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走进巴黎,要感谢两只野兔。
二十多年前我被外派至北非工作了半年,回国时从阿尔及利亚的首都阿尔及尔起飞,经转巴黎,再飞北京。
我来的时候也是在巴黎转机,只是因为来不及办理法国签证,所以只能在戴高乐机场,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起降的协和式超音速客机,而无法入境法国,无法去巴黎溜达一圈。
更郁闷的是,这次返回,我依然没有办理法国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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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戴高乐机场登机,准备回北京。
是咱们国航的航班。
按说国航的安全系数一直是极高的,可这次不知道咋回事,飞机在滑向主跑道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急转弯,就此「搁浅」在草坪上!
空姐解释说:「路面上有两块移动着的不明物体,飞机为了避让,扎进草坪。」
有位乘客笑着说:「怕不是野兔吧?」
大家集体点头,包括空姐。
要知道,戴高乐机场的草坪,野兔一度泛滥成灾,法国官方为此组织过好几轮的专项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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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全体乘客返回戴高乐机场,航班推迟一天。
法国公民无所谓,直接入境巴黎即可。
持有法国签证并且已经要登机回国的中国人,毫无疑问没有移民倾向,因此法国海关对他们统统放行,直接入境巴黎。
大家散去之后,差不多就剩下一个我。
因为我的护照上只有阿尔及利亚的签证,以及盖着阿拉伯文的海关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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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事责任不在我啊!
你也不能让我在戴高乐机场,晃悠一整天吧!
这下好了,法国海关直接给了我一个落地签——就是在护照页上盖了一个黑色框框的大章,上面注明了签证时效——24H。
就这么着,我入境法国了。
就这么着,我进入巴黎了。
就这么着,还给我安排了免费宾馆、免费三餐、以及免费接送。
就这么着,第二天我倒地铁,把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德方斯大门、以及卢浮宫外广场(没进去因为时间不够)转悠了一圈。
感谢那两只野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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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第二次去巴黎,要感谢自己的努力工作。
因为被评为集团的年度优秀员工,奖励一次欧洲游。
但不奖励假期——就是利用春节假期,免费去欧洲七国游。
跟团游,第一站就是巴黎。
走进巴黎的老佛爷大商场,抬头看见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并且还是密恐一般的存在,着实是让我意想不到的。
浓浓的中国春节的年味儿。
主打一个「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会跟钱有仇」——因为老佛爷大商场里,一大半的顾客都是中国游客。
并且那个时候,单个中国游客的购买力,惊呆了法国的奢侈品店、意大利的奢侈品店、瑞士的钟表店……
因为不少出境游的中国游客,手里拿着亲朋好友的购物清单,花的是好几个人委托购物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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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跟团游,就认识了导游。
导游是一个中年华人,戴着近视眼镜,书卷气很浓,看上去不太像导游。
带队讲解的时候,更不像导游。
比如参观巴黎圣母院。
他还会指着平面图比划:啥叫哥特式?大家看它的平面,典型的拉丁十字形;基本单元是一个正方形或矩形平面,在平面四角的柱子上做双圆心骨架尖券,四边和对角线上各一道,屋面石板再架在这些券上,形成拱顶。
我去,像极了大学时给我讲欧洲古建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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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不住同行的销售总监听不懂:大哥,你这一骨节太难懂了,能简单直给,让我知道啥叫哥特式么?
他淡淡一乐:这么说吧,但凡你看见一座教堂,浑身上下全是向上的线条,再立起来高高瘦瘦的使劲往天上扎的尖塔,一准儿就是哥特式。
又指了指巴黎圣母院的建筑构件:这玩意儿叫飞扶壁,是为了拔高尖塔的辅助性结构构件。看见飞扶壁,十有八九就是哥特式。
导致接下来这一路看见一座教堂,销售总监就猛找飞扶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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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好奇,就在大巴上跟导游聊了几句。
发现他跟我算同行——我是建筑师,他在法国留学时学的也是建筑设计。
更好奇了:你怎么改行做导游了呢?
这么问当然不厚道,但架不住是真想知道哇。
就此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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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那几年,中国这边也有动荡。
那时候西方世界一看对面阵营开始排队拉胯,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趁你病,要你命」,很快达成统一步调——欧美发达国家同时行动,凡是来自东方阵营国家的留学生,只要你主动提出移民诉求,一律发放绿卡。
那年头你是知道的,中国并没有现如今的发展与实力,移民发达国家是很多人的梦想。
这哥们赶上了这波「利好」,不假思索就选择留在了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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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卡倒是有了,但绿卡不等于一切。
在法国人生地不熟,既没有人脉关系可言,也没有轻松融入主流社会的渠道,虽然拿着建筑学的硕士学位,但十余年混下来差强人意。
慢慢发现来欧洲的中国游客越来越多,花钱也越来越猛,就改行做了导游。
这哥们的总结陈词倒也坦率——
你看,你是建筑师,我也曾是建筑师,中国基建和房地产的红利你赶上了,我错过了,所以我现在给你做导游。
还有啊,当年我同学中也有不要绿卡决定回国的,人家回国之后也不用继续做设计,起步早一点买房,随便倒腾一下,都比我有钱多了。
这个遭遇,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既视感。
只是「河东」没办法提前望见「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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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第三次去巴黎,是自由行。
当地有个华人朋友约我一起吃晚饭,结果他带我问了好几家中餐馆,都是客满需要等位。
我笑:咱们中国游客,跨年只吃中餐吗?
朋友摇头:不是被中国游客订满了,是被巴黎的年轻人订满了。
原来巴黎的年轻人过春节,有点像咱们的年轻人过圣诞。
就是法国年轻人也不知道咱们过年的这个「年」,代表的是时间,还是上古传说中的一头怪兽。
如同中国年轻人也不在乎圣诞节的由来,以及第二天的烟囱里或枕头下到底有没有袜子,袜子里有没有礼物。
反正就是赶一个时髦。
甚至就是找一个由头,一起聚会、约会、或一起吃个饭。
为了爱情过节,比过的到底是个什么节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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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后来再去巴黎,发现它有些变化。
但有一样,变化不大。
就是在埃菲尔铁塔下面,二十多年来,非洲的黑人移民就负责玩一个二十多年都没有过迭代升级的骗人小套路。
就是用几根线编织成的一个小饰物,瞅你不注意时套在你的手腕上,要么你给钱买下它,要么你自己想办法解下来。
这个烂手法,一多半都被他们用在了中国游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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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旅行达人,我忍不住跑个台,给你普及一下如何对付这个套路。
解我是不会去解的,对付这个老非我有招儿。
我就面无表情地掏出一个折叠小剪刀——对,你没看错,这就是专门为这帮人准备的,无论在法国的巴黎,还是意大利的罗马,我都给你们提前备着呢!
打开小剪刀,看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着他。
都不用说一句英语或法语(意大利语我可不会),他很快就帮我解开了。
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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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强买强卖。
所以,我喜欢欧洲街头这种赚钱的方式——你可以说他是乞讨,也可以说他是街头的行为艺术。
就是你往桶里丢一枚硬币,一动不动的他才会换一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