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重新玩通了仙劍四,可以宣布了,在我平生所玩遊戲之中,只論劇本,我願稱仙劍奇俠傳四為最強。
十多年過去了,我人在變,我玩遊戲時的心態在變,我理解世界的方式也在變,好變爛變變到如今,回夢遊仙,幾天的通關路上,好像又做了一場夢。
玩完之後我在電腦前呆了很久,我問了自己一個很殘酷的問題,你現在能寫出這樣的劇本嗎?
肯定寫不出了,我已經不相信了,我今年25歲,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我已經無法再相信這樣的真情了,天河,菱紗,夢璃,紫英,他們每個人身上的純粹和真情,我應該是寫不出來了。
但我想,如果再早幾年,我還在念大學,我沒談過戀愛,沒寫稿賺錢,沒經歷家庭變故,我能寫嗎?
我的筆力會差樹姐(仙四的制作人和編劇@_某樹_ )十萬八千裏,在夢璃和菱紗,尤其是菱紗的台詞水平上不及她十分之一,但我覺得,那種真情的狀態,四人之間幹幹凈凈的狀態,我是寫得出來的,因為我相信。
十多年過去了,仙四,古劍一二三,燭龍離職風波,這群創作者風風雨雨,如今也是滄海桑田,我想到天河最後的微笑,有那麽一刻我在想,這個問題對我而言沒那麽重要,但是對樹姐,對創作者而言,這樣的劇本,這樣的遊戲,還能相信並實作嗎?
…太難了…
我認為對創作者來說,不相信的東西,是永遠無法透過筆力和技巧來彌補的。
所以,世界上很可能只有這麽一部仙四了,這部仙四定義了我們的那段時代和青春,也定義了創作者當時的觀念和狀態,它再難復刻,已成永恒了。
說回遊戲吧,這次通關,對音樂方面印象也十分深刻。
不周山的地圖,【亙古謠】把地圖那種宏大神秘,天地浩渺不可知的感覺烘托到極致,太一仙徑的春夏秋冬,封神陵的肅穆,駱集益和周誌華老師對地圖、劇情的階段氣質,和這種東方審美的理解真的太棒了。
不光是地圖,像慕容紫英的【蒼浪劍賦】,是那種少年意氣,禦劍天下斬妖除魔的壯誌俠心,最後我他白發蒼蒼在崖間負手而立,一百年的孤獨,卻還是那個俠心不改的少年,這首曲子把紫英性格裏的大氣和深沈把握得真好。
像玄霄的【寂難永劫】,沒有去做他狂戾的一面,而是一種蒙塵般綿長的回憶,一種幾近獨白的苦澀和孤獨,把玄霄之所以成為玄霄的那個維度拎得太準了,其實我多年以後回憶玄霄,確實不是最後決戰裏那個冰與火的他,而是初見時他被冰封的那種視覺震撼。
其他的角色曲,夢璃的那種暗流和埋藏感,天河的鬧騰,菱紗的細膩,非把握不到角色神韻,是寫不出這樣曲子的,駱集益老師一首【回夢遊仙】可以聽一輩子,周誌華老師的【千秋】用音樂把古三的結尾再次擡上一個高度,兩位是我心中最好的遊戲音樂人之一,能玩到這樣的遊戲,心裏對他們真是感激。
我之前寫過,我認為仙四最神來之筆之處是燭龍那口百年吐息,現在我認為,仙四的最神來之筆,是在那個時代,這樣一群人聚到一起,在各種受制之下完成了這樣一部作品。在現在這種行銷號自媒體吹無可吹,整天把一些普通作品捧上神壇的時代,他們真是值得致敬和學習的創作者。
前不久我去北京和一位導演合作電影,聊及疫情下電影行業的不景氣,投資人制片人的悲觀,他一笑付之,「電影好的時候你們進來圈錢,電影不好的時候你們跑得比誰都快,那就各自安好,互不打擾就可。」
「一部」,他說,「我相信只要有一部好電影,大家就會回來。」
我說如果沒有呢,他說,「那就死在電影裏吧,因為我屬於這裏,這是我的命運,你那時候選了,你就承受吧。」
從他身上,我感受到一種只屬於創作者的孤勇和驕傲。
「無所謂好或不好,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只有天道恒在,迴圈往復,不曾更改。」
這是紫英的答案,我猜這也是夢璃的答案。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是天河的答案,我猜這最後也是菱紗的答案。
仙四的殼是修仙,內核卻是生活,是人生和初心,是人如何存在,人如何度過一生。
「膽大而有趣的凡人啊!本尊今日令你得償所願,但是等你有朝一日,嘗遍世間辛酸之時,或許就會怨恨這樣的命運。」
百年以後,雲天河被贈予的一百年陽壽將盡,燭龍也修盡一萬年功德準備飛升,我猜它會沾沾自喜地飛往青鸞峰,看看那個愚蠢的凡人被自己那口命運的玩笑作弄得如何生不如死。
我猜是這樣的。
雲天河守在韓菱紗的墓前,見那大龍破空飛來,朗聲大笑。
「老朋友,好久不見,我請你吃烤野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