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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一下 有没有谁家里人因为肝癌晚期去世了 请问一下确诊后活了多久?

2020-04-05健康

能活多久。2023.1.10——2023.11.25

最开始想在知乎上记录我哥抗癌历程的时候他还没走的。

无处诉说,就把这当成个树洞。我哥36岁,肝癌晚期,目前已经无药可用,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也许还有更长的时间。目前能做的只有祈祷,期望时间再长一点,时间过的再慢一点...

2022年,无法绕开的就是疫情了,更无法绕开的是我哥忽然确诊肝癌晚期。其实我哥确诊的时间应该是2023.1.10。年末交替的时间段,具体日子就没那样清楚了。只记得那段时间我们家境遇就像过山车,从巅峰瞬间到谷底。

原本我们家对即将到来的新年是充满期待的,因为疫情的原因,我老婆怀孕,生小孩,坐月子我爸妈及哥嫂都没没现场参与。年底疫情放开了,都满心期待过年的大团聚看看我那大胖小子。因为小宝宝的到来,加上疫情突然放开那段时间很多人感染,我们回家也不敢坐火车,所以也就提了新车。像我们这种平常老百姓家庭,所求无非也就这三两事了。所以当我开着新车带着老婆和新出生的孩子回老家,我爸妈及亲戚别提有多高兴。年前爸妈盘算着要给我儿子做满月的酒席,要给我侄女过十岁生日,疫情放开我们村落成几年的礼堂典礼要补上,家里要接三个姑妈及外甥来家里看大戏,他们也作为女儿女婿要去我妈的娘家出席他们村礼堂的落成典礼。总之,那个春节应该会很热闹,满是期待。

一切就是这样突然,2023.1.10号

前几天忙完我儿子满月酒,我车上完牌。10号是给我儿子上完户口。在楼上和我老婆说,今天下雨刚好把车子冲的很干净,我把车停到操场边边上一点,接下来没什么事不开他了,就等哥回来,把池塘干了抓鱼等过年了。隐隐就听到楼下我爸在和我嫂子打电话的声音,「你不要哭的」..「是不是出车祸了」~~我心一紧,马上就到走到窗户边想听清楚一点,就听见我爸急促的呼喊我名字叫我下来,我下去的时候接过电话嫂子说,你需要转点钱给我,你哥在医院等着做手术,医生说可能就肝癌。你和爸抓紧时间来医院。~~那一刻脑子都是懵的,不知道应该有些什么想法,我一边拿着电话一边上楼拿我自己手机转账。我老婆在边上也是一脸懵的看着我,挂完电话我和老婆说,哥住院了,我和爸马上要去义乌。你在家照顾好宝宝,拿着书包我就下楼了,走到厨房看到我妈已经紧张到说不话来,只是重复着我要去义乌,我要看看我儿子怎么了。一遍遍的重重着她要去要去。我只有先安慰好她,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去也没用的,我和爸先去看看情况。完事再考虑后面的情况。你还有照顾刚出月子的小儿媳和孙子了。她说让你两个阿姨过来,我就是要去,我自己的儿子我不看到我不放心。这边安排爸给两个阿姨打电话过来帮忙照看一下家里,那边还得安抚我妈。~~好说歹说安抚好马上就出发了。

因为是逆向车流,高速上很顺畅,两个小时到义乌中医院,在车上我都还想,哥只是有点毛病在住院,等我和爸开车接他回家过年的。嫂子在电话也只是说疑似的。~等我们到医院,碰到也是两个刚刚到医院的表哥,一起走到病房,迎接我们的是嫂子娘家姐姐和姐夫,我问我哥是什么情况,姐夫说是肝癌,晚期,很严重了。那一刻,我真的是一下就滩到地上了,嚎啕大哭,来的路上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破了。两个表哥,姐姐姐夫搀扶着我。哭了一刻知道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得马上振作起来。嫂子他们都还先和我说病情先保密,哥还不知道的。哭完之后走过走廊,来到他的病房,看哥他很虚弱,刚从手术室出来,病床边上插满了各种监测仪器滴滴答答的在响。喊了句哥我来了,就走出病房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不知道怎么安慰。哎~~怎么也没想的会是这个病的。好端端的,健健康康的人怎么就是这样的了。

在这之后就是进入无尽的深渊了。经济的压力,看着病痛折磨的无能为力,对肝癌的恐惧和无能为力。

思绪过后,就得处理各种事情,最现实的就是先筹钱,哥嫂两口子一直薪水都不高,且嫂子的爸爸半年前刚刚查出脑胶质瘤,做了手术。可想他们两口子的拮据。我因为媳妇怀孕半年没上班,又刚刚提了车。那时真是莫名感到压力大,好怕因为我们的无能不能给哥提供治疗。

嫂子把钱拢了拢,暂时还能应付,也没问我再开口。我只是安慰她不用担心,我说我先给你备一点。然后问了几个玩的我认为很好的朋友,觉的应该筹个三五万问题是不大的。当然现实还是很打脸的。清楚记得他们回复的那个祈祷的那个表情包。当然事后有几个还是每人给我拿了两千托一个在当地的朋友一起送到医院交给我了,说是大忙帮不了,小忙还是能尽点心的。这个怎么说呢,如果不是自己期望太高,作为朋友应该也是仁至义尽了的。钱真的是最大的底气和安全感。

然后就是找医生沟通病情,医生办公室是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因为准备过年了。主治医生也没多说什么,说该说的都和之前的家属(嫂子的姐夫)说了,就是肝癌晚期,很严重,上午是肿瘤太大引起的破裂,差一点没抢救回来,而且还随时会再破裂,如果发现再破裂就是神仙也难救回来了。听到这,我甚至都做好了他随时离开的预演。回到病房爸和我说妈他们晚上要来,问我什么意思,要不要他们来。我想着医生和我说的话,我都做好了哥随时离开的准备,如果晚上再破裂神仙都难救的话,也许是最后一面的,肯定要妈他们来的。也就和爸说让他们来吧,妈不看到哥也不会安心的。

晚上大姨夫开着车载着妈,侄女,二舅,小姨夫到了医院。把他们带到哥的病床,我在门口站着远远的看着,我总是害怕和他对视,他清醒的时候我都站的很远,只有等他睡着了我才敢很近的看着他。他们看过之后都慢慢退出病房,走到走廊上嚎啕大哭,医院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度过。

在义乌的医院呆了两三天,期间医生一直催着我们转院,因为这个是非专业的肿瘤医院,再一个新农合在外省的报销了比例低,我们就忙着联系老家南昌那边的医院,找救护车。期间嫂子和我说,你哥说他和知道自己的病情的,做手术的时候不是全麻的,医生说的话他听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肝癌晚期,很担心高昂的治疗费用,怕拖累了整个家庭。嫂子说没必要再瞒着了。

忘记具体哪一天转院了,只记得义乌到南昌,将近一万的转运费。爸和嫂子跟救护车走,我自己开车走,中途拐回一下老家里拿点东西。记得进我们村的路口,我把车停着给我媳妇发信息,说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妈,觉得没能把哥带回来。在车上哭了一或,收拾下心情还是得继续前行。到家吃了晚饭,看了眼儿子带着两个姨夫继续出发去南昌医院。

到了南昌肿瘤医院我就阳了,迷迷糊糊发高烧。嫂子也不让我们上去了。在南昌住院了一段时间,期间也没什么治疗,主要就是常规的一些输液。因为快过年了,家里都有很多事,哥那段时间恢复的也还可以不需要特殊照顾。爸和两个姨夫都先后回老家了,就我和嫂子两个人在医院。期间哥和大姨夫还约定过年回家打牌了,这个算是我们每年过年的保留项目了。哥他一年四季都不摸下牌,从来不赌,也就过年在家和两个姨夫家里几个亲戚玩玩。这个约定也一直没能在实现了。说起这个我们每次都会念起有一次打牌他牌不好耍无赖的场景。我们那边喜欢打「卧龙」,打两副半牌的,洗牌码牌都要很久,码牌半天他趁妈喊吃饭啦,就把牌望桌上一扔,说吃饭了,快端菜吃饭了。这个场景被两个姨夫念叨了好几年,往后也只能印刻在记忆中了。

我们在南昌住到1.19号回家,因为第二天就是我们家过小年了,日子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到家,按习俗爸放了很长一挂鞭炮迎哥回来,寓意赶走邪气,接好运气。听到鞭炮声住的近的一些叔伯家都来家看哥了。家旁边的叔应该吃了晚饭就在我家等了,我把车停好他就来开车门扶哥下车了,说这下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医院回来这下长命百岁了。

农村有些时候会有家长里短的是是非非,但是淳朴的善良和同情也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些在我哥患病到逝世的这段时间里深有体会。

第二天上午来家里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下午家里过小年,妈也没心思做什么菜,就是很普通的几个菜。出院的时候医生交代不能剧烈运动,家里就特别小心,一二楼的楼梯对我们而言都是剧烈运动,所以过小年哥都在楼上没下楼了。等第二天过大年三十了我和爸用椅子把他抬下楼过年吃了团圆饭。第三天正月初一了,因为我儿子到来,家里要添丁上家谱。本来也是热热闹闹的一件事,但是现在都添上了一份悲伤的情绪在,总是不能使人放纵恣意的开心。犹如后面给侄女补过十岁的生日,我们那边逢十就是大生日都要过的,因为突然出现哥这个事,也就只买了个蛋糕,家里人在一起吹了个蜡烛。虽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脸,但是内心都很悲伤吧。我们强颜欢笑,哥也配合着我们强颜欢笑。我们都彼此知道各自的强颜欢笑。

这段时间来家里看他的人很多,多到我侄女看到朝我家方向走的路人都会说这个是来找爷爷的。很多都是我这一辈不认识的长辈亲戚,更别提我的下一辈了。他们都是心疼我哥年纪轻轻得了这样的恶病,心疼我爸妈操劳一辈子晚年还会遇到这样的事。谁都知道肝癌晚期意味着身什么,但都还是说着吉祥如意的话语。有个伯母他家的伯伯也是胰腺癌走的,她私下和我说要做好准备,很快的,不然真到那一天很难接受的,这就是个不治之症,对你爸妈我不敢说这些。你是年轻人,你应该知道这个病的厉害程度。是啊,她的亲身经历,我的了解见识,都太知道这个恶魔的可怕。

大年初三,村里和隔壁村开始陆陆续续开台演大戏了。农村唱大戏其实挺热闹的,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因为疫情的三年,今年的热闹还是很期待的。只是真的时候到了这份热闹又与我们无关了。

正月初八,去了南昌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治疗,肿瘤医院给出的方案是靶向介入+免疫。和义乌那边医院给的方案一样。记得义乌的医院医生说这个是国际癌症治疗指南,其实全世界的癌症治疗方案都差不多,只是个体差异,有些会对治疗敏感一点,有些就效果不大。我哥属于肿瘤特别大,已经没有手术的机会了,现在就是通过介入+靶向控制肿瘤大小,通过掐断肿瘤的血液供养,让他慢慢变小,小到一定程度再进行手术切除,这是最最理想的结果,如果治疗朝这个积极的方向走,可能还有三五年的寿命。不然按现在的检查看最多两三个月。

因为也不知道靶向到处是个什么治疗,以为会很久,我把哥嫂送到南昌当天下午就回老家了,印象很深刻的我一个开车回老家的路上,车上广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喜庆吉祥欢声笑语的广播节目,调的每个频道都是,结合自己的心境就感觉特别反差,感觉很讽刺,特别想哭。为什么我家这个春节会是这样的境况。后面知道靶向治疗也就是输液和吃药,输了一天的液,第三天就出院了,第三天一大早又去接他们回来。

回来没几天说肚子痛的厉害,去县里的医院照了ct,疑似肝内有出血,考虑有破裂。又连夜去了南昌,之前的主治医生休假,科室也没床。电话联系了其他的医生,就从原来的消化内科转到了肝胆介入科,之后就一直在这个科室治疗直到生命的终点。

这一次又紧急做了个介入,我陪嫂子在门口等他做完手术。他出来看着我握着我的手说第一句话说「不好意思,又耽误你了。」哎~现在想到那个场景都忍不住哭。他心里压力太大,得了这样的病拖累家里太多。后面听嫂子说,他不止一次说过,弟不是以前,现在也成家了,有老婆孩子要养,你能自己解决事就自己解决,不要再麻烦弟了。

这是第一次陪哥做手术,也是最后一次陪他做手术,中间几次的参与都主要是接送。这一次陪哥在医院呆了几天,也不知道他要住多久,也确实是生活压力大,也得找工作再就业。元宵节前一天我们返回就业的城市。路上我都和媳妇说,好怕这次回上海和哥会是永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这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随时会离开的,我和他这一辈的兄弟缘随时会结束的。

我回上海之后开始了按部就班的投简历,面试,找工作。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期间我拿过哥的相关资料找东方肝胆的专家看,总想碰碰运气,抱着侥幸的心理。挂了一个张姓主任的专家号,我说患者现在在老家做介入+靶向,他说如果是他的病人的话他这个都不会做,不会上任何治疗手段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听他的意思感觉就是让我们准备后事了。那还是初春,天气挺凉的,我坐在门诊楼的出口又是只能一顿哭。命运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他才36岁,生活刚刚向好,他有很多规划都等着今年去实施的呀,从来没想过生命会在今年终结的呀。

这一次忘记住了多久院,只是记得他回老家状态日渐好转,回来的时候我看家里的摄像头村里又有许多人拎着点东西上我家来看看,我们村挺大,位置也很宽,很多年初还不知道消息的一些叔伯婶之类的长辈这次都或多或少的来了。哥还和他们说笑,送他们出门。和我离家上班的时候判诺两人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真的日渐有精神,通过微信群会分享许多日常。他可以走路去赶集,自己开车去南昌复查,带着嫂子去逛八一广场,甚至陪侄女打羽毛球。那时我隐隐觉得我看见了一束光,会指引着哥的治疗朝最理想的一面偏向。最理想的是还会有五年,我不贪心,能给我哥再有两年,我只求有两年。哥走后和嫂子聊天也说这段时间也是哥心态最积极的时候,也愿意说话,也对自己有信心能撑五年,陪女儿再长大一点。

快端午的那段时间,爸种的西瓜和绿宝瓜熟了,哥经常在群里分享。催我们快回家吃西瓜看赛龙舟。端午节假期一到我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他们娘两望回赶,工作日当晚我们就出发了。第二天白天到家就去姑姑家过节。哥都还能和我们一起走到江边看赛龙舟。这个应该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了,之后就各种状态出现了。

假期结束我赶回上班,我媳妇她娘两在家多呆段时间,想着哥状态好,有个小宝宝陪着总能开心点。哥嫂也出发去南昌复查,这一次碰到第一个拦路虎了,黄疸。这一次住了四五十天,之后就是各种症状,直接把他拖入地狱。骨转移,生不如死的痛,其实写到这,我真是不愿再继续回忆那种场景,回忆一次就是心被刺了一次,真的太心疼他了。

治疗到这里,医院反馈各种治疗其实都不是很理想,肿瘤大且多,位置又不好。医生推荐了更换一种进口的靶向药,不能报销。哥出现了第一次强烈放弃治疗的意愿。他说这个病怎么治都是人财两空的,治疗了这样就每次复查都是这不好那不好的。嫂子跟着他已经够辛苦的了,还不如把多留些钱给她们母女俩。嫂子意愿很强烈,一定要再试试的,给我发信息让我一起劝他。虽然最终答应治疗了,但是治疗还是没有任何意义,第二次用这个进口靶向药的时候已经出现严重的过敏和不适应了。药都没用完就停了,事后听爸说哥因为这个事一整天不吃不喝,很自责花了这样多钱又不能用。医生也说这个药他是第一个出现这种反应的。这之后,医生已经明确告知已经没有任何药可以用了,之后就是根据身体情况看看是否可以做介入了。

在这个阶段,我爸妈就陷入了更疯狂的求神拜佛的阶段了。这应该是人类的共性,当现实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求助与一些虚妄的了。我也算是唯物主义者,但是此刻我无比虔诚,我非常愿意相信这些神佛菩萨的存在,只要他们的真真存在,才能救命。这阶段我在一个表姐夫的陪同下去找了一个义乌的仙家,他很神,神到他能算到我爸都不知道的我还有另外一个姑姑的存在。我这个姑姑是我爸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只有我大姑对她有印象。冲这一点我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给我哥算了他今年犯小鬼,有几个小鬼在他身上,这个而且是我们家的谁的,是的。我嫂子有两个是之前都没保住,有一个是水淹死的,是的,我家有个堂哥的儿子是在小时候淹死的。他都算到。最主要的他算了我哥还有的救,寿不至此。因为他的出现,我们家都很兴奋,觉的有大仙指引,神仙保护着。我把他当成一挤良药开给哥,我说大仙都说你有的救,你自己不要轻易放弃,我举京东副总裁抗渐冻症的例子,他遇到这样的问题都会求神拜佛找大仙。我说爱因斯坦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我们都要相信奇迹。尽管我受过较高等素质教育,我是是唯物主义者,但是我真的愿意相信。

这个时候的哥已经意志很薄弱了,他太痛了,没有一点精气神了。最主要医生告知他已经没有药可以用了。他开始向嫂子交代后事了,开始不愿说话,也可能是没力气说话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刷手机。我想要给他鼓励,我想他相信奇迹。只是他真的太痛了,这种痛不是任何人为意志能左右的。

等到国庆假期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基本不能动了,只能瘫痪在床上了。还是痛,没办法还是只能去医院。这次去医院来了第一次病危通知,嫂子第一发信息告诉我来见最后一面了。临时通知我过南昌没有买到票,我是和火车站人员说我要赶去见亲人最后一面的,协调我进站上车的。这是10.23号。当天下午一点到医院,看到哥在吃午饭,他还一脸差异的看着我说,你怎么来了?又还没到那个时候,没事早点回去。这个时候他还是很有精神的。我在医院呆了几天,通过输血,吸氧等,好像又闯过了一关。我又返回工作了。

我们都是很不善于沟通和表达的人,我们两兄弟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几个电话,微信上聊天也是简单的几个字的。似乎感情也没多深,从他患病以来我其实又很多话想说,他应该也有许多交代。只是我们都不善沟通和交流。也许是或者回避面对,总觉的不提前他就不存在在吧。这一次我们选择聊一下,不然可能真的没机会了。

「听嫂子说你对过这个年都没信心了?」

「... ...」

「我知道你很痛,这种痛我们都没办法感同身受。如果你哪一天真的坚持不住了,你和我们说,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也不会用亲情道德绑架你一定坚持的。只是你自己不要轻易放弃。我们或早或晚都要去那边的,只是你比我们早去了。我们到了那边再团聚」

「好,我会坚持到过年的」

「有什么遗憾吗?」

「对不起你嫂子,跟着我一直吃苦,她几次表达过轻生的意愿了,你要开导好她。女儿还小,不能陪她长大了,父母也没尽孝,尤其是妈性格执拗,钻牛角尖,怕她钻进去出不来。」

「你们虽然物质生活不是很富足,但是你们夫妻感情真挚深厚,精神生活很富足,嫂子和我说过她过的很幸福。所以你不要有亏欠的心理。女儿你在不在我都会把她当亲生的一样的。哪一天你真的走了,爸妈我会好好孝顺,会安慰好妈妈好好生活的。」

...

那一天我们第一次聊这些,也是最后一次。

看哥状态还好,就接着在继续治疗吧,本来这次是准备送回家了的。只是治疗也没有任何治疗手段了,常规的补液。再在肝胆介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就转到了疼痛科,也叫安宁科,静静的等着走向终点了。

这个时候我们都只是希望他不要太痛的,不太痛的状态下再贪心点希望能带瘤生存,和癌和平共处的。

11.2号,我又来到南昌,计划是到疼痛科按个镇痛泵手术并接他们出院的。在疼痛科住了几天的院。这几天他的状态很好,能吃能拉的。但是身边却每天都有死亡。最近的就在我们病房隔壁床。一个年纪也不是很大的老太太,就在我们边上走的,抢救的时候没有影视剧中的那样惊心动魄,医生很平和的问家属要不要抢救?上升压药?要不要插管?还是现在就回家?要回现在就回,等以后再来结账。临终的时候出于对我们的保护,医生已经边安排我们转到别的病房了,病房里也是一个老太太,她的护理是个很健谈的阿姨,从她口中听到很多临终故事:

一个三岁儿童患癌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穿婚纱走的,走的时候还捐献了眼角膜..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结婚两个月胃癌,家里还不和谐,天天在病房吵...

... ...

这个科室每天在上演死亡,演绎人间疾苦。病人到这都是只有一个路口的,那就是死亡。

在疼痛科住了四五天,也没按镇痛泵,医生说组合用药效果还行能控制的住,就先不用了镇痛泵了。

11.7号,出院回家了。上午开车送哥嫂回老家,下午我赶高铁回上海上班。

这是最后一次见哥。只是现在怎么都回忆不起最后一面是什么场景了,如果知道这是最后一面,我一定会好好记忆的。这一次回程,他给我发过几个信息,问我上姨夫接我去高铁站的车了没?问我吃了晚饭没?晚饭是否能吃饱?是否检票上高铁了?。车上我和我媳妇发信息说哥今天给我发了很多信息了,我忽然有个预感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媳妇说我只是多想了。都说最亲的人会有预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只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在意太久,年前刚刚出来的时候不也有这个念头,还不是熬到了现在,而且看他状态还是挺好的,痛痛科开的联合用药还是挺有效果的,也没那样痛了,能睡整觉了。也能吃小半碗饭,也许能和瘤和平共处,也许还是奇迹呢,冥冥中有神仙保护呢...

回来还是按部就班的上班,偶尔群里分享日常,知道他买了新手机,指导侄女准备演讲比赛,看他们在家吃火锅...一切都是好的,觉得怎么都能过这个年的。毕竟离过年也就两三个月了。

11.20号我儿子过周,我分享这小子的抓周仪式,说这孩子抓几次都毛笔,还发了朋友圈。但是很久都没见哥的点赞和回复。从他患病来我和我媳妇总是习惯通过这个来观察哥状态的好坏,如果他愿意分享状态,回复我们的信息总觉得他状态应该还好,不会很痛。如果不响应,他应该就很痛了。很久他才回复微信群里说我们家要出个笔杆子了。这样久才回复,我心理也感觉不太好,就打电话给妈,问问他的状态。妈说爸和嫂子带着你哥去市里的医院了。~心里一惊,马上就问到嫂子,她说只是抽腹水,肚子涨的难受。是的,抽腹水,只是个常规手术,晚上和他们视频,视频里他们三个还是有说有笑的,只是个抽腹水,抽完观察几天就回去的。

11.23号又和哥视频了一下,说小崽子不开心,简单聊了一下,嫂子说明天去南昌,说市里的医院不行,术口的地方总是渗血,止不住。要去南昌医院处理下。

11.24号,下午我打电话给爸,想问下他们到南昌那边安顿好了没?是否有病房,哥坐一天车会不会很累?爸说一切都还好,就是你嫂子到南昌医院了还把车给撞了,我现在在给你哥擦身子换套衣服。电话那边还传来哥的声音「你快点」。这是我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和爸说你先料理哥吧,晚点再说。

当晚,嫂子和我打电话说,哥的主治医生说引流袋里面放的是血,考虑可能是什么器官破裂了,没的救了,随时会走的。这边也没什么救治手段了,你们去安宁病房吧,那边环境会好点。嫂子拒绝了,和我商量再输几天液看看是否有好转,无论怎样周一回家,你哥说了要落叶归根的。你后天来一下接你哥回家吧,坐你的车回去,你的车大一点他会坐的舒服点。

11.25号,早上醒来看到嫂子凌晨一点的信息「看到信息回我电话」。很揪心,回电过去让我今天就出发,情况很不好。路上回下老家,把家里的制氧机带上。准备吃了早饭出发的,又来了个电话,说准备插管了,你快点赶来吧。没顾上多问,没顾上吃饭,就出发了,看了导航要八个小时,期望能赶上。还是有侥幸心理的,觉得他能闯过这一关的,因为我昨天听他电话传出来的声音中气还是很足的,不是那种很虚弱的,能闯过去的,家里还有大仙保护的。

9点,高速上接到嫂子来电话,「你直接赶回家吧,你哥走了」。

2023.11.25这一世的兄弟缘分到此为止了。做了小半辈子的弟弟了,谁成想活到中年却成为了独生子了。

晚上赶到家,他已经躺在那永远的闭上眼睛了。嫂子是给我掀开过蒙住他脸的洗脸巾的,说给我看最后一眼的,可是我现在怎么都想不起看他的样子了,应该是当时眼泪模糊了双眼吧。推他进火化的时候我也见了他一眼的,可能也是眼泪模糊了双眼吧,想不起样子了,只是记的他身体被冻的很硬很硬,我想把他晃醒,只是坚硬如石。再看到他时,已是一捧骨灰了,各种叫不出来的骨头,牙齿清晰可见。原来骨灰是不会火化成灰的。都还没父母养老送终,第一次收敛骨灰会是哥的。他也只是才36岁呀。

都说人生下半程都是始于告别,哥没生病前我预演过死亡的。见过或多或少的白事,我都想过我们哥两会有一起送走父母的场景,然后我们兄弟相护扶持的走到暮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先给他料理后事,送他上山。长眠的地方是家里叔伯他们带着我选的,说是个好位置。造他的新家也是我几个长辈一起做的。搬他的墓碑的时候,姨夫不让我搬,说我看这个会哭的。是呀,以后他留存世间的痕迹就只是这个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了。

料理完后事,这一世关于和他实在的联系也就再也没有了。以后只能在心里常念了。

人这一生,真的有命运在操控安排吗?会有的吧,他们都安慰我,安慰我爸妈,哥这一世只带来这样长的寿命,命中注定的。得了这个病早走早解脱。道理真真都懂,只是想来活生生的人就再也不会有回应了。那几日妈妈抱着哥的衣服入睡,哭的肝肠寸断。爸爸在哥的坟上哭的撕心裂肺。这个思念会持续我们的余生吧,这心上的伤痛也需要余生去治愈吧。

料理完他的后事我回来上班,总感觉不真实,时时回反问自己他真的走了吗?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虽然从他确诊开始我就一直在预演他的离开,我觉的我做好了心里建设的。但这一天真的来了我才发现我从不曾一刻能真正接纳他的离开。我每天晚上闭上眼就是他的样子,他好的样子,病中的样子,各种样子都有。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都是关于他的事情,有忙着给他转院,找医生,或者其他关于的事情。但是梦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从不曾出现过他的正脸,从不曾出现他对我说话的场景。只是为他的事而忙碌着。听嫂子说她梦到过几次哥,梦里和她说些什么,但是也听不清。这也是哥生前的场景,不知道是弥留之际还是去世前的那个晚上他一直想和嫂子说什么的但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这也是个遗憾吧。

说来我们兄弟说来这十多年里聚少离多,都各自为了生活奔波着。也只有每年春节的短暂相聚,哥的很多事都是后来嫂子告诉我的。尤其是他患病这一年中。嫂子说..

「你哥也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上天的作弄。他自己一辈子从不曾做过恶事,缺德的事,虽没能力积德行善,但他害人的一丝邪念都没有,是个好人吧,是个善良的人吧,为什么上天要让自己得了这一的恶病。老天太不公平了。

你哥也哭过很多次,除了你们见他痛的哭之外。当他听到自己没有药再用了,他也哭了,没有哭出声,但是留了很多眼泪,躺在病床上眼泪哗哗的,他也很想活呀,他才36岁呀!有一次做放疗的时候也哭了,那次哭的很大声,嚎啕大哭。他说不是痛,是心疼爸,自己的亲奶是生爸难产死的,爸来到这个人世亲妈的一口奶都没喝上,都差点饿死,后面又遇到后妈,尝尽人间冷暖。到晚年了现在还没日没夜的照顾我,吃不好,睡不好。没有享过我这个儿子的一天福,还得承受晚年丧子,白夫人送黑发人。

你哥也说对不起你,他走了你一个人压力很重,会大很多。看病借了你的钱一定要还上,我还不上等女儿赚钱还上。

你哥这一年是真的很痛,他的主治医生和我说过,癌痛是很难描述的痛,常人无法想象的。你哥很多次求死过,让我买药解脱他。但他都一次一次挺过来了,每次痛感过后他都会安慰我,说又挺过来来一次,好的时候还会哄我逗我开心

... ...」

对逝去的人,每个活着的人都会有不同的遗憾吧。哥生前总是感觉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和我说的很少,和爸妈说的很少,遗憾呐。和女儿说的更少,等她再长大懂事点想来应该也是遗憾吧。

哥嫂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早点回老家来吧,一直在外面飘着,没能照顾女儿,一直爷爷奶奶带,造成他们彼此不是很亲。也没早点要个二胎。这些遗憾都不能再弥补了。

哥生前也说南昌那边的医院治疗方案不行,治疗来治疗去都没效果,我当时也想给他到上海来看看,只是有个想法的时候已经很虚弱了禁不起太远的折腾了。不知道如果早点换家医院会怎样的结果。哥生前也遗憾不应该去市里医院抽腹水的,不知道是不是市里的医院医疗手段技术不行,造成严重的后果,哥也说为自己的错误选择买单了。他也一直觉得怎么都能过到这个春节的。

爸说25号那次插管其实很成功的,血氧各自指标都回复正常了,应该能挺回老家,见我们最后一面的,只是忽然来了个护士要翻身,你哥身子一翻过来然后仪器就各种响了,再也没抢救回来了。这也是爸的一个遗憾吧。

嫂子也说如果没有另外一个医生给做介入,哥应该不会下肢完全不能动的。那一次哥的主治医生不在是临时的另外一个医生做的,做完之后那个绷带崩的很紧,已经肉眼可见的整条腿都紫了,但是那个医生一直无动于衷,催过几次还怪嫂子大惊小怪。这之后哥就再也没能力走路了。这也是嫂子的遗憾吧。

我也会时常想起哥最后走的场景,会不会像那次在安宁病房看着隔壁床走的场景一样?不知道冥冥之中那是不是给我的一次预演。

哥上山的那天晚上,有个大伯喝的有点多了,我送他回家,七十多岁的人了,在我面前哇哇的大哭,唤着我的小名说,你们两兄弟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哥是个好人呐,但是没办法患上这个恶病呀,如果说有钱能治好,我不说别人,我,至少我都给你贷款借钱治好来。但是没办法呐 呜呜呜...哎。这个应该是很多亲人长辈的遗憾吧。

妈就更不用说了,哥患病以来一直念叨这个恶病为什么要生在她儿子身上,不生在她自己生上。天天求老天爷把这个病这份痛苦转到她身上来承受。也时常抱怨老天不公,她和爸一辈子从不曾伤天害理,如果真有伤天害理的事报复也也报复在他们自己身上,不要报复在孩子身上的。哥生前输血需要嫂子献血,妈就粗暴的以为是嫂子直接输血给哥了,经常心疼嫂子,遗憾嫂子输了血给哥也没能换会自己的丈夫。自责自己作为母亲却没能给儿子输血救命。

哥这一生很平凡吧,很普通的一个路人甲,是很多底层普通老百姓的缩影。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再大一点做了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多少免不得受点委屈,初中毕业读了个中专,学的是当时很火的数控机床专业,毕业也没从事,没钱买毕业证,毕业证都没发的。之后就是从事各行各业,服务员,仓管,销售,进厂打螺丝。拿着不高的薪水,从来都不是父母的骄傲,但也没让父母过多操心。除了中间被骗去做过传销那次。再到了婚配的年纪,被催婚,遇到嫂子,又被催生,催二胎。后面咬牙买了个家庭代步车。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年回准备回老家找个班上,生个二胎。我们家境也很平凡,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家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最主要哥嫂夫妻恩爱,真的非常恩爱。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们一定会平凡且非常幸福的生活的。这个应该是我们最大的遗憾了。

逝者已逝,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思念,无尽的遗憾了。他长眠,我们长念。

更新一点,刚刚过去的春节,是哥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那过大小两个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是我们的小年,我在小年的前一天回家的,到家我准备做饭,我就问我妈找油,她回我第一遍我没听清,我又问了一遍。然后她就带着哭腔的说你别再问了,问了我就忍不住想哭。然后就开始号啕大哭,我知道肯定和我哥有关。这个时候我爸听见哭声了走进厨房,也只有一声叹息。妈哭了一会说油就在厨房门后边,这个是你哥的低保慰问乡里的人前几天送来的。睹物思人也就这个吧。

小年,大年连续两天爸妈都带着嫂子娘两去哥的坟上送吃的,让他在那边过年。每次回来我都不忍直视妈的眼睛。这种思念应该会持续很久很久吧,以后的每个春节对我们都是一次揭伤疤的过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