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求生欲很強，但最後還是親手拿開了氧氣面罩。去年腎病科定科，某天收了一個老年男性患者，CKD5期，血液透析狀態，結腸低分化黏液性癌，結腸造口術後，肺癌明確性質，術後未行放化療，氣促，咳嗽，胸悶，既往有吸煙史，家屬要求保護性醫療。老爺子的床位在護士站對面，平素最大的不適就是胸悶氣促咳嗽。每天都安安靜靜躺在床上，到時間了就去透析。每次不舒服就會喊我們，當時每天大概要去看他至少四五次（除了每天幾次查房以外），不過老爺子也還算聽話，給開的吸入劑也會使用。
某天中午跟我帶教剛到飯堂開始吃飯，接護士長電話，說老爺子透析完回來隔壁有點水腫，生命體征平穩。請示帶教後讓護士長繼續觀察。飯後剛到辦公室開始中午的加班時間就聽到護士在喊39床抽了，翻白眼了，血壓血氧也不太好了。我一聽這不是我的那個老爺子嗎，麻溜兒的穿上工作服跟我帶教直奔病房。我跟我帶教到病房的時候，老爺子看起來有點類似角弓反張的狀態，左前臂腫脹，喉間痰鳴聲明顯。麻溜兒的去喊及哥來搶救（科室一個大佬），她去指揮搶救。大概不到半分鐘及哥奔來，跟我帶教評估後一人在裏面指揮搶救，一人緊急跟家屬談話（好在家屬那天過來探視，病人剛來的時候病情穩定，沒下病重病危），我麻溜兒的去找ICU借纖支鏡。及哥快速談完之後經口氣管插管，ICU沒一會兒也把纖支鏡拿下來，鏡下吸痰以及一系列處理後，病人恢復正常。後及哥再次跟家屬談話，明確家屬意見，不去ICU，放棄其他有創搶救。
後平穩取消病重後，護士訴留置針沒地方紮了，就連每次靜脈采血找血管都困難，與家屬溝通後同意放深靜脈。我麻溜兒的用彩超看好位置後明確定位開始穿右頸內，穿刺針順利進血管，放導絲後段不順，及哥考慮我沒固定住穿刺針漏出來了，拔針再來一次，這次回血速度明顯增快，我心道不好，懟動脈上了，拔針按壓，針管裏的血顏色也不是鮮紅，但是血液上升速度明顯不是正常靜脈的速度，及哥在一旁指導說再往外一點。按壓完畢後，又穿刺兩次，仍然是同樣的狀況。果斷換人讓及哥上手，結果同上，倆人百思不得其解，立刻改穿右鎖骨下，嗯，又同上情況，最後折騰一個多小時，成功放進去了。好景不長，兩天後出現右上側肢體腫脹。復查胸部CT，腫瘤侵犯上腔靜脈。跟及哥復盤得出結論，上腔靜脈堵了，所以我穿刺是正確的，我們以為的數次穿到動脈其實是假象。後續拔管改放股靜脈，又平穩了一段時間。
某天再次出現更加嚴重的胸悶氣促，常規平喘藥無效，跟帶教和及哥商量後決定小劑量激素懟上，胸悶氣促逐漸緩解，後多次出現胸悶氣促，用完激素後好轉。後復查胸部CT多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入院時只有左側，入院一個月後雙肺都有。也多次和家屬溝通，家屬訴求，不用管腫瘤，只想讓老爺子舒服。後續老爺子喘不上氣難受，吃不下，我只能給他算好能量和容量，給腸外營養。
某個周末，哮喘遷延不好全的我跑到山裏住著氧療，清晨睡夢中接到值班醫生電話，我的39床老爺子走了。據值班醫生描述，老爺子前一天晚上又氣促，血氧也不太好，上面罩了，激素只能輕微緩解，淩晨又再次加重，家屬討論會表示放棄一切藥物治療。老爺子面罩給氧也很難受，家屬也一直陪著，後面老爺子女兒說，讓老爺子放心，她會好好照顧好媽咪的。然後老爺子點點頭，自己把面罩拿開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後面我們討論說雖然我們都沒有告訴老爺子他們有腫瘤，但是我們猜他可能猜到了自己的情況，不過這也算是一種解脫吧。關於他的腸癌我曾經問過外科醫生，外科醫生告訴我，他的病理型別不好，就算做了放化療復發率也很高，而且還是低分化，他的肺不能明確是轉移，還是說是原發。
後來我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他走的時候跟安詳一點，更舒服一點。作為一個八百年不犯一次，一犯就喘不上氣直接大腦缺氧到人迷糊的過敏性哮喘星人，缺氧覺得窒息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