把爺爺搬到了外面準備好的桌子上，臉上蓋好白布，腳後則點燃著一盞蓮花妝的蠟燭，可能有著好投胎的寓意吧。期間女的開啟了一個收音機，裏面傳出了哭喪的戲文，吵的我頭疼，就不能讓我爺爺安安靜靜地走嗎？ 後來想起爺爺奶奶好像經常在電視裏看戲，尤其是那個【梁山伯與祝英台】，也許爺爺愛聽吧。 那男的在我們蓋好白布後叮囑說現在別動他了， 我心想 你誰啊我們的親人你指手畫腳啥，這一點可能跟曹亦寒學來的。
7點吃到飯了，夥食很好。7.30的時候我媽來喊我，說開始超度了 我爸在喝酒就不叫他了，我作為代理人先上。 到了那，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正中央是一個做祭祀的台子 擺放著蠟燭，中間是一些晦澀的圖片，兩邊站著親戚和7個前來超度的尼姑，有捧著香，燈籠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器具。我被安排了最中央的位置。 接著就開始長達了一個半小時的超度念經，尼姑拜 我們就拜，至於他們超度誦經的內容 我除了觀音菩薩之後什麽都聽不懂了。我震驚於她們不看稿子竟然能背誦這麽久，比曹亦寒還要厲害。 來到另一個祭祀台前，這邊和剛那個相像，不同的是多了一張爺爺生前的照片。為首的尼姑把手裏的三根香依次插放在容器裏 「第一根香敬觀音… 第二根香敬財神… 第三根敬亡靈…」
回了屋內，爺爺的身邊已經被鮮花圍滿，身上也放著一大捧花。諷刺的是，我不曾有過他生前收到過花的記憶。他的一側擺放著十殿閻羅的香火紙，我們每繞著爺爺轉一圈，就點燃一個。做完這一切又是一個小時。 之後又經歷了幾個類似的場景，又是聽不懂的經文加祭拜。
中間有個小插曲，大家圍著爺爺做了個圈，不知誰了說了聲可以哭了，然後我媽媽連帶我大媽 二媽和奶奶一起，異口同聲的哭了出現，場面「悲壯」不已，我也被氣氛所感染，淚水再一次湧了出來。生平第一次看到我奶奶哭，哭得彎了腰。我爺爺走了，我奶奶沒有了伴，可怎麽辦啊 他們那個年代，可能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兩個人，一張紙，就是一輩子 純粹而樸素。我內心之痛可能不抵她萬分之一。奶奶，剩下的時間我會好好陪你的。
之後的時間裏，來祭奠的人陸續都離開了，約了第二天見。「第二天就是道士來做法事了」我大媽說，「一場下來5000」。接著大家開始講述我爺爺生前的事。可能我爺爺自己也沒想到，他守財守了一輩子，死後還是沒能守住，死後的操辦至少在16w左右。 抽煙抽了四十多年，我本驚訝於這兩年因為生病竟然戒了，後來聽說其實還在偷偷摸摸抽。他也愛喝燒酒，光喝酒不吃飯，菜就吃那麽一點，說喝酒就喝飽了。吃剩的菜也不願意扔，第二天接著吃。最氣人的還是要屬撿廢品了，說教過上百次不止，最終放棄了。每次天還沒亮，就氣勢洶洶的出門了，管也管不住，到中午時分遍會背著滿滿的戰利品回來，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的，別人取笑他說你兒子開奔馳，你還去撿垃圾，你兒子面子往哪放。他好像每天不掙那幾塊錢，心裏老不舒服了。我媽就偶爾會給爺爺50 100，他每次都笑呵呵的收下，那笑容可燦爛了。後來就想著，他出門鍛煉身體，也好的。 還有就是，夏天不舍得用熱水，竟然用冰冷的井水沖澡，結局不出意外的重感冒，住院掛鹽水，這費用夠他洗一輩子熱水澡了。看著他有時候連好的菜都不舍得買，我其實心裏很不是滋味，想起曾經的「大手大腳」，一陣懊悔湧上心頭。他經常會問吃飯了沒，留下來一起吃飯，但其實飯菜真的很一般，多了兩個煎蛋，或者一個肉餅子，那會我還是個網癮少年，但我還是會想著和爺爺奶奶一起吃，多陪陪他們。 爺爺其實老記得我，就算後來有了阿茲海默，每次孫子輩的小孩過來都會喊「阿威來賊」 （阿威是我乳名） 。他愛賭，大媽說他以前自己活不幹，讓他小孩做，自己拿了錢去玩牌，還輸錢，不過在10年前就不玩了，因為他老輸哈哈。還有啊，生前他總會把共產黨掛在嘴邊，說共產黨的好，說自己以前在剛鐵廠做過，現在每個月可以拿錢，毛主席萬歲的話，我見他好賭，就送了他一副刻著毛澤東語錄的撲克牌，可惜他不識字，只認識毛澤東。哦對了，之前在住院那會，因為我們都沒空，就給他喊了個護工，不曾想晚上還沒到護工就打電話過來罵說爺爺摸她的手還是胸，反正就是不做了，沒辦法，我們輪流著陪，後來才知道這是爺爺想親人陪才這麽做，只是苦了那護工。
PS 期間一個侄子在我們哭喪時，不懂發生了啥，但他還是說了讓我很暖心的話，「他是不是變成天使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