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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驸马说他重生了,这是他继「前世高僧」、「菩萨指点」之后的第三回神神叨叨,原地重生。
「请御医了没有?」
「回殿下,已经让小元拿殿下的牌子进宫了。」我的婢女小金答道。
「成婚三月,发病三次。没想到卫家那个老匹夫竟敢让本宫接这么大的盘,再派人去趟忠勇侯府,把老侯爷请过来。」
「是,殿下。」
小金退下之后,我倚在美人塌上,满脑子都是我那个有大病的驸马。
*
我的驸马,卫凛,出自忠勇侯府,他姑母是我父皇的继后卫皇后,他祖父老忠勇侯是先帝潜邸时认下的义兄,更是在父皇登基之后与我外祖父一同扫清了不少障碍。如今,卫凛的父亲袭了爵,老侯爷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一心养花逗鸟,游山玩水。
今年中秋宫宴上,我与贤妃所出的十七公主拌嘴吵了几句,激动之余不小心将酒水撒在了忠勇侯府世子的鞋上。世子是卫家的长子嫡孙,卫凛的长兄,十六岁之时就被受封为少将军,不仅是父皇颇为重视的年轻臣子,也是众多公主与贵女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由于我父皇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广纳后宫,佳丽六千,集中撒网,如今宫里单单公主就有二十五位之多,且年纪相差无几,这也就意味着适婚年龄全都撞到了一起。
京中世家子弟里,嫡出的拢共也就那么多,若要再考虑年岁、性情、相貌、才华,能挑出来的为之甚少。
再有,公主们还有各自的胞兄胞弟以及外家,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敌对关系,以至于驸马人选一直令父皇十分头疼,为了多些选择,便将世家之中那些出众的庶子也考虑了进去。
话说回中秋宴那晚,在我的酒泼出去之后,十七公主当即不依不饶地说我要抢她看中的驸马。
我?抢她的驸马?
对天发誓,但凡换个人我都有抢的可能,卫家这个世子,绝无可能!
当朝太子为先皇后所出,自小体弱,如今二十有六,去年已经迁出东宫搬到京郊行宫闭门养病,传出的消息是已经到了神医再世都难救的程度。
我母妃生前同先皇后交情匪浅,我与太子皇兄也比其他皇子公主亲一些。
卫皇后生有两位公主,又将生母早逝的五皇子养在身边,退十万步说,万一我太子皇兄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中宫这位皇子,有可能是最接近皇位的人选。
如此关系之下,我怎么可能跟他们姓卫的有什么牵扯!
忠勇侯府三代从军,握有兵权,父皇那边一直没松口要让侯府的那位世子尚公主。帝心难测,卫皇后都不敢让自己的公主都不敢亲上加亲,十七公主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出我所料,九月初,皇后举办赏菊宴,宴会上十七公主踩到了裙摆摔在了宁安侯庶子的身上,婚事一摔而成。
而我,我,一想到这本宫就来气。
我也被人下了套,还是明目张胆的那种!
我看完戏不过想去找个清净地方歇歇,刚拐了一个角就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一位侍女朝我跑来,她哭喊着说她家女郎落水了,求我帮忙救人。
只见一旁的湖中有一袭粉衣正在下沉,我身旁带的小金小元都不会水,眼下来不及再去叫人,我就亲自跳下去救了。
一捞到人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这位落水的女郎身量不小,等被人拉上岸,将其摊平才发现,什么女郎,这分明就是个男的!
他人正昏迷着,身上的粉衣也是男子所着的衣袍款式,衣领敞着,发丝凌乱,却盖不住一副惊世骇俗的容颜。
纵然我李馥熙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也被那张脸定住了呼吸。
此人我从未见过,且方才喊着救人的侍女也消失不见了。
我身上刚被小金系上一件披风,一转头忠勇侯府的老侯爷就带着御医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那老匹夫笑着拱了拱手对我说,「十九殿下,老夫恭候多时了。殿下的外祖父生前与老夫是手足同僚,殿下放心,老夫不会亏待殿下,我卫家的儿郎比那宁安侯家的好上百倍不止。」
我一听就知道坏事了,被赖上了,刚想跑,就有一圈人从四周冒了出来,将我团团围住。
「多亏了殿下出手相救,否则今日我孙儿怕是有性命之忧。」老侯爷大言不惭地说道,「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老夫做主让孙儿卫凛以身相许。」
「你,你你你你你!」我一个急火攻心,一口气没还喘上来,父皇也出现了。
「什么以身相许。」
「参见陛下。」
「免礼,怎么回事,朕刚听了谁要以身相许。」
「回禀殿下,是老臣的孙儿被十九殿下所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求名分,只求陛下能允许老臣的孙儿为十九殿下效劳。」
「此言差矣,不说侯府这些年替朕分忧,就说卫老的家风,朕也十分信得过。卫家儿郎百家求,是哪位小子来着?」
「回殿下,是长房的卫凛。」
「卫明的儿子?行六那个?」
「正是。」
「甚好,那小子尚公主也不算辱没了我儿。」父皇看向了我,接着说道,「回头朕拟一道赐婚圣旨,十九,这事就这么定了。」
没错,我的婚事,就这么荒唐地定下了。
我按捺下心中怒气,冷静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
忠勇侯府若不能成为一个助力,也不能在此刻成为一个敌人。
这是需要考量的地方。
再者,这个套明摆着就是要我钻的,父皇能来得这么快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了。若我当众拒婚,那么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父皇面子,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最后,我眼睛瞥向了那躺在地上的人,庶子,身份不高,忠勇侯府,门第不低,符合我的要求。而且没想到忠勇侯府竟藏有此等绝色,是我低估卫家了,确实比十七公主撞上的那位宁安侯庶子好上百倍。
「儿臣谢过父皇。」我妥协了,大局为重,我忍了!
*
第二日,老侯爷带着卫凛进宫谢恩,我才算是第一回正式见我的准驸马。
我母妃是已故的魏贵妃,在外祖一家战死沙场后受了打击,心病难医,最终在我十一岁时撒手人间。她与继后卫皇后自未出阁之时就互看不顺眼,又一同入宫为妃,明争暗斗水火不容,以至于我同忠勇侯府的人也交集甚少。
卫家的郎君在京中享负盛名,除了世子本人之外,他其余的弟弟也都是各家争相打听的对象。
只不过印象中,从未听过卫六公子的大名。
卫家的男子个个善武,身形高大魁梧不说,我所见过的姓卫的男子,皆长了一双七八成相似的铜铃大眼。这若放在女子身上是能增添点灵动,但放在男人,特别是习武的男人身上就十分令人瘆得慌了。
而我的驸马不仅眼睛与其他卫家男子不同,是略微狭长,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就连其他五官也更为出众。
风姿特秀,气宇不凡,身形修长板正,不显粗犷,肤色比他那些父兄白皙许多,也无习武之人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
不知是哪一位小太监打扫的勤政殿,窗子没关紧,恰好在卫凛说接旨的那一刻,一道日光从窗隙透进来。
光从他右侧头顶的上方斜下,掠过鼻尖撒在了地上,映得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金光笼罩着,谪仙之姿,着实令我赞叹。
莫说整个京城了,放眼天下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本公主很快地就咽下了口水,大局之下,美色当前,实乃坏事也!
抬头一看父皇,脸色平静。一旁卫皇后,也很平静。站在下方的老忠勇侯,笑得满脸褶子。再看看跪在我身旁即将成为驸马的卫凛,低着头颅分辨不出情绪。
本公主一向谨慎,没想到会在婚事上被人做了文章。无路可退,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见招拆招了。
从赐婚到成婚,只用了十日的时间,礼部对于公主出降的流程早已滚瓜烂熟,我这边一切顺利。就是十七公主那闹着不成婚,连同她的母妃贤妃都被罚禁足了。
有了这份「大礼」,本宫出宫时的心情也愉悦上了几分。
我的公主府前身是镇国大将军府,也就是我外祖父生前的府邸,他们一家全都战死后就空了下来,婚事订下来之后,工部派人连夜赶工修葺,重新规划了一个正院和四个别苑。
「正院清念堂那个名字我不喜欢,你明日让人重新挂个牌匾,换成扶云堂。」我吩咐着小元。
「是,殿下。」
「顺道把别苑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也给换了,就换成东南西北。」
「是,殿下。」
「小金,你明早让人去和祥铺,买第一炉的银雪酥。」
「是,殿下。」
「还有……」
「殿下!」小金打断了我,朝我使了个眼色,又瞧瞧指了指房中另一侧背对着我们默默站着的人。
「殿下和驸马今日都累了一天,还是早点歇下吧,奴婢告退。」小元说完,连忙拉着小金退下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一身红的背影,待喝上一杯冷茶静心后,才唤道:「卫公子,过来坐吧。」
卫凛转过身来,不疾不徐地走到我对面。
「坐。」我再次邀请。
他理了下衣袍,坐了下来。
龙凤花烛燃得正烈,亮黄的烛光虽没有那日勤政殿的日光艳,但此刻的卫凛穿着大红婚服,晃影之下,几近成妖。
我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心还得再静一次,「赏菊宴那日,卫公子落水,身体可有大碍?」
眼前这人真是卫老头单纯地看在我外祖与他的同僚之情上为我准备的吗?
值得深思。
「臣无碍,多谢殿下挂念。」
「那便好,再用些吃食?」
「臣不饿。」
「虽这桩婚事非你我心甘情愿,但圣命难违,既已成定局,本宫也不会为难你。在这公主府,你无需拘束,在侯府如何在此处也应当如何。」我倒要看看他是否受卫家指使,有没有毛绒绒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若非殿下甘愿,殿下为何不抗旨?」
「抗旨?在卫公子眼里,本宫的能耐如此之大?」
卫凛抿唇不答。
我无奈笑道:「怕是要让卫公子失望了。」
「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几句玩笑,本宫不会放在心上。今夜你好生歇息,这处院子就归你了,缺人缺物,你就去找孙管家。」
「洞房花烛夜,殿下不歇在此处?」卫凛清冷的声线响起,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我。
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眼神,如此勾魂摄魄,再多看,本宫怕是把持不住。
「既非两情相悦,本宫就不强人所难了。卫公子,时辰不早,本宫就不多留了。」
「若殿下真的想让臣能安心待在公主府,是否应当先改了称呼?」
身后的声音传来,我脚步一顿,心中暗道:这卫凛,是个不好糊弄之人。
再次转身,我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驸马莫怪,是本宫的疏忽。」
「臣不敢。」
*
新婚之夜,我与卫凛这位便宜驸马算是达成了表面上的共识。若他安分守己,驸马的尊重和体面我照给,若是有异心,那就别怪本宫不怜香惜玉了。
第二天一早,进宫谢恩后,一回到公主府我又让人备了马车,要去京郊行宫一趟。
临行前发现马车边上还多出来一个人,是卫凛。
「殿下是要去拜见太子殿下?请允许臣陪同。」
「驸马怎知?」
「臣的祖父曾教太子殿下习武,以往每日都要买上银雪酥才进得去东宫。」
卫凛说的倒是没错,太子皇兄自小体弱,吃药不见好,父皇就想让他习武强身,但没能如愿。
卫老侯爷教了两年,反而把自己气出病来,父皇怕老侯爷被气出个闪失,就停了太子皇兄的武学。
我还想跟皇兄说点他们卫家的坏话呢。
「殿下,再不走,太子殿下怕是要用完早膳了。」卫凛提醒道,「上马吧。」
他长腿一抬,人已经站上马车了,还伸出手来打算拉我。
罢了,坏话不怕晚,有的是机会。
马车四平八稳地在京道上走着,外头商贩们叫卖的声音逐渐远去,我心中想着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外面的人提醒行宫到了,才回过神来。
不经意一抬眼,发现卫凛正盯着我的脸。
「本宫脸上有东西?」
「臣与殿下,以前好像见过。」
「不曾。」我在好色这件事上是得了父皇真传的,美的人事物,见过一眼,终身不会忘记。要是见过他这么一张脸,还能忘得了吗?!
「殿下如此肯定?」
「驸马在赏菊宴之前进过宫?」我反问他。
他愣了一下,才语气平平地回道:「未曾。」
他身上无官职,非召不得进宫,若是卫皇后叫他进宫也不能在后宫随意行走,而我住的淳锦宫与卫皇后所住的宫殿差得十分远,再者近些年我都随着商队四处远行,也不在京城。
「那便是了,驸马记岔了。」
卫凛不再言语,掀帘下车,动作一派行云流水,待我掀帘出去时只看到他双手抱臂的背影。
怎地气性这么大,不过是驳了他两句,本宫说的也是事实,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派人通禀后,太子皇兄身旁的内侍黄忠全小跑着出来了。
「哎哟,馥熙殿下,可把您盼来了。」
「免礼,皇兄可醒着?」
「太子殿下今日精神头很好,许是感应到公主您要来。哟,驸马也来啦,恕老奴斗胆几句。殿下与驸马站在一起,可谓是金童玉女,双仙下凡。」
「行了行了,收收你的嘴皮子,还不快迎本宫进去。」
「是是是,殿下,驸马,里面请。」
「你笑什么?」我回过头去拿小金手上捧着的银雪酥时,发现卫凛微扬着嘴角,与刚才下马车之时已经是判若两人。
「臣听闻旁人夸殿下,与有荣焉。」
「你倒是挺不客气。」
「殿下教训得是,当心脚下。」他在小金伸手之前就已经扶住了我的手臂,待我跨过门槛之后才又松开。
气性大,毫不谦虚,喜爱听别人夸赞。
这就是目前我对我这位驸马的了解。
*
「馥熙来啦?你俩怎么撞一块了,得,瞧孤这脑子,病久了都不灵光了,卫家六郎如今是馥熙的驸马了。」太子皇兄见到我和卫凛一同进屋,轻拍了一下脑门。
「臣见过太子殿下。」卫凛行礼。
「无需多礼,都坐吧。」皇兄半靠在榻上,还不到十月,身下就已垫着厚厚的褥子,膝上也盖着白狐裘,一副已入寒冬的模样。
「皇兄的药量可有减?」我问着皇兄身旁正在请脉的御医。
「减不了,不加剂量就已经是大好。孤这身子,咳咳咳咳咳,不知还能不能看场雪。」
「奴才/臣惶恐。」
太子寝殿中,下人、御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都下去吧,黄忠全,你带驸马下去用点早膳,本宫开解开解皇兄。」
「是,殿下。」
人都退下去之后,皇兄身上那件狐裘毯也滑倒了地上,我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并不打算捡起来帮他盖上。
「皇兄。」
「馥熙今日也还未用早膳吧,孤让人准备你最爱吃的,来……」
我打断他,「皇兄,这是祥和铺的银雪酥,这是我此前去呈漓国寻到的败毒丹。」我将左右手的东西放在桌上,「卫家那老匹夫摆了我一道,我可是忍下来了。」
「皇妹若是对卫凛不满意,孤身旁还有几个能用的人,把卫家小子悄无声息地杀了,旁人不会起疑。」
「倒也不是,只不过,皇兄!!」我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慎言!」
「皇兄,我会帮你把挡路的都杀了。」
「胡闹!」
「只要皇兄登上了那个位置,到时候,你做皇帝,封我做长公主,那就是我们兄妹的天下。什么狗屁五皇子,六皇子,十七公主,通通闪开!皇兄!」我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我一定助你登上皇位!」
「住口,少说这些杀头话!」
「虽然当皇帝很累,批不完的奏折,上不完的朝,举国有那么多将士要养,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还得面对那些个老顽固老学究老匹夫的七嘴八舌。但皇兄贵为储君,再苦再累,也得上!」
「皇妹不看看孤都这副模样了,你就指着为兄早死是吧。」
「是吗?」我指了指他的腿,「才几月就用这么厚的褥子,怕不是屁股要着火了吧,到时候生疮可不好。」
「礼义廉耻都学到脚趾上去了,你可是位公主,口无遮拦成何体统!来人,把馥熙公主给孤赶出去!」
*
大门口,黄忠全赔着笑,熟练地将行宫大门紧紧闭上,以我为首的一行人被关在了门外。
抬头望望这阴沉沉的天,如同本宫的心情一样,烦躁。堂堂东宫太子,毫无上进之心,对唾手可得的位置一点念想都没有。
愁人!
实在是愁人啊!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皇兄!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殿下可是惹太子生气了。」卫凛出声了。
「没有,是皇兄累了,要休息了,本宫自己出来的。」
「臣刚动了几筷,就被黄忠全请出来了,殿下也饿了吧。」
我一摸肚子,昨晚也没吃什么,今早忙碌了一早,皇兄如此小气,早膳都不让人用就将人赶出来了,是有点饿了。
「臣知道一个早餐铺子,就在附近,殿下若不嫌弃,随臣前去尝尝吧。」
「行吧,走吧。」
卫凛带我去的早餐铺子,是一对老夫妻支的摊子,只卖面饼子和菽浆,位置不算大,生意不算好,口味也一般般,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老夫妻手脚麻利,摊子干脆整洁。
以本公主的身份,实在是没吃过如此简单的早膳。
卫凛要了三个饼子,一碗菽浆,不紧不慢地吃着。他吃饭的样子比起我来可优雅多了,不像我咬得眉头紧皱面目狰狞的。一口面饼子,他先是在口中咀嚼上十来下,再浅浅就一口菽浆咽下,吃出了一副赏心悦目的模样。
连带着我手里的面饼,也好似美味上了几分。
可当我再次一咬,仍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可见美色是真的误人啊!
古往今来,多少千秋大计毁于一时儿女私情,不行,我决不能动摇!
我浑身一抖,放下了手里余下的半块面饼。
「饱了?」卫凛看了一眼桌上那半块饼子问道。
「没饱,但吃不下了。「我说完,摊主老夫妻有些无措地看了过来。我连忙又道,」与饼子无关,是本……我的口味不同。不过这菽浆不错,有别于其他家的,可是还放了其他东西?」我端起碗来又喝了几口。
「承蒙贵人抬举,是的是的,我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嫌菽浆喝了淡口剌喉,于是小的就往里头加了些落花生和江米,这一煮就是几十年,旁家也学不去。这位郎君常来,倒是女郎头一次见。」摊主说道。
「我们昨日刚成婚。」卫凛说。
「恭喜恭喜,今早这顿早当是薄礼,祝二位早生贵子。」
「嗯,谢了。」卫凛端起碗喝着,却难掩嘴角上扬的幅度。
这人除了喜欢别人夸他,还喜欢别人送礼啊?
要是当了官,我看也是个贪官!
卫家真是家门不幸!
离开之前,我让人留了下几两碎银,我堂堂公主吃顿早膳还要百姓请客,传出去像话吗!
回到马车上,刚行驶不久就又停了下来,小元来禀是路边倒着个人,挡道了。
「人死了还是活着?」我正打算下去看看,身前被一只手臂给挡住了。
「殿下,让臣下去探查一下再说。」
我看了看卫凛,觉得这人的警觉之心不弱。
「也好。」
不一会儿,卫凛回来了,「是一僧人,看身上装扮应是从外地赶路而来,许是风餐露宿过于劳累,病晕了。」
「僧人?」我半个身子探出去,地上躺着的人浑身是泥,破败的草笠掉落在一旁已变了形状,身上的白色早已脏得不成样子,还裂了好几道口子,脚上的草鞋都散了,手中却还紧紧抓着念珠。
看那僧人的年纪应该不大,即便不省人事,也能看出眉清目秀的模样。
「既然是僧人,就带回府中医治吧。」我吩咐。
「殿下不可,此人来路不明。」卫凛阻止道。
「来路不明,去路可观。本宫多做点善事,也算为父皇积福。」
昏迷的僧人被我带回了公主府,安置在了客苑,并请医堂的大夫来为其诊治。
是劳累再加上淋雨感染的风寒,当日灌了两副药下去,烧退了,不过人一直未醒。
我父皇好色但不懒政,十年前生下最后一个皇子之后,也不再纳新人进宫。在治国方面,旁的我也不太懂,只知开放通商和海禁之后,国库已经充盈得扩建了好几次。不似其他帝王,一老就向往长生不老,整日炼丹,父皇只会拉着卫皇后和贤妃去跑御花园,以前我母妃在的时候也得跑。
父皇唯一的寄托就是礼佛,从他自己的私库中拨了银子建造了圆愿寺,每年为天下百姓祈福。
本宫是这么想的,圆愿寺是父皇及百姓心中都有一定分量,若里头有个本宫的人,说不准以后能派上用场。
这也就是我将那个僧人带回来救治的目的,这个事,也要让旁人传到父皇耳朵里才好。
「殿下,那位僧人醒来了。」小元进来禀告。
「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人总算醒了,本宫去瞧瞧。」
我带着人,刚到客苑还未进门,卫凛身旁的小厮就急急忙忙地喊住了我。
「殿下,殿下,驸马昏迷不醒了,殿下快去瞧瞧吧。」
?
「什么?」
「驸马昨夜病了一夜,今早不省人事了,小的叫不醒,实在害怕,求殿下快去看看吧。」
不是!好端端怎么病了?
我连忙同大夫赶到东苑,也就是驸马所住的地方。看着他身旁的小厮皆哭丧着脸,仿佛里面的人已经不行了。
我进到屋内,瞧见卫凛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浑身湿漉漉得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
「怎么这个样子。」我惊讶道。
「殿下恕罪。」卫凛的小厮全都跪在了地下。
「起来吧,大夫,瞧瞧看这么回事。」
经过一番诊脉之后,大夫回道:「回禀殿下,驸马受了风寒。」
这风寒也赶着一起来是吧,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就风寒了,我暗道不好,转头交待小金,「拿我的牌子进宫,请个御医过来。」
不多时,御医来了,再次诊脉之后,还是一样的结论,驸马感染了风寒。
我将御医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可是被传染的?」
「殿下为何这么问?」
「本宫府上昨日救了一个感染了风寒的人,驸马该不会是碰到了那人,被传染了吧?」
「老臣观看驸马的症状,不像有传染征兆的,不过若能看下那人,抑或能明白。」
「小元,去拿客人的诊方过来。」
经查,御医说二者风寒的症状和症由不同,并无关联,无传染可能。
吓死人了,要是从我府上流出个瘟疫,那十八罗汉也救不了我了。
送走御医之后,被灌了一副药的卫凛也有了点动静。
我站在他的塌边,眼瞧着他的睫羽轻轻颤动了几下,犹如蝴蝶展翅一般缓缓向上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他先是迷茫,转而清醒,又染上了疑惑的双眼。
难怪老话有个词叫病美人,好端端的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一病,更是抓人心肝。
「殿下怎会在此处?」他哑声问道。
连嗓子都楚楚可怜。
「驸马病了,本宫来瞧瞧,刚御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我的声音不由得也变轻了。
「怪臣昨夜流连月色吹了风,让殿下费心了。」
「小人斗胆,」驸马的贴身小厮又跪到了我面前,「殿下有所不知,昨日是驸马的生辰。」
「昨日是你生辰?」我看向了卫凛。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该死,怎么没人提醒我!这些个小厮,现在知道说了,昨日都哑巴了!
传出去,卫皇后估计会在父皇面前把我数落死。
这一群该死的东西!我这头才刚想表现一番,那头就给我拖后腿!
「是本宫疏忽了,你刚当驸马的第一个生辰本宫就给错过了,若你不介意,今日给你补上吧!」
「臣每年都有生辰,不碍事,若是因此耽误了贵客的救治,闹出了人命,徒增因果,殿下您说是吧?」
听这语气,又生气了是吧!
「你,」我点了点跪在一旁的小厮,「你去找孙管家,把驸马的爱吃的东西都告诉他,让他派人去采买,今夜替驸马补办一场生日宴。」
「还有你,」我指了另一位小厮,「你将驸马的身量尺寸告诉李嬷嬷,让她马上停了绣坊的其他事情,今日就为驸马赶制出几套衣裳来。」
「小金,你亲自去趟和祥铺,包下他们今日下午的炉房,再去趟京郊,找太子借黄忠全和那个圆形物件,让他做一个本宫每年生辰做的那个什么糕。」
「小元,你去趟宝珍楼,让杜十娘带天一品和玄一品的品册过来,给驸马挑挑他喜爱的物件,再派人去取,送到东苑来。」
这些年,我为了让皇兄快些好起来,组建了不少商队,四处去搜罗灵丹妙药,慢慢地也就建立起了宝珍楼。天一品指的是天下奇珍异宝,玄一品则是天下名家打造的武器兵器,都是我费尽心思收集来的,有价无市,他可真是赶上好运气了!
我交待完一切,心想,这阵仗够大吧!传出去,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了吧!
都说这些儿女情长容易坏事了,我看比杀人麻烦多了!
「驸马,本宫如此赔罪可还满意?」我看向他。
「臣多谢殿下怜爱。」他声音清亮了不少。
什……么什么怜爱!本宫可没有!再说这算什么怜爱,不过是动动嘴,送几件礼物罢!
那又是什么不自爱的眼神,明晃晃地勾引本宫是吧!
本宫的定力可不是你等妖精能撼动的!
「你先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今晚设宴,若是要请什么人,就去请吧。本宫还有事,先走了。」还是走为上策。
「臣还有一事要说。」
「什么?」
「臣昏迷之时做了个梦。」他说,「梦见臣的前世是位高僧,因与一民间女子互生爱慕,最后二人都因犯了因果不得善终。」
「梦而已,不必当真。」
「如此,那便好。」
卫凛的生辰之日,不对,应该是生辰隔日,本宫在府上为他补办了一场十分隆重的生辰宴。不过他没有请他的亲人和友人来参加,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风有些微凉,桌子摆在东苑的院子中,昨夜是十五,今夜是十六,月色撩人,卫凛身着火浣布制成的长袍,头顶镶有海螺珠的玉冠,比月色更加撩人!
就这张脸,这副身量,破布穿在他身上都照样倾国倾城!
可惜啊!本宫未成大业之前,必须得封心锁欲,稍有行差踏错拖皇兄后腿,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明日再去趟京郊,再跟皇兄掰扯掰扯,我恨恨地喝下一杯酒!
「殿下,臣甚是欢喜。」卫凛笑得真切。
「你喜欢就好。」
怎么偏偏此等绝色姓卫,但凡换个姓,本宫,本宫都不会如此愤恨!
「这是何物?」他指着一桌菜肴中间的一个白色物件。
「先皇后传给皇兄的一道糕点,叫什么生辰糕。外头是由牛乳油制成,轻柔细腻,不腥不膻,里头包裹着鸡蛋面粉白糖烤制成的糕点,蓬松绵密,只有生辰这日才可食用。」我说。
这道生辰糕,十分美味,其实平日也可以食用,只不过皇兄说,若是放在平日食用,那等到生辰那日就算不上特别了。
因而每年也只有我和皇兄的生辰才能吃到,实在想念得紧,如今加上个卫凛,一年就可以吃三次。
不赖!
*
果不其然,我给卫凛大费周章地补完生辰,隔日一早父皇的赏赐就来了,一箱一箱地往府里抬。又听闻,十七公主成婚之后天天闹个不停,昨日还和他的驸马打起来了。
而就在赵公公送完东西要回宫的时候,恰好在门口碰上了前来复诊的大夫时关切了两句。得知我救治了一僧人之后,道了一声公主心慈,然后就回宫了。
此事正好借赵公公之口让父皇知晓!
我让僧人以替我母妃诵经为由,留他在府中多养几日身子。
等他养好了,我看父皇那边就会派人来将他接到圆愿寺去了。
本宫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卫凛又病了。
这回病的是脑子。
*
「殿下,臣昨夜又做梦了。」用膳的时候,他避开了荤腥,只夹桌上的青菜叶子。
「梦见什么?」
「还是那个梦,梦见臣前世是位高僧,与一女子相爱,犯了佛家大忌,双双不得善终。」
「梦里不作数,都是假的。」
「臣今日一看荤腥就恶心。」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无,怕不是前世因果要臣今世来偿,阿弥陀佛。」
「你念的是什么?!」我惊呼了一声。
「阿弥陀佛,檀越。」
当夜,御医被我亲自提着衣领赶到了我府上,诊断之后,驸马无病,身上没有,心上没有,头上也没有。
这个不行,再换一个,宫里的御医给我全都薅过来了,所有人一致断言,驸马十分康健,连头发丝都强韧有力。
没病,那就是撞鬼了!
我连忙请那位僧人念经超渡,对着驸马念了一天,驸马病更重了,与僧人面对着打坐,念得比僧人还大声。
佛不行,那就道!
在我请道士来府上之时,卫凛不见了。他身旁的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面跑进来,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驸马要在圆愿寺出家了。
我听闻,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马车飞驰赶到寺中,我看着背对着我,强行要让方丈为其剃度的卫凛,浑身真气汇聚在掌中,跳起来一个手刀,劈晕了。
我将晕了的卫凛带回到公主府,半柱香时间过后,他缓缓醒来,眼神慈悲得像是在渡我。
「檀越。」他开口。
「闭嘴!」
「小僧有一事相求。」
「你的头发在脑袋就在,你的头发不在,脑袋就掉!」
「小僧会告知众人,是小僧所求,非殿下逼迫。」
「谁会信!」
「不然殿下就对外宣称驸马病死了。」
「病死?你是当你姑母是蠢的还是当你卫家人都是傻的!」
「小僧可以随府上借住的那位师兄一同云游,不会给殿下增添烦恼。」
「想都别想!那人本宫立马将他送走!」
我的驸马要是出家,我不仅要被人笑掉大牙了,这一辈子还会被十七公主压在头上永无翻身之日。
事不宜迟,我连忙请奏父皇,说府上的僧人不知如何安置,若是长居于公主府,怕是有损僧人清誉,于是宫里就派人来将僧人送往圆愿寺了。
也不知道只有这短短时间,那位僧人,能否将我的恩情牢牢铭记于心!
要是差点火候以后坏了我的大计,卫凛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活不了。
「你,将那些草笠、素衣、草鞋全都扔了,称呼也改了,本宫不想再在府中听到看到关于僧人的一切。」
「臣,不敢不从!」
*
在我强而有力的威胁之下,卫凛的「前世病」不药而愈,恢复了正常。我耐心地观察几日之后,没有再出现什么端倪,唯一的遗留症状就是变得比以往更爱穿月牙色的衣袍了,几乎十日里有八日都是穿一样的颜色。
但有这张脸的衬托,不仅不素淡,反而多了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气质。
每日同他用膳之时,看着他的样子,我就是饱了,也能再吃上几口。
真是应了那句秀色可餐。
只不过事后我有一处想不通,我不过是随便一个依葫芦画瓢的手刀,就能劈晕卫家出来的练家子?
如果我不是习武奇才,那么就是卫家是花架子?不可能,卫家不可能是花架子。
那么,只能本宫是习武奇才了,一定是!
我给太子皇兄去了封信,让他将之前所说的身旁的可用之人,拨一个给我。
不出两日,人就来了,门房递上书信之后,我亲自去请人进来。
只不过一到门口,发现眼前站着的人跟「武」没有半分关系,书生气十足,身着湛蓝长袍,头上系着飘飘发带,若说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也不会有人怀疑。
「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草民兰息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你可知,皇兄派你来是为何事?」
「太子殿下认为公主矜贵,不忍让您习武受皮肉之苦。遂派草民前来,传授公主暗器和毒理。」
「皇兄周到。」
也是,习武难免磕碰,青了紫了扭了崴了,痛的是我自己。暗器好,要是和毒相结合,不见血就能杀人于无形!
皇兄如此聪明,若不能担大任,那可真是国本之伤啊!
本宫一定要让皇兄登皇位!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黎明百姓!看看宫里那些个皇子,都是些什么东西,都不配与我同桌!
扪心自问,本宫算不上是十足聪慧之人,但一旦有了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晨起背读毒理,夜晚练习内力,兰师父给我选的暗器是针弩。顾名思义,射出去的是一种特制的针,弩只有手心大,可藏与袖中,穿戴于掌,百发连射。两掌同时穿戴,那就是一次有两百发毒针。
不错!除了太子皇兄之外,其余皇子加起来共三十二位,若是想谋反,我两百发毒针够杀死他们了。
但也要运气够好,眼神够尖!
任重而道远啊!
我让人去买了银雪酥,将十几根毒针插在银雪酥上面,送去给皇兄了,为了让他知道,本宫这个皇妹如此辛苦,皇兄怎好意思日日在歪在榻上饮茶消磨。
隔日,皇兄写了张纸给我,说暗器打磨不易,让我不要浪费。
我还不是怕只插一根,他误食了!
我学暗器和用毒之事并没有瞒着卫凛,我想试探试探他会不会有所动作。动作确实有,还不小!我晨读,夜练之时他也要跟在一旁,若不是他没有上手,怕是以为他也想拜兰息为师当我师弟。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毒理我背了个大概,兰师父说敌人不可能站在你面前当针靶,使用暗器的人要懂得藏身,越刁钻的角度,越有利。
他让我爬到房檐上去,我也能接受,他还让我爬到柱子上,要知道公主府的大柱子日日擦拭得光洁如新,这么滑溜,光是定在上方已经够我的脚趾抽筋了。
在我终于射出暗器之后,双腿再也扒不住,整个人掉了下来。
「殿下当心!「
只见底下一青一蓝两个颜色同时冲向了我,最终我掉在了青衫男子的怀中。
是卫凛!
我晕乎乎地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如此刁钻的角度在这张巧夺天工般的脸上仍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只恨卫凛不是个女郎,若是个女郎,往我皇兄面前一站,让他往上走他都舍不得向下跑。
也不对,女郎也是卫家的女郎,说不定会成为中宫那位五皇子的皇子妃。
罢了!还是当卫凛就好,本宫即使摸不着,也能瞧着过过眼瘾,哪能什么好处都能让他们姓卫的占去。
但此刻我在他怀里,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悄悄使了点劲,嘿!本宫摸着了!
有起有伏,坚硬如铁,不行不行!
我挣扎着赶紧下来,不知为何,后脑勺有些发热,再偷偷瞧了一眼卫凛。
自从兰师父来了之后,卫凛月牙色的衣服全都不见了,每一日都穿的是青色的衣衫,一靑一蓝,仿佛要一较高下。
只不过二人本就不可同比,兰师父只能算是「小家碧玉」,卫凛却是「雍容华贵」。
若真的要比,本宫,本宫贵为公主,金枝玉叶,当然喜欢的也都是些「雍容华贵」之物。
兰师父身上有一股卫凛没有的书生气息,要是没有那副身手,怕是本宫如此一个习武奇才的一个手刀下去他就归西了。
卫凛身上带着习武之人的不折之气,接我几个手刀,应当是死不了的。
青色这等突兀的颜色可不是随便人能驾驭的,至少本宫此前从未见过有人穿过。卫凛这一身,不仅不难看,反而像终日闲云野鹤的逍遥公子。
本宫倾向于卫凛的,也不是更喜欢卫凛的意思,只是得力于他那张脸长得好罢了。
要是换一个长得比他更好的,我就倾向那个人了,但怕是难了!难了啊!
愁人!
「兰师父,今日就这到吧。」我说。
「公主的毅力令兰某佩服,明日应学习马背上的功课,公主早点歇下养足精神为好。」
还行吧,也就那样,没有一点毅力将来要如何杀出重围,前方等着我的,可是长公主之位。
独一无二,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十九公主能比得上的,想想就一阵热血沸腾!
兰师父离开之后,卫凛还站在原地,我的眼神不自觉地扫向刚刚我摸到的胸口之处。
「咳咳,驸马,刚才多谢了,时候不早,你也早点回去歇下吧。」
「嗯。殿下……臣还有一事。」
「何事?」
「御马射箭乃臣所擅长之事,若殿下不嫌弃,明日就让臣教殿下吧。」
「你,教我?」
「正是,马术光靠言传不得要领,需切身指点一些腰腹腿的发力点,才能事半功倍。兰息身为外男,男女授受不亲,若要动手指点怕是不合适。」卫凛说。
「他不合适,你合适?你不也是……」
「殿下这是何意?」卫凛的冷笑了一声,「臣乃圣上钦点的驸马,握有赐婚的圣旨,难道在殿下眼里,与外人无二?」
我真该拍拍我这张该死的嘴,这么快做什么,差点被他抓住话柄了。
父皇钦点,赐婚圣旨,我能不认吗?
「既然驸马有空,」我将驸马二字咬得极重,「那明日就有劳驸马了。」
「臣恭敬不如从命,殿下早点安歇吧。」
待他转身之后,我朝着他的背影发射了两百发虚空毒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要教我在马背上射暗器,就让他教,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包藏祸心。
要是我有个什么闪失,往大了说,直接给他忠勇侯府安个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连带着宫里的卫皇后都得遭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已经准备好付出骨折的代价了,就左腿吧,再多可不行!
*
我等一行人来到皇家马场,我只会最基础的骑马,在马背上瞄准躲闪等高难度动作未曾学过。我、卫凛和兰师父的三匹马并驾齐驱着。
兰师父一拍马尾,他那匹马一个侧身,率先朝右前方跑了去。在偏离了前方的箭靶之后,兰师父左手抓着缰绳,身体翻过马背,藏在马的右侧。看过去只看到马在跑,并察觉不到人,可就在这时,空气中有声响起,再看向箭靶,目光所及之处,插着一排毒针。
好身手!我不禁拍起掌来,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即使是在近身搏斗的战场上,也不会落于下乘。
看来太子皇兄也是有一手准备的,若是他身旁都是兰息这等得力干将,三十二位皇子又有何惧。
日后就算卫家投靠了五皇子,那……
我迎着刺眼的太阳,偏头看向卫凛。今日他身后背着的这副弓箭,还是我三年前在一海上小国花了大价钱给带回来的,就在宝珍楼那本玄一品的册子里,他自己选的生辰礼。
红色的弓,白色的箭,传言和射日神弓所用的锻造材料一样。本宫是觉得传言有些虚,但确也是极品,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把了。去年五皇子还求到了父皇那,想让父皇开口让我将这副弓箭卖给他。
五皇子那二腿子功夫,卖给他应当也是拿去拉拢卫家人。
我当时没答应,没想到过了一年,还是落到了姓卫的人手中,还是免费送的!
亏大发了,早知道还不如刮一层五皇子的油水。
「殿下,瞧好了。」卫凛喊了一声,「驾。」双腿一夹马腹,他身下那匹马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骏马疾驰,马背上那道青色身影,双手拉开神弓,弦上的白箭毫不迟疑地射向靶心,发出一声巨大的「嗡」响。
卫凛连发了三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向,最后一箭射出去后,靶心直接开裂。
乖乖,这可是皇家马场为了迎接半个月后的溯枭国使臣,刚换上的新靶。
溯枭国坐落于草原之上,以射猎为生,到时来的肯定都是个中佼者,而作为东道国,若是让来人一箭射裂了箭靶, 颜面扫地。故这些靶心都是工部花了大心思的,比给我修葺公主府还费心。
没想到,被卫凛三箭就射裂了。
「驸马的箭术,兰某佩服!」兰息骑着马过来了。
「承让。」卫凛嘴上说着承让,那微仰的头颅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骄傲。
行吧,让他骄傲吧,该他骄傲的。
还好我没抗旨拒婚,要是和忠勇侯府交恶,以后那三箭保不齐会射在我太子皇兄的脑袋上。
太残忍,本宫不敢想。
「好!好!好!」我用力地拍起手来,拍得手心都痛了也不停歇,「驸马着实令本宫大开眼界,本宫也佩服,佩服。」
卫凛眼神懒懒地看了过来,「那殿下今日的功课……」
「兰师父,碍于男女大防,本宫觉得今日的功课让驸马传授如何?」我开口问道,我还等着他「谋害」我呢。
「兰某也正有此意。」
「兰先生,本驸马先携殿下去练习了,告辞。」卫凛直接从他的马上跳到了我身后,与我共骑一匹马,同兰息说完,一扯缰绳,马儿就小跑着离开了。
不是?怎么回事?没说这样教啊?
来人,把这冒犯公主的贼子给拖下去。
「殿下若挺着背不舒服可靠在臣身上。」耳后扑来一股热热的气息,风明明是往后吹的,卫凛的声音全都朝前卷进了我的耳朵里。
还靠他身上??大胆!
「驸马教人都是这般教的?」
「臣只教过殿下一人。」
我这话的意思是问他教过几个人吗,我是说他以教导为名,行无耻之举。
「殿下像先学些什么?臣就先教殿下闪避吧。」卫凛手上一紧缰绳,马匹一个拐弯差点把我给甩出去。
卫凛的姿势正好把我揽在他怀中,我这么一撞就撞在他的手臂上。
疼死了!本宫细皮嫩肉的,这是什么铁臂。
「殿下若是不往后靠,等会儿朝前飞出去,臣可当不了殿下的肉垫子了。」
吓人,本宫如此貌美,脸着地可还得了,我赶紧整个人往后靠,刚才撞了铁臂,现在撞了铜墙。
就这么一个人,我一个手刀就劈晕了,本宫也着实是厉害。
这么一想,不由得骄傲起来!
「殿下,抓好缰绳,臣要教您驭马了。」
我的手握拳紧抓着,但下一瞬,卫凛的手掌就覆了上来,将我的拳头包裹在里面。
包包子呢这是!
「殿下不抓好绳,以后使错了力道,就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我一听,不敢再想挣开了,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杀人,爱包包子就让他包吧。
手真大,呵!
靠太近了,我仿佛都能他的心跳声,苍劲有力,怎么那么大声。
马背颠着,我的背和他的胸,细细密密地撞在一起,双腿更不用说,他一夹马腹就要夹到本宫的,本宫的屁股!
该死的东西,全身都让他冒犯了。
该当何罪!杀了得了!
只是为何心情止不住地愉悦呢!本宫的心也该死得很!
赶快想想我那个病得要死的皇兄,散散喜悦,不可太忘形。
*
卫凛带着我跑着绕了好几圈,通过手上的力道控制,我大概也掌握了一些要领。学习这种事,需要多加练习,不可能一蹴而就。
「你放手吧,我自己来试一试。」
卫凛听罢,松开了手,我手上的热度散开,反而还觉得有些凉。我抓着缰绳,心想,现在是个好机会了,有什么招对本宫使出来吧,不然把这浪荡子甩下马也可。
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思想,我疯狂地甩着缰绳,怎么危险怎么来,反正今日我和他一定得伤一个。
「驾!驾!驾!」
「往后殿下的暗器若是伤不到人,这架势也得把人吓死。」
好啊,还有心思在那阴阳怪气,看我不吓死你。
马场最外围的地方有一个一个方形的半人高的草垛子,我打算直接跃过去,我双腿紧紧夹着马腹,「驾!」
眼看着草垛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糟糕,不好,草垛前面趟着个人。
「殿下小心。」
我还来不及反应,卫凛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搂住我的腹部,勒停了马, 马的前腿上抬,我整个人被他紧紧地搂在了怀中,回头望一眼他,俊眉微蹙,镇定置若,方才的惊险仿佛不存在一样。
可我深知,但凡卫凛的臂、腰、腹、腿这四处的力量差一些,今日我就不止交待一条左腿了,半身不遂都有可能。
臂、腰、腹、腿啊,我忍不住稍稍想了一些不该想的。
马匹冷静下来后,我的理智回笼,浑身真气也开始汇集了,到底哪个不要命的躺在马场里,看本宫不一掌劈死他。
「臣下去瞧瞧。」卫凛翻身下马,前去查看。
他将那人翻过来,衣衫算是整齐,只是浑身上下都沾着草屑,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一探鼻息一查眼皮,昏迷着。
也不知道我李馥熙是捅了谁的老窝,到哪都能遇到昏迷的人,长得都还不赖。
「你,你过来一下。」我有些难为情地唤了一声卫凛。
卫凛走到马旁,还未等我开口要求,他已经伸出手了:「臣扶着您,仔细脚下。」
我的双腿,麻得不像我自己,还好提前在大腿上缠了些布,不然准磨破皮。
「喂。」我蹲下身,点了点那人的肩膀,「醒醒。」
看身上的穿着不是宫里伺候的太监,也不像小厮,怎么会双手双脚被绑昏倒在皇家马场。
「哟,十九皇妹,难得啊难得。」
一行人从我身后出现,为首的一脸纵欲过度的虚相,身后跟着的也都差不多德行。
「表弟,多日未见,一切可好?」
此人正是卫皇后的养子,五皇子,跟我的驸马卫凛是名义上的表兄弟。
「臣见过五皇子殿下。」卫凛行礼道。
「自己人不用多礼,今日表弟怎会来马场?母后昨日才在念叨你,什么时候进宫去看看母后?」
「臣今日陪公主来马场骑马,改日一定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我这十九皇妹从小骄纵惯了,还请表弟多担待。」五皇子一脸虚伪。
「臣惶恐。如圣上所言,公主是个心慈之人,德行如一。」
我赞许地看向卫凛,不错,表现得令我满意。
「啊,这,是是是,是我记岔了,十七那丫头才是骄纵。这人怎么还在此处,刚才不是让人将他扔出去了吗?」五皇子连忙转移了话头,朝着后方的人问道。
「五殿下,许是翻过围栏自己跑进来的,在下再让人将他扔远一点。」
「这人是谁?」我看着那位说话的人问道。
那人看了看五皇子,得了允许才回答:「回公主的话,此乃小人家中一位罪奴,是小的疏忽,冒犯到了公主,小的这就将人带走。」
「慢着。」我出手制止,「马场这几日不对外开放,五皇兄今日在此宴友想必是报备过的,只是还将一个罪奴带进来,司籍那边记录的出入簿上是否有此人姓名、身份?若是没有或是隐瞒,半月后使臣来访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不知五皇兄要如何向父皇解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五皇子一脸慌张。
「此人不是皇兄友人家的罪奴吗?这位友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往后若是要缉拿也才有目标。」
「公主饶命啊,五皇子殿下,殿下,救我……」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走。」五皇子拉了一把跪在地上的人,一群人就这么走了。
这罪奴就放在这?这时,负责马场的宫人也赶来了。
「你们把这人送到我府上。」我对着来人吩咐道。
「殿下!」卫凛阴沉沉地唤了我一声。
「怎么?」
「殿下可真是心慈,行脚的僧人,逃脱的罪奴,遇上殿下可真是他们上一世修来的福气。」
「你在生什么气?」
「哈,生气?臣怎敢生气,殿下好大的罪名扣下来,臣百口莫辩。敢问殿下,臣又有何资格生气?」
「那你这是?」
「殿下是一定要将此人带回府中了。」卫凛指着宫人们正在搬的那位罪奴,「马车太小,容不下臣的位置,臣先告退。」
耍脾气走了?走就走吧,看在刚才你怼了五皇子的份上,本宫不跟你计较。
这小家子气的,本宫家大业大,救个人怎么了!
从此处要出马场,光靠腿可得走上一段路程,我骑在马上慢悠悠地晃着,看在他刚才救我一场的份上,本宫勉为其难给他个台阶下,捎他一程好了。
可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卫凛的身影,可恶,腿长了不起啊!那么会走,那就让你自己走出去吧!
*
到了马场入口,我下马让宫人将马牵回马厩,转而上了马车,一掀帘子。
嚯,我还以为是谁呢,刚才谁说马车小的,怎么现在不嫌小了,跟大佛入定似的,坐得稳稳当当的。
怎么不想想,本公主怎么可能把罪奴安置在我这辆马车上,还能没你的位置坐?
德行!
一路上,卫凛双手抱臂,一会儿闭目养神,一会儿又眯着眼哀怨地瞧我,颇为生动。
「殿下就不怕引狼入室?」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卫大佛。
早就引了一只了,你不就是吗?!
「有何可惧。」我说。
不是我自大,以我的性子,就算之前那个僧人,我也没有完完全全信任过。我与太子皇兄亲如一母同胞一事宫内尽知,他即使「病得要死」了,目前也仍位列东宫。一日在,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安稳。
虽然我李馥熙好色,还总有些杀头的想法。但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绝不可能做那拖后腿之人。
将人带回府中,要查要救要杀都容易得多,救并非白救,到时就动用私刑一事往五皇子身上掰扯掰扯,也够他喝小半壶了!
不过这一切我是不可能跟卫凛说!
卫凛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那罪奴的身份,殿下不便接触,此人的救治就交由臣吧。」
我打量了他一眼,「也好。」
人安置在之前那位僧人住过的客苑,派出去查的人很快就有了回信,在马场声称是自家罪奴的那人是刘尚书家被外派到的扬州的长子在当地纳妾生的儿子,刚来京城不久。
不过尚书府称家中没有犯事的奴才,而且经过清点,也没有少人。
经诊,「罪奴」是中毒,中的哑毒和三日醒,哑毒不用说,就是让人说不出话,三日醒则是,七日当中只有三日是清醒的,且清醒的时候骨软无力,这种毒一般都是羁押重犯进京时所用的。
近期缉拿要犯的画像中没有此罪奴的面容,年龄也都对不上。
罪奴身上的哑毒清除了,三日醒每七日要下一次,若没有再施毒也就不会再昏迷。照理来说,已经过了四日,人也应该醒了。
但并没有人来禀报,卫凛那也悄无声息的。
我正打算亲自去客苑瞧瞧,刚走至门口,卫凛身旁的两位小厮,一人一边搀扶着那位醒着的罪奴走出来了。
见到了我,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将东西都收拾干净,殿下问起就说人自己走了。」客苑里头传来卫凛的声音,「那是之前僧人留下的衣物吗?全都给我烧了!烧了!冬生,去拿本驸马的熏香来将客苑全部熏一遍。」
「你们仔细点打扫,我去看看夏生和秋生。」卫凛的声音近了几分。
「咳,殿下,怎,怎么在此处,何时来的,为何不进去通报。」卫凛看向夏生和秋生。
二人已经快将头低到地下埋起来了。
「驸马这是在做什么?要把此人送去哪里?」我看着他问。
「此人刚醒,臣命夏生和秋生带他散散步。」
我剜了卫凛一眼,我要是没来,人就这么被他做主送出去了?这家伙,公主府还是本宫当家做主呢!
反了天了!
「病人此时不宜多动,将人扶回去,本宫有话要问。驸马既然要熏这间苑子,就回去拿熏香吧。」
「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臣还是先陪同在殿下身旁。」他说完,跟在夏生和秋生的身后已经进了屋。
*
屏退了下人,屋内只剩我、卫凛,还有那位罪奴。
「多谢公主相救!」罪奴终于开口了,并且艰难地起身行了个礼。
他声音刻意压低,但听得出腔调并不是京城人士,行礼时有些慌乱,因为下意识想要伸出左手,不过立马反应过来,借由咳嗽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换成了右手。
身量比卫凛矮半个头,手臂的长度却跟卫凛差不多。
「你家住何处?可否记得被何人所绑?」我问。
「小人家住岭南,进京投奔亲人,行途路上不小心冲撞到了贵人……公主相救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岭南?岭南是个好地方,盛产荔枝,每年十月果期之时,本宫日日都要食上小半篮。」
「正……正是。往年家父家母尚在时,每年十月小的一家都要去采荔枝。」
「说不定本宫所食的荔枝,曾是你采的,如此有缘,你就在公主府多住上几日,把身子养好再说。」
「多谢殿下。」
「那你休息吧,本宫就不打扰了。」
我出来之后,浑身冒着火气的卫凛也跟着出来了。刚才在屋内的时候,他那双眼睛直直地盯在我的脸上,那防范的样子就像我要偷他东西一样,难不成我还偷他的熏香不成。
肚量真小,我偷香还差不多,偷他熏香作甚。
呸!想些什么呢!
「驸马擅作主张的事,这回就算了。」我捏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殿下当时告诉臣,在侯府如何在公主府就如何,想必这个如何,仅限于东苑吧,出了东苑,臣也算不上公主府的半个主子。」
「本宫可以让你当半个主子,但这半个,并不是本宫让出自己的一半来给你当。」
「殿下说得这么拗口臣听不懂,但臣往后不敢在东苑外做主任何事了,全凭殿下吩咐,殿下不如从岭南购买些奴仆,个个采过荔枝,个个都与殿下有缘。臣还要去拿熏香,这就离开,不碍殿下眼了。」他说完,长腿一跨,走出了客苑。
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说:「里头那个即便不是罪奴,以殿下的身份也不好在此处久待,若是传到了圣上的耳中,府中收留不明男子……」
「行了行了,你闭嘴,本宫这就离开。」
他说得对,如真是我所料的那样,那么必须得赶紧将人送走。
「你不是要去拿熏香,还不快走。」
「臣行于殿下身前是僭越,目送殿下离开才是臣的本分。」
你僭越的事还少吗?现在知道僭越了,之前干啥去了。得亏你是碰上大方得体的我了,换成那个小心眼的十七公主,你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地在那跟我阴阳怪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卫凛也挺蠢的,刚才那么大的漏洞都听不出来吗?
*
我让人的挖了刘尚书那个孙子的一些行事作风出来,刘尚书那个老顽固,以前每回见到我都要逮着我说道半个时辰,来来回回无外乎是那些,馥熙公主应当如何,不应当如何。
整个皇宫那么多公主,他不去念旁的公主,就只念我,气死了!
这回就好好地说你孙子去罢!
岭南男子在公主府又住了三日,期间风平浪静,没有不该来的人,本宫稍稍有些失望啊~不过让皇兄那边查的事有了眉目。
我看完密信,对小金小元说:「跟我去趟客苑,也该送客人离开了。」
如我所料,这个假岭南人,偏偏我现在又不能将他如何,还真的只能放了他。
还未到达客苑的门前,冬生疾跑着过来,一个滑跪,匐在我面前,「殿下,驸马病了,求殿下快去看看吧。」
「病了?」我提高了音量。
「他又吹风了?昨夜是另一个生辰?」
冬生用力地摇了摇头,「驸马快,快不行了,殿下快去瞧瞧吧。」
就他在马场的那副架势,真不像容易生病之人。不过,天下无奇不有,说不定他一边强而有力的同时又虚弱不堪呢。
谁说得准呢!真是个怪人!
我到达东苑的时候,大夫刚给驸马诊完脉。
「禀殿下,驸马中了暑热。」
「暑热?」我看着屋外被瑟瑟凉风卷落的黄叶惊讶道,「这天怎么会中暑热?」
「小的也不知。」
「行吧,你先开药吧。」
中了暑热的卫凛,正处于发热的阶段,双颊微红,双唇像是染上胭脂一般,许是小厮刚喂了水,看上去莹莹发亮,令人想尝尝看是否鲜甜。
领口凌乱不堪,马场那日隔着衣服摸过的胸口,此时在我面前若隐若现。忍不住想调整视线,再往下看一点。
「冷……好冷。」床上的人嗫嚅着。
我连忙收回眼神,正视前方。
「好冷……」他口齿不清地说着。
「殿下……驸马觉得冷。」秋生轻轻地在我身旁提醒了一声。
「好冷……」
「殿下,小的听闻,人的体温是最佳的取暖之物,小的等人不敢冒犯驸马,殿下能否……能否……」秋生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是野外条件不足之时才用的方法,公主府还能少了他被子吗?被子不够,炭也足够。给驸马盖被子,盖两床,不,盖三床!」我吩咐道,「快去吧。」
「是……是,殿下。」
过了发热阶段,开始发冷的卫凛身上盖着整整三床棉被,只露出了一颗头,看来病得很严重,额头不断冒着汗,估计是冷汗。
真是我见犹怜啊。
不怕美人笑,最怕美人病,看得本宫这颗心也拔凉拔凉的,可别死了。
大夫开的药煎好刚给卫凛灌下去,他就醒来了。
「殿下……」他目光寻到了我,看起来十分委屈。
我难道又错过他什么了?除了生辰,还有其他重要的日子吗?
「驸马,身上好些了吗?」
「好多了。殿下一直在此处?」
当然在了,难得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欣赏这张俊脸,错过了就可惜了。
「驸马是为何中暑?」
「臣昨夜烤栗子忘了时间。」
「烤栗子?」
「知晓殿下喜食烤栗子,臣昨日得了一筐岭南的荔木炭,听闻用荔木炭烤出来的栗子带有果香,臣便想试试,没想到……让殿下看笑话了。」他难为情地瞥过了头。
「多谢驸马,只是……这,也太不小心了。」烤栗子烤中暑,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人。
「臣谨记殿下教诲。」卫凛慢悠悠地开口:「臣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虚幻之间,仿佛见到了观音大士。」
「啊?」
「有幸得菩萨指点一二。」他说。
「什么?」
「菩萨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字头上一把刀。殿下乃有大造化之人,若是被眼前莺燕的迷了眼,怕是会失了鸿鹄之志。」
他在说他自己吗?我还能被谁迷了眼。
看来这菩萨可真是慈悲为怀,指点卫凛的同时,却是在提醒我。
塑金身!马上塑金身!
「殿下于臣也有天大的恩情,若赏菊宴那日不是殿下,如今臣已是孤魂野鬼了。臣所承的恩情比客苑那位岭南人的还要大,臣才应该永世难忘,为殿下肝脑涂地。来人,给本驸马燃最粗的炭,拿最大颗的栗子来。今日就算臣将自己烤焦,也要为殿下烤出最美味的栗子。」
我一个箭步上前,卫凛闷哼一声,晕了。
是的,又被我劈晕了。
这人真是病不得,我无奈地招手换来小元:「牌子,进宫,御医。」
「是,殿下。」
御医很快就来了,我指了指卫凛,「驸马,脑子,瞧瞧。」
「是,殿下。」
如上次一般,御医的诊语是:驸马十分康健,连头发丝都强韧有力。
我让小金代我去客苑将那人送走,我还是留在东苑看着卫凛吧,等会儿他又要去燃最粗的炭,也只有我才能劈晕他了。
不行!
「那个,春生,夏生,你们把驸马那些荔木炭还有栗子,送去烤栗子的铺子里,烤熟了再拿回来,别让驸马再烤了。」
「是,殿下。殿下如此心疼驸马,是驸马的福报。」
我是心疼他吗?我不是,他把自己烧死了事小,但本宫往后还怎么吃栗子。
而且,卫凛烤过栗子吗他,会烤就不会把自己烤中暑了,就这手艺,还能烤出最美味的栗子?
专业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荔木炭烤出的果香栗子,本宫迫不及待想尝尝了。
*
春生夏生离开不久,卫凛再一次醒来了。
「殿下。」
「嗯。」
「臣想……」
「你不想!」
「臣要……」
「你不要!」
「臣身上都湿了,想换身衣物。」他从床上翻身而起,站在了地上。
「噢,噢,你换你换。」我以为他要去烤栗子来着,「本宫先,喂,喂,喂,本宫还在这呢,你做什么!」
他怎么一手就把衣服脱了,刚才我还在调整视线想多看些内容,此刻全方位在我面前展露无疑了。
别误会,裤子还在。
平日里穿着衣物不显,脱了之后那腹部上的肌肉排列齐整,犹如列阵的将士,在等我发号施令。
「殿下不是旁人。」他说。
「你,你倒是挺好客。」
「殿下不是客人。」他轻笑了一声,手攀上了裤腰带。
我及时转过了身,再看多少有点不礼貌了。真不把我当外人啊,衣服说脱就脱,真令人发愁。
愁的是,近在眼前,却得自制,也不知道背后是何等活色生香,我李馥熙,何尝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旁的公主,不仅有驸马,私下还养面首。
我如此好色的一人,肉没吃着,汤也没喝着,为的是什么!
想想我忍得如此辛苦,病得要死的皇兄却日日在歪在榻上饮茶消磨,气都不打一处来,心中的旖旎也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臣换好了。」
下扬州!等我当上长公主那日,就下扬州,在扬州建一座别宫。
「殿下,臣换好了。」
我见识过江南女子的翩若惊鸿,同一方水土养出来的郎君也都不差。
「殿下!」
到时候,本宫一日换一个,日日换!可都不及卫凛啊,再怎么换也换不到一个能得我心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愁!难!我苦!
「殿下在想何事?」
「想男……」
「殿下身在臣的房中,心想的是那岭南人?那岭南人不过是采了几颗荔枝,还不知道是送到殿下手上还是十七公主手上呢,殿下就如此念念不忘?「
「臣昨日在厨房,烟熏火燎了大半夜,又闷又热。就是那荔木炭,也是臣费了心寻,快马加鞭送到京中的。」
「可不是一整船来的宫里人人都有份,臣只得了这么一筐,全要用来给殿下烤栗子,连陛下都没有,是殿下独有,独一份的。」他强调着。
「殿下若是觉得,臣不如那只采了几颗荔枝的岭南人,大可去客苑吧。」
「臣不过得了圣上钦点,握有赐婚圣旨而已,臣无用,没采过荔枝,比不得岭南人。」
「殿下尽管去吧,臣再晕几日便好了。」
「卫凛。」我真的被气笑了,「卫家一家人的嘴巴全长你身上了。」
「殿下真会夸人。」
「你是真会说话!」
「难道臣说了岭南人几句,殿下要怪罪?」
「别说了。」
「为何不让臣说,臣知这桩婚事非殿下心甘情愿。但殿下别忘了,圣旨一下,一切无回转可能,臣这一世都只能是殿下驸马。」
「卫凛。」我看着他,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嗯。」
我被念叨得昏头,得歇歇,「坐吧。」我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过来坐。」
他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坐定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我说。
「哪一句?」
「得了一筐荔木炭那句,还有最后那句。」
「臣说,臣寻来的荔木炭是殿下独有的。赐婚圣旨已下,臣这一世都只能是殿下的驸马,殿下无法不认。」
「独有的?一世?只能是我的?」我斜眼看他。
「殿下还想要臣下一世不成,赐婚圣旨可是只这一世。」
「嗯,行吧。」
「殿下何意?」
「没。」
「可是又在想那个岭南人了?」
「此刻应该送走了。」我说。
「送走了?怎么就送走了,呵,臣还未向他请教如何采荔枝呢。」卫凛语气刻薄地说道。
「有什么好请教的,还需要亲自采不成,每到时节,自有人采了送到京城来。」
「殿下真这么想?」
「不然本宫应当如何,让你十月去采荔枝。」
「十月?」卫凛严肃了起来。
「我说十月果期,那人应声答是,荔枝何时在十月结果过?」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人不是岭南人!?」他这时候才意识到。
「不是岭南人……」他似乎在回想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肩宽,双臂长,手掌大,惯用左手,须发旺盛,口音……那人,莫不是,莫不是溯枭人!」
「善射猎,长年用弓,肩宽臂长,以左为尊,全都左撇子,以肉为食,毛发旺盛。」卫凛确定道:「果真是溯枭人。」
噢,我还以为他是个蠢的呢!原来不蠢,就是眼神不太好以及稍微迟钝。
「春生。」我唤了一声,「栗子可送回来了,拿过来让驸马尝尝吧。」
不一会儿,一盘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端上了桌,卫凛净手后拿起一颗,双指一用力,棕色的栗壳裂开,露出黄色的软糯果仁来。
「好似真有一股果香味,」卫凛在手指那颗栗子举到我面前,「殿下尝尝。」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那颗栗子,还是伸出手指接了过来,往嘴里一送,唇齿之间瞬间充斥着栗香,还有一股不抢其风采的果木香味紧随其后,胜过往日滋味。
「不错,你也尝尝。」
「嗯,好吃,托殿下的福。」他细细地咀嚼着。
此人一定是本宫上一世的冤亲债主。
*
日子数着过了十日有余,溯枭使臣抵达了京城。与溯枭国的那一场战役,虽然我军战胜了,但牺牲是我外祖一家。十八年过去了,新君又立,两国化干戈为玉帛,通商又通婚,一片祥和之象,可惜的就是那些牺牲了的将士和遭难的百姓。
宫宴结束后,来到了皇家马场,先是双方各派出一队人员进行蹴鞠,打了一个平局。接着又要比赛射箭,看得出溯枭来的一行人胜券在握。
使臣说此次过来,溯枭七王的世子也随行,恳求父皇允许七王世子代表溯枭,与中原勇士一决高下。
不多时,一身骑装的七王世子出现了,拜见完父皇后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竟是那位「岭南人」。
「如今在溯枭,魏翼大将军威名犹在,能令小儿夜啼不止。臣的父王在年轻之时有幸大将军交过一次手,每每念起仍对大将军十分钦佩。听闻,圣上的十九公主乃是魏翼大将军外孙女,臣斗胆向圣上求娶十九公主。」那人说道。
真行啊!这鸟人。
父皇笑了笑说,「朕从不主张我朝公主和亲远嫁,还望世子体谅朕的爱护之情,况且,朕的十九公主早已成婚,世子的消息不够灵通。」
「二嫁女郎在我溯枭一向受人尊重,臣若娶了公主,此生绝无二女,望圣上成全。」
「殿下,臣想把他头上那颗红缨球射下来吧,看了十分碍眼。」卫凛对我说道。
「本宫也觉得碍眼,允了。」
卫凛拉弓瞄准,右手一送,白箭如影,径直飞向溯枭世子的头顶,穿过那颗红缨球的中心后,箭头斜插到了地上,落在五皇子的靴前。
「原来,溯枭的世子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我不轻不重地开口道:「前些日,本宫在这马场捡了一名自称来自岭南的罪奴,本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带回府中救治,驸马为了帮此人解毒还费了不少心力,等人好全后更是送上了行脚盘缠。」
「没想到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了溯枭的七王世子,不仅不道一声谢,还装作不认识本宫和驸马。如此忘恩负义嚣张无礼不说,不知世子隐瞒身份,潜入我皇家马场,是否在谋划些什么?」我走到父皇面前。
「莫非世子这般目中无人折辱本宫,是代表溯枭挑衅我大瀛?恳求父皇彻查,还儿臣和驸马一个公道。」
「恳求陛下彻查,还殿下和臣一个公道。」卫凛也上前来。
「父……父皇,儿臣儿臣可以作证,儿臣真不知此人是溯枭世子。」五皇子哆哆嗦嗦地走过来,「儿臣以为,以为是尚书府的家奴。」
「老臣治家无方,致使家中劣孙酿此大错,求陛下责罚。」刘尚书痛心疾首道。
眼看情况不对劲,溯枭使臣急忙下跪请罪,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神气。
「方才展示箭术的是十九公主的驸马,名唤卫凛,与我儿乃天赐良缘。其父卫明,祖父卫誉,卫家二位侯爷的大名朕想溯枭臣民应当也不陌生。今日朕有些乏了,来人,将使臣及世子,送至驿馆歇息吧。」
溯枭的人离开后,父皇坐在上方,手上转动着玉扳指,脸上看不出情绪。
「刘尚书,约束不当,罚一年俸禄。」
「老臣叩谢陛下开恩。」
「馥熙儿,你这驸马,御前失仪,你来说说,朕该如何重罚。」
「是儿臣教唆所致,父皇也罚儿臣一年俸禄吧。」
「你教唆的?你不仅教唆驸马,还收留邻国世子,该当何罪。」
「陛下……」卫凛刚要开口就被我拉住了,我扯了扯他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出声。
「父皇明察,儿臣当日以为是一名罪奴,我朝律例明令禁止动用一切私刑,儿臣见其昏迷,手脚被束,才出手相救。况且,」我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太子皇兄一向教导儿臣要敢作敢当,不得推卸责任欺上瞒下。儿臣以为,以父皇的圣明,定能查清儿臣的清白,儿臣也无需隐瞒。」
「噢,太子教你这些的?」
「正是,太子皇兄告诉儿臣,这些都是父皇教过皇兄的,他不过是转述父皇的话。」
「你太子皇兄真的说了这些?」
「是。」
「噢,朕没说过。」
「父皇有。」
「朕有没有说过自己还不知道吗?」
「父皇应当是日理万机,忘了自己随口教导过皇兄的一句话,不过皇兄一直铭记在心,儿臣也不敢忘。」
「行了,少拍马屁,今日之事罚你和驸马一人一个月俸禄,另外让你皇兄进宫一趟。」
「是,父皇。」
「父皇,儿臣也错了,求父皇责罚。」五皇子这时候知道站出来。
「你去找你母后请罪吧,朕乏了,摆驾回宫!」
*
人群都散开了,五皇子跟在父皇銮驾后面一路小跑着。如父皇所言,卫家家风无需质疑,卫皇后虽同我母妃斗了一路,二人也仅在言语上争锋相对。
若卫皇后是个狠毒之人,后宫也不会诞下那么多皇子公主,除了那些先天不足自发流掉的胎儿,皇嗣皆都平安诞下。
只不过这卫皇后,是真不会养孩子啊,怎么养出这么个五皇子,我看贤妃那个六皇子都比他好上几分。
不过六皇子的母家不似卫家这般强大,解决起来顺手很多。
「殿下今日一石二鸟,如此计谋,臣深感佩服。」
我转过身,瞧着卫凛的眼,「真佩服还是假佩服?」
「如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他甚至还起誓了。
「嗯。」
勉强信了吧,佩服我是应当的,我李馥熙是何许人也!算他有眼识。
以父皇今日的态度来看,就算我那病得要死的皇兄真的死了,储君之位也难落到被中宫抚养长大的五皇子身上。
呸!皇兄长命百岁,至少也要比我晚死!
不行不行,我还是得抓紧再去趟京郊行宫。
我交待卫凛:「你先回府吧,本宫还有点事要去找皇兄。」
「臣也想去拜见太子殿下。」
*
黄忠全将我和卫凛引到太子寝殿的时候,我见到了令人心梗的一幕,没想到短短几日皇兄已经连一杯茶都端不稳了,颤颤巍巍地撒了大半。
「皇兄!」我连忙上前去将他手上的茶接过,喂到他嘴边。
「咳咳咳咳咳,孤是个将死之人,不是一头牛,你这么灌是要呛死孤?」
「御医怎么说?」
「神仙难救。」
「卫凛,帮本宫一个忙吧。」
「臣,在所不辞。」
「嗯,你坐那,靠皇兄的床近一些。」我指了床尾的位置,卫凛将椅子挪了过去,我也搬了张椅子,坐到了皇兄的床头。
「皇兄的病气太重,你我二人过一点到自己身上,让皇兄快些好。」我说完,在皇兄的头顶上猛吸了一大口。
怎么还有些甜丝丝的味道,哪里飘出来的?估计是药喝太多了,皇兄刚吃的蜜饯吧。
「你,这是,在作甚!」
「皇兄,宫里的御医、药王谷的人都没有让你的身体有所好转,我从四处寻来的各种灵丹妙药流水一般地送过来,你吃了也无丝毫作用,我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奇招了。」
「老奴~老奴,老奴见公主与殿下的手足情深,死而无憾了。」黄忠全掩着眼角在一旁哭诉了起来,「先皇后和魏贵妃在天之灵保佑,太子殿下一定能早日康复。」
「皇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太久。就让我和卫凛一人替你病一半。卫凛两次患病,喝一贴药立马痊愈,而我是个习武奇才,筋骨自不是凡人能比。」我说完又猛吸了一口,「皇兄吃的什么蜜饯,怎么有股银雪酥的味道。」
「黄忠全,把馥熙公主给孤赶出去!」皇兄中气十足地大喊。
「老奴……呜呜呜呜。」黄忠全顾着哭了。
「卫凛,馥熙胡闹你就由着她胡闹?快将她带回去。」皇兄转头由命令卫凛。
「臣……臣…………」
「暗卫,孤的暗卫何在!」
「属下在。」
「将,将公主给孤扔出去,扔得远远的。」
「本宫看谁敢动我!」我站到了皇兄的床沿上,指着底下一众暗卫喊道。卫凛则是站在我身前,护着我不让他们近身。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是孤的床榻,快给孤下去!」
「皇兄……皇兄你都吐血啦,」我眼尖看到了皇兄枕后掩着一抹红色的东西,像是血帕子,顿时如临大敌:「怎地如此严重了,黄忠全,快进宫把御医全都叫过来。」
说罢,我弯腰去扯出了那块帕子。
哗啦一声,几团白色的东西带着许多碎屑洋洋洒洒地落在皇兄的锦被上。
我拎着帕子仔细一瞧,刚才见到的那抹红色原来不是血,是祥和铺的印子,而掉在皇兄被子上的则是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的银雪酥。
「你下来。」皇兄扶着额头叹了一大声气。
「噢。」
「你自己走,还是孤让暗卫将你架出去。」
「太子殿下,不可!」卫凛连忙将我拉至身后。
我瞧了瞧皇兄阴沉的脸,形势如此严峻,本宫还是自己走吧,「那我改日再来看望皇兄,噢对了,父皇让皇兄进宫一趟。」
「黄忠全!」皇兄喊了一声,「亲自送公主出去!」
大门口,黄忠全赔着笑再一次熟练地将大门紧紧闭上,将我和卫凛关在了行宫门外。
「殿下又惹太子生气了。」
「驸马哪里的话,皇兄那是累着要休息了。」我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心中那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带看着卫凛,都更加顺眼了一些。
本宫早有预感,我那病得要死的皇兄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严重,看来,预感是准确的。
身为太子,一点太子的自觉都没有,本宫决不允许!
「臣不会让殿下有事。」卫凛突然说。
「有事?」我疑惑地看着他:「本宫能有什么事?」
卫凛的直视了我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无。」
「走吧,回府!今晚让孙管家准备些好酒好菜,本宫好好感谢驸马今日在马场射的那一箭!」
「殿下,臣还有一事。」
「什么事,你说。」
「臣有些东西还在侯府,等会儿能否让马车绕道去趟侯府,臣想去取回。」
「行,那就走吧。」
忠勇侯府与京郊行宫在相反的方向,这一路上,我都在想着皇兄的「病」,既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那是到何地步?
我仔细回想这些年来他的变化,除了终日倚在榻上,并无病弱之相。
可御医和药王谷为何都说病入膏肓,神医难救?这些人难不成是受皇兄指使?
如果是的话,那父皇又知不知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兄根本没病?
好啊,好一个皇兄!亏我这些年竭尽全力地替他寻药谋划,要是让我查出他是装的,东宫我都要把他烧了。
不妥,烧了东宫寓意不好,难免被有心人利用,烧他行宫,到时候再放出话来,就说一国储君屈尊于行宫触怒了天意。
行,就这么办。
「殿下,侯府到了。」
「那驸马去取吧。」
卫凛掀起帘子,又回过头来说道:「殿下要不进去歇歇脚,高御厨过些日子要回乡养老了,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再尝尝他的东炎汤吧。」
高御厨原先在宫里御膳房做事,曾经到暹罗国游历过,学了当地利用香料和植物做菜的手艺。不过宫里的膳食一向谨慎,高御厨甚少发挥此项,倒是宫外流行过一阵。
记得小时候还是在先皇后的宫里才能吃到汇集酸辣咸甜的暹罗菜肴,后来先皇后薨逝,父皇听闻卫家老夫人对暹罗菜系也有几分喜爱,就将高御厨赐予忠勇侯府了。
不过,卫凛是怎么知道的我最爱那道东炎汤的?
莫非是高御厨说的?不无可能。
也好,我也有十余年未尝到高御厨的手艺了,不知还有没有当年的火候。
今日马场里出了溯枭七万世子一事,老侯爷及侯爷都进宫去了,府上只有老夫人一些女眷在,见了礼后我便被卫凛带到他在侯府居住的院子。
「殿下稍作歇息,臣已经让人吩咐厨房了,方才听闻母亲身体抱恙,臣去看看便回。」
卫凛口中的母亲是忠勇侯的正室夫人,他的嫡母。刚在在老夫人那,侯夫人并没有出现,说是病了。
「那你去吧。」
卫凛没有动脚,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就说吧。」
「母亲一向坚强,此次病得如此严重,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母亲自小视臣如己出,若是看到殿下与臣一同出现,心中欣慰说不定病也好得快些。再说,再说,前些年,姑母送了一条蓝锦鲤就养在母亲院里。蓝锦鲤,殿下,那可是蓝锦鲤,世间难得,殿下不想去看一眼吗?」
蓝锦鲤我记得,当年是一皇商偶然觅得,献给了卫皇后,我没亲眼见到,听闻浑身鳞片闪耀着淡蓝光泽,确实是世间罕有。
「殿下,不如您就随臣一同前去吧,蓝锦鲤,独一无二,殿下,去看看吧。」卫凛不断地引诱我。
我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很难不成全他的孝心!况且本宫也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来到侯夫人所住的院子,确实也看到了那条蓝锦鲤,肆意地在水塘里来回游动,水面上波光粼粼,愈发显得那条蓝锦鲤美轮美奂,确实美,真美啊!不过已有主人,便不是我志在必得之物了。
「公主殿下,臣妇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我转过身,是侯夫人带着院里的嬷嬷丫鬟,瞧着是有些憔悴。
「快快请起,听闻侯夫人身体抱恙,驸马不放心,本宫就陪着来瞧瞧,是本宫叨唠了才对。」我虚扶了一把。
我与忠勇侯府的女眷并不熟悉,就这侯夫人,今日也才算第二回真正说上话。
「让殿下见笑了,若家里的小子个个都如驸马这般令人省心,臣妇便是死也无憾了。」侯夫人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
噢?乍听这话,是卫凛他那些兄长出了什么事吗?
「侯夫人何出此言,若有困难,驸马同本宫也不会袖手旁观。」
「谢过殿下,只不过赐婚圣旨已下,就算是陛下,恐怕难将圣旨收回。」
「赐婚圣旨?」难道卫家又尚了一位公主,那这可就严重了,是哪位要尚,又是尚的哪位公主。
我还未问出口,侯夫人便如倒豆子般倒起了苦水。
「殿下有所不知,臣妇身为人母旁的不求,只求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寻个好归宿,圆圆满满地过完一生。可生在大世家,有许多不得已之处,门楣要撑得起,中馈得掌得起。臣妇也非看不起别人家的女郎,只是门不当户不对,以后苦的也是孩子自己。再者那不成器的小子,竟然瞒着所有人,直接进宫恳请陛下赐婚,若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看我卫家。殿下~臣妇实则是~」侯夫人低低抽泣了起来。
从她的话中,我听到了「别人家的女郎」这几个字,那就不是公主,既然不是公主,那我就放心了。
「侯夫人且宽心,这侯府的家风连父皇都夸赞不已,这当中也少不了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功劳。本宫相信以二位的手段及智慧,卫家必不会落人后,侯夫人无需自扰。再者,府上公子自请赐婚,那想来也是两情相悦,待新妇进门,夫妻和睦,相信侯夫人很快就能升一辈。」
「升一辈,当祖母?好啊好啊,这敢情好,若是能赐我个孙女就好了!殿下有所不知,臣妇拉拔这六个小子实在不容易,就小六儿听话些,其余那些个猴儿,稳重都是给外人看的。」
「那便祝侯夫人心想事成。」
「多谢殿下金口玉言。既然圣旨已下,那便得早点开始操办起来,卫家长子娶亲,定不能马虎行事,让旁家看差了去。」
「是府上世子要成婚?」我惊讶道。
「正是!」侯夫人笑眯眯地答道。
好啊!卫世子!他竟敢请旨赐婚,好大的胆子!
我匆匆离开了忠勇侯府,一踏上马车,便开口吩咐小元:「派人去查查,侯府这个世子要娶的是哪家的女子,何时相识,如何相识,又是什么时候请父皇赐的婚。一一查清再来告诉本宫。」
「是,殿下。」
「小金,再派几个人去盯着卫世子,将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一一记录来给我,无论男女,都要记录上。」
「是,殿下。」
吩咐完,我不耐地用指尖敲击着桌子,这该死的卫世子,竟然敢请旨赐婚,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本公主决不能放任此事发生!
「殿下,您这是何意。」
车厢中,卫凛冷清的声音响起,我这才想起,原来车上还有这人,刚刚吩咐的那些岂不是被他知晓了,大意!
不过就算他去通风报信,我也还有后招。
「驸马,此事与你无关,莫要插手。」我说。
「殿下还记得臣这个驸马吗?听闻长兄要娶亲,殿下便急得连东炎汤都不喝了。更是在臣面前,如此关心一个外男,敢问殿下,有将臣这位驸马放于眼中吗?臣在殿下心中,到底是何地位?连一个心有所属,已有两情相悦之人的长兄都比不过。看来,当初十七公主说的便是真的,臣顶替了殿下驸马的位置,是臣之过。若知道有这日,那日赏菊宴,殿下就不该救臣!」
卫凛一股脑地说完,直接跳下了行驶中的马车,吓得我赶紧掀开马车帘,还好他有武功,安稳落地后便快速消失在人群中了。
我想喊他回来都来不及。
头疼!
「殿下,请恕老奴斗胆几句,殿下是有些过分了,卫世子与殿下不是良配,老奴看驸马倒是殿下的良缘,且不说旁的,就说这等容貌,难道殿下不心动吗?老奴活了这么多岁,跟随殿下上山下海见了那么多人,要活出一个能比得过驸马的,没有!」马车上的车夫,曾在我母妃宫里当差的杜公公,摇头惋惜道。
「殿下,您糊涂啊殿下!」杜公公倏然地痛心疾首起来,「卫世子虽身份上是好听点,可忠勇侯府的未来主母又能是什么轻松差事。殿下,您有太子殿下依靠,无穷财富傍身,将来,将来还有大造化……您给自己找那些不省心的事做什么,殿下!」
「你说完了没有。」
「殿下就是怪罪老奴老奴也要说,老奴看驸马,心里是有殿下的,否则也不会醋劲这么大。」
「醋劲?你说卫凛这是吃醋了?」我捂着胸口有些惊恐。
「正是,老奴在宫里见多了,鼻子一闻都能闻得到酸味了。」
「吃醋了?」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可仔细想想,却也正常。
本宫何许人也,堂堂皇室公主,东宫太子最亲近的皇妹,若说太子对皇位唾手可得,那长公主之位于本宫那就是囊中之物。
卫凛只要一心向我,有的是好日子过。
最关键的是,本宫天姿不凡,还是个习武奇才。虽说我原本拟定的三十几位驸马人选中并无卫家人,但他们姓卫的若是知晓我有意择驸马,怕是会争相示意。
卫凛他只要是个正常男子,被本宫吸引为本宫着迷,属实太正常了!
这么说,我刚才那番动作让卫凛误以为我心仪卫世子了?以为本宫因得知卫世子将要成婚而愤愤不平,打算搅局?
误会!天大的误会!就算老杜不说,我又何尝不懂得权衡利弊。我往自己身上揽事作甚,当初点头答应赐婚一事,也有看中卫凛身为庶子这一身份的原因在。
唉~
就说这些情情爱爱烦人吧!
德行!
他一张嘴就绵延不绝,说完还跑了,我都没得空隙解释。若不是看在他那张脸上,本宫早让人将他绑了,哪能次次容他如此胡闹。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再放任这么下去,以本宫的好色程度,日以继夜下去,怕是后患无穷。
*
我让老杜拐到祥和铺买了他们铺子里的另外一种道招牌,梅香山楂糕。此糕点是将江米浸泡一夜后沥干磨粉,再撒以适量荷露至轻捏成团一碰既散的状态,用筛子筛上九遍。取第九道的细粉,铺一层于木模之上,接着均匀摊平糖渍过的山楂蓉,最后再盖一层江米粉。蒸熟后,点缀上梅花酒沁过的干梅花。
制作工艺之繁琐与银雪酥不分上下,故这两道糕点只能一早一晚进行售卖。
之前一同用膳的时候,见着卫凛偏爱此道糕点,后来管家就让祥和铺的人日日送一份到公主府。
此时正是第一屉梅香山楂糕蒸熟之时,老杜所驾的马车脚程可比祥和铺的小工快多了,等送回公主府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本公主此举,也算是在安抚那位气性大的驸马了吧。
*
马车回到公主府,我亲自提着那笼梅香山楂糕,刚跨进大门,春生夏生秋生冬生四位卫凛身旁的小厮,分别跪在了我的左右两侧。
我的眼皮刚跳了两下,这四人的哭声同时响起。
怎地了,是死了人还是咋地,哭成这样!
「殿下,驸马他……」春生捶胸哭喊道。
「驸马他……他……」夏生掩面嚎啕。
「驸马他病了……」秋生勉强还能说话。
「小的,小的担心驸马此遭怕是熬不过去了。」冬生断断续续地说道。
「求殿下快去瞧瞧驸马吧。」四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才一张嘴能说会道,还能跳马车,我不过是去趟祥和铺的功夫,怎么人就病了,还熬不过去了。
「本宫去瞧瞧就是,快些起来吧,在门口哭像什么样子,外面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本宫死了。」
春夏秋冬齐刷刷收声,低着头从地上站起。
到了东苑,四周静悄悄的,再踏进卫凛的屋内,只见他齐齐整整地躺在了床上,看不出是病了的模样,倒像是睡着了?
「这……」我指着卫凛,问他的四位小厮,「这是睡着了吧。」
「殿下有所不知,驸马一回到公主府,人就晕倒了,是小的四位将他抬回来东苑的,小的们怎么唤都唤不醒。」
「没去请大夫?」
「请了,大夫诊完说驸马昏迷不醒,却不知缘由,此时回医馆查医书了。」
我走近卫凛床边,伸手拍了拍他,毫无动静,又捏住他的下巴,左右观察。
其实我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拿本宫的牌子,去请御……」
「殿下!」卫凛突然睁开了眼睛,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连忙收回手,瞧着他,「你这般吓人作甚。」
「殿下,真的是您!」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从床上惊起抓住了我的手,一双眼睛在我的脸上不断打量着,「真的是您,殿下,臣,若不是在做梦,那就是重生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
卫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呼了一声之后,脸上的神色更加兴奋起来,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不放,「殿下,臣重生了。」
要死!此等妖言可是能随意乱说,你不要命,我还要命。我甚至不用思考,一个手刀下去,卫凛晕了,只是他抓着我的手,半个身体直接朝我倒了过来。
本宫咬着牙接住他,才不至于让他摔在地上。
「驸马病糊涂了,方才所言不得外传,违者杀无论。」我对着一众下人交待道。
重生,可真行!
*
不多时,御医直奔东苑,给卫凛诊完脉之后,又是说了那句:驸马十分康健,连头发丝都强韧有力。
「殿下,老侯爷请来了。」小金来禀。
「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急唤老夫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卫老头捋了把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老侯爷若真念及我外祖的同僚之情,那便如实告知本宫,卫凛可有什么隐疾?」
「隐疾?绝无可能,那小子从头顶到脚趾都是完好无损的。」
「为何与本宫成婚仅仅三月,昏迷三次,一次受寒一次中暑,此次更是毫无征兆昏倒,医堂的大夫找不出缘由,宫里的御医也说没有异常。但若是个好的,怎会三番两次昏迷,且一醒来又胡言乱语。」
「敢问殿下,驸马都说了些什么?」
「先是梦见自己前世是高僧,这世要偿还因果,又梦见得了菩萨指点,这次更是……」
「更是如何?」
「更是昏迷着还未醒。」我说。
重生一事非同小可,一旦泄露出去,必然引天下大乱。
「卫凛自小习武,不说风寒暑热了,就是淋三夜雨,晒三日日头,也无关痛痒,怎会昏迷如此多次呢?」卫老头疑惑地看向我。
这是反倒在怀疑本公主!?
等等,淋雨三夜,暴晒三日,无关痛痒??!那怎么……
「依老侯爷看,本宫可有武学天赋?」
「公主想习武?」老匹夫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摇摇头说,「恕老夫之言,殿下没有这方面天赋。」
「能否接我一掌?」
「殿下,请!」
我像劈卫凛一般,抬手向老侯爷劈了过去,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如何?我这一掌可能将人打晕?」
「殿下不必执着于此,人各有志,殿下经商的眼光无人能敌,无需亲自学武,自有能力聘请天下武学强者护殿下左右。」
「你且直说,能不能将人打晕?」
「怕是打晕只兔子都难咯。」卫老头捋着胡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行,我知道了,驸马此时未醒,老侯爷可要移步去瞧瞧?」
「不了,卫凛那小子的身板,就算伤了要害都能比别人多撑几日。况且,如今人已是殿下的驸马,还望殿下多加关怀,老夫还有事情,先行告退。」
好一个卫凛!把本宫当猴耍了这么久!
「对了对了,殿下,老夫还有一事相求。」卫老头又折返回来,「老夫多次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再推脱,能否请殿下替老夫传个话。」
「噢?老侯爷有什么话要本宫传达?」
「太子殿下已在行宫养病多时,东宫不可一日无主,还望公主殿下规劝太子殿下早日搬回东宫。」
「行宫清幽,便于皇兄养病。」
「依老夫看,太子殿下这病……也该适时痊愈了。」卫老头自言自语道。
「什么?适时痊愈?老侯爷此言何意?!」
「老夫什么都没说,老夫还有事,告辞!」
眼瞧着那老匹夫跑得飞快,我还在细细品味着他刚才话中的意思?
适时痊愈?
什么病是可以「适时痊愈」的,那就只有装出来的病!
好一个皇兄,骗了我这么久,将我骗得团团转,我这就去放火烧他的屁股!
「来人,备马!」
「殿下备马要去何处?」
卫凛快步走了进来,「殿下方才将臣打晕,为何就这么离开,前两回殿下都是在东苑等着臣醒来。」
「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我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刚准备绕过他。
「殿下,臣重生了,臣有两世的记忆,殿下!」他抓着我的手腕不放,「上一世殿下如愿以偿同长兄成了婚,可惜长兄早已心有所属,于是长年在外带兵,五过家门而不入,与殿下终成怨偶。殿下,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啊,殿下。」
就冲他说的这番话,我就知道什么重生都是假的,撒谎!
「既然上一世卫世子如此负我,不如本宫现在就杀了他,驸马看如何?」
「不可!臣以为,殿下应当放下执念,另择良缘。」
「噢?何为良缘?」
「天赐为良缘。」
「天赐?」我抱臂看着他,倒要看看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正是。」
「你真重生了?」
「嗯。」卫凛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本宫问你,上一世,继承大统的是哪位皇子?」
此话一出,卫凛整个人如临大敌,脸色都变了,我倒是要看看,他会怎么答这个杀头的问题。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本宫就要你泄漏天机。」
「殿下,殿下。」门外又有人跑进来,「都查到了。」来人将一封信函交至我手中。
我拆开一看,怎么会是这样?!
信中写道:卫世子半年前奉命西巡之时,救下了一位被人迷晕要变卖的女子。那位女子是小城县令之女,因继母入门备受磋磨更是要偷着将人卖给牙行,争执价钱之时被世子听到,遂救了下来。
二人因此互生爱慕,奈何县令之女家族式微,世子深知以侯府的门第,家中长辈定会多加阻拦,于是直接奏请了一道赐婚圣旨。
卫家所介意的门第,对父皇来说却是最乐见其成的,便同意了卫世子的请求。
「这……那……此事为真?卫世子真的心仪那女子?不曾使用威胁逼迫等手段?」
「回殿下,小的见世子在军营中,多次抚着腰间的荷包,嘴角还带着笑意,不似做戏。那荷包绣的花样是一朵兰花,县令之女闺名中带有一个兰字。」调查之人继续说道。
「殿下,臣记得,长兄回京之后,身上就戴着个荷包,一看就是女子所绣。不仅如此,长兄还时常躺在屋顶,拿着荷包对着月亮傻笑。臣如有半句虚言……」卫凛举着手就要发誓。
「行了行了。本宫不过是担心有女子被逼迫,或被卫世子三言两语蒙骗。既然真是两情相悦,那是再好不过,去吧,让人收手。」
「是,殿下,小的告退。」
来人离去,剩我与不明所以的卫凛大眼瞪小眼。
「方才本宫的问题,驸马还未回答。」我冷笑着看他,别以为我会放过他。
「殿下,当初十七公主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他认真地注视着我,却反问了我另一个问题。
「什么所言,十七说了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句?」
「殿下试图与十七公主争驸马。」
「假。」
「那殿下心仪长兄?」
「未曾有过。」
「既如此,殿下为何对长兄的婚事如此在意。」
「因一桩误会,本宫以为他……」
「他如何?」
「罢了,既然是误会就不谈了。」我摆了摆手。
「殿下若告知臣,臣便回答刚才殿下所问的问题,是臣的答案,也是忠勇侯府的答案。」
「嚯~」
这可是份大礼啊。
似乎怕我不信任,卫凛再次说道:「臣以性命以及卫家列祖列宗起誓,将如实回答殿下。」
「我十岁时,在御花园见过刚被封为少将军的卫世子,彼时我正要去为我母妃剪花,卫世子正同一名小厮在御花园内小声地说着话。那小厮抬手之间,不小心将我要剪的芍药碰掉了,正好被我撞见。」
「卫世子见到了我,立马将小厮挡在身后不说,还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求我饶过小厮一回。」
「那时我就想,忠勇侯府的世子,对那名小厮未免太护得紧,已不像是主仆之情了。更何况,一般宣召进宫都不能带奴仆,世子竟然还将小厮带了进去,还带到了御花园,」我说出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激动,「后来,世子年方二十四了还未成婚,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以为世子有那什么……那龙阳之好。」
「于是听闻他请旨赐婚,还以为哪家女郎受了蒙骗,本宫定要将这位道貌岸然的卫世子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谁想到,还真是两情相悦。难不成当时真是本宫误会了?」
既如此,那当年那位小厮,若是能寻到的话,不知是何模样了,看来得向卫世子打听打听才是。
「天大的误会!」卫凛突然大叫了起来,只见他那张脸黑得比锅底还黑,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副十分动气的模样。
「还好事先调查了,否则要是坏了一段良缘,就是本宫的罪过了。」我心有余悸道。
「殿下!」
「嗯?本宫说完了,换驸马回答了。」
「殿下,真的不觉得臣眼熟吗?」
「挺眼熟的,日日都见,还能不眼熟吗?」我连梦里都见过好几回了,唉,不好提不好提啊!
「臣指的是赏花宴之前,殿下真的没见过臣吗?」
「确实没见过。」我再次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这五官,实在是惊为天人啊。
等等,惊为天人。
「你家中可还有与你容貌差不多的远房兄弟?」我问卫凛,说不定那小厮的身份真是乔装,只不过不是女扮男,而是世子的弟弟,这么想来,当初的举止倒也说得过去。
「没有。」卫凛答得干脆。
「这样啊。」可惜了,看来茫茫人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初那人。
我感慨着:「不过有那等容貌,想必时至今日已被人采撷了去也说不定。」
我李馥熙向来喜欢的除了独一无二还要专属与我,心不向我,身不属我,那不要也罢。
「殿下堂而皇之在臣面前谈论别的男子,可是不满臣这位驸马?臣自小低调行事从不张扬,除了习武就是读书,只在练武场、军营以及家中往来。不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是吗?」
「殿下大可派人去查,臣在侯府的院子里连棵树都是公的。」
「什么树分公母?」
「银杏。」
「嗯。那驸马和忠勇侯府的答案是?你的上一世,是谁继承了大统。」我看向他。
「吾皇万岁。」
「答案!」
「太子殿下千岁。」
天佑我大瀛!我太子皇兄这个皇位跑不掉了。
「本宫对驸马的回答很满意。」我拿出一块令牌扔给他,「拿这牌子去宝珍楼找杜十娘,让她开库房给你逛逛。」
宝珍楼库房里头的东西,是只属于我的,不在那些一品册上,别说有价无市,就是外人压根就不知道有那些好东西存在。
「臣不要宝珍楼的东西。」
「那你要什么,你说就是。」
「臣想知道殿下的小字。」
「本宫没有小字。」
「那殿下的小名是?」
「儿时母妃会唤我小珑。」
卫凛又用那种不自爱的眼神瞧我了,「殿下,可要知道臣的别字。」
礼尚往来,本宫好像也应该知道一下,「叫什么。」
「慕珑,臣的别字叫慕珑,慕艾的慕,殿下小名那个珑。」
「啊?这,噢,也,也是好名字,不……不错。本宫还有事要去找皇兄,驸马,驸马去宝珍楼逛逛。来人,来人,快!备马!」
这人如此向我表达心意,未免有点太突然。
吓得我这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过他又怎么知我的小名是哪个珑。
眼下不是谈情说爱之际,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
*
快马疾驰到京郊行宫,守门的侍卫不让我进去,眼看着本公主这颗金贵的头颅就要往大门砸,侍卫们连忙哆嗦着将大门打开。
我提起裙摆直接冲向了皇兄的寝殿,「李觅,你给老子起来!」
等进到屋内,我浑身瞬间僵硬起来,瞧着屋内的一圈人,本宫十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都,都在啊。」
「老臣,见过馥熙殿下。」刘尚书忍着怒气地说道。
「没想到馥熙殿下办事如此效率,老夫刚从公主府出来,行宫大门就对老夫敞开了。」卫老头捋着胡须笑嘻嘻地说着。
「臣等,见过公主殿下。」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群人。
而我那病得要死的皇兄正在做什么,正背着手站在一群人中间,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而嘴角强忍的抽动已经出卖了他。
「行了,父皇的意思孤已明白,各位都先回去吧,东宫再叙吧。」太子皇兄对着一众人说道。
三三两两的大臣还未完全走完,刘尚书叨叨絮絮地开始了,「兄为长,馥熙殿下怎可直呼太子殿下名讳。馥熙殿下身为公主,万人表率……」
「刘尚书,本宫今日还有要事要办,改日再登门悉听教诲。诶,卫世子,请留步!」我随意抓住门外一个人的背影,连忙喊着追了出去。
呼~还好逃出来了,每回被念叨我回去都得头晕好几日。
「不知殿下有何要事吩咐。」卫世子转身问。
卫世子,卫凛的长兄,与卫凛还不到三分相似,大概不是一母同胞的原因,看忠勇侯,也就是他们父亲的样子,想来卫凛生母应当是位了不得的美人,可惜无缘见到。
说到美人,既然人在此,不如就问一嘴吧,「本宫记得,约莫八年前,世子在御花园误碰了一株芍药,当时跟在世子身旁的那位小厮肖似本宫一位故人,想问世子,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卫世子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殿下想问,八年前御花园的那位小厮?」
「正是,若世子方便,请告知。」
「无不便之处,那人便是臣的六弟。」他说。
本宫猜得没错,果真是他的弟弟,六弟,他的六弟,六……?
「你六弟?是你六弟?」
「正是,臣的六弟便是馥熙殿下的驸马,卫凛。」
我一拍脑门,对世间这些绕圈圈的事,实在是……实在是捉摸不透啊。
绕来绕去,没想到是一个圈。
「臣的六弟自那一日御花园别后,便将殿下放在了心上。时隔多年,听闻陛下有意为殿下择驸马,六弟便求到太子殿下的跟前,才有了后来的赏菊宴一事。」卫世子继续说道。
「臣下月初二成婚,若殿下得空,还请殿下到府上饮杯喜酒。」
「一定一定。」
「那臣先告辞。」
「好的好的。」
*
八年前那人竟然是卫凛。
大婚第二日,他在马车上问我有没有见过他,原来是这个意思。
唉!真不是我忘记,实则八年前在御花园我也只看了个大概,那人大半个人卫世子挡得严严实实。本宫难道还能拨开卫世子,将他身后的人从头到脚看个清楚?
那时,我母妃还在,和卫皇后不对付呢!
阴差阳错,他竟成了我的驸马?不对,是刻意而为知。卫世子说,卫凛将我放在心上多年……
嘿!本宫说什么了,就算我原本的驸马人选中没有卫家人,姓卫的也得上赶着来。
算他识相。
回想起卫凛的那些行为,前世高僧,是吃那位路边捡来僧人的醋?烤栗子中暑得菩萨指点,是吃那位假岭南人的醋?
还荔木炭,把人家荔枝树都砍了烧成炭。
德行!
这回又说什么上一世我如愿以偿却与卫世子终成怨偶,净胡说八道,我压根对卫世子没什么心思,何来如愿以偿。
不直接让卫老头在我父皇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而是去找我皇兄?
等等,找我皇兄?那不就代表,卫家早就和我皇兄……
好啊,亏我还为了不被美色迷了眼,怕着了别人的狐狸道,辛苦克制着。
克制得我都在梦里这这那那啊!
「刘尚书走了。」皇兄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回过头一看,一阵咬牙切齿,「皇兄,你骗得我好苦!」
「咳咳。」皇兄心虚地假咳了一声,「皇妹勿怪,为兄也是受父皇连累。」
「什么连累?」
「当父皇意识到生了太多皇子的时已经来不及了。皇位就那么一个,为了国不乱百姓不苦,只得让孤装病。一来降低孤的存在,二来也好借此引出怀有异心的人。」
「那都杀了没有?」
「该杀的都杀了,暂时不好杀的贬为庶民,五世不得离京。」
也就是夺了权,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
「父皇还是太手软了啊!」我感叹了一句,「若是我,便杀了一劳永逸。」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事关国本,需要权衡利弊。」
「还是皇兄周全,在我眼里,只有皇兄才能担大任!若日后皇兄不便动手,我便替皇兄扫了那些障碍。」
「为兄自有法子,你且安分些,父皇尚在,这种话你以后少说点。」
「那皇兄,我,就是……我也知道比我年长的公主有不少,卫皇后的那两位,身份上来说是中宫嫡出,那我……皇兄,你要是登了那啥之后,我……会封我为……为那什么吗?」
「以往敢说,如今怎么不敢说了。「皇兄瞥了我一眼。
「这不是,我原以为卫家是敌对,没想到是盟军,那既如此,卫皇后将来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那皇兄会不会难做?」
「当年险胜溯枭以及魏家一家捐躯的消息一同传来之时,魏贵妃因过于悲痛动了胎气早产下你,父皇那时便为你取名为馥熙。传闻龙生九子,第八子名叫负屃,音同馥熙,皇嗣当中,此份尊荣仅皇妹一人,满朝文武皆无异议。若以后再反对孤的决定,不就等同于反对父皇。」
「啊?难道我想少了,父皇不会是想立我为皇太女吧?这,皇兄,呵呵呵呵,我对皇位没兴趣的,我当皇兄如同胞兄长,皇兄可不要与我心生间隙才是。」
太子皇兄瞪了我一眼,「你现在倒是学会阴阳怪气了,怎么,你那驸马教你的?」
「说到驸马,赏菊宴,皇兄插手了?」
「区区小事,你不必谢我。」
「皇兄明摆着给我下套,又知道我会谢你?」
「孤当了你十八年皇兄,还能不知道你。卫凛的容貌自不用多说,虽是庶出,却能闲散自由,但也不至于让人看轻。后院干净,无丫鬟通房,身心如一,对你念念不忘整整八年。容貌举世无双,心意独一无二,专属于你,不正是皇妹一向所喜。」
「不过,卫家真的是站在皇兄这边吗?确定了吗?不会假意示好,然后用美男计勾引我,再借由我影响了皇兄吧?」
「孤又不是将死的无用之人,还能让谁影响去。就算卫家有异心,为兄有的是方式对付他们,皇妹且放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皇兄说到一半,突然认真地看向了我,「皇妹方才说皇太女……皇太女。」他半眯着眼打量了我一眼,「为兄身旁有不少可用之人,助皇妹登上皇位并非难事。」
「既皇妹待我如一母同胞亲哥,不如,就替我……」
「黄忠全!」我赶紧大喊,「黄忠全,快!快将本宫赶出去!」
溜了溜了,本公主生来就是要享福的,为人兄长,他也好意思推妹妹出去受苦。
我一路跑向了行宫门口,在门外竟然看见了等候的卫凛。
「臣来接殿下。」卫凛说。
「嗯,辛苦驸马了,快走快走。」我的气还没喘匀就赶着他上马车了。
*
「殿下……」马车中,卫凛一双眼睛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一般,令人无处可逃。
他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本宫虽然好美色,但也并非荒淫无度之人,这可是在马车上,回公主府的这一路都热闹得很呢。
他想做什么?
「殿下……」他又唤了一声。
「什么事,做吧,不,不是,有什么事,驸马直言便是。」想得我自己一阵脸热。
「殿下为何不看臣。」
「哪有。」我用力瞪大着眼睛瞧他,不这样,我这稍微有些些不争气的眼珠子老是要转到别处去。
「殿下,昨日下人送熏香到东苑时,不小心将殿下的熏香摻在其中,冬生他们没注意,就与臣的熏香一同燃了。」
我就说今日怎么隐隐约约在他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两种熏香摻在一起燃的味道臣甚是喜欢,殿下应当不介意吧?」
「驸马要是喜欢,方子送你也可。」不就一熏香,喜欢送他了。
「殿下这枚玉佩的花纹样式甚是奇特,「他指指我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说:」宝珍楼的库房令牌臣用不着,能否换殿下身上玉佩。」
「这是本宫的贴身玉佩,你要干嘛?」我连忙捂住身上的玉佩,这枚玉佩是万年玉髓打造,连花纹样式都是本宫亲自设计的。
「就是殿下的贴身玉佩,臣才想要。」他倒是不客气。
「你想要?」
「嗯。」卫凛点了点头,满眼期盼地看着我。
美色误人!误人!
「给。」
我送!
而他接过的下一瞬直接系在了自己的腰间,还解下了原本他自己的玉佩,放到我手中,「殿下腰间少了枚玉佩,不如将臣的玉佩挂上吧。」
?
他的玉佩比起我的万年玉髓是差了些,但也算配得上本宫的身份。
「这玉佩是臣亲自刻的,世间仅此一枚,殿下应当不会拒绝臣吧?」他笑着说。
德行!都这么说了,本宫还好意思说不吗?
行吧,也只能勉为其难将其系在腰间,「满意了?」
「殿下……」
「又想要什么?」
他抿着嘴,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瞧他这样,本宫反而来了兴致。
「你坐过来。」我拍了拍我身旁的位置。
「是。」他起身挪动,再次坐下时紧紧地挨着我,隔着裤子我都感受到了他腿侧的热度,而我被贴得都快浑身发烫了。
怎么突然感觉他身上好香。
我侧头瞧着他的双眸,他这张脸我已经够喜欢了,但脸上的这双眼睛,最得我心。
「可,可是臣脸上有东西?」他有些紧张地问。
「驸马肖似本宫一位故人。」
「殿下这是何意?臣似您哪位故人?您眼睛瞧着臣,心中想的确实旁人。殿下未免太欺人太甚。」他一下子又炸毛了。
真有趣。
「哪位故人又是谁,姓甚名谁,年方几许,家住何方,与殿下何来有故?」
「驸马这般激动作甚,左右已是故人。」我轻飘飘地说道。
「那位故人可婚配了?」
「嗯,成婚了。」我说。
「那殿下还有什么可想的。」卫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语气也缓了下来。
「就是突然想到而已,八年前偶然一见,惊为天人,如今想起来,甚是可惜,没在当时问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然……」我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
「不然殿下还想如何?八年前的人殿下还记着呢?那人既已成婚还能让殿下念着,他究竟是谁?殿下可别忘了,臣才是圣上钦点的驸马。」说完还将赐婚圣旨从袖子内掏了出来。
「这……这么大的圣旨你还随身携带啊?」我惊讶地看着他。
「臣若不带着,怕殿下忘了臣的身份。」他有些骄傲,将圣旨摊开,「殿下瞧,这可是圣上亲印的玉玺,玉玺!」
「行了,知道了,收起来吧。」
卫凛将圣旨小心翼翼地卷起,再次收回袖中,「那人是谁!」
「本宫也不知道,只记得是在御花园见过,噢,当时你的长兄卫世子也在。」
卫凛愣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有些微微颤抖,「殿下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今日碰上卫世子,都知道了。本宫且问你一句,当日赏菊宴,你落水之时,真昏迷假昏迷?」
「臣服了蒙汗药,落水时已无意识。」他说。
「真豁得出去啊!」
「臣信殿下。」
那些小打小闹的装病装晕,我都可以不在意,但要是遇上真正生死一线的时候还能抑制住身体的本能,那么此人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那殿下,可知晓臣的心意?」
「知道了。」我咽了咽口水。
「那殿下的意思是?」
「驸马身上的香味如此与众不同,甚是好闻。」
「殿下喜欢?」
「嗯。」我侧着头凑近他又轻嗅了几口,上头。
「臣已是殿下的驸马,殿下不必客气,想做什么就做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呢!
我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手攀到他的脖颈后方,将他压了下来。
「驸马。」我的眼神在他的脸色细细观摩着,最后停在了双唇的位置。
「馥熙公主,唤臣卫凛可好?」
这时候,嘴是用来叫名字的?哪还有空!
滋味甚美,真香啊~
马车挺稳后,我放开了卫凛,用锦帕擦了擦嘴,而他轻咳了几声,整理着胸前的衣襟。
「臣记得扶云堂里摆着一个梅瓶,臣瞧着甚是喜欢,若是日日能见到便好。」他柔声说道。
「你喜欢?送你了,带回东苑想什么时候看都行。」我大手一挥,梅瓶是本宫闲着无事自己画的。不错,有眼光,送!
「殿下。」卫凛深吸了一口气,「臣的意思是,臣想与殿下同住在扶云堂!」
「殿下……」
「住住住。」我说完浑身热辣辣的,连忙掀开帘子准备出去吹吹风,然而还没脚还没跨出去整个人已经从背后被人横抱了起来。
卫凛紧紧地将我抱在胸前,跳下了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
这可是公主府的大门口,本宫身为公主,万人表率,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同驸马搂搂抱抱,以后我还要怎么竖立长公主的威严。
虽然天色已晚,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少,还有人看过来了!
「殿下累了。」
他这么说,我也只能装作一副很累的样子,倚在他胸前。
耳朵里传来的除了他的心跳声,还有他刻意压低的愉悦笑声。
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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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以下小番外为男主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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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两位公主表姐的口中听闻过不下十次关于宫里那位十九公主的事迹。
十九公主的外祖一家在与溯枭一战中用满门忠烈的代价换来了胜利。
十九公主深得圣心,连名字与表姐们都不一样。
听说,十九公主锱铢必较,无论谁惹了她她都要报复回去。
听说,十九公主霸道又专横,她的东西别人不准碰,别人的东西她连一眼都懒得看。
听说,十九公主天生就爱美人,连淳锦宫的太监宫女都比其他地方的好看。
表姐们说:凛弟,你生得这般好,以后要是进宫一定要低调一些,否则被十九皇妹发现了,会把你抓到淳锦宫里关起来不让你回家。
我想表姐的话或许还保留了几分,后宫要留一个男的,那么就只能把那男的变成太监。
我不想当太监,于是每回姑母宣我和兄长进宫,我都换上了小厮的衣服。
那一日,长兄在陛下封为少将军,向姑母请完安后我们便要一同回府,因为高兴,一路上我与长兄说了不少话。
途径御花园之时,我不小心碰到了一盆花,将上面几朵盛开的芙蓉打落在了地上。
芙蓉,是淳锦宫那位魏贵妃最爱的花,也就是十九公主的母妃。
「卫世子,恭喜。」
不远处传了一道声音,我与长兄同时看了过去,但在长兄看清来人的时候就快速将我拉至身后,挡了起来。
「臣见过十九殿下。」长兄向来人行礼道。
十九殿下,就是表姐口中那位爱美人会把我留在淳锦宫当太监的十九公主。
锱铢必较的十九公主。
霸道又专横的十九公主。
她的东西不准别人碰的十九公主。
我还把她母妃的芙蓉花打落了。
「那位是?」
我在长兄身后,仿佛看见十九公主正探身想要将我看个清楚。
糟了。
「方才臣不小心将魏贵妃的芙蓉花打落了,还请殿下责罚。」长兄将我挡得更严实了。
「无心之举不必在意,几朵花而已,开了本来也要落的。」十九公主说。
她好似也没那么专横。
「谢过殿下。」长兄说完我也松了一口气。
「嗯。」十九殿下只是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宫女转身就离开了。
就离开了……
我看了看脚边的芙蓉。
她也不像霸道之人。
我从长兄身后出来,看向十九公主的背影,只看到她的袖口和裙摆绣着的齐整繁重的金线。
可不知道为何,刚才匆匆瞥见的那一副灵动双眸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回到侯府过了好几日,宫里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怪罪下来,就连表姐们过来也不知道那日御花园一事。
十九殿下怎么可能是锱铢必较的人!不可能!
我想,我或许应该,亲自向十九公主道歉,她应当不会将我阉了当太监吧。
十九公主不是那种人!
姑母再次宣我进宫的时候,我没再换上了小厮的衣服,不仅如此,来回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时都特意放慢了脚步。
却没再碰见过十九公主。
魏贵妃病逝后,听表姐们说十九公主常常离开皇宫不知去往何处,几个月大半年才回来一趟。
后来听祖父谈起,才知道是替太子殿下寻药了。
如此有情有义,十九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公主。
祖父要去东宫的时候,我求他带我一起去,想看是否能遇到十九殿下。东宫是进了,但不巧的是十九殿下前脚刚离开,正当我失落之际,太子殿下问我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太子殿下,卫凛今年十岁。」
太子殿下转头又问祖父,「你这位孙儿生得不错,身上可有指腹为婚的婚约?」
「没有。」祖父答。
殿下看着我满意地点点头,交待道,「平日里记得多加用功,严格律己。」
「是,殿下。」
回府的路上,祖父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才说,「你可曾知道宫里的十九公主?」
「知道。」
「见过没?」
「远远……远远地见过一次。」我回忆起御花园事件,仿若昨日。
「听东宫那位的意思,怕不是……」祖父自言语言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
「祖父,怕不是什么?」
「你且好好用功努力吧。」
「是。」
祖父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太子殿下问我有没有婚约,祖父莫名问我见没见过十九殿下,那不就是……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
府上来了个御厨,姓高,听闻先皇后在是颇为喜欢他所做的暹罗菜系,正好祖母也喜欢。
我知道魏贵妃同先皇后交好,十九公主又与太子殿下亲如一母同胞,这么一来,说不准能从高御厨口中听到更多关于十九殿下的事情。
高御厨说,公主不喜欢别人叫她十九殿下、
那我以后便叫馥熙殿下。
高御厨说,公主最喜爱他做的那道东炎汤。
我也喜欢了。
高御厨还说,我们殿下曾为了自己的宫女出头将十七公主打晕了。我们殿下最爱那些独一无二的东西,若已属于他人,殿下便再也看不上了。
我一定专属于我们殿下,不对,我一定专属于我的殿下,一定!
表姐们年满十八后就被圣上赐了婚,眼瞧着馥熙殿下也满十八岁了,宫里却传出,我的殿下对我的长兄有意。
万万不可,长兄已心有所属,绝非殿下良配。
我将这些年来对殿下的心意同长兄和祖父坦白了,祖父给我指了条路,让我去找太子殿下。
「孤打算设局让馥熙救你,届时会将你投入湖中,不过你得提前吃蒙汗药,若是馥熙不救,你会有性命危险,怕不怕?」
「馥熙殿下会不会枭水?会不会有危险?」
太子殿下没回答我,只是扔给我了一包蒙汗药就叫我回去了。
赏菊宴,一切顺利,馥熙殿下也接了圣旨。
我想,她应当是看中我了。
但她没有……她没有……她没有!她看向我的眼神分明充满了兴趣,为何我勾引她,她却无动于衷!
她捡了个破乱不堪的僧人,还给他请了大夫治病!
不过我病了,她给我请的是御医,御医!她还为了不让我出家,将那僧人送走了。
熟亲疏远,不用本驸马多说了吧。
她见到那个兰息的时候,眼神停顿了两下,整整两下。不过从柱子上掉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朝我伸出了手。
熟亲疏远,不用本驸马多说了吧。
她捡了个身份不明的罪奴,还吃过他采的荔枝!
不过她心疼我中暑,不仅不让我烤栗子,还吃我剥的栗子。岭南人采的荔枝还带层壳呢,我给她的可是栗仁,没壳的。
熟亲疏远,不用本驸马多说了吧。
她支持我给那七王世子一点颜色瞧瞧,她站在我这边了。
她怕我被降罪,还在陛下面前维护我,为此付出了一个月俸禄的代价。
她心里应当是有我的。
不,她没有!她一听到长兄要娶亲了,都顾不得昏迷的我了。
等等,她以为当年御花园的我和长兄……
误会!天大的误会!但也证明,她心里头是没有长兄的。
她心里肯定有我!不然为何听到我的别字,害羞地耳朵红了!还跑了!
我从未看过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
真可爱,我的殿下。
*
那我可就不藏着掖着了!
其实我每晚都在东苑熏她的熏香,但又不敢熏太久,以后可以天天熏了。
也不用,还熏香那么费劲做什么。
她与我交换了贴身玉佩,这可是定情的意思。
她知道我是八年前御花园里那个小厮了,她还让我贴着她坐在一起。
她靠我很近,她亲我了,她还把手伸进我的衣襟,摸我了。
这怎么是辆马车,这怎么不是张床啊!
今夜,本驸马必须躺在殿下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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