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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虐文女主重生了

2022-12-11影視

01

我的夫君是黎都第一美男,新婚之夜,聽說那女人要生了,他連我的喜房都沒進,摔了喜球,兩步跨上接親的高頭大馬,就要去藏嬌的京郊別院。

他很聰明,沒有走侯府正門,那樣不用到天亮,全黎都都知道,建寧侯的寶貝兒子在新婚夜逃婚了,到那時,莫說街頭巷尾的流言,官邸同袍的耳語,皇帝的詰問就夠他牢底坐穿的了。

這是當今陛下的第一樁賜婚,是莫大的恩賜與榮耀,他怎麽敢打陛下的臉呢?

他騎著馬,被腦子不糊塗的家丁攔在了門口,可家丁再勇也不敢硬攔這府裏第三當家的主子,很快,這幾個家丁就被威脅得松了門栓,棗紅馬一聲響鼻就要擡步——

恰此時,陸盛奕,這位建寧侯公子,我的夫君,被聞訊而來的老夫人——他的親娘抽下了馬。

【長相思】【精修中】

02

而我這個新娘,就坐在不遠處的屋脊上,一手拿酒,一手抓肉,邊吃邊喝邊看戲。

一炷香前,我從二十年後復生到了這具才二十歲的身體裏。

被「小姐醒醒,別睡了,你在洞房啊」吵醒時,我是混亂的。

記憶停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喝下了可叫人無痛往生的相思引,將蓮花燈砸在澆透了桐油的木頭上,便再無知覺。

這千金一壺的相思引藥效果如山羊胡老道所言,三滴見效,無痛往生。

可是,我沒料到睜眼所見不是地府,而是人間。

我復生在了一生敗筆的開端,與陸盛奕的新婚之夜。

03

這樁婚事來得突然。

元啟一年,顏國歸降,中原一統於我大雍,我青梅竹馬的王上蕭轍封禪泰山,黎都稱帝,廢前朝紀年,開新歷元啟。

蕭轍祭天稱帝那日大封百官,盛宴群臣,我隨父親戍北多年,再見故都姐妹,一時快意喝多了些,待到次日酒醒,驚聞自己被賜婚給了個面都沒見過的男人......

真的,如果不是顧及牧家一百四十九個腦袋的安全,我一定摸進黎宮把蕭轍的頭打歪!

但家族就是這樣沈重而甜蜜的負累。

我不是一個人,所以我接旨謝恩。

平心而論,這婚事於我也算合心。

陸盛奕,男,年方二十,神清骨秀,卓越俊逸,有黎都第一美男之稱。

更妙的是他家三代單傳,人口簡單,他爹又是我爹多年的老部下,昨日宴前新鮮出爐的曜侯。

憑兩位家長的關系,我進門後怎麽也受不了委屈。

而定親後,手下打探來的訊息也沒有叫我不滿意的,陸侯不愧是我爹帶的兵,治家有方,唯恐兒子年幼無知時醉於脂粉紅顏,因而規矩甚嚴,房內幹凈,伺候的都是小廝。

唯一令我疑惑的是賜婚人,蕭轍他怎麽會允許兩個本就親密的武將強強聯合?

他也喝醉了不成?

那個安心備嫁的我不曾想到,這皆大歡喜的金玉良緣,在新婚夜就鬧出了這樣難堪的醜聞。

前世我為了大局咬牙忍了。

如今從頭來過……呵。

我飲盡壺中最後一滴酒,把這裝合巹酒的玉瓶狠狠砸在屋頂,摔了個玉碎瓦爛。

04

我抄小路一路狂奔,待回到小院時,新郎官趴在臨時搭就的軟轎上,正由四個家丁聯手擡進院門。

時機剛剛好。

他們大張旗鼓地進了院,一點沒知會我這個主子的意思,也是,他們眼裏,這院子的主人是布轎上那位躺著的爺。

沒關系,我也不打算要他們認主盡忠。

現在,他們被我從將軍府帶來的娘家人攔在了喜房外。

我開啟房門,布轎前精神抖擻的老嬤嬤笑瞇瞇地走上前來,道:「公子喝了酒太高興,一時沒註意踩了香蕉皮摔了,已經罰了偷懶的下人,府醫在後面,夜裏要勞煩少夫人了。」

柚子附耳告訴我,那是陸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議親時她見過幾次,是老夫人的陪嫁,很受倚重。

我當然認得,這一夜陸老夫人處置了兒子立時上馬趕赴兒子藏嬌的別院,府中善後事宜都交給了這個陪嫁嬤嬤。

前世我為了大局,忍著惡心配合了陸夫人描畫太平的手筆。

這一次,呵呵。

「擡後院去吧,」我從容道,「正房掛彩,不宜見血,大不吉。」

這老嬤嬤聽了,倒也鎮定,張口想說什麽又閉上,最後體面笑曰:「洞房花燭夜,苦了少夫人了。」

「有什麽可苦的呢?今夜雙喜臨門,媳婦孩子一步到位,多好的事。

哦,大公雞還見了血,只可惜不是童子雞,不然還能驅邪避煞,那就是三喜臨門了。

同喜啊,老夫人還沒下喜堂就當了祖母,我這還沒揭蓋頭呢,就先當了娘。」

沒人想到我直接撕破臉面,鬧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靜得針落可聞,我笑意盈盈地掃過他們躲閃的眼神,一點也不在乎軟轎上被堵嘴綁了手腳的少爺。

一鞭子就想把這件事蓋過去?做夢!

那老嬤嬤一看弄巧成拙,自是偃旗息鼓,閉緊嘴巴,灰溜溜安頓她的少爺去了。

我一個人獨占喜房大床,香噴噴睡了個美,一夜好眠自然醒。

第二天我自然醒來,洗漱畢,我坐在銅鏡前任柚子為我梳妝,聽櫻桃低聲復述她打探來的訊息:「昨夜後院鬧哄哄地換了幾遍熱水,折騰到雞鳴才安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陸少爺生了一宿孩子呢!」

她說著笑起來,我知她逗我開心,便賞她一個橘子堵嘴,道:「還有呢?」

「陸夫人天亮前回了府,他們昨晚走時騎的馬,回來時多了架馬車,車上下來的女人抱著個孩子,不過看那女人穿著打扮,我覺得八成是奶娘。」

櫻桃猜得不錯,陸家雖然三代單傳缺孩子,但陸夫人還沒有糊塗到讓外室挾子邀功的地步。

鬧出這麽大風波,那外室自然進不了門,不僅進不了門,她還為自己招去了「難產而亡」的喪鐘。

她死了,那個孩子才能勉強清白地走進陸家大門。

那個在情郎大婚時妄圖以子爭寵的女人,知道自己必死的結局嗎?

她自作聰明地想用兒子邀功,用流言加壓,讓陸家為了體面把她擡進陸……府做姨娘。

她做夠了外室,迫不及待想轉正、想見光。她哪裏知道,她依靠的男人根本當不了家,在陰影裏保持死一樣的安靜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說來陸盛奕也算深情,把她藏得那樣深,保護得那麽好,連我爹都沒查出他在外面偷摸著養了人。

她倒好,急著進門,選在最不該的時間,讓自己見了光。

殊不知見光對老鼠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掀翻了陸盛奕保護她的屋頂子,她就不是別院的女主子,而是陸小侯爺官服上的泥點子。

陸夫人怎麽可能讓這樣一條會反噬主人的瘋狗活著見到太陽。她大約恨極了這外室,婚禮上鬧出私生子來,簡直是啪啪扇她的臉。

不過陸家三代單傳,確實缺極了孩子。

所以,這個不知名女人的兒子,作為陸盛奕的第一個兒子,便能在她死後,踏著她的殘灰,認祖歸宗,安享富貴。

用自己的命為兒子鋪路,她願意嗎?

或許是願意的吧,就算她不願意又能如何呢?

昨夜駕臨別院的是老夫人,是孩子的祖母,卻不是她的情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想攀附大樹得到潑天富貴,就要有被大樹拋棄的覺悟。

雖然按黎都的風氣,她也是我的汙點,但我一點都不在意,重回年少,我迫不及待要和陸盛奕和離,好甩開陸府這個爛泥潭。

逆天改命!逆天改命!

我只關心和前世相比,今生的故事在我的推力下發生了哪些變化。

05

現在的局勢對我而言不算有利。

大雍承襲前朝舊制,娶了妻才能納妾,有了嫡長子才能生庶子,在正房夫人進門前就鬧出庶子,那是亂了規矩、要叫人恥笑的蠢貨敗類。

連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談什麽為將為相、治國平天下?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日子卻是關起門來自己過的。

正室夫人進門前鬧出庶子雖然不體面,可只要新夫人願意忍,眾人一看,吃虧的那位都不在意,看熱鬧的誰還赤頭白臉地替她找場子呢?

我前世之所以忍了陸盛奕,不是因為他如何,而是為了我爹,因為他娘。

陸夫人是個體面人,她給的補償很到位。前世,還沒等我興師問罪,第二日請安時,她就把侯府所有賬本交割給了我。

中饋大權放得這樣痛快又利索的婆婆黎都怕是只此一個,我最怕內宅女人扯頭花,能有陸夫人這樣開明的婆婆,我頓時就覺得陸盛奕這個爛黃瓜也不是不能湊合過了。

畢竟裏子比面子更重要。我和陸盛奕不過一紙婚約,婚前本沒什麽感情,我恨的不是他愛上旁的什麽人,我恨的是他傷了我的臉面、牧家的臉面。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便宜,如果得了裏子,面上吃虧一二也無大所謂。

他的母親也為兒子的莽撞做到這樣,我還有什麽能說的呢?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通情達理的婆婆。

所以,前世我十分開明,為陸盛奕置辦了一後院的美妾,樂得清閑。

這純屬貪小便宜吃大虧,前世的我不圖夫君封侯拜相,畢竟我父親已經位極人臣,我不圖陸盛奕愛我,畢竟新婚夜他直接明牌,我只圖侯府日子清閑,可以盡情享樂。

而陸盛奕連這點要求也不能滿足我,他狗膽包天,陰謀造反,直接禍禍了我九族。

所以重來一次,我決定報完仇就走人。

06

解鈴還需系鈴人,賜婚想和離,還得找皇帝。

由於我爹和陸侯爺早在大婚前月就奉旨剿匪去了,所以,沒有家長做主的我,只能親自排兵布將。

賣慘不能自己賣,我選了最古板、最守禮的禦史大夫作為傳話筒。

為了防止他老人家資訊不暢,我特意安排了三個說書人埋伏在他上朝的必經之路上,他常去的三個早點攤一家一個,保準萬無一失。

算算時間,陛下大約正在暴怒。

雖然久未謀面,但作為一個差點成為皇後的青梅,我對於當今陛下還是十分了解的。

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十分愛重自己的面子。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臣子的不尊不敬,陽奉陰違的挑釁更是能把他氣得哇哇跳腳。

於他而言,天子賜婚是莫大的榮耀,被賜婚的敢在新婚夜鬧出此等醜事,可視為挑釁天威!

我相信,他咽不下這口氣。

果然,我的早飯還沒吃完,就聽聞前院召人接旨:

曜侯教子無方,罰一年俸祿,陸盛奕對皇帝不敬,念在曜侯征戰多年只此一子,便賜五十鞭閉門思過,婢女大不敬賜死,孽子沒入奴籍。

接了旨,陸盛奕面色慘白。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希望他受的住,這可不是他母親打給我看的放水一鞭。

兩個專門行刑的壯漢,一對鮮血浸潤的牛皮鞭。

祝他好運,受完有命。

第一鞭,哀嚎似殺豬。

第十鞭,他咬在嘴裏的木棒脫口,慘叫聲穿透了半條街。

二十鞭,氣息奄奄。

三十鞭,再扛不住,暈了。

老夫人早在二十鞭時就撅了過去,畢竟一輩子順風順水慣了,昨兒熬了一整夜,大喜大怒情緒多變,這會兒心疼兒子,一時急火攻心,撅過去眼不見為凈。

但我不得不出面,請求監刑的太監總管擇期再行刑。

總不能真把人打死了。

雖然這鞭子是陛下賜的,卻頂著為我出氣的名義。

皮肉之傷是他該的教訓,打出好歹來曜侯就要記恨我和我爹了。

結親不成,也不能結仇啊。

大內總管看著我笑得和煦:「就按牧小姐說的來。」未等我說謝,又道:「鬧出這種醜事都是老奴失察,陛下讓我在行刑後帶您進宮,咱們這就走?」

蕭轍要見我?這是我沒料到的。

算上前世,我們有十七年沒見過了。

心中怯意突生,可本能驅使下的左腿卻向前邁了一小步。

人會騙自己,身體反倒誠實。

07

我和如今這位年少失祜、未及冠就圈禁親娘、二十歲便叫諸國俯首的皇帝是青梅竹馬。

那年先王暴斃,排得上名號的貴族都在靈棺前動情哭喪,我和娘作為上將軍的家眷也被編入守靈的隊伍。

我哭不出來,四分激動三分遺憾二分惋惜一分懊惱地跪坐著走神。

國君啊,那傳奇的十年平定七國的王,我的偶像英雄,我終於有機會見到他,卻是在他的葬禮之上!

還隔著厚厚的棺材板和密集的假哭人群……實在是太掃興了。

我十分想一睹先王真容,傳聞中他身高八尺英俊倜儻,走路上都會被姑娘撒花。

作為上將軍的愛女,我本以為這是件再簡單不過的小事。但一向對我百依百順的父親,卻果斷拒絕了「把我夾帶入宮」的請求,甚至不顧我的哀求,把我關進冰冷的書房。

所以,當我在內侍的帶領下步入先王停靈的後殿,見到那個躲在我父親身後、據說是先王唯一子嗣的小東西。

我失望極了。

偶像的兒子,竟然是這麽一個小豆芽菜,又瘦又小,毫無王霸之氣,他軟軟糯糯怯生生躲在我爹身後的樣子,簡直像個小姑娘!

只一雙眼睛黑亮如漆,勉強讓我找到了關於先王美貌的一點安慰。

我爹作為先王臨終交托的顧命大臣,寸步不離地守在新王蕭轍的身邊。

他這會有事,叫我來照看小蘿蔔頭一會,特別強調要寸步不離。

我就坐在這小蘿蔔頭對面看著他,兩個人呆坐著像一對傻子,只是那時我不這麽想,總角之年的我盡心盡力地對待我爹交托給我的任務,眼睛都不眨地盯著豆芽菜看,內心充滿了責任感與自豪感。

並沒有像話本戲折裏那般發生什麽命中註定的曲折故事,那天無事發生,我爹很快就回來了,我被親爹誇得飄飄然,高高興興地往前殿跑。

卻冷不丁聽到豆芽菜尖利的一聲:「不可以笑!」

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間極富穿刺力,我嚇了一跳,瞬間反應過來,母親說了這幾日國喪,國喪期間是不能笑的。

可我一時放松就忘了。

我被嚇住了,哇哇大哭起來。

其實我沒有掉眼淚,這是一種戰術,只要這樣就很可能逃掉做錯事的責罰。

這豆芽菜就被我唬著了,他還沒有帝王的威嚴:「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大聲的,我,我只是......」

甲胄磕地,我聽見了父親的聲音:「殿下沒錯,殿下一片赤誠純孝,是小女失禮了,她還年幼,望殿下寬恕她這一回。」

我爹嘩啦一聲跪下了,我嚇得假哭變真哭,膝蓋一軟也撲通砸在了地上。

他慌了:「將軍,將軍快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拉不動我爹改來拽我,我爹沒起我可不能讓他拉起來,不過他也沒那力氣就是了,他拖我嚎,那瘦胳膊勒得我早上的飯都要吐出來了,他終於放棄,頹喪道:「稚子何辜,我原諒她。」

這就是我與雍王蕭轍並不美好但印象深刻的初見。

08

國喪結束,我回到家,便自以為可以回歸從前平靜快樂的幸福生活。

並沒有。

我那個爹開始了他不著家的忙碌生活,對此我表示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因為我是爹寶。

爹說娘生我時很危險傷了元氣,他很心疼,因而搶著帶我,怕我累到我娘。

我被我爹帶習慣了,從小就跟在他身後當尾巴,坐在他肩膀上當鷹,窩在他臂膀裏做小公主。

這是怎樣的快樂啊,要知道我娘只會讓我繡花背書與唱歌……

但如今我的快樂都沒有了。

我已經很久沒能和我爹去騎馬兜風了,因為他所有的空余時間都被那個叫蕭轍的新王霸占了。

那個兇巴巴的豆芽菜是纏人精嗎?天天纏著別人的爹不放!他已經足夠大了是個可以獨立行走的王了!

他應該把我的爹還給我。

奈何我爹太忠心。

他說輔佐教導王是他的職責,他不能辜負先王所托,只能舍小家為大家。

呸,他就是膩了我被那個纏人精勾了魂!

喜新厭舊的臭男人,是我不夠可愛嗎?

我倒要會會這只公狐貍精。

我憤憤不平,國喪那時不愉快的記憶還沒忘,又添了一筆新仇。

可為了搶爹,我不得不委曲求全,捏著鼻子進了宮。

我的身份是伴讀。

可除了禮貌的客套,我與我的伴讀物件默契地選擇了互相無視。

他冷漠,我也不會主動。

我們矜持著,高傲著,只偶爾互動給我爹看。

牧護這個傻大個真好騙。

被我們兩個疊起來都沒有他高的小娃娃糊弄了一個多月。

他甚至以為我們關系很好,只是小朋友慢熱太害羞。

呵呵,只是勉強相安無事罷了。直到那一天,禦花園,豆芽菜蕭轍被人欺負了。

而不巧,我看見了。

那是我三觀盡碎的一天。

蕭豆芽菜被一個小胖球推在地上,頭上黏了雜草,護著肚腹蜷縮起來,姿態狼狽又可憐。

霸淩者很聰明,拳頭都打在看不見的暗處。

而被欺淩的那一個,竟然不聲不響地挨著,不反抗,不求救。

他是蠢貨嗎?

你隨侍的宮人呢?

我真想拎起他的耳朵倒一倒,看看腦子裏是不是灌滿了了水。

國喪那天明明對我很兇!

而那時我只是笑了一下還又不是故意的。

可如今你被人按著打,看挨打的姿勢還很熟練……

你丫的誌氣呢?你可是王上!是我爹護著的雍國之主!

我憤怒了。

但在教訓這個不爭氣的小崽子前,我得先解決了外部矛盾。

我抄起家夥——過家家搗的菜葉餅砸他們,他們尖叫。

我笑了。

我可是上將軍的女兒,是還沒學會走路就騎在上將軍頭上、拿格鬥訓練當親子互動遊戲玩兒的人。

處理他們對我來說非常簡單,一群光有蠻力不懂技巧的蠢貨,被打痛了,像快要被宰了的豬似的大喊大叫,招來了一群「姍姍來遲」的宮女太監。

我冷冷地看著這些沒用的奴才,護在小豆丁面前。

我自認是英雄救美的英雄,這個白嫩嫩的豆芽菜是我救下的美人。

我心中充滿了正義感,像一位剛打完勝戰的將軍。

不,我就是。

輕而易舉的勝利讓我渾身都輕飄飄的,然而下一刻,鬧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靜了,我手裏拉著的那只幼爪猝然握緊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聚焦之處轉頭看去,一個華服女人走了過來,她所過之處人群自動退散、拜倒一地。

那窩哭爹喊娘的胖子也閉嘴了。

那是豆芽菜的娘,王太後麗姬。

我行了禮正要告狀,卻突覺氣氛不對。

她在看那群鼻青臉腫的胖子。

可她的兒子在我這裏啊。

我疑惑的目光掃過蕭轍,他漆黑的瞳閃著焦灼,沖我搖頭。

我還不解著,這個雍國最尊貴的女人就在我面前停下了腳步。

「你幹的?」

她問了我,卻不聽我的回答。

話音未落,那雙細長白嫩的玉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徑直提了起來。

慌亂,掙紮,我對上了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的眼裏有什麽,可能有恐懼,但更多是疑惑。

為什麽?我救了她的兒子?她不該感謝我嗎?

難道那些小胖墩有什麽特別身份?可這個月雍國並無來使,最尊貴的男人仍然是我身後的豆芽菜。

我在痛苦間看清了她的眼睛,那雙可怕的黑瞳冷冷地望著我,而指甲掐進我的肉裏,我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她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09

「哪來的野丫頭。」

她的聲音清泠如玉石相擊,可我耳中聽到的卻是眼鏡蛇吐信的嘶嘶。

我聞到了死亡的氣息,腦子卻銹掉了,生不出反抗的意誌。

直到聽見小豆丁尖利的吼叫:「母後!她是為了救我!」像極了那天他突然爆發的「不許笑」。

而後,天旋地轉間,我砸在了一團柔軟之上,是蕭轍,他骨頭太硬,硌著我肉疼。

我翻了個身爬起來,扶著喉嚨嗆咳。

而壞女人依然慢條斯理地發問:「哦?你受了什麽,需要她一個丫頭片子來救?」

我不否認她的美麗,只是此刻她賴以榮寵數年不衰的美貌在我眼裏,被後怕扭曲成了毒蛇的凝視。

她的聲音很好聽,有一種冰的質感,更像蛇了,吃人的毒蛇。

怎麽會有這樣壞的母親。

那一天上將軍及時趕到,救下了他莽撞的女兒和顫抖著與王太後對峙的王上。

但我久久無法回神。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當死亡的陰影突然降臨,我才真正明白王宮的可怖。

它吃人。

入宮前母親叮囑我要謹言慎行,要小心,我雖聽進了心裏,卻實在沒什麽實感,耳邊風吹過就忘了。

但我現在懂了。

瀕死的恐懼感是最出色的夫子。

欺淩者並不高明的手段,之所以能讓受害者有口難言,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權力。

誰掌握了權力,誰就可以評定善惡、主宰黑白。

人命如草芥,眾生皆糞土。

權力啊,就是這種翻雲覆雨的東西。

10

我發燒了,那一天回家後我就起了熱,我躺在床上,裹緊了被子,身子依然冷得發抖,可腦袋卻熱得像燒了巖漿馬上就要噴火,神思恍惚,冰火兩重天。

我迷迷糊糊地,眼前浮現了王太後的臉,她冷冷地看著我,那眼神,像看著一只她單指就能碾死的螞蟻,叫我恐懼又厭惡,卻也在恍惚間,聽見了一個狂熱的聲音:

我想要比她更高的權力,可以掐著她的脖子、把她壓在案板上處死的權力。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母親的質問:「女兒變成這樣,你滿意了嗎?她才幾歲,你就狠心把她送進那個吃人的地方!牧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你想讓她在裏面被鎖一輩子?」

我想說: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去找爹爹的。

而且,我還要去。

因為我離宮時,蕭轍抓著我的手,一雙漂亮的狐貍眼緊緊地看著我,像極了不舍:「餵,你不會是怕了吧?你明天就不來了嗎?」

我說了什麽?記不清了,好像是:「我才不怕,我一定來。」

可我起不來床,睜不開眼睛。

有什麽東西拖著我沈下去。

我掙紮著,掙紮著,聽見了一串溫柔的細語,它們鉆進我的耳朵,像小勾子在心裏抓撓,癢癢的,有種上癮的舒服,像貓被摸了下巴呼嚕呼嚕,恍惚間整個人都輕飄飄地,還想聽更多,可那聲音戛然而止,我就醒了過來。

經此一難,我娘扣了我半個月養身體,舍不得讓我再進宮,可我執意繼續,撒嬌賣乖,她終於松口,卻是千叮嚀萬囑咐。

我再次進宮那日,蕭轍別別扭扭地先開了口:「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哼,我只是出去踏青了。」

「胡說,你生病了。

師父說你燒得不輕,夢裏都在說害怕。

對不起,你如果怕,以後可以不來的。」

可他眼裏分明說著舍不得我。

哼,謊話精。

我註視著這雙含了水的狐貍眼,想起了偶然聽過的閑話,他親娘,那個漂亮卻惡毒的王太後,本是最低賤的胡姬,被商人獻給了還未繼位的先王,以美色俘獲了這位年輕貴族的心。

我想,他得了他娘真傳,小小年紀,就給我下了蠱。

嗐,怎麽辦呢,誰叫我心善吶。

11

有了患難與共的情誼,我與蕭轍再無嫌隙,感情一日千裏,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我給他起了很多外號,他無可奈何,不知是玩熟了膽子大了,還是把我當了自己人就本性暴露,他開始拽我的小辮子。

我們就這樣打打鬧鬧、跌跌撞撞著跑過了那段勉強可以稱作無憂無慮的好時光。

我是他為君之道的伴讀,是他切磋武藝的對手,是他最好的玩伴,和唯一的秘密共享人。

朝夕與共的歲月長了,我的目光不可控地被他吸引,變質。

而他也在一次秋獵上,因我看向別人的目光,發起了冷戰。

那時他已經在歲月間悄無聲息地長成了連父親也要仰望的高大少年。

先王的俊美與王太後的秾麗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昇華為一種不可言說的攝人風姿。

他是那樣地燦爛奪目,黑金王袍所過之處,貴族小姐們看向他的眼神熱切又羞澀。

有人大膽投花,他便微笑回禮。

我恨得咬碎了銀牙,氣得很。

他長我三歲,那年十六,該成家了。

12

我身在王宮,聽得到很多內幕。

因為先王生育晚,撒手人寰時蕭轍才一點點大,搞得王權不穩,雍國一統天下的征程也被迫中止,所以王族與眾大臣對蕭轍為王族開枝散葉這事看重得很。

這場為期三天的春獵,哪裏是來打獵的,分明是專為新王選妃而設的相看宴!

而我想讓這個陪我長大的少年只屬於我,這念頭因何而起、從何時起已無從分辨。

總之,當意識到這份獨占欲時,我已經戒不掉這個名為蕭轍的人了。

我不想把他分給別人,我希望他的目光只看向我。

他笑意盈盈望向旁的女子的樣子,讓我嫉妒到想把他關起來。

但我不能,我沒有身份更沒有立場,我只是他名義上的伴讀,沒實權的玩伴。

那時情竇初開的我們,雖有些男女曖昧的小心思,卻因為彼此太過熟悉,而分不清對方那份逾越是友情還是愛情。

曖昧愁煞人,相思斷人腸。

選妃危機懸在我頭上,我不想再猜他的心思。

我要他明明白白說出他的心意。

那份我堅信存在卻總因他沒有明說而懷疑的愛意。

所以,我故意的。

故意和那些小將軍小侯爺,那些年輕俊俏的小少年們比箭射獵,稱兄道弟,

春獵麽,玩麽,我可會了。

我套上騎裝,騎上白馬,很快就和這些年紀相仿的少年們打成一片,白天組隊進山打獵,晚上圍在篝火旁燒烤吹牛,外加講鬼故事。

蕭轍自我和別的少年說笑起,就開始冷戰。

可我這回不哄他了。

我故意無視他望向我越來越冷的目光,裝作看不見不在意的樣子。

我在等他向我低頭。

我只能等他低頭。

第一天沒有,第二天沒有,第三天,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他是不是沒有我想象得那樣在乎我?

如果他不像我這樣愛他……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在獵狐時失控,一個人深入叢林,和夥伴走散。

我不識方向,記不得路,所以總與人結伴。

到了孤身一人的時候,聽著四面八方似有若無的獸吼,便無端生出恐懼來。

入目是茫茫的綠,我開始後悔為了逼他開口繞這樣大一個圈子。

但後悔已經無用了。

這裏真的有猛虎!

我啊啊亂叫著揮鞭如風,急得眼前都出現幻影,蕭轍怎麽會進來?

他不是在山林之外和小姑娘們微笑談情嗎!

「趴下!」

是蕭轍的聲音!

「別怕!趴下!」

真的是他!

他彎弓搭了三支箭,箭尖朝我身後的虎,大喝一聲:

「相信我!趴下!」

我熱淚盈眶,緊緊摟住馬脖子,把自己附身貼在馬身上。

利箭呼嘯而過。

野獸吼叫著,在接二連三的呼嘯聲中斷了氣。

我驚魂未定,不知何時馬停,蕭轍安撫著把我抱下馬:「不怕,不怕。」

他緊緊抱著我,吻我驚魂未定的眉心與鬢發:

「蕭哥在,不怕。」

「你說清楚,」我三魂未定,就聽見自己砰砰跳的那顆心自作主張地撕下了欲蓋彌彰的皮:「你說清楚!」

「我和你,我們到底是個什麽關系!」

他看著我,眼裏湧動著我看不懂的暗色:「一定要說嗎?」

「說清楚你為什麽親我!為什麽救我,你也會親別人嗎?那些姑娘,你以後也會親她們嗎?」

他嘆口氣,像妥協了一樣,道:「不會。」

他吻上我那兩瓣唇,微涼的舌撬開我的唇縫,在耳鬢廝磨間重復:「不會。」

他在獸王的屍身前向我鄭重許諾:「霜華,牧霜華,我雍王蕭轍永遠只心悅於你一人。」

我歡喜得不得了,被這句情話激動得什麽矜持綢繆都忘記了。

我迫不及待地向他確認心意:

「你只能有我一個。」

「嗯,只有你一個。」

「你不能看別人……男子可以,那些姑娘不行!」

「嗯,只看你一個姑娘。」

「我也只會有你……以後兒子女兒都越不過你,最喜歡你!」

他笑:「你才多大,自己還是個孩子吧。」

我不許他笑話我的心意,嚴肅地板起臉,認真地告訴他:

「我真的想過我們的未來。」

「阿轍,我知道你的抱負,你想親政,你想做一個真正的王,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他捏我的鼻子:「呦呵,小不點,你還知道什麽?」

「我還知道你需要孩子,他們都要你生孩子,很多孩子,我會生的!你不許娶別人,我來生!」

他大笑:「你還是個孩子吧!」

我打他:「就算是孩子你也親了,你已經和我親嘴了臭流氓!」

那時我對權謀的理解太過稚嫩,一腔真心,愛意赤誠,就算包著獨占他的私心,也足夠坦蕩。

沒有人教我如何去愛,我只是無師自通地、學著父母的模樣——

愛一個人就是想他所想、憂他所憂、愛他所愛、恨他所恨。以真心換真心,竭盡全力,為他成事幫忙。

這是本能而非刻意學來的技能。

以至於我忽略了,他的父母可不是什麽真心實意的善侶良緣。

命運早就在沈默的陰影裏埋下了禍患的種子。

魔種落地生根,只待時機成熟,便長出它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