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千裏茜 稽核丨菜包
排版丨鹿九
試想一下，在接近零下100攝氏度的嚴寒環境下，地球最後的人類們糧食物資短缺，而你是幸存人類的領導者，周圍的所有人在等著你拯救。你必須在88周內收集到足夠的糧食，應對危機。
但這個時候，獵人告訴你，實在不行就把所有海豹都殺了當儲備糧吧。盡管你這項舉措會導致地球僅剩的唯一的海豹物種滅絕，但那比得過人命嗎？
而恰在此時，營地的老年人們則派代表來通知你，為了不當累贅，他們自願離開，自生自滅。
此時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上帝，冥冥之中告訴你，此時你有三個選項，你作為領導者你會怎麽做？
A.讓老人「自願」被放逐
B.對「所有」海豹進行屠殺
C.什麽都不做一切按照原計劃走（不要走極端）
這三個選項看似不管怎麽選都是雷，如果放逐老人那明顯是在漠視人權，而屠殺海豹，遊戲裏會提醒你這群海豹裏有懷孕的海豹和小海豹，如果下決心去殺，接下來還會有更多血腥和聖母味的描述和結果，並且告訴你這是竭澤而漁。但如果都不選，88周後，人類是否真的能存夠足夠的糧食呢？
這是前不久剛剛上線的末日生存題材策略遊戲【冰汽時代2】在序章向所有玩家丟擲的一個問題，而且基本算得上是遊戲裏所有「道德抉擇」問題裏最輕微的一個。
相信在座的各位對【冰汽時代】都不陌生，無論玩沒玩過，應該都聽過那句傳世名言：
「但這一切值得嗎？」
時隔六年後，【冰汽時代2】，似乎帶著更沖的「爹味」回來了——但這次的「爹味」並不在於對某種政治傾向的批判——而是管你三七二十一統統罵爆，仿佛直接對人類這一群體的社會文明進行無止境的諷刺。
【冰汽時代2】的故事背景放在了1代的30年後，當你進入遊戲發現，當年被自己治理的井井有條的新倫敦又「一覺回到解放前」，讓人滿頭問號：「朕在一代不說功過千秋，好歹也留了大量資源和糧食，還有成文的治理法案，怎麽短短30年就被禍禍成這樣了？這群混賬已經不是普通的刁民了，必須要出重拳。」
當玩家再次回到了這片被冰封的世界，會發現基本流程和1代整體一樣，依然是造建築，收集資源，研究科技，探索，實施法案那些老配方，但相較於1代，2代大幅削弱了探索與建築等生產玩法，轉而將重點放在了「派系斡旋」上，更講究一個P社玩家更樂於見到的……「與人鬥其樂無窮」。
總之，開頭我們提到的「海豹和老人」——這個在【冰汽時代2】序章出現的問題（當然後面面臨的「道德抉擇」一個比一個更勁爆，我們暫且按下不表），在遊戲發售兩天內迅速火爆全網，引發了大量的討論和撕逼。
它看似擺出了極左和極右兩個選項，引爆了矛盾，但冷靜下來想想，這裏面最關鍵的邏輯問題:海豹的出現和老年人有哪門子關系？如果世界上真的沒有其他糧食了，那海豹是怎麽生存至今的，它們之前在吃什麽？
是的，它們根本就沒關系，老人存在與否並不會影響你是否殺海豹，海豹的出現也不會影響你是否要放逐老人，至於為什麽殺了這批海豹海豹就要滅絕，人類是從哪裏得知這就是最後一批海豹的，遊戲統統不談——別問，問就是設定。
拋開一切現實邏輯，那麽我懂了，只有第三個選項，才是這次【冰汽時代2】「希望」玩家選擇的「正確答案」：不要走極端。
當然有人要問了，那誰能保證第88周在不進行其他操作得情況下，一定能收集到足夠的糧食呢？從理性上考慮，為什麽沒有第四個選項幹脆既放逐老人，也屠殺海豹，雙管齊下豈不美哉？
（P社:你疑似有點極端了）
不過很明顯，11bit不是P社。這並不符合遊戲公司「想表達的」。
從結果上來說，遊戲的前兩個難度，可以輕松達成不殺海豹也不放逐老人，同時收集到足夠多的糧食，算是功德圓滿的結局，即便是高難度，只要開了996和節衣縮食也能在極限情況下完成任務——而完成後跳出來的成就也在告訴你，中庸之道、既要又要，就是正確答案——起碼是遊戲公司給出的參考答案。
為什麽我們特別在意「遊戲公司支持的答案」這一點呢？照理來說，玩遊戲不是「我想怎樣就怎樣，你在教我做事嗎」？
那當然是因為，這是【冰汽時代】，是一個存在著不少爭議的系列。
1代，所有人類還在面臨嚴峻的生存問題，那是真正的「末日將至」。而來到2代，由於先前的領導者治理得當，生存問題已經不再那麽嚴重，那麽發展的路上，人們就會追求精神與知識——於是2代的人們因為思想和理念的不同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對立陣營。
生存得到了保障，那精神就需要滿足——是允許自由戀愛，還是強制配對？
（甚至換妻）
有伴侶那就有生育問題，走馬督工最愛的社會化撫養，還是貫徹全職媽媽政策？
既然有了孩子，那教育問題也得解決，是政府出錢解決義務教育，還是家庭自教？
隨之而來，政治經濟文化教育乃至傳統風俗和家庭糾紛，但凡有人形成了社會，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雞毛蒜皮小事形成對立。
一不小心滑了坡，那只能在人倫的地底往深淵勇往直前：
【冰汽時代】從一代到二代一直存在爭議，它把人類所有的意識形態與政治形式從上到下從左右，像地圖炮一樣全都嘲諷了一個遍。
而包裹在蹭蹭神經法案下，他們自己卻一直有一套明確的「標準」。其實翻來覆去相當簡單，就是「不要走極端」這五個字。
從1代開始，它們就貫徹了這個思想，比方說很多人詬病的秩序線後期的法西斯，但事實上信仰線如果點出最終法案，同樣會被當做宗教獨裁者質問一波，秩序線不點到最後也不會怎麽樣。可以說無論是秩序線還是信仰線都沒有問題，只有走向他們所認為的「極端」，才會被質問「這一切值得嗎」。
但除了兩條線的最終法案，大部份越界法案並不是憑空產生的，例如只有在人們開始自發吃屍體，或是搞黃色你沒管之後，才會觸發儲備糧（吃屍體）和妓院法案，又或者玩家開始鎮壓和搞獨裁之後，才會觸發更加極端的法案。
飯不飽酒不足時沒啥事，一旦刁民吃飽了飯，問題就來了。最容易走極端的就是人，無論是玩家，還是遊戲中的人——遊戲裏擺明了告訴你，別再抱有幻想了，有左就有右，你一定無法滿足所有人。它似乎給出了能夠盡量滿足所有人的方案，但它前腳嘲諷獨裁，後腳又在對胡搞的刁民發難，這又是為什麽呢？
【冰汽時代1】中用倫敦幫作為例子，樹立起了一個在末世中也要擡杠，質疑，覺得上頭在搞陰謀，無時無刻都在想搞事鬧分裂的極端群體。就像【流浪地球】原作裏那些不相信氦閃危機的叛亂者一樣，這群人是遊戲任務裏明確需要處理掉的物件。
你可以用宗教感化，可以用希望服來說服，當然也可以物理消滅鎮壓他們。
當然，遊戲既然已經在明示他們的「極端」是錯的，那玩家作為正確的一方就會得知，不能跟他們學，去用同樣方式來物理消滅他們。所以遊戲實際給玩家的參考答案，還是用「軟」的對付他們。無論感化也好，策反也罷，只要「沒那麽極端」都合理，都算參考答案。
好在倫敦幫只有一個，對付這一個對手對癥下藥問題不大，但要是再來幾個呢？
【冰汽時代2】雖然是一個末世題材作品，但越往後，末世的味道會越小。第一次白幕過去後，玩家更多需要對付的，是多個組織團體。因為遊戲裏新加了設定，30年後，基礎法案需要半數以上表決透過，換句話說你需要得到多數人的支持，透過談判和承諾拉攏政見相似的組織團體。所以上面看到的一個個離譜的法案，就成為了這次【冰汽時代2】最出圈的原因。
是的，【冰汽時代2】從一個在災難中獲取資源，求生存的遊戲，變成了一個議會模擬器。玩家需要面對的大問題不再是極端的天氣，而是如何跟那些組織扯皮，討好他們，以免他們進一步搞事。
不過問題是，這個遊戲裏各個組織團子的政見不會改變，神棍就是神棍，搞平權的白左就是白左，於是在被刁民的混賬意見折磨，動不動就有下台風險。玩到最後，很多玩家都會想，跟這群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搞好政治呢？於是跟他們爆了，開始對人口進行操作，控制外來人口，從而控制每個組織的人頭數，從而讓自己的派系在議會中比例上升。當然也可以更極端一點，讓他們見識一下吧卡卡，直接出動一空輸請。
什麽？這是否有點太極端了？並非如此，當你開始心軟考慮是不是要大家有話好好說的時候，這個遊戲裏的少數派已經在沖你的塔了，於是換你覺得，他們怎麽這麽極端，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刁民了，必須出重拳！最終再次被遊戲所質問，陷入迴圈。
但現在回過頭來看，一開始大部份派系跟玩家的關系都是中立的，並沒有那麽極端，也沒有到跟玩家意見不合就要搞事沖塔的程度，甚至前期一些不痛不癢的法案，例如醫療相關，也是符合大部份派系利益的，這些派系一點一點不再發言變極端，從遊戲的角度上來講還是因為後期陣營矛盾變明顯，玩家開始選邊站，甚至點出了需要更多人投贊同票才能透過的激進法案。
就跟之前的海豹和老人問題一樣，遊戲裏其實玩家可以不用選擇一邊站，可以「不用那麽極端」的——但你知道的，既然中庸那就得裏外不是人，水沒加面，面沒加水，走這條路通關條件極其苛刻——但只要你能夠「一忍再忍」，並非無法做到。幾個派系支持的科技都帶上，要求也全都滿足，保證它們的好感也不降低，在玩家推行必要法案的同時，所有派系組織都可以和你關系很好。
而如果你真的在如此憋屈的情況下活到了最後，最終則會觸發可能是【冰汽時代2】最科幻的結局：
這場戰爭的結束，派系和解了，所有人迎來了love and peace，就像是很多日本動漫裏喊了多年的互相理解一樣。
是的，這就是【冰汽時代2】這次給出的參考答案。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種東西假到連動畫片都懶得拍了嗎？它當然知道，所以才有之前的扯皮，撕逼，沖塔，血腥。玩家確實完全能夠理解它的意圖，卻不解為何非要以這種方式展現他的意圖。
從【冰汽時代1】到【冰汽時代2】，許多玩家不舒服的很大一部份原因是，這個遊戲似乎總在表現「高高在上的說教味」。雖然制作公司沒有明著說我們有說服任何人做出選擇，但在反對極端左右，將自己腦補的東西和理想加入遊戲中的同時，用富含爹味的客觀敘述和自以為是的設計，無疑是在像上帝一樣告訴你「這個遊戲不是那麽玩的，你應該這麽玩」「這樣才是正確的」。
其實【冰汽時代2】真正想要表達「中庸之道」並非不能理解，最大的問題還是【冰汽時代2】設計了一個故事背景，但丟擲來的問題卻大部份卻並不符合那個背景：在極端環境下別那麽極端？結論自然就會被人質疑和吐槽。
畢竟……零下100度了給你升上去了，你們終於酒飽飯足了，腦漿不至於被凍住了，但人類未來依舊一片黑暗，現在正是團結一心抵禦災難之時，竟然還有閑工夫在這搞議會共和跟我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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