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问答 > 影视

蝙蝠侠坚持「不杀人」的原则属于「圣母病」吗?

2019-10-25影视

请允许我稍微偏点楼,超级英雄本人为什么不杀已经有够多人讨论了,我想探讨一下对于超级英雄世界观下的民众来说,不杀原则意味着什么?

我认为杀与不杀偏向于两种意识形态完全不同的正义——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

以DC的蝙蝠侠和漫威的夜魔侠为例,他们面临的情况是哥谭/地狱厨房的司法系统半瘫痪,罪犯抓不到or证据不够,所以他们代行【举报罪犯】与【捉拿罪犯】的权利。

【举报罪犯】这个权利全体公民都有,并不是蝙蝠侠和夜魔侠独有的,区别仅在于俩侠能力更强,能直接把证据怼警察脸上。

【捉拿罪犯】则属于执法权的领域,执法权是行政权力的一种,是国家行政机关依靠特定的强制手段,为有效执行国家意志而依据宪法原则对全社会进行管理的一种能力。依照法律规定,对特定对象进行管理、检查、调查和采取必要措施,这种权力是人民警察所独有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讲,这群蒙面客实际上是侵犯了国家权益,夺取了人民群众的执法权(特指过程)。

好了,到此为止,超级英雄的工作已经结束,后续过程中,如果罪犯逃跑或者贪污腐败而避免了审判,这是制度与资本极度膨胀的问题,是司法系统的问题,是政府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问题是司法系统无法有效抑制犯罪的问题,不是义警的问题。我们应该抨击腐败,而不该指责超级英雄们没有化身南无加特林菩萨。

从这个角度讲,遵循不杀原则的超级英雄们往往是认同国家司法体系的。

他们给自己的定位是司法系统的辅助者——在司法系统过载的时候,他们通过打断犯罪集团的一条腿,帮助司法系统恢复执行能力、给政府争取恢复机能的时间。

在主观意识上,他们并不打算取代司法系统和民主政府,成为集立法执法司法于一体的独裁者。

正是因为这种立场,他们才在自己的行为已经实质上的夺取了执法权的基础上,限制自己不去碰司法和立法的领域。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替群众把一切包圆,唤起群众对正义的渴望,然后对制度进行修订才是最根本的。

奉行不杀原则和不奉行不杀原则的分歧就在于此,当制度体系不能与社会体系匹配时,是遵从制度、辅助制度,等待民众和政府自己革新制度、填补漏洞;还是彻底逾越制度、把一切推到,认为混乱后社会能建立起根治乱象的新制度?

PS:很难说这两种行为哪种能改变社会、根治问题,恐怕两者都不行。

总而言之,不杀人的超级英雄更接近不干涉司法权和立法权的义务警察,他们属于程序正义的范畴。

程序正义是指裁判过程的公平和法律程序的正义。它要求裁判过程的公正、合理,并使人们感受到判决过程的公平性和合理性。

程序正义的漏洞是没有斩草除根,超级罪犯没有被杀死的话仍有作恶的可能。

这点从理论上看是没什么问题的,至少放在现实生活中的那些不受战乱困扰的完善法治社会(例如我国)里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超级英雄漫画的背景往往处在司法系统半失能的混乱地区。

这就导致了奉行程序正义的义警的行为在短期来看是收效甚微的,甚至被人认为愚蠢的,但我觉得从长期来看,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程序正义即要求立法、执法与司法相分离,如果义警们在完成了执法的基础上兼带司法的权利,那么他杀死罪犯的依据是什么?

是个人的道德吗?是社会的舆论吗?是信仰的教条吗?这些都是瞬息万变、个人的、不靠谱的。

如果他凭借这些杀死罪犯,那么他将和罪犯没有区别,因为罪犯也有自己的信仰,极端个人主义者罪犯的行事往往符合犯罪者本人的教条。

「不杀主义」不是不杀,是不能杀。

超级英雄们的存在本身实际上就已经相当于一群蒙面客强行抽走了本属于人民的执法者身份,若他们开始僭越制定规则成为立法者……这不就是集立法、执法、司法于一体的独裁政权吗?

如果各路超英们杀了【嫌疑人】还能被人民所敬仰,这才是最危险的。

这种呼声的出现代表了人民渴望有人能脱离法律体系、能超越公民权利,以特权去维护道德概念上的正义。

当超级英雄开始处决犯人,民众的利益就可以得到确保,人们臆想中的实质正义就会降临吗?——答案是永远不会。

这种想法的问题在于,当对制度失望后,彻底放弃革新制度、放弃确立更完善的社会原则,转而渴望「特权者」获得无视法律、直接审判【嫌疑人】的权力。

如果超级英雄们被群众允许杀了【罪犯】,他们就获取了处刑的权利和判决的权利,成为了执法者和立法者的统一体,程序正义就消失了。

假如超级英雄遇见野生的【罪犯】,立刻代行刑罚,血溅三尺,这叫【人杀人】和【私刑】,而不是【处死罪犯】。这所谓的「实质正义、结果正义」最好的结果是成为个案正义,最坏的结果就是彻底终结人类社会秩序。

私刑盛行不仅会彻底破坏现存的司法体系,关键是它没有对于冤假错案的纠错体系,没有对行刑者的监管约束体系,引发社会秩序的全面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因此个体不可以在法律上代表国家权力,不管他是超级英雄还是普通人,这看似是权力下放,实则是权力泛滥。

制度有问题就改制度,制度没问题就好好遵守,而不该直接把制度扔了,找个超级英雄负责审判和处决人类,期待私刑能带来正义。

执法权和立法者的统一体的出现,是人民群众对于权力的彻底让渡,已经超出了「人民通过向超级英雄让渡部分权利来获取安全」的范畴。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人类社会已经在实质上把全部的秩序职责转移给了超级英雄群体,把「用权利换安全」的底牌打的一干二净,让自己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即使不提超级英雄值不值得信任的问题——比如,当我们已经让渡了全部权利,杀人的超级英雄的道德观却从超人等级滑落到祖国人等级时,我们该如何是好?

就光从政治学来看,道德也是不能成为个人审判他人生命的标准的,这不单单是伦理问题,而是一个关于人类社会长期发展的社会公约问题。

道德一旦被武装,将会获得极大的权力,而至高的权力只存在于至强中,换言之似乎权力已等同于道德,争议的关键由此转到了正义问题上(因为一方认为正义即善良,另一方标榜正义即强权)。——【政治学】

超级英雄杀人带来的问题就在于此——当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同时享有立法权、执法权、司法权,这套逮捕起诉审判枪毙的一条龙服务也就离强权统治只有一线之隔了——只要这位义警的道德观稍微松动一点,一切就会滑落到独裁和强权统治上。

PS:在正义领主的世界观里,是超人滑落到了如此境地。在天国降临的世界观里,是取代正义联盟的新义警群体滑落到了如此境地。

接下来的话,也就不言自明了。

「不杀主义」不是不杀,是不能杀。超级英雄们已经强行抽走了本属于人民的执法者身份,若他们开始僭越制定规则成为立法者。这个行为的本质将和「剥削人民权利」无异。而长期被「剥削权利」的人民,必然有一日会反弹,站在超级英雄的对立面。

这样的故事,无论是漫画中还是历史上,都屡见不鲜。

将审判的权利还给人民,是超级英雄与人民的「和解」。这是一种极具理想性的偶然性行为,很难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只会出现在漫画故事里。

因为现实中的「还政于民",是一直被精英和民粹们绑架的……

所以不杀人的超级英雄们,约等于一群拥有巨大武力的人主动远离立法权,通过「还政与民」维持英雄与群众权利的平衡,为了不破坏人民主权而主动向人民群众「妥协」。

本是「人类让渡权利换取安全"的现实际遇就这么被转换成了「超级英雄让利为人类谋福祉」的童话。

不杀人的超级英雄们所做的,是当一个义务警察,逮捕那些执法所无能为力的罪犯,真正的审判还是要交给司法。司法是根据人们长期认同的、知情且默认的法律裁决的,他们所致力帮助的就是重建司法公信力,达成完善的司法体系。

只有司法的力量深植人们心中,才能挽大厦之将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因为正义确是一个城邦的准绳。基于正义实施的礼法制度可问是非、可断曲直,是建立社会秩序的基础。

最后请容许我自嘲一下,认真的考虑超级英雄世界观下的司法体系本就是自讨苦吃,因为超级英雄的世界观本身就是不那么合理的。

毕竟……那个世界为什么会需要一群超级英雄来维护社会秩序呢?

哪怕严格把讨论背景限制在漫画的世界观里,我们也能发现,大部分漫画中社会的底层构架与现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民众依然是民众,社会生产依然由民众完成,整个社会的组织构架也依然由民众构成,照样还是有一个政府和一套司法体系来维持秩序,社会照样追求审判过程中的公平和司法程序的正义。

可在这种前提下,为什么一个社区的秩序不掌握在民众自己手里,而不得不交给一群连名字也不知道、来头也不清楚、目标更不清楚(民众视角)的超级英雄呢?

——因为实力差距!例如人类和超人、沙赞、火星猎人、三宫魔、灭霸、奥创……

超英的世界,是超英强势抽离了人民的执法权,这是人民过度「弱小」、超级英雄过度强大的必然。对于那些强到能推着地球仰卧起坐的超级英雄来说,他们已经成了实质上的神,人类无力阻止他们。

过于离谱的实力差距让整个超级英雄故事的背景相当残忍——神高高在上,行为全仰仗于自身的道德。

过于强大的超级英雄的出现,自行行使执法权,这难道不象征着民众对自己应有的权利的让渡吗?

这不意味着漫画里的民众只能把对秩序的解释权和维护秩序的方法论都交出去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讨论杀或不杀、正确与否有什么意义呢?

民众的权利已经完全转嫁到超级英雄身上,民众也无法干涉超级英雄——尤其是对那些超能力强大到能毁灭整个地球的超级英雄来说。

在超级英雄故事里,「英雄」和「人类」其实毫无平衡可言,这个平衡全靠道德维系。道德成了一根吊着重物的绳子,维系着民众不被统治,但它随时有断开的风险,而绳子断开的后果就是一个个正义领主和不义联盟。

「英雄」和「人民"间微妙的平衡随时都会被打破,道德一不小心就会被世俗磨灭,信仰崇拜随时会沦为强权崇拜……这些问题完全不能细想。

超英的故事之所以美好,只是因为编剧和读者需要的是一个普罗米修斯式的神,无所不能,且又甘为人类孺子牛。

如果这群神「挣脱"了束缚,开始想当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事情就很不美妙了。

而在现实的世界,人民掌握着执法权和制法权。

人民有能力「制裁」罪犯,需考量的是如何合理的执行与量化标准。再加上各国国情不同、民意不同的引导,其"实质正义」的结果也会不同。但不会过于偏离这一种族群下的「正义」。

综上所述,美漫超英世界的社会构建和现实世界社会构建在本质上就有着极大的不同的。

远远超出客观现实的力量,必然会使客观条件下的世界观发生变化。这种时候再谈普通世界观下的民众力量,便有点脱离设定,意义不大。

所以,认真思考杀还是不杀的我……完全是在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