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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藝謀是個什麽樣的導演?

2013-11-07影視

最近把周曉楓老師寫的【宿命:孤獨張藝謀】看完了,對張藝謀導演有了更多的認識。興致一來,又把張藝謀的幾部紀錄片(【英雄】、【十面埋伏】、【金陵十三釵】、【歸來】的電影紀錄片,以及【張藝謀的2008】奧運會紀錄片)看了一遍,就想把對張藝謀的一些了解整理成文。

剛好昨天看到周冬雨、孫紅雷、胡軍等明星藝人都在微博上釋出了帶有 話題的內容,大概是對張藝謀導演從事電影工作「四十年」的一種紀念和一種感恩。

是啊,從1978年「破格」進入北京電影學院,到如今2018年他的生日,張藝謀導演的電影職業生涯,已經四十年了。

從影四十年,張藝謀被許多影迷喜歡著、尊敬著,但也有一些被誤解的地方。我個人很敬佩張藝謀導演,就將看書、看電影、看紀錄片以及聽來的一些故事,梳理成如下八千多字的文章,希望對大家有所助益。

1、出身

一個略顯奇怪的現象是:圍繞在張藝謀導演身上的評價裏,總有一種描述顯得過於紮眼,那就是近乎篤定地認為他「只會拍農村電影」。

甚至還有人搬出「出身論」,冷嘲熱諷地認為「張藝謀出身農村,所以只會拍農村」。這種論調不僅是對張藝謀導演的一種不尊重,還是對事實的一種混淆。因為,張藝謀並非農村出身。

算起來,張藝謀的祖輩還是陜西臨潼的大戶人家。張藝謀的爺爺曾在陜西柞水縣當過縣長,那地方一度鬧匪患,他花錢裝備了一支縣剿匪隊,意欲為當地百姓謀太平。豈料土匪非但沒能被鎮住,反倒給張家帶來了麻煩。張藝謀的爺爺辭任縣長回到臨潼之後,那幫土匪追至張家,索要錢財不得,竟一把火燒了張家大院。張家由此衰落,張藝謀的爺爺只得帶著家小隱姓埋名,跑到西安以開藥鋪為生。

張藝謀的父親叫張秉鈞,他還有兩個哥哥,當年都被送至黃埔軍校學習。後來因戰亂紛飛,張秉鈞的大哥去了台灣,二哥被特務殺害,只有自己留在了父母身邊。

1949年西安解放前夕,29歲的張秉鈞迎娶當時就讀於西安「玫瑰女中」(一所教會學校)的19歲女學生張孝友為妻。1950年4月2日,張秉鈞夫婦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為張詒謀。後來,這位出生在解放初期的陜西娃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張藝謀。

對於自己的出身,張藝謀其實也缺乏一個全面的了解。在父親張秉鈞年老之際,有好幾次都想把張家的家族故事告訴張藝謀,但因為張藝謀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認真傾聽,就一直將此事拖著。直到1997年,張藝謀在義大利佛羅倫斯執導歌劇【圖蘭朵】期間,父親去世,那個或許非常厚重的家族故事最終沒能全面地傳述給張藝謀。

有意思的是,因為張藝謀導演拍過好幾部農村題材的優秀電影,他被一些觀眾甚至媒體誤讀為農村出身,甚至貼上了一個「只會拍農村電影」的標簽。 但張藝謀卻從來不在乎這類誤讀和標簽,他既不解釋,也不爭辯。

2、棉紡工人

1952年,張藝謀的母親張孝友考上了西安醫科大學臨床醫學系,之後又順利地當上了西安交大二附院皮膚科的醫生。她和張秉鈞後來又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張偉謀,一個叫張啟謀。

張藝謀在1957年至1962年就讀於西安市通濟坊小學,之後就讀於西安市第三十中學。「文革」開始之後,年少的張藝謀被下放到陜西乾縣農村插隊勞動,一晃就是三年。

插隊期間,張藝謀和幾十個人住一孔窯洞,夏天在塵土飛揚的打麥場幹活,冬天給隊裏送糞的大車駕轅,平時還負責隊裏的放羊工作,趕著一群羊在山野間逛蕩。在和當地淳樸的農民一同勞作的過程裏,他親歷了農耕的辛苦,也品嘗了貧窮的滋味,在潛移默化中,鍛造了勤勞吃苦的品性。

結束三年的插隊生活後,時年21歲的張藝謀被招入鹹陽國棉八廠當工人。因為家庭背景的原因,他能成為紡織工人,還是走的「特招」——廠裏出於「他會打兩下子籃球」的考慮,讓他入了廠。車間裏八百多號人,不是黨、團員就是積極分子,只有張藝謀除外——這讓他常常處於一種邊緣化的狀態,多少激起了他「走出去」的渴望。

只是,在那樣一個年代環境裏,「走出去」是很難的。他只能像大多數青年那樣,日復一日地在廠裏幹著扛原料袋、撕堅固呢(勞動布)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體力活。透過在工廠勞作,他看到了工人勞動的辛苦,也嘗到了下鄉插隊之外的又一種生活滋味。那時候的生活非常單調,人生也一眼能望到頭。

不過,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張藝謀迷上了攝影。他沒有科班學習的經歷,也沒有足夠豐富的實踐,全憑一種熱愛的勁頭,自學成才。他自學攝影的投入程度令人驚訝,利用閑余時間瘋狂學習,抄寫了十幾本讀書筆記。但是,在那個時候,對於像張藝謀這樣條件的人而言,擁有一台照相機簡直就是一種奢望。

可他就是迷上了攝影,也認準了要做這件事情。為了買一台照相機,他省吃儉用,積攢著費用。可再怎麽節儉,也很難快速地圓了買相機的夢。 於是,他不惜跑去獻血,透過多次獻血換來的營養費,如願以償地購買了一台當時還很高級的卡玫基牌照相機。 憑借著自學的攝影技術以及對藝術創作的滿腔熱情,張藝謀後來進入了廠裏的工藝室,也算是搞起了藝術。

從1971年到1978年,張藝謀在鹹陽國棉八廠一幹就是七年多。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樣度過,直到全國恢復高考的訊息傳到廠裏,他的人生才有了轉機。

3、破格錄取

1978年,全國恢復高考,北京電影學院面向全國招生。當時對攝影抱有一腔熱情的張藝謀決定報考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他帶上自己的影集作品趕到北京,先是在學校觀察了三天,覺得其他考生的作品都不如自己,心裏踏實了,這才報了名。

當時主考的老師看了張藝謀的攝影作品,也是頗為驚嘆,覺得是一個不錯的人才。可根據當時的規定,時年27歲的張藝謀,超過了報考年齡,不符合報考條件。他感到十分無奈,前後跑了兩趟北京,都失望而歸。面對打擊, 張藝謀骨子裏的韌性顯現了出來,他沒有輕易放棄,而是決定主動出擊,為自己爭取機會。

他幹了一件非常大膽的事情:將自己拍攝的三十多張照片裝訂成冊,並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一同寄給了當時文化部部長黃鎮。

黃部長十分重視人才,收到張藝謀這樣一個「無名之輩」的信件,並沒有視而不見。碰巧著名的漫畫大師華君武找黃鎮部長匯報工作,看到了張藝謀的攝影作品,並大加贊賞。黃部長由此批示張藝謀的入學問題,被北京電影學院「破格錄取」。但這種學校當時絕無僅有的例子,有一個條件:試上兩年,不合格將被辭退回原單位。

「破格錄取」對於張藝謀而言,是一件「原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能夠進入北京電影學院,成為一個大學生,一個電影工作者,他覺得受寵若驚,感到十分幸運,但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輕松。

開學不到一星期,學校食堂門口就有人貼出大字報,聲討「擴大招生」與「破格錄取」一事。張藝謀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本來因為家境衰落、下鄉插隊、工廠工作等經歷已經鍛造了張藝謀沈默隱忍的品性,這樣一來,他在學校便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更加珍惜在學校學習的機會,更加珍惜每一天的學習時光。

他開始發揮他的勤奮品質,在校期間,非週期性地到圖書館翻閱資料和看各種各樣的攝影技術、藝術、電影的雜誌、專業書籍,並做大量的學習筆記。張藝謀在同學間年齡最大,給同學留下的印象是那種言語很少、內向深沈、為人長厚的人。

在著名導演陳凱歌的回憶裏,有一個畫面令他記憶深刻:某天,在學院晚飯後的操場上,張藝謀旁觀同學們打球,有一個球滾出場外,他搶著踢回場內,卻不知被誰從膝蓋窩頂了一下,差點兒癱倒,待他回味過來,也只是憨實地「哦哦」的笑,「一副十足的傻相」。

「他在學校沒什麽動靜,學生們有時候組織的舞會,永遠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曾經當了一年的學生會副主席,據說還是因為他的年紀可以作諸同學兄長的緣故。只聽說他在班裏各門功課都好,同學們敬重他。 後來在一個攝影展覽上看到他四幅一組的作品,意意思思地覺得此人不是等閑之輩。

少言少語以及勤奮用功,是大多數同學對張藝謀的印象。

他比大多數同學都要刻苦,不僅常常在圖書館學習,還會利用各種機會做練習。1982年暑假,他回到老家用生鐵鑄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攝影機」,大熱天的扛在肩上練臂力,練攝影機運動的推、拉、搖、移,練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他不得不努力,因為他總有一種危機感,總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會被踢出去」。

某次假期來臨的時候,張藝謀在校園裏遇見了導演系的田壯壯,在回宿舍的路上,他還說:「壯壯,學院已經跟我談了,哥們兒這次一走,可能就算是學完了,就可能回不來了,你們諸位自己保重,我很可能以後永遠也見不著你們了」。語氣非常肯定,也非常悲壯。

當時張藝謀已經在北京電影學院就讀了兩年,學校老師找他談話,意思是他歲數太大,可以提前離開學校去找工作。性格內向的張藝謀趕緊聯系在陜西的朋友,詢問能否幫他聯系一個搞攝影的活。對方告訴他活兒可以有,但最好是有文憑。張藝謀問老師能不能給文憑,得到的是否定的答復。

他只好又在學校狠學了兩年,最終從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順利畢業,被分配到廣西電影制片廠。

4、攝影師與影帝

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後,張藝謀於1983年開始了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電影工作:擔任影片【一個和八個】的攝影師。在他近乎執拗的堅持下,影片【一個和八個】有著誇張的不對稱、不均衡的構圖。該片憑借著畫面造型的力度和象征性,震撼了中國電影界,獲得了1984年中國電影優秀攝影獎。

這部電影也被列為「第五代」電影人的第一部作品,從形式到內容以及在導、攝、美等方面都較以往各代的片子有大的突破。也正是在這部電影裏的攝影工作,讓張藝謀開始受到電影界的註意。

之後,張藝謀又在陳凱歌導演的【黃土地】和【大閱兵】裏擔任了攝影師。憑借著在【黃土地】裏表現出來的黃土的渾樸和壯美,令張藝謀收獲了第5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攝影獎等殊榮。張藝謀註重表現一種極端渲染的力量,一種由氣勢造成的巨大沖擊力,以及一種由聲音、色彩、畫面等諸多因素組合而成的具有強大感官刺激的視覺效果。

僅用三部電影作品,張藝謀就跨入了一線攝影師的行列。

有人說這一切源於張藝謀對攝影的天賦,這當然很重要,但他對工作的認真態度,或許才是讓他嶄露頭角的不可忽視的原因。

在與陳凱歌拍攝【黃土地】的日子裏,他常常和凱哥導演光著膀子認真地討論每一個鏡頭的設計與拍攝。那段拍攝的時間剛好處在炎熱的六月,太陽高照,他經常一座山一座山的翻。好多次,組裏別人找不到他,漫山喊都不知他在哪座山後。那時候,他每天早上四點鐘起床,配合導演在四十天拍完全部鏡頭,可謂非常的敬業與認真。

他對攝影有著敏銳的觀察力以及風格強烈的表現力,但他本人在生活中卻並不喜歡拍照。

在成為知名導演之後,張藝謀只要一出現在公眾場合,無論人多人少,總會被人要求合影。他其實心裏不是很樂意拍照,認為那樣很耽誤時間,但他從來不會刻意拒絕,更不會甩臉色給別人看。更多時候,他都會面帶微笑地極力配合。

在一些咖啡店開會,服務員要求合影時,他都盡量配合,可一旦拍完或者因為手機沒電而拍不成,他就會迅速地「逃離」。有一回去逛宜家買辦公家具,張藝謀被人們圍著拍照,攝影者的鏡頭都快杵到他臉上了,他也沒有面露難色。

張藝謀脾性溫和,即使不喜歡拍照,也不會表現出多大的不樂意。倒是和家人在一塊的時候,他還蠻喜歡拍照的。只是,家庭照片終歸是私人物品,公眾不方便看到。而他作為曾經的大神級攝影師,在電影【大閱兵】之後,也很少給別人掌鏡了。除非是配合宣傳工作,他自己也很少「被拍」,大多數工作照,也都是劇組的劇照攝影師抓拍甚至偷拍的。

很難想象,一個拿過攝影大獎的「攝影師」不太愛拍照,但他作為演員的經歷,則更能超出大家對張藝謀的想象。

眾所周知, 張藝謀向來很會挑演員,許多別人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演員,都會被他挖掘出來,並最終成為非常優秀的演員。 被觀眾所熟知的鞏俐、章子怡、周冬雨、倪妮等「謀女郎」,就是他挑演員之精準的絕佳案例。

特別是周冬雨,在籌備【山楂樹之戀】的時候,劇組選演員,面對一堆待挑選的演員照片和視訊,張藝謀仿佛「鷹眼」一般,在一眾演員中挑了周冬雨。工作人員都看不出周冬雨有什麽特別之處,認為她缺乏演員的那種「星味」。

但張藝謀卻非常有把握,待到【山楂樹之戀】正式拍攝以及上映,人們才驚訝地感嘆周冬雨選得有多麽準確!等到周冬雨拿了金馬獎影後桂冠,以及後續多部作品的優異表現,都讓人不得不佩服:張藝謀挑演員真是有眼光!

這當然和張藝謀對演員的判斷能力有關,但也和他自身做過演員有很大關系。張藝謀當過兩次演員,一次是出演吳天明導演的【老井】,一次則是出演程小東導演的【古今大戰秦俑情】。

透過在【老井】裏準確而細膩的表演,張藝謀以一個「非表演專業科班出身」的身份,獲得了第8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獎、第11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演員獎以及第2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 而他拿到的「東京影帝」,是中國影史上第一位獲得A級國際電影節殊榮的影帝!

張藝謀拿「影帝」的秘訣是什麽?還是認真,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認真。

為了將吳天明導演的【老井】裏男主角孫旺泉演好,張藝謀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去體驗生活。他每天早、中、晚,從山上背150斤左右的石板下來。為了找到被困井下三天的心理感受與銀幕形象,張藝謀真的三天沒有進食,體會著饑餓的難受。

正是憑借這種真實的搬石頭、餓肚子的體驗,讓張藝謀奉獻了充滿質感的表演。這其中所體現出來的態度,令人敬佩。

5、導演張藝謀

1987年,張藝謀執導了電影【紅高粱】,正式開啟了他的導演生涯。這部由姜文和鞏俐主演的電影,以一種極具烈性的方式講述了抗日戰爭時期的一個悲壯故事。該片無論從敘事還是表現風格方面,都令人眼前一亮,極富水準。

影片上映後,不僅獲得了國內觀眾的喜愛,也獲得了多個重要獎項的認可:第3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熊獎,第8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獎,第11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第5屆辛巴威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最佳導演獎、故事片真實新穎獎,第35屆雪梨國際電影節電影評論獎,法國第5屆蒙特佩利爾國際電影節銀熊貓獎等等。

這部電影為攝影師出身的張藝謀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在往後三十年的職業生涯裏,作為導演的張藝謀先後拍攝了【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活著】、【一個都不能少】、【千裏走單騎】、【英雄】、【金陵十三釵】、【歸來】等國內外高度認可的經典作品。當然,他在創作過程中的不斷嘗試與求新,也制作了【滿城盡帶黃金甲】、【三槍拍案驚奇】、【長城】這類比較受爭議的電影。

無論是早期電影的經典,還是後期作品的爭議,張藝謀以將近每兩年一部電影的產量,不斷地為華語電影輸出或具有現實意義、或具備探索價值的作品。

這些作品要麽關註當下社會最切中現實的問題,要麽聚焦人性裏的欲望與尊嚴,要麽嘗試新鮮電影型別與技術,要麽探索創新的拍攝模式與合作模式,在經典與平庸之間,張藝謀以一種似乎從不滿足的姿態,持續地創作著。

盡管不同的人對不同的電影有著不同的理解與評判,但作為導演的張藝謀,作為電影人的張藝謀, 在他從影四十年的電影生涯裏,他不斷變化的是對新事物的嘗試與探索,始終不變的則是對電影極其濃烈的熱愛與執著。

張藝謀對電影的愛是真切的,是熱烈的,甚至是令人「難以接受」的——這主要體現在他「工作狂」的狀態之上。

他曾說: 「我不能說我是中國最好的導演,但我可以說自己是中國最勤奮的導演。」這話一點不誇張。

無論是觀看他拍攝電影的紀錄片(比如【英雄】、【十面埋伏】、【金陵十三釵】、【歸來】的紀錄片,強烈推薦!),還是看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對他的描述,我們都不難勾勒出一個這樣的形象:他不談電影的時候,沈默少言、靜若處子,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沈默者;一旦他談論起電影,討論起劇本,描繪起想法,設計起鏡頭,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超級有表達欲,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從下午說到淩晨,從會議室說到房間,精神奕奕,充滿活力,興高采烈時手舞足蹈,激情洋溢時幾近癲狂!

在紀錄片裏,張藝謀幾乎就沒有休息的時候。他要麽在獨自琢磨劇本,要麽在和工作人員開會,要麽在拍攝場地認真導戲。他能對一個場景如何拍設計出多種方案,對一場戲要求「再來一遍」好多次,對拍攝現場遇到的每一個問題都能迅速做出準確的判斷與決策。

年輕演員關曉彤就在今日發給張藝謀導演的祝福視訊(詳見文章底部)裏,就特別提到說:「張藝謀導演是一個紮根在創作中的人,非常的敬業,在現場時很和藹,講起戲來又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

沒在拍戲的時候,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某個角落,回歸沈默。一旦拍戲或者討論戲的時候,他就精神抖擻、劈裏啪啦說個不停。 他的精力之充沛令人驚嘆甚至絕望——當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困得不行的時候,他還能滿面春風地、思路清晰地興奮表達。

和張藝謀一同工作過的人對他有一個評價相當統一:導演是個工作狂!「狂」到什麽程度呢?他每天從下午兩點左右開始,可以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各種事宜、各種會議、各種溝通,他幾乎無需課間休息,廢寢忘食,沈浸在工作裏,一年到頭除了大年初一,幾乎每一天都在工作。

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有時候不堪其苦,必須都得「會熬夜」,因為張藝謀經常會在半夜十一二點還要回到工作室「勞作」,完全不在乎白天黑夜,經常只睡三五個小時,精力卻比大多數人還充沛!曾任張藝謀文學策劃的周曉楓曾感慨:合作數年期間,我從沒見過張藝謀打過一個哈欠,他好像天生就沒有那個功能!

而在劇組的許多細節,似乎更能體現張藝謀「工作狂」的特點。

在拍電影【活著】的時候,張藝謀邊拍攝邊改劇本,經常和主創一起討論。當時的編劇是蘆葦,常常在這種討論會的時候,熬得兩眼僵直,全身像木偶一樣不想動彈,又怕漏了什麽,只能木呆呆地控制兩根手指,將滔滔不絕的張藝謀說的話錄下來,以便更為清醒的時候慢慢消化。主演葛優則常常半夢半醒,用開啟的劇本蓋住臉,偶爾發出一兩聲酣睡的鼻音。

而在拍攝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時,作家畢飛宇擔當編劇,經常被張藝謀拉著討論劇本,一談就是到很晚。有時候他困得不行,就悄悄溜回賓館躺一下。結果張藝謀直接「追殺」而來,對著坐在床上已是半夢半醒的畢飛宇接著說,圍著畢飛宇的床打轉。直到把畢飛宇說得近乎昏睡過去,他才悵然若失地離開房間。

在紀錄片【張藝謀的2008】裏,類似的場景也經常出現。無論是在會議室開會,還是在過道裏、陽台上、房間裏討論,張藝謀都是那個說得最多、說得最久,但卻看起來又最不疲憊的人。

作為國家級的大計畫,2008北京奧運會總導演張藝謀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該有多大。可他卻並沒有表現出壓力山大帶來的焦慮或勞累,反倒神采奕奕地、從容淡定地處理著一件又一件瑣碎卻異常重要的事情。他甚至在主導奧運會事宜的同時,還能兼顧著拍攝【滿城盡帶黃金甲】,出現了「這邊一堆人討論奧運方案,那邊一堆人在拍打戲」的有趣畫面。

在每一部電影的拍攝期間,張藝謀不僅總有精力和主創討論劇本或拍攝,還能在白天完成拍攝之後,當晚就完成剪輯!這種超乎常人的「工作狂」,的的確確令人「聞風喪膽」。但同時,又不得不生出一股由衷的佩服與敬意。

張藝謀這種「工作狂」的表現,不僅僅是他對電影工作的一種熱情的體現,更是他認真、專註、投入的一種態度的表現! 這樣的創作者,其實更像是一名勞作者,甚至就像一頭不知疲倦的牛一樣,認真地在電影的土壤上勤勞耕耘!

6、四十年

張藝謀對時間有著極強的把控,他會把自己的手表故意調快半小時,以讓自己變得更為緊迫。他曾說:「 我們這一代人受的教育,不會善待自己。回想我的經歷,一步一步碰上好機會,可比我有才的多得是!假如我還在浪費時間、虛度光陰,說不過去。

他把時間都用在哪呢?當然還是電影。即使是周遭的世界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他也還是將全部精力放在電影上。這不代表著他這個至今不用微信的「老頭」對高新技術不了解,反倒是他往往比大多數人更了解最新的技術。前段時間結束的平昌冬奧會上,張藝謀擔當導演的「北京八分鐘」再次閃耀全場,利用包括AI、全像投影等技術,實作了又一次的驚艷。

他也不會把太多精力放在與人社交、與人纏結甚至與人「撕X」上。即使當初和張偉平的糾葛鬧得沸沸揚揚,媒體和觀眾都絞盡腦汁地想要獲取點什麽、猜透點什麽,他都滴水不漏地保持一如既往的沈默。少有的幾次表態,他都非常禮貌而克制,保持了一種非常「舊」的得體姿態。

至於被網友們大為抨擊的「超生」事件,張藝謀也從未作辯解,他只是規規矩矩地繳納罰款,老老實實道歉。哪怕因為之前的好些個電影沒能拿到該有的片酬,他也不曾多說,寧可沈默著被人誤解,也不願醜陋地指責。被網友、影迷誤解,他也不多做解釋,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替他著急,他也不願打破沈默。

他更願意一頭紮進電影的工作裏,然後在那塊屬於他最快樂的領域裏口若懸河地表達。

他的時間都用在電影上,他的精力也都用在電影上,似乎只有電影,才能讓他的生活變得有價值、有意義。

盡管有些作品難免伴隨著爭議或批評,他也不會將過多心思放在輿論之上。他更願意將精力放在如何挖掘一個新的故事之上,放在如何開展一種新的拍攝之上。他對中國文化有著深刻的理解,卻也對西方文化有著濃烈興趣,他的作品也越來越多地朝著東西方文化融合的方向去做嘗試。

回顧張藝謀導演的人生歷程,無論是「工作狂」也好,「沈默者」也好,其實都可以看到他這個人本身的性格特征:倔強、隱忍、溫和;也可以看到他的處世態度:勤奮、務實、認真、低調。這些性格和態度決定了張藝謀整個人的氣質,也或多或少地影響了他創作的表達。

北京電影學院前校長、張藝謀導演78級的同學張會軍老師總結得很好:「作為你的老同學,我在你身上學到了很多, 第一,學習特認真;第二,做事很執著;第三,細節很到位;第四,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

與電影打交道四十年,對張藝謀意味著什麽?

如果從他所取得的成就而言,這四十年裏,無論是創作的數量還是品質,也無論國內的口碑還是國外的認可, 張藝謀都稱得上是一個厲害的「牛人」

如果從他一直以來的為人處世的方式與態度而言,這四十年裏,無論是對待電影所付諸的熱愛與認真,還是創作電影的勤奮與執著, 他都像極了那種辛勤耕耘的「牛」人

PS:文字為作者原創,圖片均源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