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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廢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2021-02-25影視

得知妻子車禍去世的訊息時,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工位上。

她不是去旅行了嗎?

一場車禍,陰陽兩隔,三死一傷。

等我再恢復意識已經是一天後了。

醒來之後,我像丟了魂似的,我甚至都不記得她身後事怎麽處理的。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身邊的人。

因為我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的、憐憫的眼光看著我。

呵,我不需要可憐。

從那之後我經常遲到早退,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管他吶,也許這樣活著也挺好。

她就這樣撒手人寰,只留下兩個剛上初中的女兒。

我知道孩子們很怕我,可看著她們與妻子五分相像的臉,心中就總會冒出一股無名火來。

這時候只有拳腳相向,才能些許平息我的怒火。

家務活都是她們做,每次下班回家我總覺得很累,窩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

「爸爸,吃……吃飯了。」

聽到這種怯弱的聲音我就十分厭煩,「知道了!」

來到餐廳剛坐下,她們都站在一旁低著頭也不敢說話。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兩盤剩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怎麽回事?」

「家裏……沒有菜了。」

老大低著頭小聲說著,一雙小手捏著衣角,根本不敢看我。

一旁的老二更是眼裏噙著淚,那架勢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沒有菜?你們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明明記得我早上已經買過,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走進廚房找了一圈。

奇了怪,還真沒有。

再度回到飯桌前,看著她們,我深深嘆了口氣。

「算了,吃吃吃吃,你們趕緊吃。」

說完我一摔筷子,便起身回到沙發繼續窩著。

餐廳傳來極小的聲音,「爸爸,你不吃嗎?」

「嘖,吃飯都堵不住你們的嘴啊!」

我氣得直接飛過去一個抱枕,終於安靜了。

剛躺下,手機突然響了。

我直接拿起來放在耳朵旁,低聲道:「誰呀!」

「我……」

「我是誰?」

「我是你媽!」

「我是……」我準備開始對罵,不過聽著聲音有些耳熟,仔細看了一眼來電提醒。

「媽,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沒說話,只是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哭了吧。

我有些不耐煩,「媽你什麽事趕緊說,我這邊還有事吶。」

「兒子,芳芳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說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以後可怎麽過啊……」

「媽,我沒事。」我趕緊打斷她的話,要不然估計得說上一個小時。

「哎,我跟你爸商量了下,我們把孩子們接到鄉下來,雖然鄉下的學校條件是差了點,但是有我們在身邊,也能知個冷暖,你壓力也小一點。」

我知道我媽想說什麽,她其實就是想孩子了。

「這事我考慮下,回頭再跟你說,還有事嗎?」我不由皺著眉頭。

「兒子啊,你聽我說……」

我趕緊掐斷電話,無奈搖搖頭,真是的。

一擡頭,正好看見兩個孩子一直盯著我。

「看什麽,趕緊吃飯,吃完洗碗。」

老大小聲問了一句,「是奶奶嗎?」

「廢什麽話啊,是不是皮癢了,趕緊吃飯!」

我厲聲罵了一句,也沒心思躺著了,坐起來摸了摸肚子,直接下樓打算買點泡面墊吧一下。

不過等進了小店的時候,看到貨架上的啤酒,眉頭一挑,順手就買了一打啤酒,還有幾包辣條,也不回家,就這樣坐著樓下路沿石上隨便吃喝。

一旁路過的居民看著我,都是十分厭惡的表情。

我翻了個白眼,繼續喝著酒,擡頭順著樓體向上看,目光停留在了自家房子的那一層。

窗台邊好像有一雙目光也在看著我,我揉了揉眼,再次去看的時候,什麽也沒有。

拿著啤酒的手停在半空,我腦子裏瞬間想到妻子車禍現場的樣子,又想到兩個孩子的笑容消失的樣子,那一秒我的心臟突然停了。

我一口氣爬了十樓,等我敲開房門的時候,老大小心翼翼地開門,沒有說話。

「你們……」

話到嘴巴我卻卡住了,我知道剛剛我非常擔心她們的安全。

明明看到有人在窗台,等我跑到對應的窗台卻發現,那是我的房間。

我和妻子的臥房,自從妻子走後,孩子們絕對不會跑進來玩。

可我還是想問清楚。

「你們剛剛有誰跑房裏來玩了嗎?」

老大小聲回答:「爸爸,我剛剛一直在廚房洗碗,妹妹在陽台洗衣服。」

這時老二也聞聲走了過來,她的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處,雙手濕噠噠證明她確實在陽台洗衣服。

我回頭看一眼窗台,窗簾半遮半掩微微搖動,窗戶並沒有開。

遲疑了一會,我便轉身去洗澡。

看著噴頭灑落的水柱,讓我多了一絲清醒,這該死的店老板不會是賣了假酒給我吧,明明沒喝多少,怎麽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今夜很奇怪,房間裏出奇的安靜,要知道兩個女孩十歲左右,也是時常憂郁,懂事的讓人可憐,很少有什麽笑臉。

我知道她們心疼爸爸,也不想跟隨奶奶去鄉下,但是他們還是個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也許沒事讓我揍一頓,我會就好過一點。

估計她們就是這樣想的吧!

以往我都很難入睡,今夜卻出奇睡得香甜。

微風拂面,我夢到了芳芳,她好像來看我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我便帶著兩個孩子要送她們去學校。

可到了學校門口,看著大門緊閉,裏面空無一人。

這才恍然大悟,今天周末不上學。

「真是的,你們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我隨口嘟囔了一句,卻發現兩個孩子出奇的安靜,都是低著頭也不說話。

我沒多想,看了一眼時間,上班來不及了。

就算遲到,我還是要去的,不知道為什麽,總不能辭職吧。

「走吧,我帶你們一起去公司,但是記住了,不許亂跑知道嗎?」

沒有回應,我也當她們預設了。

踩著九點的尾巴來到公司,工位上已經坐滿了人,大家盯著螢幕,螢幕上的光映在臉上,顯得十分慘白。

「呵呵呵,一群加班狗!」

一看就知道,這幫家夥估計一晚上沒回去,最近公司事挺多。

但是,老板好像刻意不給我分配活,我也懶得說,正好摸魚自在。

在公司忙一天,也不知道忙了什麽,一直挨捱到下班。

我照常提前收拾東西,走到兩個孩子身邊,「走,回家!」

孩子們無動於衷,頭也不擡,只是一直低頭寫作業。

叫了幾句沒有回應,我有些微怒,就在瀕臨咆哮的邊緣,身後傳來一聲。

「小智,你怎麽還沒走?我還以為你下班了,呵呵。」

沒來由的,我很想罵句臟話,老子哪天不是第一個走。

但是一回頭我楞住了。

不是因為看到老板,怕老板訓斥。

而是原本工位上坐滿了員工,這一刻盡然都不見了。

偌大的辦公室,就我一個人和眼前的老板。

老板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走到孩子們身邊,摸了摸她們的頭。

「你一個人實在太累了,很多事我也不多說。

這樣吧,我給你放七天假,你出去玩玩,帶薪休假,放松一下。

我這裏有個旅行團,別說什麽不想去的話,這個局老子可是為你攢了很久。」

說完他神秘一笑,招呼兩個孩子跟著他走。

孩子們很聽話的背著書包起身跟著。

我還想說些什麽拒絕的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就這樣看著他們走進電梯,就好像帶走的不是我的孩子。

又好像,這一切都自然。

最後我收拾東西獨自下樓,來到公交月台等車,這時老板的車開過來探出窗外頭一甩,顯得極為瀟灑,「走,上車,稍你一程……」

要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自己開車,更沒有坐過別人的車。

特別是這種黑色商務車。

妻子就是死在了這種車裏。

這一次,鬼使神差地我卻坐上了車。

老板車子我之前也坐過,只是不記得什麽時候。

也許就坐過一次,還是幾次?

車上依舊是那股難聞的香水味,我之前還吐槽過像臭襪子的味道。

老板不以為然,一句「你鼻子不通氣」為由給我打發了。

這次我再聞了聞,只覺沒之前那麽難聞。

車子行走在空曠的馬路上,坐在副駕駛的我不經意間回頭,卻嚇了一跳。

後座上什時候坐著一個女人。

難道她一直在車上?

這女人看著有些眼熟,身材中等,體形微胖,衣著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但是她的臉就好像被一團迷霧遮擋一般,我怎麽也看不清。

就覺得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

感受到目光,女人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我趕忙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老板,見對方認真開車,沒有介紹的意思。

估計還有些路程,我便開始閉眼假寐。

沒成想,我真的睡著了。

要知道我已經好久沒有正常睡覺了,多少個晚上都是半夜驚醒,隨後睡意全無。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吵鬧的笑聲給驚醒。

「來來來,尊敬的遊客們大家好,我是本次旅行團的導遊,我姓王,自認為還是有點帥氣,所以經常有人叫我王帥……」

導遊說著低階笑話,車上的人一邊笑著一邊抱以禮貌性的掌聲。

睡眼惺忪的我茫然看向車窗外,疑惑地問道:「這是哪裏?」

揉了揉太陽穴,心道,真心不能喝酒,喝斷片了都。

這應該是老板說的旅行團吧,目的地是一個什麽地方我都不知道。

導遊說了半天介紹,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好像是去看什麽大瀑布,管他呢。

挪了下屁股,渾身有些僵硬。

我試圖站起來活動一下,沒成想剛起來,車子就遇到劇烈顛簸,車上的人驚叫連連,一個急轉彎,車子穩穩停住。

眾人系著安全帶,除了驚叫也沒啥,反而有些興高采烈的樣子。

到是苦了站著的我,就好像經歷了過山車一樣,被甩到地上,極速轉彎讓我根本爬不起來,一個急停又讓我一個踞咧。

直到導遊喊大家下車,眾人起身呼啦一下全部下了車。

根本沒人去管最後一排那個依舊趴在地上的人。

我有些微怒,不過此時一只白息玉嫩的手出現在眼前。

我一楞,視線上移,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仔細回憶,我終於想起來,這個女人好像就是老板車後座的女人。

「你沒事吧,我扶你起來。」

聲音真好聽,聽得很舒服,不過再怎麽,我也還是個男人,在女人面前怎麽能如此丟臉。

「蹭」的一下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灰塵,我尷尬道:「沒事,我沒事。」

「那走吧!」

兩人下了車,導遊正好在點人。

「26.27.28.……哎,正好加你們倆30,人齊了,大家跟我走!」

眾人拎著行李箱,嘰嘰喳喳地跟著導遊旗往前走,這是要去酒店辦理入住。

我跟在最後,感受到一旁有人,那女人好像一直在身邊。

我也不敢搭話,只得僵直身板,不知道在跟誰較勁一樣。

倒是女人有些自來熟,笑著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叫我小智就行。」

「哦,你怎麽也來參加這個旅行團?」

「我不知道……」

之後女人說些什麽,我不記得了,只覺得聲音就像百靈鳥一樣悅耳,看著對方神采奕奕的樣子,心中莫名有些溫暖,很熟悉,又很陌生。

一場三天兩夜的旅遊經歷,具體玩了什麽,看了什麽風景,我似乎都不記得。

我只記得這個女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她那動聽的聲音。

臨別的時候,我終於鼓起勇氣,要了聯系方式。

這次與女人相熟之後,兩人偶爾會發個資訊問候一聲,也僅僅如此。

有一天,女人發資訊來提出想自駕遊,問我有沒有時間。

我想到自己家好久沒開的保姆車,便一口答應。

女人回復:「你等我通知,一切由我來安排,到時候你可別放我鴿子哈。」

回到公司,工作照常繼續,反正也沒有比這還爛的日子了。

依舊活著,毫無改變。

唯獨一點,便是心裏多了些期待。

兩個月後,女人真的打來電話約定時間準備出發。

我想都沒想,就跑去找老板請假。

老板滿口答應,「你想玩就去玩吧,反正現在公司也不忙。」

這次我跑回家收拾東西,看著家裏空蕩蕩的,我好像忘了什麽,又不記得了。

背著雙肩包,便匆匆忙忙開車去接人。

這次一個共五人,除了我們,還有三人,都是女人的朋友,兩女一男。

一對夫妻,一個閨蜜。

這種奇詭的組合,我也沒多想。

眾人放好行李,開車出發。

目的地依舊不記得,說不上名字,應該是個什麽古城,一個偏遠小鎮。

我只記得上了國道,一直向西走。

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好看的風景,便停車拍照。

國道兩旁的風景很美,拍了很多照片,但是我都不記得了。

我總是對著天空發呆,閑暇的時候偶爾會偷偷瞄一眼女人。

她好像笑得很開心,總是拉著我一起拍照,在小河邊嬉戲打鬧,我覺得很舒服。

一路上大家輪流開車,也不會太累。

不過每次輪到我開的時候,我都會極為認真,仔細檢查裝置,小心控制車速。

當我握住方向盤的那一刻車上的歡聲笑語都與我無關。

輪到女人開車的時候,我好像更緊張,不知為何。

我心裏總覺得會出問題,果然,經過一個顛簸的路段。

我感覺到車身劇烈晃動,左後胎有漏氣的聲音,車底傳來一身脆響。

女人嚇得驚慌失措,大喊大叫,「救命啊!」

那一秒,我的呼吸停止,心臟瞬間擰得死死。

「握緊方向盤,慢慢踩剎車!」

我十分冷靜,雙目緊盯前方。

也許聽到了我的聲音,女人終於不再亂叫。

而是跟著我提示,緩緩將車子停了下來。

車上的人都是松了口氣,女人還是一臉慘白,癡癡地瞪著前方,方向盤捏著得死死。

我把手按在她的胳膊上,輕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拉緊手剎,聽我的。」

她好像回魂一般,麻木的操作,直到開啟車門她撲到了我的懷裏。

我能感受的到,她很緊張,也很害怕,可我似乎不知道改怎麽安慰她了。

就這樣任由她抱著,直到我感覺胸口濕噠噠的。

她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離開我懷裏。

不止為何,我竟有些失落。

為了緩解尷尬,我只能認真檢查車子的情況,地盤好像磕傷,後胎被紮破。

所有人都是愁雲滿面,環顧四周,可以算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我似乎想起什麽,一指前方說道:「大家幫忙推下車,前面拐個彎就有個修車的。」

「你怎麽知道?」

有人質疑,這很正常,但是我也解釋不清楚。

「試試吧,總比在這裏呆著也好!」

我坐在車上把方向,四人在後面推車,好在這不是上坡路。

很快,我們便透過了拐彎路段,果不其然,當真有一家修車店。

只是有些破敗,一個久經日曬發黑的木板支棱在路邊,上面寫著兩個字「修理」。

可想而知,這修車店有多破舊。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至少能夠補胎吧。

我這樣想著,車子也被推進了小店。

店裏就一個人,一個油漬玷汙全身的中年人,蓬頭垢面,目光無神,坐在那裏默默抽著煙。

看我們進來,他也沒有起身迎客,而是順手拿起十字扳手,就開始忙起來。

師傅不喜言談,動作熟練,卻很慢,修理花費了兩個多小時。

全程只有我一直盯著,認真地看著師傅手中的活,就如同看著醫生手術一般。

兩人也不交流,各不相幹。

其他人便在路邊忙著拍照吃零食,就好像車子壞了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一樣。

女人跑過來詢問進度,我兩同時說道,「馬上就好!」

很快便修好,車子發動,當我把車緩緩倒出車庫的時候,順著車窗看見女人和那師傅好像在交流著什麽。

她好像和誰都能聊得來,嘴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容。

應該是在結賬吧,出遊的時候,大家都商議所有的開銷交由女人負責。

到時候大家均攤即可。

我如此想著,便坐在車上等大家。

之後再上路就沒問題了,不過我總覺得自己車子被人動了手腳,一路小心翼翼。

最後一段路一直我在開,結果遇到一個斷橋,車子根本過不去。

「怎麽辦?」

「XX古城就在對面了呀,要是繞路的話要多久?」

有人提議繞路,但是我搖搖頭。

「時間太晚了,我看著河水很淺,要不我試試?」

我這個大膽的提議,嚇到了他們。

不過左右無法,見我如此堅持,女人提議她們先去探探路。

所有人下車提著褲腳踏水而過,溪水確實很淺。

我勇了一把,直接把車開入河裏,車輪差點陷入泥沙,好在我急忙調整,這才開了過去。

過了斷橋,便抵達這次的目的地,那個叫不出名字的古城,一個鶓族小鎮。

僅是一車勉強透過的道路兩旁原本應該是寬廣的稻田。

不過此時卻是遍地紅花。

車子在花海中緩緩行使,看著花團錦簇,那極致的鮮艷。

讓人瞬間舒暢恬靜,我卻沒來由的心頭一緊。

總覺得這花太過鮮艷了。

半路上遇到一個老奶奶,老人一直在笑,滿臉皺紋,沒有牙。

老奶奶好像一直在招手,邀請我們家裏去吃飯。

見她孤身一人,又如此年邁,幾人不便打擾,好言回絕。

老奶奶依舊不斷招手,看起來面容十分和善。

不知為何,直到車子走遠,我不經意瞥了一眼倒車鏡。

那老奶奶依舊站在一片花海中招手,像是告別,更像是招魂,讓我瘆得慌。

進了小鎮,也入了夜。

在尋找酒店入住的時候得知,今晚有個鶓族大活動,是鎮上每年一度的「抓鬼節」。

原本疲憊不堪的眾人聽後來了精神,都想去參加。

簡單吃過晚飯,便跟隨人流來到小鎮廣場。

幾千平的廣場中央已經有一個巨大的火炬,點燃後眾人圍著篝火跳舞。

接著便有五名一身棕櫚包裹的野人裝扮,他們在中間表演節目,什麽吞煙吐火,赤腳踩火石,所謂的上刀山下火海,一套流程下來,惹得觀眾歡笑連連,掌聲不斷。

之後便開始了主題遊戲,所謂抓鬼,實則躲貓貓。

整個小鎮都可以躲藏,由那五位「野人」來抓,據說是之前鶓族還在深山裏當野人的時候,時常下山搶人,搶糧,抓老婆流傳下來的習俗。

隨著那五人大喊大叫,所有人都呼啦一下全跑來了。

人太多了,隊形也亂了,我們五人全部走散了。

我又變成一個人,這一刻,我心裏空落落的,突然發現我很擔心那個女人。

要知道在我眼裏這是小孩子才玩的遊戲,我想回酒店睡覺的。

可是我現在腦子裏總想著那女人,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於是我便開始找人,一直找不到,可恨我竟然喊不出那女人的名字。

她叫什麽來著?

一直找到到了後半夜,原本吵鬧嘈雜的小鎮也已經漸漸安靜下來。

我還在鋪滿青石潮濕的小道上來回穿梭,也許這個遊戲就我還在玩吧。

在經過一處小巷的時候我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

順勢藏了起來,我透著墻縫隙看了過去。

瞬間讓我神情緊繃,腦仁發疼。

就在巷子拐角處,我看見那五個野人抓到了一個人。

是個男的。

可是沒等那男人說什麽,五人怪叫幾聲,直接掏出短刀就給摸了脖子。

「殺……殺人了?」

他們中有人拿著火把,那猙獰的面容,一地的血,還有那死人抽搐的樣子。

躲在遠處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心開始砰砰直跳,甚至害怕他們聽見我的心跳一樣。

我一直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

腦子裏就一個念頭:跑!

我像無頭蒼蠅一般穿過幾個小巷,接著又在一個老宅附近聽到慘叫聲。

猛然間,我停下腳步,「是個女人!」

沒有任何猶豫,我便回頭循聲找去。

相鄰的巷子深處,依舊是火把傳來昏黃的亮光。

我看見了那五個野人,他們這次並未殺人,而是高興的圍著女人怪笑,之後便是一麻袋套頭,扛著走人。

「站住!」我很想喊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又深深地咽了回去。

我知道我很無能,膽小的我似乎覺得自保已是最大的勇氣。

這些野人竟然動手殺人,關鍵是見男的殺,見女的綁。

這還怎麽玩,這根本不是遊戲,這就是殺人劫色的行徑。

不行,我要報警。

可是當我掏出手機的時候,我徹底傻眼了。

為什麽打不開,沒有電了嗎?

不行,我得趕緊離開這裏。

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順著來時的路,試圖離開小鎮。

我跑的很快,耳邊的風呼呼做響,像催命一樣。

一直跑到那花海附近的的時候,老遠就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直到距離還有百米的時候,我終於看清。

是那老奶奶還在那站著!!!

她身後依舊是一片血紅的花海,細看更像是無數血紅的手探向半空。

一瞬間,我已毛骨悚然,我停下腳步,我怕了,真的不敢過去。

可是轉念一想,還有車子,我可以開車沖過去。

別無他法,趕緊回去找車子。

可是等我跑到車上,卻怎麽也打不著,該死。

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火光,我知道是那野人追過來了。

我嚇得藏在車裏,努力憋著,一動不動,生怕我的呼吸他們都能發現一樣。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我成功躲過一劫。

就在這時,我猛然想起,那個女人。

要說之前,我可什麽都不想管,自己一個人跑了算了。

像我這種把自己封閉起來,自私自利就連自己孩子都不管不顧的人,怎麽會去關心別人。

可是,我突然不這麽想了,心中十分篤定,我要繼續去找她。

一下車,眼前突然出現火光,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一次雙方已經是近在咫尺,野人也發現了剛下車的我,紛紛怪叫著沖了過來。

這還怎麽搞,嚇得我拔腿就跑,拼命地跑。

身後的野人似乎越來越近,不行,跟他們拼了。

不到三秒我便放棄這個念頭,人家可都是有刀,自己拿什麽拼。

對了,那個酒店!

我想著是不是只要自己跑回酒店,這個遊戲就可以結束了。

如此我全力狂奔,試圖找尋那家酒店。

可是跑著跑著我徹底傻眼了。

眼前的景象好像如同底片一樣一直在切換,這些巷子,房子,怎都長得一模一樣。

我上哪去找那個酒店。

完了,我迷路了……

後面的人越來越近,我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火把的溫度。

情急之下,我選擇跳河。

是的,小鎮是靠著小河而建,那些房子分立兩旁。

只是不知為何,所有的橋都斷了。

小河水不深,但是可以救命。

只要跳入河裏,他們應該會放棄追殺吧。

如此想著,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跳入了河裏。

之後發生什麽,我便不知道了。

一夜驚悚,太折騰,我太累了。

我想著,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也沒什麽活下去的指望。

也許死更是一種解脫,不用緊張,不用擔心,更不用一直跟自己較勁地活著。

第二日天剛亮,昏睡的我好像聽到什麽人在交談。

「他沒事吧?」

「估計就是太累了,沒事的。」

「車子修好了嗎?」

「早就修好了,你們隨時都可以回去。」

「那就好,你知道我很舍不得你們……」

「呵呵呵,放心吧,我們都挺好,要是想我們了隨時都可以再來嘛。」

……

我努力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以一個極為奇怪的姿勢睡著了,而且是睡在一個雜草堆裏。

那些幹草紮得我臉疼,渾身都是癢的,真是的,這都能睡的下去?

剛爬起來,我便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戶人家的後院,一旁有豬圈,還有雞鴨各種。

只是這院子,很眼熟。

我揉著酸脹的脖子,從後院走進房子。

一樓是個小賣部,就是鄉下那種雜貨鋪,什麽都有。

我隨手拿了一個麵包,準備拆開包裝。

坐在盛放香煙玻璃櫃子裏面的店老板,單手托腮,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沒有封面的書。

他似乎發現我,頭也不擡,甕聲道:「別亂吃,這些東西不是給你吃的。」

「什麽?」我停下手中動作,一臉茫然,心中多了一絲警惕。

「你要是餓了,這裏有碗面,其他的東西你不能吃。」

說著他指了指玻璃櫃上的一個湯碗,上面還倒扣著一個海碗。

聞著熟悉的面香味,這面好像就是給我留的。

我確實餓極了,也不管那麽多,走到櫃子前,就這樣弓著腰不到三口便把面給吃下肚。

那一瞬,我便覺得胃裏暖暖的,很舒服。

裏面的人瞟了我一眼,低聲說道:「吃完就走吧,他們一直在等你。」

「誰?」

沒有回應,我也沒多想,趕忙將面湯喝完,轉身就走。

出了房門,外面陽光十分耀眼,我不由伸手遮擋。

順著指縫,我的車子就停在院子外面。

上車之後,我見到了自己的孩子們。

兩個孩子坐在後座,好像等了我很久,她們都睡著了。

上車之後,從倒車鏡看到後座兩個孩子,再看著熟悉的房子。

這一刻,我終於想起來了。

我全部想起來了!!!

那個一直在腦中徘徊的女人,正是早已離世的妻子。

我們便是再一次旅行團上認識的,她給我的感覺很陽光,活潑。

而我總是呆呆地看著她,就喜歡聽她的聲音。

那熟悉的面容終於清晰,臉上遮擋的雲霧撤去。

這一刻,我的眼淚頓時湧出……

為了不打擾孩子們睡覺,我只得把手塞進嘴裏。

努力克制著自己無處宣泄的情緒。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在我夢裏為什麽總是背對著我。

難道你不想見見我嗎?

我雙手拖著腮,仰著頭,試圖不讓眼淚流出來,正好看見遮陽板上露出一角。

什麽東西?

我伸手擺動了下,一張照片滑落,順手接住翻到正面一看。

是一張照片。

我的手忍不住顫抖,鼻頭一酸,看著那甜甜的笑容,迷人的眼眸,我的視線頓時模糊。

「……」

我趴在方向盤上無聲的哭泣,身體微微抽搐,我努力調整呼吸。

千萬不能吵醒孩子們。

我瞬間恍然。

原來這次出來旅行,根本沒有別人,就是我一人。

那些詭異的場景都是我臆想出來的,我只是開車到老家接兩個孩子而已。

半道上車子出現故障,那個修車店沈默寡言的男人,是我的嶽父。

還記得我第一次跟著妻子開車回家探親的時候。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嶽父,我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無所適從。

要知道哪個男人第一次見到自己未來嶽父的時候心裏不是發怵的。

我就像根電線桿子一樣,站在那雷根本不知說什麽好。

好在嶽父也不善言辭,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接著便忙他的事去了。

兩個男人之間好像沒有任何交流。

我當時一直跟在一旁,很認真的看著嶽父修車,嶽父也很認真的修理,手法十分嫻熟,動作卻很慢。

臨別之際我惶恐不安地坐在車子上偷偷看著妻子和嶽父聊天,妻子摟著他的胳膊有說有笑,雖然嶽父並沒有過多表情,但是我看得出他眼神中充滿了寵溺。

那時候的他還是一頭黑發,這次看來已經滿頭白發。

我知道,妻子走了,他應該比我還傷心。

也許他會恨我,恨我奪走了他的摯愛,毀了一切,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對了,還有兩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看見後座熟睡的孩子們。

羞愧,無能,低落,悔恨,自嘲,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我知道我不是東西,就連兩個孩子都沒能照顧好。

也許這就是妻子為什麽在夢裏總是背對著我吧,她一定是生氣了。

她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會小嘴撅起,低著頭背對著我。

那架勢就好像等著我過去哄她,當然我每次會借坡下驢。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胳膊。

暗下決心,我要振作起來,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的下去。

順著車窗看出去,破舊的院子,眼前兩層半的的老房子。

這裏其實就是我家,由於靠近國道,父親便在一樓開了間小賣鋪,人來人往,也能維持生計。

我小時候總喜歡跑到貨架旁,隨手拿一包零食拆了吃。

父親總是會說:「別亂吃,這些東西不是給你吃的。」

「你要是餓了,這裏有,其他的東西你不能吃。」

父親總喜歡倒扣著碗,讓我去猜,每次都能吃到很多新奇的東西。

房子後面有一條淺淺的小河,河面上原本是有一座橋的,也許是年久失修最後成了半截。

我小時候總喜歡在水裏摸魚摸蝦,也會提著褲子蹚過去抓泥鰍。

河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和小夥伴們在田裏玩耍,好不自在。

每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腿腳不便的奶奶總是會站在斷橋附近。

她一邊招手,一邊喊著自己的小名叫我回家吃飯。

我一直記得,奶奶走的那一晚,當我得知訊息的時候,放下所有事情,就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一路馬不停蹄都沒能趕上。

家裏人都說,奶奶直到咽氣都沒有閉眼,應該是想看我最後一眼吧。

此刻的我早已哭成了淚人,心裏扭成了麻花,我究竟錯過了多少事。

也許是我太過沈浸於自我宣泄中,車子有些微微晃動。

身後傳來重重的呼吸聲。

我趕緊囫圇抹去眼淚,努力讓自己表現的正常一些。

孩子們好像醒了,睡眼惺忪道:「爸爸,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我調整狀態,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回頭看著她們。

「今天爸爸帶你們去見見外公怎麽樣?」

「好呀好呀!」

孩子們很開心,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這時我按了兩聲喇叭,跟父母道別,車子緩緩駛入國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