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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解密】中有哪些不易察覺的細節?

2024-08-03影視

值得註意的細節太多了,比如夢中的棋盤、鋼筆形狀的海盜船、茶壺,都來自容金珍的生活。而 奇與實、真與幻 ,又有驚落天外的質感。

比如王寶強客串的阿炳,是麥家【暗算】中的角色,四舍五入也算麥家小宇宙+唐探宇宙的破次元壁聯動了吧?

比如容家十數年中三頓飯、處處是細節。幼年容金珍初進容家,養父母喝大碗茶溫和愉快,姐姐則多一分小孩子的傲嬌;少年容金珍即將離開容家,回來飯桌上家人嘴上說「等不到你我們就先吃了」,事實上養父母都不動筷子只是殷切望著他、只有姐姐一人邊吃邊說。一家人同樣良善溫情,但養父母和姐姐個性年紀的差異、在細節中落點都飽滿,不是虛的「整整齊齊做樣子」,而有著 更自然更生活氣的年輪和毛邊。

十年後中年容金珍再歸來,容家那一套精致的餐具已經半數更換,同樣是大碗茶、但 碗不同 。世事風雨、華屋零落,幾個碗的細節便點出十數年紅塵滄桑。

來,展開說。

一,電影「夢」學:工業奇觀大片裏程碑

電影中十場大夢,是夢還是現實的揭曉方式、錨點都很有沖擊力。

你看,【解密】是那種一定要去大銀幕看的奇觀大片,奇,平地驚起萬千綺麗夢的奇,但又不是為奇而奇、徒有「奇」表。

紅色沙灘風波初定、海象屍體恍若千仞山;小小棋局成大大遊樂場,滿屏恍若魚龍舞,光與夢似少男少女清甜夢,又在摩天輪上陡然傾覆成修羅追魂意。

奇觀為表、時代為軸、情境為骨、人心為淵

人間天上奇絕十場大夢,若銀河驚落天外、似瑤台瓊漿飛泄,是每一場夢都讓你驚成表情包的程度。

落在想象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技術層面上,堪稱國產工業大片的裏程碑;

人文氣韻上,常看常奇常新的 「外奇裏正」,奇譎為皮、厚重為裏

故事裏容金珍是解密之夢, 故事外主創們是造夢之夢

前者求真求解夢,後者求幻求造夢,每一幕每一幀都值得N刷。

你看,一說釋夢,你一定會下意識想到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或者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學說,而電影是造夢的藝術,重點是造夢不是肢解夢。

至於容金珍為什麽可以在夢中獲得解密靈感,一則,夢裏種種情境大多是對現實的再加工,更換思維路徑重新解讀。

二則,這或許是一種夢之「 皮格馬利翁效應 」。

當我們說皮格馬利翁效應,通常是指對某人行為的期望、成為自我實作的預言;

而容金珍或許是一再正向強化師友眾人和自己的「夢能幫他」之念,化真為虛夢、又透過夢魘看見真實中被隱藏的羚羊掛角。

【解密】的難得,還在於想象力和執行力這縱橫兩軸都飽滿。

想象力天馬行空,主創團隊還很「瘋」、一環一環一關一關都幹成了。

比如電影中很震撼的紅色沙灘,屬實沒想到這是真沙真浪,先將沙子染紅再固化、再做防褪色處理;要考慮光和影和浪互動的效果,將原有的池子向下挖深二米、藏造浪機。

比如他們用實木家具搭了容家,比如「禿」版劉昊然誰來探班也認不出,幾乎成了劇組的保留節目。

比如曹郁說拍這個電影「真實的夢境感比夢還要難」。

特別讓我起雞皮疙瘩的一段,是這邊唱紅燈記、那邊樂隊唱搖滾,紅與藍兩種表意符號式的顏色、交錯在一組鏡頭排程中,「夢」的重量遠遠不只是走馬觀花的奇與幻,更有對人生和時代的思考。

亞里斯多德說「想象不同於感覺和判斷。想象裏蘊含著感覺,而判斷裏又蘊含著想象」。毋庸贅述,電影工業中想象力何其珍貴,【解密】好比富麗堂皇的想象力的 雲中宮、水中月,被他們一刀一斧、一個一個鏡頭一幕一幕,夯成了國產大片新的裏程碑。

二,隨體成勢:抽象之具象化、極端之共相化

【解密】中希伊斯和容金珍這對師徒,高山流水的知己變成兵戈相向的「看不見的硝煙中的敵人」,亦師亦友的故人又「遙遙一盤棋,不相逢也泯恩仇」。

模式本身很常規、並不新鮮,但好看。

一則,二人的對決,很大程度上透過「夢」來呈現,奇之又奇的奇觀大夢,讓尋常關系有了嶄新的載體。

二則,尋常模組下有不敷衍不套路的本真重量。

你看,電影裏男一男二都是數學家,繞不開數學。

眾所周知,數學很抽象。作為本科讀了四年數學(後續階段換了專業且早忘光了數學)的前數學系er,覺得這片簡直是誘惑人去學數學的大型招生簡章(bushi)

看片前我一度誤會:這很容易枯燥吧?很快發現我想錯了,他們把抽象的數學拍得極其具象。

某種意義上這是 一種對抽象思維的「隨體成勢」

更具象化、更視聽化、更電影,且不僅僅是如此而已。

容金珍這麽奇怪的天才,他的天才他的恐懼他的絕望如潮水窒息臨深淵,內容本該和我毫無共性吧?但影片分分鐘讓我特別身臨其境特別能共情。

影片中容金珍的夢,渾身密密麻麻插滿血管,恩尼亞克機器被放大又放大,四面高強無盡重圍。機器意誌和人的困境,鮮明直觀、沖擊力撲面而來。

再比如迷宮,多尋常的意象,而影片中迷宮是巨人觀巨物觀式的,如山嶽又如利刃呼嘯碾壓而來,將容金珍逼至萬丈懸崖;懸崖之下的深淵裏,數位又扭曲成漩渦。

那個瞬間我好似被攪進卷筒洗衣機裏般「感同身受」。

天才的瑰麗與痛苦,瘋子的極端與罕見,都有了特別直觀特別具象特別有感染力的臉。

更為重要的,是縱貫師徒敵友半生的主軸: 更有普遍共情基石的家國之思鄉關之念。

多年前,尚是師生的容金珍和希伊斯,談及什麽是「國家」。

場景是很典型的中式古典小橋流水,來自波蘭的猶太人說他沒有了國家,說風說蟬鳴。

紅楓垂柳金黃暗綠並置在同一個畫面中,花木扶疏、柳岸邊一輪新月,不同的民族和血脈,產生了一種 隱隱有分歧苗頭卻又灼灼有同心共振的奇異貼合感。

那彎月如鉤,照著古今萬事皆流水、榮辱皆漫,仿佛命運齒輪轉動時的一聲嘆息。

多年後,師徒二人一度是遠隔重洋的敵手,幾番輸他翻雲覆雨手,最後一句「嚴實」、一場紅色沙灘邊夕陽下溫柔燦爛的夢。

世事幾度炎涼,愛恨如驚濤拍岸聲聲壯懷激烈,卻又似浪花淺淺、恩怨都無憑據;半生再回首,千山落萬河呼嘯、都成了一點不鹹不淡的悠悠過往。

你看,若幹年前師徒小橋流水亭岸邊聊天,是真實發生的;若幹年後,「宿敵」紅色沙灘閑閑一局棋、日暖照淺灘,是虛的是夢。

而那一刻,真與幻、虛與實、對與錯、是與非、恩與怨,都有了新波紋。

二人以師徒恩義始,以容金珍「為國解密、為私不要功名放他一馬」為終局,光影如夢,所思隔山海、而山海終於可跨越。

三,從甲骨文到當下:一以貫之的共鳴基石

校長說「國」從甲骨文開始說起,為什麽是甲骨文?你當然可以認為這只是溯源,從頭開始;事實上我們或許也可以聯系時代背景來看。

從王懿榮驚覺買來治病的「龍骨」是甲骨文,到現代考古學傳入中國,再到傅斯年派董作賓去安陽主持殷墟一系列考古工作,塵封數千年的甲骨在那幾十年間重新出現,彼時「甲骨文」之震撼可想而知。

當然,重點依舊在字形的「意義」本身。

不論光影想象力有多出奇,故事內核的情感價值都是周正的。

某種意義上,這是 天才之奇、與眾生之正,是「小家」之個例、與黎民之共鳴

吳彥祖和俞飛鴻飾演的養父母,名義上分別被容金珍不倫不類稱呼為校長和師娘,實際上簡直是世間一切 美好元素的具象化

有舊式大家族的豐饒與體面,卻無封建刻板的固化和迂腐

有西學東漸的新鮮和開明,卻無邯鄲學步的尷尬和割裂。

憤然赴國難的慷慨之誌、天下之憂,小樓煙火春秋的人情之暖、時光之溫;

古今東西交匯處,大災大難大煙塵裏,他們是一切美好的復合承載。

所以最後校長變成掛在墻上的遺像,那樣讓人悲痛;昔日容金珍大拜而別,感恩和不舍都說不出口,後來容金珍在她們最狼狽困苦時憤怒而歸、以血肉攔住雨橫風狂;「國」和「家」,在【解密】中從來都不只是虛妄口號、無用廢戲,每一幕都動人。

若幹年前,小容金珍初到容家,幾碗「大碗茶」是這家人的體面溫厚,不以規矩之虛、傲欺貧寒之窘,在破規矩、立新喝法的小細節中、盡顯真體面。

若幹年後,容金珍和師娘母女二人再聚首,姐姐重新端起大碗茶,三人且笑且哭且悲歡, 餐具半數已更換、菜肴不似當年豐饒,世事兩茫茫、生死一人隔,十年歲月山中世上兩惘然 ,一笑一淚一碗茶,無盡唏噓。

若幹年前,容家一家目送容金珍隨老鄭離去;車上老鄭抽煙、容金珍吃糖,桑梓之情和前路之辛,莫測之變和亙古之別離黯然傷魂,無一字煽情,但絲絲縷縷都關情。

若幹年後,只余師娘母女二人目送容金珍匆匆歸來又匆匆離去;師母依舊給容金珍他最愛吃的糖,當年精美的 包裝 成了有點坑坑窪窪的鋁飯盒, 繁華起落如流水、淡淡一筆便力透紙背般點出了時間長河的巨浪滄桑。

而金珍歸期難預料、停留又如此短暫,師母狼狽苦寒境遇下依舊能拿出糖,可見無論多窘迫淒愴,依舊時常備著給離家的孩子的糖。

十年,一盒糖,慈母寸心如日月,光陰喑啞難為別。

兩段家人送別戲都很打動我,而且是一種雙向共鳴,讓我覺得我既像送別幼子、倚門長嘆息的老父,又像拜別父母、臨別淚沾襟的幼子。

你看,電影中的家與國、國與家,都具體可感,一蔬一飯一碗茶一盒糖裏,有山河脊梁的溫度、有休戚與共的力量。

舒心結語

701的老鄭沒有名字,他和容金珍說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姓鄭。

解開黑密的姓名標示未寫容金珍而是嚴實,不論直接導火索是什麽,某種意義上他們都是無民英雄。

亂山深處,春木淩雲碧霄意、草色蔥蘢花鳥驚,那裏坐落著恍若與世隔絕的701,是無名英雄們寫就了我們今天的清平大夢。

小黎黎送走容金珍時對老鄭說「碌碌無為才承歡膝下,金榜題名當報效國家」,小黎黎給年幼的孩子們寫甲骨文的「國」,以身為光、言傳身教。

沒有一句高呼空洞口號,但容金珍功成人憔悴、靜坐窗前,垂垂老矣的面容和樹木郁郁蔥蔥隔窗掩映成一體,皺紋裏有山河表裏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