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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突然爆发了丧尸,而你提前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2022-07-20影视

高考考砸了,我没有难过,而是在忙着囤货。

因为我知道,丧尸潮就要来了。

第一章 只需要活下去

「你三模还考了五百多,不复读太可惜了,如果经济上有困难,老师愿意帮忙。」

我愣愣地听着,教师办公室里只有我和班主任杜娟。

她说得很小声,正是知道我家穷,才会提出要给予我经济上的帮助。

我感觉这个空间很压抑,加深了我对高考失利的挫败感。

但另一方面,我很清楚这些都不重要了……

「林明杰,你好好考虑考虑,现如今只有高中学历在社会上很难生存的。」

班主任的话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不再有说服力了,我预见过感染者袭击人类的恐怖画面。从这个角度来说,生存再也不依靠学历了。

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混乱中活下去,我在一座孤岛上囤积了物资。

我本不该来学校的,其他同学来填志愿,我来做什么呢?

可能是来跟过去的生活告别吧。

最终,我敷衍班主任说自己会好好考虑,就要离开教师办公室。

走到门口,我停下回头说:「杜老师,您自己多保重。」

我忍住没有多讲,她看着我,表情里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笑点点头。

我本该直接回家了。

然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选了一条路过教室的路。

窗户里,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们是来做志愿辅导的,对他们来说,这是人生大事。

教室后门,几个男生带着篮球出来。

拿球的张冬,一看到我就说。

「哟,这不是林学委吗?考两百多分,也来填志愿啊?」

我不吱声,躲开,可他又堵了过来。

「我说你平时不挺勤奋的嘛,怎么才考这点?是脑子不好使吗?」

「我考多考少都不妨碍你吧?倒是要恭喜你,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

我低着头,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张冬听出我的讽刺,霎时变脸,双手抓着篮球重重往我胸口撞来。

我没能躲开,摔倒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张冬喊道。

他的喊声引来了同学的围观。

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我觉得很丢脸,但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走了。

毕竟,我向来懦弱。

身后,传来张冬几人的嘲笑声。

我对自己说:「笑吧,你不必在意死人的嘲笑」

然后,我又瞧不起自己。

我为什么不一拳打到他鼻梁上去,还指望着世界末日来替自己报仇呢?

约莫一百前,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上,我看到了末日。

那天,我在方阵中热昏了,出现幻觉。

幻觉里,我戴着安全帽和护具在学校找东西,却被校门口一张红榜吸引了目光。

上面写着:

今年高考已落下帷幕!我校捷报续传,再创辉煌。

杨红缨同学,以697的成绩勇夺全市高考理科第一名,被清华大学录取。

张兴兴同学,以664的成绩排名全市……

下面,还列出了全校前三十名同学的优异成绩。

「明杰,你在看什么?东西找到了吗?」

我回头看向校门口,是一个女生在跟我说话。

声音有些熟悉,但她戴着头盔,认不出是谁。

「你说什么?」我问。

突然,四周响起怪叫。

那女生连忙冲过来,拽起我的手就跑。

我们冲出学校,看到对街房子里出现许多人。

不对,他们看起来不像人,他们满脸血污,龇着牙发出古怪叫声,倒像是受到惊吓的猿猴。后来,我管他们叫感染者。

感染者猴群一样一蹦一跳地追来。

女孩拽着我跑到了一辆吉普车前。

她刚拉开车门,我就被一个感染者扑倒了。

是学校对面文具店二百多斤的老板,那感觉像被冰箱砸中。

他眼里布满血丝,张开血淋淋的嘴要咬我。

幸好,他的粗脖子没那么灵活,我躲开了。

女孩从车里掏出一把斧头劈向我身上的胖子,这时,另一个感染者,却咬住了那女孩。

感染者撕扯开她的皮肉,血浆飞起,撒在我脸上。

「明杰,救我……」

头盔里,传出女孩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特别难受,好像失去了特别重要的人。

为什么?她是谁啊?

还没有想到答案,那些感染者就通通压上来撕咬我的身体,渐渐地,眼前一片猩红。

但是,我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变得和他们一样狂暴,能感觉到从心脏涌出来的滚烫血液冲向四肢,全身的肌肉因为充血而肿胀。我开始像一只疯狗一样反击,抓挠撕咬这些感染者,扯断他们的胳膊,拧掉他们的脑袋。

这样做,竟然感觉十分畅快!

在被班主任拍醒之前,我一直在杀戮!

「怎么了,做白日梦呢?」班主任问。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在百日誓师大会的方阵中,周围的同学都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剩一脸尴尬。

后来,同桌告诉我,我当时是站着睡着了,并且诡异的抽搐着。

当然,那并不是白日梦,是幻觉。

从那天起,我就频繁被类似的幻觉骚扰。

不过,不再有具体情境,都是碎片幻象。

这些幻象毫无道理的出现又消失,搞砸了我的高考。

考场上,试卷上的数字、公式、单词。

变成了怪物、腐尸、血浆……

因此,我只考了两百多分。

我怀疑过自己因为压力太大,得了精神病。

高考是我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我极度难过,茶饭不思。

直到,班主任在班级群里公布了几个高分成绩。

杨红缨:697

张兴兴:664

……

这和我当时在幻觉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顿时明白,那些幻觉,不是我的臆想。

那是预兆,是不久后的未来。

末日,就要来了!

那一刻,我竟没觉得恐惧。

我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末日的话,就不需要想那么多了。

考几分有什么要紧的呢?活下去就好了,只需要活下去。

第二章 末日到底来不来啊?

我爸是渔民,我妈去世后,他就离开老家失联了。

留给我的,只有一艘小渔船和一座小岛。

那岛当然不属于我,但我爸出海网鱼时带我去过,管它叫作吉礁岛。

我家住在一个只有八千人口的大岛上,而吉礁岛,是大岛外的小岛。

休渔期没人会去吉礁岛,我就把物资囤在那里,打算在那里躲过末日。

没有钱,为了买物资,我卖掉了我妈留下的首饰。

当然,也用了些别的招,去赊去借,只要能弄到,我都觍着脸去弄。

我在岛上山坳里搭了个棚子,搬来了家里的一切。

那的居住环境,不比我家里差,我家是很小的瓦房,下雨天漏雨,接水得派上全家的锅碗瓢盆。

我不怕过得苦点糙点,只是担心一个人呆着会疯掉,可我找不到我爸,也没有朋友,恋人就更是做梦了。

最后,我打算去偷只狗来陪我。

它是一只给狗肉馆看门的黄色土狗,个头很小,估计是天天看人类吃它同类看抑郁了,永远愁眉不展。

我见它处境可怜,以前每次路过,都会给它带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香肠。

挨了张冬的打那天,我离开学校后,就来到狗肉馆附近,躲在拐角偷看。

我一直待到夜里,等到露天那几桌食客喝得酩酊大醉,老板进了厨房,才出去,装作不经意路过,然后飞速解开狗链子,抱起狗就跑。

这狗也懂事,仿佛是知道自己要脱离苦海,安安静静,一声不出。

我跑出去百来米远,狗肉馆老板才发现,便提刀追来。

我对怀里的狗说:「我抱着你,肯定是跑不掉,你要是懂事,就跟着我跑。」

说完,我把它放下去,就看它愿不愿意跟我了。

结果,它哪是跟着我跑啊,完全是领着我跑,我追着它,快如疯狗,轻松甩脱了追杀。

我把它带回家,起名——星期五。

八月初,我和星期五就一起上岛待着,等待丧尸潮爆发。

可同学们都快开学了,丧尸依然没影。

在吉礁岛上种的土豆都冒芽了,养的鸡鸭也大了一圈。

我开始担心,万一没有丧尸,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可怎么办?

「那就只能找个厂子上班了,我这种人,会一直活在最底层吧?没有爱情,没有梦想,买不起房子结不起婚,也太惨了吧。」

我躺在海滩上,对星期五絮叨,无比焦虑。

这时,手机久违的响了。是班主任打来的,她要带一些同学来我老家这边毕业旅行,问我能不能给大家当当向导,尽尽地主之谊。

我想骂脏话,却答应了。

我是这样的人,对老师毕恭毕敬,小时候,我妈总笑话我说:「老师讲话,你当打雷啊!」

我回到大岛,在码头见到同学。

这段时间,他们已摆脱了高中生的朴素,一个比一个时尚。

我自己呢?晒得黑不溜秋,穿着破T恤旧短裤,满手机油。

总之,格格不入!

学霸杨红缨意外的来了,她以往不参加这样的活动,这回不仅来了,还背着个巨大的旅行包。我喜欢的班花许婷婷也来了,她远远看到我,就招手大喊:「岛主来了呀!」

喊得我怪不好意思。

我带他们去爬了大岛南边的龙头山。

傍晚,大家搭起了帐篷,准备在龙头山下的海滩过夜。

所有人都玩的很开心,但热闹是他们的,我和他们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屏障——他们考上了大学,而我没有。

我把小渔船开来,停在不深不浅的水域,想自己呆在船上。

同学却围着我的船游泳嬉闹,上上下下。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最后船上只剩下我和许婷婷两个人。

我顿时心跳加速,坐立不安。

「喂,林明杰,你有打算复读吗?」许婷婷忽然问我。

「啊……」

「其实,你平时成绩跟我差不多。」

「嗯……」

「你知道我录取了哪个学校吗?」

「是……福州大学吧?」

我说完,就后悔,担心暴露自己在暗中关注她。

「你要是复读的话,也可以考虑报考福州大学哦,我会在那里等你。」

她凑过来,眼睛扑闪扑闪的发着光。

我好像被噎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喜欢我,对吧?我一直都知道。」她又说。

如果这是一道阅读理解……

结合上下文,结合情境,能否说明她也喜欢我呀?

我努力镇定下来,努力思考,努力组织着需要回应的话语。

如果她喜欢我的话,我是不是应该邀请她到吉礁岛上去啊?

末日之前,要是可以谈个恋爱,此生无憾不是吗?

万一没有末日呢?那为了她,我也要好好加油啊!

「对!我喜欢你,我会加油的!」我紧紧攥着拳头说,「加油……加油复读考福大!」

说完,我望向海面,不敢和她视线相对。

可随后,我却听到了许婷婷的笑声……

「逗你的,你真信啊。」

我一下懵了,身后,传来一个男同学的声音。

「行啊,林明杰,你还真敢挖墙脚!」

我回头,看到张冬几人正扒着船沿,其它几个在看笑话,张冬则恶狠狠盯着我。

许婷婷靠到边上,将张冬拉上了船。

他们的肢体接触是那么自然,我一下明白过来,许婷婷应该是张冬的女朋友。

张冬走向我,猛扇了我一巴掌。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妈的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一试就试出来了。」

「说真的,他上课总是往我这边看,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张冬骂我,许婷婷娇羞地靠着他,用轻轻的语调重重地补刀。

屈辱!

脸颊火辣!

难道,我连暗恋一个人都不配?

我感到全身发烫,朝张冬扑了过去。

可他抓住了我,把我扭翻在船板上,一拳又一拳落在我身上。

我看到许婷婷还在笑,像个得逞的女妖。

她越笑越大声,整张脸扭曲起来……

不对劲!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慢慢变成了猩红色,接着发出了怪叫。

我认出了这个表情,预兆中那些感染者也是这副模样。

她张开嘴,朝我们扑了过来……

末日,扑过来了……

第三章 我以后会加油的!

许婷婷的脸逼近了,血管沿着太阳穴鼓涨起来,形成蛛网状。

我在惊慌中,摸到一根短浆,挥了上去,打断了她的鼻梁,鲜血喷涌而出。

张冬慌忙起身看她。

「宝贝,你没事吧?」

许婷婷似乎感觉不到疼,她抽动着鼻子,猛然朝张冬咬去。

张冬下意识将她推开,一脸惊恐。

「你怎么了?」

这时,许婷婷双臂肌肉肿胀起来,爬上了痉挛的血管。

她再次朝张冬扑去,张冬闪开,许婷婷便径直摔进了海里。

海水并不深,许婷婷站起来时还能露出肩膀,便开始去追水中的同学,同学们划着水四处逃窜。

张冬在船上看着,呆住了。

我连忙站起来,拉响发动机,往岸上开,又不敢靠太近,怕搁浅。

到合适的距离,我和张冬同时跳下船,在浅水的阻力下努力跑向海滩。

回头时,发现许婷婷已经追来了,还多了几个和她一样症状的感染者。

「出事了,快跑!」我大喊。

可班主任和同学都没有跑,而是愣愣看着我们。

人群中,唯有杨红缨没愣住,她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她打开了那个大大的旅行包,抽出了……

一把长刀!

还有一把长柄斧头!

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会带这些东西啊?

杨红缨一手持刀,一手持斧朝我跑来。

她把长柄斧头丢到我眼前,然后去掉刀鞘,双手握刀摆出了一个预备劈砍的姿态。

「拿着它!」她命令我。

我扑上去摸到了斧柄,回头,许婷婷已近在咫尺。

杨红缨扎好马步,猛一挥刀……

这一刀,砍进了许婷婷的脖子。

那脖子将断未断,刀上,许婷婷仍旧狰狞地呲牙!

杨红缨冲我喊:「快动手!砍掉她的脑袋。」

我直视许婷婷,终于不再是偷看了。

教室、走廊、操场,到处都曾留下她爽朗的笑声,而我在角落,偷偷看着……

她脸上,仿佛永远带着夕照的光芒。

「我一直喜欢你呀,不过……对不起了……我以后会加油的!」

最后一句,我喊出声来,挥动斧头。

许婷婷的脑袋在空中旋转着,落在柔软沙滩上。

我生平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就这样,脑袋搬家。

真没法形容我的感受……

海滩上,那些被许婷婷咬过的同学扑向了其他同学。

夕阳隐没,血红色天空无比应景。

丧尸、末日,真的来了!

「喂!你应该有所准备的呀?这种时候你应该上船离开的,你怎么这么笨?」

杨红缨猝不及防地训了我一顿,指着船说,「到海上去!」

周围,听到的同学都跟着我们跑,班主任和张冬跟在最后。

杨红缨,像个开路先锋,劈、踹、砍……

她丝滑地干掉了两个同学,丝毫不手软。

我拔出了插在沙滩上的锚,和同学们陆续爬上船。

「快点发动,快走!」杨红缨命令道。

我拉响了发动机,桨叶却激起了沙子。

「不行,得往外一点!」我说,「先下去一两个,等我往外开一点,再上船!」

听到我的话,同学们都看着最后上来的张冬和班主任,像极了电梯超载时的乘客。

班主任站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下船。

张冬却一动不动。

可感染者在逼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时,张冬才站起来,然而,他下一秒的举动吓到了我们所有人,他猛地把班主任推了下去。

所有人都傻眼了,班主任在水中扑腾两下,勉强站了起来。

但感染者已经在她背后,她看着我们,失魂落魄地看着。

那些感染者,她的学生们,将她扑进了水中。

血水渐渐,浮上水面。

「快走!」

「走吧!」

有人在喊,我回过神,拉响了发动机。

船开着,同学们掏出手机,打电话看新闻。

得到的,全是坏消息。

等船离海岸线有一定距离时,我关掉发动机,任由船在水面漂着。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要去哪?

不过,那些沉默的同学们,都时不时瞥一眼张冬。

张冬被看急了,吼道:「班主任上船前就被咬了,你们没看到而已!我为大家好!」

仍然是沉默,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谎。

「你们要是怪我,那就怪错人了。你们不想想杨红缨为什么会带武器?她肯定提前就知道什么,却没告诉我们。」

为了不让自己被责怪,张冬替大家找了新靶子。

「我知道这一切会发生,所以做了准备,就这样,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杨红缨说着,握紧了刀。

「你也看到了预兆吗?」我脱口而出。

杨红缨没回答我,一副让我别多嘴的神情。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两个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还瞒了什么?」张冬嚷嚷着。

「我说了,我没有义务解释。」杨红缨说。

大家又看我,似乎我比较好说话,我只好说了看见过的预兆。

「你太自私了吧,如果你早一点告诉大家,这些事就不会发生的,许婷婷就不会死。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连她都不告诉?」张冬说着,揪起我的衣服。

「我……我也不确定是真是假。」

「少来了,你就只想自己活着,你这样做对其它人公平吗?你太自私了。」

我笑了,这个时候讲公平?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

他勒的越来越紧,我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就说张冬,按成绩他根本就不能进我们学校,谁知道他找了什么关系。

我想着,暗暗握紧了斧柄,必须得动手了,如果还让着张冬的话,以后就没法收拾了。

我猛的一脚踹到张冬的肚子上,踹倒他,一斧子砍下去!

第四章 文明就等于卫生巾

斧头砍在张冬的耳边,插进木板里。

他吓懵了,因为,除了我的斧头,他面前还悬着一把刀。

是的,在我动手的同时,杨红缨也拿着刀对着张冬。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吧。」杨红缨说。

「我闭嘴……我不说了,同学一场,别冲动。」

「你可以杀了班主任,我也可以杀了你。」我说。

同学们都惊恐地看着我和杨红缨,显然是把我们当成了恶人,这让我很不习惯。

毕竟,我向来是个怂货。

麻烦的是,我不想与所有人为敌,也不想带他们去我的小岛。

这时,我的同桌余平平说话了,他平时从来不说话,基本上都在看漫画,玩游戏。

他说:「大家都想想,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有同学建议直接开船回陆地去,找地方报警。立马有人反驳,说他看到新闻说到处都有人发疯,陆地肯定更不安全。还有人疑惑,问许婷婷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显然传染方式还不清楚。

张冬说:「早上的时候,她被街上一个疯子抓破了一点皮。你们检查下吧,受伤的别瞒着。」

此话一出,同学们都紧张起来,东摸摸西摸摸,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这时,杨红缨突然说:「去哪里就让林明杰决定吧,他会是救世主。」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

什么鬼话,我只想自己活下去,我才不要当什么救世主啊!

在我纠结之际,一个女同学忽然指着我身后喊:「那飞机,好像要掉下来。」

我回头望去,血红天空中能清晰看到一架飞机越飞越低,最后突然落到了海面上。

「不会全死了吧?」有同学惊呼。

这一幕,给所有人世界末日的真实感。

我听到刚才那个女同学的哭声,她身边,另一个女同学在安慰她。

她们两个,平时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

哭的那个叫林珍,另一个好像是叫张小欣。

不安的情绪在传染,飞机坠落那个方向的天空,聚集着一片乌云,往我们这边来了,那将会带来狂风暴雨,这艘船坐九个人本就岌岌可危,风浪大的话,必定会沉掉。

我想撇下他们,可硬要撇下他们,只会换来反抗。

没有别的选择,我说:「别哭了,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带你们去。」

吉礁岛,远看,像海上一座倾斜的高台。

一面是沙滩,另一面则是悬崖。

沙滩是月牙形的,进去就是一块山坳。

这岛并不大,所以我就没系着星期五,让它享受有限的自由。

我把船停在沙滩上,刚下船,星期五就飞奔过来,扑到我身上。

它的欢快,使我们看起来更加疲惫。

我将同学带到用竹子、海绵和塑料布搭的棚子里,看到泡面、煤气灶时,他们既诧异又惊喜。实际上,更多物资被我藏在一个上洞里,我留了心眼,没有告诉他们。

我开了火,让大家泡了泡面。

外面开始刮风下雨,大家都围着一盏太阳能应急灯呼哧呼哧的吃着。

吃完后,我趁着刚建立的勉强威信对他们说。

「物资有限,你们愿意呆在这,就得听我的,不愿意,我可以把你们送回大岛,陆地就别想了,油必须要省着用……要回去的举手。」

当然没人举手。

我安排杨红缨、张冬这几天和我一起去钓鱼,为了随时盯着他。

三个男生陈勇、陈建、丁强负责先搭女生住的棚子,再去开荒。

余平平、林珍和张小欣则负责去海边弄点小螺小鱼来喂养鸡鸭。

还能用的手机一共有四部,都集中交给余平平,每个人都只能短暂的使用,我买的太阳能应急电源能提供的电力很有限。我们得到的情报越来越糟,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亲人很难活下去了,好在,没有人要求回去。

最后,信号断了,我们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这些天相处下来,我非常难受,他们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却吃我的用我的。

有次,余平平跟我说:「张冬总是找机会和陈勇他们聊天,你得小心他。」

我知道张冬是个麻烦,但却下不了决心除掉他。

另外,杨红缨几乎成了我的贴身侍卫。

她抱着她的刀,像个侠女。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很重要。

我不清楚,她在未来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这样器重我。

我下意识用了器重这个词。

因为她在我眼中向来高高在上。

她爸以前是地产公司的老板,在我们市都算是个人物,后来出了事就逃出国了。

至于她为什么没去,大家传,因为她是大人物众多子女中不起眼的一个。

有人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此言差矣。

平时,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这个穷人的奢望。

每到周末,总有一辆豪车接她离开。

传闻中,那是她男朋友的,据说是某上市公司的CEO,青年才俊。

社会地位上,她高不可攀,学习上也是如此。

她能自然而然的专注,心平气和的学习,轻轻松松的考高分,像呼吸一样自然。

似乎,她从心理到生理上,都像是一个更成熟的人。

所以,这样一个人说我很重要,不免让我有些骄傲。

我努力压制住这个女人带给我的,上进的欲望。

提醒自己,你屁也不是,救世?先救活自己吧。

每天傍晚,我都带着星期五爬到山顶悬崖边看夕阳,心想,只要得过且过,就能安心欣赏眼前的景色了。

我完全没想到,竟在另一个女孩那里栽了更头……

一天,林珍、张小欣在我看夕阳的时候来找我。

张小欣问我:「你能不能送我回一趟露营的海滩?我想去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不能告诉你,但很重要。」

「那我不可能送你去。」

林珍躲在张小欣身后,小声说:「小欣,要不算了吧!」

张小欣没有被动摇,继续说:「这样行不行?你就把我送回那里,我游回去,你不用上岸,有危险你开船走就行。」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张小欣吞吞吐吐没有说,林珍又拉她衣服,她们耳语一番,最终决定离开。

「算了,打扰了。」张小欣说,这反而让我对她们要拿的东西充满好奇。

可过了一会儿,张小欣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严肃地说。

「我想去拿卫生巾,能不能去?」

「啊……」

我的脸一下红了,虽然我已经不小了,但是提起女性用品我还是不好意思。

「只是那个东西而已,一定要冒生命危险去拿吗?」

「林珍现在需要。」

「没有别的办法吗?比方说……」

我说着,脸越来越红,汗都流出来了。

我在思考人类发明卫生巾之前,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末日来了,你们是不打算做个文明人了是吧?」张小欣突然愤慨起来。

「这跟文明有什么关系?」我不理解。

「文明,就是由类似卫生巾这种东西构成的,今天不用卫生巾,明天就可以不穿衣服,后天大家就一起当野人好了!」

张小欣握着拳头,激动得涨红了脸。

这是什么歪理啊,只是卫生巾而已,有这么严肃吗?

「我不能去!」

「那你送我回大岛好了,那里好像还有船,如果我活下来,会自己回来,那里还有别的船。你之前说过的,不想呆在这里的人可以走!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我实在觉得好笑,张小欣似乎已经为了卫生巾,为了人类文明,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被她的决绝感染,心想,只要我不上岸,应该也不会有事的吧?

万一她出事了,也好,还少养一个人。

「行,我送你去一趟,但是说好了,我不会上岸,你出事了,我也不会救你。」

见我松口,她当即和气起来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下一秒,我就有些后悔,她上岸要真出事,我能做到见死不救吗?

第五章 卧槽!那怪物得有三米高吧~

次日一早,我就载着张小欣去大岛。

告诉大家这个决定时,我还寄希望杨红缨会拦我,这样我就有台阶下了。

然而她却很淡定地说:「去吧!」

不过,凡事往好处想,杨红缨应该知道很多将会发生的事,既然她没拦我,那就说明我这趟肯定死不了吧。

天蒙蒙亮,风平浪静。

当小船靠近龙头山下那篇海滩时,我关掉了发动机。

「发动机的声音,可能会把那些……感染者,吸引过来的,我们划桨。」

我把奖给赵小欣,她跟我一起轻轻划着,我发现,她的手在抖。

「你是害怕了吗?要是后悔,现在就能回去。」

「不了,我要去。」

「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替林珍冒这个险,她自己都没来。」

桨声缓慢但有节奏,张小欣没有回答,很认真地划着,她个子娇小,看起来更像个初中生,短发,白T恤,黑色运动裤。给人简单又倔强的印象。

她和我一样,在班上都不起眼,如果不是因为末日,大概毕业后就会很快互相忘掉吧。

「你那次为什么那么激动?」她换了个话题。

「哪次?」我看她,可她还是看着前方海滩,有节奏的划桨。

「要砍张冬那次。」

「我只是吓吓他。」

「那时候你看起来不像你。」

「是吗?那我应该什么样?」

「据我观察,你是很随和的人,班上无论是什么活动,只要有人喊你你就会参加。你很少拒绝别人,而且总是一副笑脸。怎么说呢,好像你在努力地让别人喜欢你。但另一方面……」

「难道你一直在观察我吗?」没等她说完,我就打断了她。

「别自恋,我观察所有人。」

「我之前是想做个受欢迎的人,或者不被讨厌的人吧,至少在知道末日到来之前我是这样想的。」

「那样活着很累吧……我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错,只带一只狗来岛上生活,因为他人就是地狱。」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谈得这么形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划着桨,继续说:「从末日那天开始,你就不需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了,所以,如果我等下遇到危险,你一定要马上开船走,千万不要来救我,明白吗?」

我恍然大悟,她说这么多,还是担心我会去救她啊。

「放心,我百分百不会救的!」

「那就好!」

船离海滩还有十几米远,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海滩上的帐篷和尸骸。

此时,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但古怪的是,那些感染后被杀死的尸体,都只剩下一副骨架。就好像这些天陆续来过狮群,鬣狗和秃鹫一样,将他们吃的干干净净。

那些骨头,令人不安。

没等我多说什么,赵小欣已经下水了,她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游向海滩。

她很快到了海滩上,娇小的身影穿梭在几个帐篷中,除了卫生巾,还拿了一些矿泉水零食之类的东西,而她越拿,还越停不下来了。我怕喊声引来感染者,也不敢喊她。

然而,当她钻进最后一个帐篷的时候,我注意到海滩边那排木麻黄树中移过一个影子。

第一眼,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很快,那影子移到了树影的空白处,显出人形,但那东西不可能是人,因为他和小木麻黄树一样高。

「卧槽,那怪物得有三米高吧~」

我跳入水中,摸了一块石头朝赵小欣所在的帐篷丢过去……

赵小欣出来,看向我,我使劲比画着,让她保持安静回头看。

她弄明白了我的「手语」,回头看了一眼,急忙缩在帐篷下,和那怪物相比,她显得更小了。

怪物似乎发现了她,离开木麻黄林子,往沙滩上走,我终于看清楚怪物的样貌,顿时脊背发凉,他的脸还是人类的脸,僵着一副惨死者的表情。可他的身上……身上缠绕着无数条藤蔓形状的肌肉条,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只能管它叫肌肉条,皮裹着肌肉。那东西就像活蛇一样蠕动,爬满全身。

我拼命招手,让张小欣赶紧往我这边跑。

张小欣也没犹豫,把装了卫生巾、零食和矿泉水的包,单肩背着,朝我这边冲来。

我心里想,说好了让我不要救她,可求生意志还是让她往我这边跑了嘛。

接着,又反应过来,不是应该撇下她吗?

怪物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直到张小欣踏进海水时,怪物突然甩手,将那肌肉条甩过来,如藤蔓一样缠在了张小欣小腿上。

「别管我了,把这些东西带回去!」

她喊着,取下背包,抓着肩带朝我这边甩过来……

我呆住了,原来,她只是想把东西给我,当真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因为,接下来她一点都没有挣扎!

「我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错,只带一只狗来岛上生活是对的,因为他人就是地狱。」

张小欣刚才的话,回荡在我脑海里。

我拉响了发动机,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了啊……

走吧……可是真的可以走吗?

这时,另一根肌肉条打飞了我手上的斧头,缠上了我的身体。

因为一刻的犹豫,我要死了是吗?

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刚刚明明已经放弃挣扎的张小欣,竟拼命拽着肉条往我斧头掉落的地方走。

她扑进水中,起来时,举起了斧头。

我被拽下了船,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拉向海滩,我露出水面时,看到张小欣举着斧头劈来……

大概十分钟后,我和张小欣已经在船上了,而船停在海上,离海滩远远的。

「感觉那家伙,虽然又高大又恐怖,但是有点笨。」我评价起刚才那个怪物来。

张小欣惊魂未定,慌张地从书包里掏出矿泉水打开,往嘴里倒了两口,然后递给我。

她刚才劈砍肉条的表现堪称英勇。

「你说什么他人即地狱,结果,反倒来救我了。」我笑话她。

她看着大海出了会儿神,然后说:「其实,我是不想活了,拿卫生巾只不过是借口,但我不能连累你。」

「啊?为什么呀?」

「在小岛这些天,我往家里打过三次电话,头一次,我爸骂我,说出大事了,怪我非要去玩。第二次,我弟弟接的,他哭着说,爸妈出去找东西吃了,好像被感染了,我问他家里有食物和水吗?他说还有一点。第三次,我打回去,已经没人接了……所以,我不知道还活下去干什么?」

我说:「没准只是他那里没信号了吧……先活下去,才有希望吧。」

张小欣看向我,看了很久。

「其实我确实有格外留心地观察你。」

「啊?」

「从高二的元旦晚会开始,你在小品里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不停走来走去。我没觉得小品好笑,但觉得你很好笑,因为你看上去很呆。」

可能是我的样子确实很呆,她看着我惨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哭了起来……

她哭得太大声,哭得我不知所措。

我连忙翻找她拼命带回来的书包,除了卫生巾之外,还有抽纸。

我抽出一张,递给她,心想,当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抽纸时,有人哭了该怎么办呢?

还是有抽纸好,人类文明还是有点用处。

第六章 张冬!杀了他!

我和赵小欣在海上待到十点,等她平复了心情才回去。

把船停在沙滩时,没看到人,也不见星期五来迎接我。

太阳下,一切白的晃眼,感觉有些过分安静。

我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于是我往棚里走,刚推开木头和海绵弄的门,就看到杨红缨和余平平被捆住,嘴里塞了东西。

我的后脑勺,突然受到了一记重击……

再度醒来时,我已经被捆起来了。

眼前,张冬、陈勇、陈建和丁强四人,正在和赵小欣说话。

张冬说:「反正我们的计划,就是先回陆地去,找大人帮助,我妈一定知道上面的安排,只要联系上她就好了。不过,我也不强求,你自己选。」

「你让我想想。」赵小欣说完,发现我醒过来,露出歉疚的表情。

张冬因为她的目光,也回头看向我。

「呦,岛主醒了啊!」

「你们千万别回去,根据情报来看,陆地只会更糟,而且,那些感染者不只是咬人传染那么简单,我和赵小欣都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东西。」

我急忙说着,然后看向赵小欣,她却并没有替我补充说明。

张冬走过来,一拳打在我肚子上,疼得我说不出话。

「你他妈还真行,人都不管,带了一条狗上岛,看来你只把狗当朋友啊!你再瞧瞧,你的好朋友现在怎样了?」

我看向张冬所指的方向,看到,星期五倒在血泊之中,喉咙处的伤口还在流淌着血。

它的身体还在起伏,还在努力呼吸,还想活下去。

狗日的张冬!他干了什么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红着眼喊着,但也知道我无能为力,看着星期五,我无比自责,是我的妇人之仁害死了它。

「你自己先活下去再说吧!」张冬嘲笑我说。

我不该等待,应该早点除掉张冬。

张冬用一团海绵,堵住了我的嘴。

他回头对赵小欣说:「怎样?你做好决定没有。」

「我想好了,我跟你们走。不过我得把林珍找到,你们知道她往哪跑了吗?」

「不知道,她傻得很,看我们绑杨红缨,以为我们也要对她动手,我们和她无冤无仇,会拿她怎么样?这岛也不大,你快去找她吧,我们先拿些有用的东西。」

赵小欣先离开了,然后张冬四人就开始往外搬东西。

「你们三个,就待在这里等死吧。」

门被他们关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动静了。

星期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全完了……

突然,棚子后面有响动,接着一块被当做墙体的白色泡沫,被抽出去。

墙上出现一个洞,赵小欣弯腰钻了进来。

「嘘!」

赵小欣帮我们解开了绳子,我立马跑过去看星期五,却发现它已经没救了。

我想要复仇,可刀和斧子都在张冬他们手上,我能找到的,只有一把菜刀。还在找有什么趁手的武器时,棚子的前门被推开,张冬几人出现在门口。

张冬凶狠地说:「赵小欣,我看你是站错队了。」

我攥紧了刀,红着眼对张冬说:「我会杀了你!」

「来啊!」他说。

他拿着斧头走近我,在我面前晃了晃,吓唬我。

菜刀还是太短了……我还在想该怎么对付他,这时,一直在门口看戏的陈勇突然发出了惨叫。

是林珍从背后咬住了他的肩膀。

林珍眼睛是猩红色的,她显然被感染了,可她怎么会被感染呢?

岛上不应该有感染者,而且之前她检查过,没有受伤。

张冬、丁强他们立刻躲到我们这边来了。

这时,我看到林珍身后,出现了一群穿着救生衣的感染者,我忽然明白了,他们应该是落在海上的那架飞机的乘客……他们感染后,随着洋流漂到了岛上。

「从后面跑吧!」

余平平喊着,跑向赵小欣爬进来的那个洞口,大家都急着要跑,仿佛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仇怨。

张冬也跟着,跨过奄奄一息的星期五。

这一幕,我忍不了……

我要先杀了他,就算被感染者咬到,我也要杀了他。

我冲向他,一刀劈过去。

他竟然反应过来,用斧柄挡住了。

「这种时候了,先跑吧!」他的语气几乎是哀求了。

「我说了我会杀了你,我说了我会杀了你。」我癫狂地喊着。

混乱中,丧尸扑倒了丁强,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张冬。

我拽住斧柄,想要夺回来,可张冬一松手,把我连同斧头一起推向了冲过来的丧尸。

「林明杰!」赵小欣停在洞外喊起来,而杨红缨拽着她离开。

我以为杨红缨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会当向导的,会帮助我的,不是说我是救世主吗?

我想得太美了,她什么都没做!

这时,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已经变感染者的张勇咬住了我。

伤口,像火烧一样,有一股热流,从那里流向我的心脏……

又随着心脏的跳动喷射出去……

肌肉肿胀起来……

我想起来在百日誓师大会上做的那个梦……

想起了我在梦中的杀戮……

我失去了对自己意识的控制……

我感到肚子无比的饿,我想吃肉……

他们已经全从后面跑了,我的同类们奇臭无比……

唯一能吃的,就是地上的星期五,它还剩最后一口气,闻起来十分鲜美……

我已经意识不到它是星期五了,趴下去咬住了它脖子上的伤口……

可它的大眼睛为何直勾勾看着我……

我想继续咀嚼,但我看到星期五在狗肉馆看门时的抑郁表情,觉得自己跟它同病相怜……

我好像认识它,我好像认识这只狗……

我给它带香肠,它往我两腿之间钻,它扑上来,舔我的手……

它好像是我的朋友……

我不能吃了他……

我感觉像喝多了,记忆只有碎片,世界在一明一暗中,变幻着……

时间在快进……

上一秒,我看到星期五站了起来,它的眼睛也变成红色……

下一秒,我就到了海滩上……

意识里出现一张脸,是张冬的脸……

对!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抽动着鼻子,寻找他的味道……

意识又断掉,下一秒,我已经来到了山上……

眼前是一处悬崖,前面是大海,可那张脸的味道就在前面……

我冲过去,看到,断崖外有根岩柱……

柱子上还有其他人,张冬在他们中间……

他们好像都很怕我,可我脑子里头并没有他们,我只盯着张冬……

我仿佛长出了狗的獠牙,向张冬冲过去,将他扑倒……

张冬尖叫着,使劲推开了我,我先咬下了他的尾指……

他在惨叫!

接着,我咬住他的脖子,一口又一口……

我掰断了他的脖子……

就那样,他人头分离了……

世界时明时暗,肉和鲜血……

我有点饱了……

意识猛然回来,耳边响起了音乐。

我在干什么?

眼前的大海为什么是血红色的,我忽然觉得精疲力竭,倒了下去……

第七章 我早已知道这些事要发生

在高中沉重的学业压力中,唯一能够放松一下的就是体育课了。

一般集合点名后,我就会回到教室去,坐在窗边听听歌,看看同学们打球。

我喜欢听老歌,周杰伦的情歌。

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我对爱情所有的想象,都来源于这些歌。

我最喜欢的一首是【轨迹】。

「怎么隐藏,我的悲伤,失去你的地方……」

即便从来没有得到过,失去的感受也很容易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幻觉中,我好像就坐在窗边,听着周杰伦独特的腔调。

我看到了篮球场边,为同学加油的许婷婷,对球场上的男同学羡慕不已。

诶,许婷婷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一瞬间,许多记忆冲进我的大脑,从许婷婷扭曲的脸开始,恐怖的画面接二连三……

最后……我,我好像杀人了。

想到这里,那闲适的下午消失了,我惊醒过来。

眼前是杨红缨,她扎着马尾辫,刘海依旧整齐。

我戴着蓝牙耳机,周杰伦还在唱着轨迹。

「你还好吧?」杨红缨说。

我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个大概印象,就好像喝断片的人在回想昨晚的事。

眼下,我们在悬崖外的柱子上,杨红缨在我身边,而赵小欣余平平都离我远远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刚刚,像一条疯狗一样。

想到这里,我很庆幸他们没趁我昏迷,将我丢进海里。

我反倒是不理解,杨红缨为什么不怕我,还给我听歌。

我问她,她说:「我早已经知道这些事要发生。和你看到的预兆不一样,事实上,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一切,甚至不是第二次。」

「什么意思。」

「每次,我死后,就会回到百日誓师大会那天。之前没告诉你,只是为了让这一切如上次一样发生,让你变成现在这个状态……」

我一头雾水,望向赵小欣和余平平。

「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所以他们才没有把你丢下去。」杨红缨说。

「我现在的状态是指?」

「你成了变种感染者,上千个感染者里才会出现一个,你和赵小欣在海滩上看到那个也是。你们具有第一次吃下的其他物种的性状,而你的性状,像一只疯犬。」

我想起来了,我咬了星期五,喝了它的血……

「不过,你比他们还特殊,你能恢复人类状态,并保留意识。没准,你身上有对抗异变的基因,所以,我才说你是救世主。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杨红缨指向悬崖边缘,那里聚集着差不多二十来个穿着救生衣的感染者……

看来,我们被困在这个岩柱子上了。

往下看,约莫七八米的高度。

海浪拍打着礁石,我看到了张冬的尸体。

爬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石柱太滑了,没有落脚的地方。

「怎么帮?」我说。

「你得发狂,除掉那些感染者。我给你戴了蓝牙耳机,用胶布黏住的,等你杀掉他们,播放音乐后,你就能够恢复意识。目前只能这样,等你学会控制自己,就不再需要音乐了。」

「那我怎样才能变成那种样子。」

「只要跳回去就可以了,情绪激动是条件,恐惧已经足够。」

我看着那些挤在悬崖边的感染者,他们周身是血,呲着牙,抽动鼻子。

看起来极其的恶心,我当然还在害怕,虽然我很清楚,刚才的自己比他们还要可怕。

但生理上的恐惧没那么容易克服。

「一定要这样吗?有没有别的办法?」赵小欣问,似乎看出了我的踌躇。

「没准等涨潮的时候,可以跳下去,有水的话不会摔死吧。」余平平也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之前有一次,你就是这么摔死的。」杨红缨打断他说,「林明杰,相信我,上次你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做到了。」

如果什么也不干,呆在这里最后也还是饿死。

我想,这几个人我并不讨厌,只要杀了这些感染者,应该就能安心的在吉礁岛上生存下去了吧。

思来想去,我决定按照杨红缨的建议做。

我大口呼吸着,后退几步,冲刺,跳跃!

一大群感染者,迎面而来,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突然间,从心脏开始,血液像是滚烫的岩浆一样涌向全身。

意识瞬间模糊,我感觉到眼前这些家伙是我的同类,但它们在我的领地里,我只能驱逐或者杀掉他们。我两脚将两个感染者踹下了悬崖,接着,扑倒一个咬一个。

我用四肢行动,手臂肌肉肿胀,充满力量。

有感染者反击,我抓住他的嘴,将他的下颚拽了下来……

当我弄死一半的感染者之后,其余的,竟然开始害怕的奔逃。

原来,他们是知道害怕的,并非无意识的行尸走肉,还带着一点动物性。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追上一个,就杀掉一个。

杀光后,回头望去,残肢断臂形成了一条血红的道路。

我感觉很饿,闻到附近有更好的食物,我循着味道回去,看见悬崖外的柱子上有三个猎物……

那时,我认不出他们就是杨红缨、赵小欣和余平平。

如果说,杀掉那些感染者是同类之间的竞争的话,那看见他们,纯粹就是看到了猎物的感受。

我很饿,想吃他们的肉。

他们似乎在喊着什么「耳机掉了」之类的话。

还没有等我跳过去,就看到一个娇小的猎物跳了过来……

我清醒之后才知道她是赵小欣。

她冲向一个地方,想捡起耳机。

我追过去,扑倒了她,没让她捡到。

「林明杰。」

她喊,我听不懂,我只感觉食物在叫唤……

我就要咬下去了,她发出了另一种叫声,带着旋律和节奏……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接着紧紧闭上眼,又想了一遍,你温柔的脸,在我离开之前……」

她是在……唱歌?

歌声好似清泉一样流进我的血液里,和我血管的岩浆对冲!

感觉头顶要裂开了!

我的意识又来到教室。

哦,是体育课啊,我看着操场上热闹的人群,听着周杰伦的歌,觉得很孤独。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了短发头发的赵小欣。

「你在听什么歌啊?」

「周杰伦的轨迹」

「我能听听看吗?」

我取下一只耳机给她,她坐下来,接过耳机塞到耳朵里,单手托着下巴。

我注视着她的脸,五官小巧灵动。

「好听吗?」我问她。

她笑笑,露出整齐的牙,夏天的风从窗外吹来……

然后,梦境结束,我又恢复了意识。

第八章 星期五也变异了?

眼前,张小欣的双眼因为恐惧瞪圆圆的,额头上沁出汗珠来。

「对不起」

我说着,转身瘫倒在地上,身体里的血液在渐渐冷却。

好累啊,就像连续通了几天的宵,我闭上眼,睡死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杨红缨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我杀了那些感染者,但是耳机却掉了,赵小欣冒险想替我戴上耳机,不过耳机被我拍飞,最后,她靠自己的歌声让我冷静了下来。

她还带来一个好消息,星期五活过来了。

不过,它被我感染了,症状和我一样,时而正常时而发疯,所以,他们不得不把星期五绑在山壁边的一棵树下。

我高兴坏了,此前,我以为它死定了。

杨红缨说:「因祸得福吧,它和你一样,在感染后,获得了恢复能力。」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愈合了。

我想起电影里的死侍、金刚狼……

「星期五也变异了!那我加他不是天下无敌了?不用怕那些感染者了。」

「没那么夸张,愈合还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你们被破坏掉大脑,一样会死掉。」

杨红缨带着他俩把我杀戮后留下的痕迹收拾的干干净净,尸体也都烧掉了。

仿佛这座岛仍是世外桃源,从未被鲜血污染。

我们似乎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了。他们三个或多或少都帮过我,我也愿意跟他们分享我囤积的物资,只要我们安排妥当,四个人在岛上过个三五年没有问题。

我从床上起来,吃完余平平帮我煮的鸡肉炖蘑菇面,为了这份面,他学会了杀鸡。

作为回报,我带他们去了我藏物资的山洞。

洞里,有八罐大煤气罐,一个全新未拆封的备用煤气灶。太阳能应急蓄电器、手电池的收音机、真空包装大米三十袋面粉三十袋、各种肉罐头水果罐头、日常需要的药品、家里所有的床单被套和我所有的衣服、十几桶矿泉水、以及各种菜种树种、一本厚厚的【惠农百科】……

养的鸡鸭也已经长大了,过一段时间,就能吃上鲜鸡蛋鲜鸭蛋了。

番石榴树和香蕉树我都已经种好了,不过得等上几年。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兴致昂扬地跟他们说起这些,赵小欣余平平听得两眼放光。

比起城市里正在经历恐怖的人来说,我们可以选择的生活不可谓不幸福。

然而,杨红缨却有不同的看法。

「林明杰,我们四个不用,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岛上。」

「为什么?」

「你把生活想象得太简单了,万一你生病怎么办?比如阑尾炎,我们四个没人会割阑尾吧?等到冬天,小棚子能抗得住吗?我们几个连羽绒服都没有。」

杨红缨试图给我们浇冷水,但我们几个却没能理解她的顾虑。

「暂时先不用考虑那么多吧?」

「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吧!」

赵小欣余平平先后说,他们显然站在我这边。

「本来是没有的,但只要林明杰能控制自己发狂后的意识,就有选择。」

「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们可以把大岛清理干净。然后,以大岛为基地,去营救一些有用的人才,建立一个幸存者基地,我们可以领导这一切。」

学霸毕竟是学霸,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当一个社会活动家的野心。

但我不愿意,都末日了,谁还要卷啊?

我反驳说:「不可能啦~大岛上有八千人口,全变成丧尸怎么清理得过来。」

「没那么多,大多数青壮年都到城里务工了,实际人口有三千。据我重生前了解的情报,一千人中会诞生一个变种感染者,每个变异感染者都有一块自己的领地,他们会捕猎领地中的一切生物,包括感染者。所以理论上,我们只要清理掉三个变种感染者,和一些残余的感染者就好了。」

杨红缨殷切地看着我们,我意识到,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但是赵小欣余平平都一脸为难,而我更不想去冒这个险。

见我们三个沉默,杨红缨攥紧拳头,试图说服我们。

「余平平,想想你的游戏,你的漫画,你都没有带来,你不觉得这小岛有点太无聊了吗?赵小欣,你难道有没有想过,你弟弟可能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我弟弟的事。」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第一次循环,你弟弟很可能还活着。」

赵小欣怔住了,我连忙打断亢奋的杨红缨。

「这毕竟是要赌上性命的事,对你来说,不过是重来一遍,对我们来说可不是这样……让我们再想想吧。」

「行,那你们好好想想,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决定。」

杨红缨走开了,留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夜里,我把星期五解开,带他散步。

大概是因为星期五一直都很平静,所以极少展现出感染的状态。

「星期五,咱就在这岛上呆到老死好不好?」

它吠了两声回应我。

这时,杨红缨从黑暗中冒出来,追上我。

她那副「我要搞事业」的亢奋,我真的避之不及。

「有什么事吗?」

「开门见山,我希望你支持我,只要你愿意,他们两个也会愿意。」

「不是,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没有人可以活成一座孤岛。为了活得更久,活得更有质量,我们应该争取更多活动空间和资源,我们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我不想回去,可能我觉悟没你那这么高吧。」

其实她的想法我能理解,但没必要,至少对我来说没必要。

「你现在有能力帮助更多人……对我来说,你是人类的希望,你会是救世主。」

呵,人类的希望,救世主……这种只会出现在美国大片里的台词让我反感。

「实话告诉你吧,目前的情况,就说末日吧。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新的挑战,就好像一道高考难题一样,你想把它解决掉。可对我来说,这是逃避现实的理由,你明白吗?」

是的,我一直想活成一座孤岛。

第二天,杨红缨的方案,一比三被否决掉。

终于,我们迎来了快乐的海岛生活。

不过只躺了一周,我就觉得极其无聊了。

那天赵小欣弄回来的东西里还有两副纸牌,我们几个就一起玩五十K游戏。

五十K玩腻了,我们开始玩斗地主,跑的快,炸金花……

两幅新牌,很快就被我们玩得软趴趴。

关键是,赢的人总是杨红缨。

输的代价,就是干活,建厕所、喂鸡鸭、做饭……

后来,玩纸牌玩吐了,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带几本书来。

余平平也开始感慨,自己的游戏机在海滩逃亡时掉进了水中,太可惜了。

除了这样虚度时光外,杨红缨还让我训练对自己意志的控制力。

方法也简单,就是喝酒——她背的大包里,除了刀和斧头,剩下的就是几塑料瓶的红星二锅头。她逼我喝,然后要求我在醉酒的状态下保持理智,走直线。

头一次喝,我就断片了。

第二天看见赵小欣,她上来就骂我变态。

我至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随着醉酒后自控能力的增强,杨红缨认为我变异后的自控能力也会变强,但从未被验证过。

夏天在琐碎中过去,风里有了秋天的味道。

很快,中秋节到了,那天我想起了爸爸妈妈。

我爸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显然,大家都想家人了。

夜里,海上升起了明月,我们坐在沙滩上,黑暗中,我听见了抽泣声。

「大家,喝点酒怎么样?」杨红缨提议。

「好啊,举杯邀明月~」余平平说。

那晚,大家都醉了,余平平醉得最离谱,在沙滩上虚空打怪。

我却因近日的训练无比清醒。

总是清醒的那个人最为孤独。

深夜,我一个个送他们回床上睡觉,自己却始终睡不着……

我不禁想,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人,真的好吗?

上课铃声、脚步声、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

那些日常,不复存在了……真的好吗?

凌晨,突然狂风暴雨。

我想到了系在外面树上的星期五,怕它的顶棚被风刮走。

我走到那里却没看到星期五,绳子被咬断了。

糟糕,难道星期五变成了感染状态?

万一他咬了人可就麻烦了,我正这样想着,女生棚子里就传出了赵小欣的叫声……

第九章 领地

「小欣被星期五咬了!」

女生棚子里,杨红樱正蹲着查看小欣腿肚子上的伤口,我一进来,她便告诉我。

那伤口并不深,流了一点血,看不出来完整的齿印。

我慌忙去看星期五,看它是不是发狂的状态,可它很平静,没有吠叫也没有呜咽,好像一切不关它的事一般,扒着一块木头。

「它的眼睛不是红色的,应该不会感染小欣吧?」我问。

杨红缨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这时赵小欣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穿上鞋跑了出去。

「你们别跟来!」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我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就追着她跑。

最后,赵小欣来到了悬崖边,等着。

我一下明白了,假如她发现自己感染了,就要跳下去。

我怕她会死。

这些天,她的样貌在我脑中清晰了许多,对我来说,她不再是毕业就会忘掉的普通女同学。

我接受不了她死掉。

雨中,我走上去,将她拽进来。

「别站这里,跟我回去吧,不小心滑下去怎么办?」

「我不能回去,我在这等着,许婷婷就等了很久才发作。」

「你跟我回去,我看着你,如果你感染了,我会杀掉你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杀掉喜欢的人了。」

她愣了一下。

我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说……我欣赏你,喜欢你的个性,不是那个意思。」

「哦。」

我带她去了山洞里,用白酒给她的伤口消了毒,然后涂了一点碘伏。

我守着她,直到太阳升起。

她一直没有发作,于是,我将她带回了棚子里吃午饭,大家都默认她没有被感染。

星期五已经被绑好了,杨红缨用泡沫弄了一个头套给它戴上。

它一直在那里试图甩掉,我教训了它一顿,让它别再咬人了。

我想不通,那绳子明明挺粗的,没有发狂的星期五是怎么将它咬断的?

赵小欣没有变成感染者。

万幸,只是虚惊一场!

但杨红缨却不这么认为,她总跟我唱反调。

「不行的,赵小欣必须尽快去打狂犬病疫苗,虽然没有被未知的病毒感染,但狂犬病病毒也是会致死的。」

「这个概率很小……没必要担心吧?」余平平笑着说,他是想安慰赵小欣。

「凡事就怕个万一,林明杰,星期五打过狂犬病疫苗吗?」

「我不知道,它是我偷来的。」

毕竟是我的狗惹出的麻烦,我看着赵小欣,有些歉疚。

她一甩手,笑了起来。

「没事的,我不会那么倒霉的,真那么倒霉,死就死了,至少没死的跟其他人一样难看吧?」

她的洒脱,让我更加难受。

万一,不久之后,赵小欣因为狂犬病而死,我会是什么心情?

一个我喜欢的人,我分明有机会救,却不救……

「大岛防疫站里都有狂犬疫苗,如果按我的计划去实施的话,我们可以找到疫苗。」

杨红缨趁机兜售着她的主张,她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我的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如果去的话,大家可能会死得更早。

「如果要打狂犬疫苗的话,越早越好……」

我拿不定主意,脑子一下烧了……

「这下可合你的意了,杨红缨。」

无明业火升起,我心里甚至怀疑是杨红缨故意弄断了狗绳,纯粹平白无故腹诽。

话一出口,我就看出他们脸上的失望,说起来赵小欣还救过我两次呢!

我真是个懦夫!

我烦躁地起身,撇下他们,来到海滩上,海浪的声音不知为何变的喧闹,几只海鸥也在叫嚣。

过了会儿,余平平来到我身边坐下。

他说:「我决定了,你们要是要回大岛,我会跟着去的。按杨红缨的计划,我负责开车。」

「你这么轻易就被她洗脑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一直这么待在岛上确实有些无聊。我还有很多漫画想看,还有很多游戏想玩。对了,有部我追了很久的番,在这一切发生前出了最终季,我还没看呢,好想找来看看。」

「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看啊?」

「怎么说呢?看到结局的话,死了也值了,我是有过这样的念头的。」

「神经病!」

看样子,人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就会陷入麻烦。

我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海里,对余平平说:「行吧,去听听杨红缨有什么高明计划吧!」

以下,是我结合杨红缨重生前掌握的状况和我自己在岛上生活的经验,梳理的情报。

我老家屿头岛,整个是南北朝向的长条形,可以分为北部、中部和南部。

目前,这三个区域,分别是三个变异感染者的领地。

变异感染者,有非常强烈的动物领地意识,我之前变异的时候,看到那些感染者,也有他们闯进了我的地盘的感受,想要杀了他们或者驱逐他们。

变异感染者,像猛兽一样统领自己的领地,互不侵犯,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屿头岛北部有最大的码头,渡船从那里往返于岛屿和大陆之间。

因为交通上的便利,北部人口最多,杨红缨告诉我们,那表示统治那里的变异感染者体型会是最大的,也最难对付。

屿头岛中部是我家所在的区域,人口次之,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防疫站就在我家附近。也就是说,只要我能战胜中部的变异感染者,就能夺得这块领地。

屿头岛南部,则是人口密度最低的区域,旅游资源集中在这块,有龙门山、林海、还未被商业污染的白色长滩。这块的变异感染者我已经见过,就是那个浑身爬满蛇状肌肉条的怪物。

杨红缨的计划是,我们得先去屿头岛北部码头弄上一辆车。

开车进入中部后,我负责拖住中部的变异感染者,他们要开车把中部普通感染者引来,当他们混战的时候,我就有机会在混乱中,杀掉中部的变异感染者。

这计划听起来像那么一回事,直到杨红缨说出下面这些话。

「在北边弄一辆时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能在那里发狂,变成变异感染者,那样的话,北边的变异感染者会感知到你闯进了他的领地。」

「那怎么办,赤手空拳吗?」我一下泄气了。

「对,我们拿到车钥匙,赶紧开车跑就好了。你现在还不是北边的变异感染者的对手。」

「这……」

「别怕,我们武装一下,能做到的!」

第十章 就问你人体蜘蛛怕不怕?

第二天,我们登上大岛,是个阴天,将近十点雾都没有散去。

船上,我们几个人都做了准备,将习题册用胶布缠在了手臂上。

我拿长柄斧子,杨红缨持刀,赵小欣用的是菜刀,留给余平平的,就只有一口锅了。

「你们俩个暂时不用上岸,等我们上去拿到车钥匙先。」杨红缨在船上安抚着他们两个,「真需要动手的时候,记住对它们的后脑下手,只要脑干损毁,感染者就会死。」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害怕的人可能是我。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为什么要到码头找车。

屿头岛上根本没几辆轿车,因为车上岛不方便,大家平时多数是开摩托车或者三蹦子。

好比是古代村子的下马石,状元见了也得下马走回村子里。

这岛上的人回家,在外面开豪车也得停到大陆渡口停车场。

最早,老乡们下轮渡后,都坐载客摩托或三蹦子回各自的村子里。

在出现公交前,有个叫老赵的人嗅到商机,弄了辆思域上岛接送客人,收费高一点。

大家抢着坐,虽然贵点,但是怎么也比三蹦子更舒服,更有面子。

平时,老赵的车都停在屿头岛码头等着接客人,所以,我们不得不来北边的码头。

小船靠近码头,远远地就看到了老赵和他的车。

老赵保留着上个时代的习惯,把各种钥匙挂在自己的腰上,叮叮当当。

他身处一群普通感染者中间,一只眼球不知去向。

我实在没有把握,不发狂,赤手空拳怎么杀掉那么多感染者?

还要从他的腰间拿到那串钥匙!

白雾中,那群感染者抽搐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显得格外瘆人。

「怎么办?难道硬来吗?」我问杨红缨。

「先绕着码头划一圈,我想想办法。」

早在接近码头的时候,我们就关掉了发动机,以免把他们吸引过来。

现在,我们卖力地划着,沿着码头兜圈子……

「停下,我有办法了。」

杨红樱指着码头上的售票站。

售票站旁边,有个院子,院子背靠着大海,入口在售票站右侧,整个呈一个七字拐。入口有一道很大的铁门,关着的。

「林明杰,我跟你一起到那里去,敲铁门弄出点动静。等他们都挤过来,你看看能不能从铁门缝里掏到那个老赵的钥匙。你们两个在船上等。」

「好吧,那就试试吧。」

现在,水位较低,海平面和码头大概有两三米的高差。

我们把船划到院子后面,然后沿着堤坝凹凸不平侧面,爬了上去。

翻进院子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一个女人吊死在二楼露台下方,她显然是自杀的。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景象太过吓人,让她绝望,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她让我双腿发软。杨红缨却无视她,走到铁门那里确认了院子的铁门从里面锁好之后,回头对我说。

「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点点头,她会意后,用刀背使劲敲打着铁门。

剧烈的声响,让所有的感染者同时扭头望向这边,停滞片刻后,他们便发疯一般冲了过来。

这些感染者拥挤着,撞击着大门,冲到前面的都伸长手来抓我们。

我使劲抵着门,以免他们把门撞坏,铁门的缝隙很小,他们的头没有办法塞进来咬住我。但依然有感染者硬往里挤,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挤破了。

我从铁栏杆的缝隙里寻找着老赵,可他太不争气了,并没有跑到最前面。

如果将感染者以人墙来算,他约莫挤在第三道的样子。

我也不敢往外伸手,只怕伸出去片刻,就只能抽回个骨架。

拥挤的感染者外围,还在汇聚着更多的同类。

我感觉到,铁门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再拿不到钥匙,他们就要将铁门挤开了。

这时候,杨红缨当机立断说:「把铁门上的小门打开!」

「要放他们进来?」

「放几个进来,让老赵跟进来,总比一会儿全挤进来强吧。」

铁门上校门的插销因为震动发出响声,我盯着它,忍不住哆嗦。

「我开了?」

「开!」

我就好像点炸弹的引信一样惊恐,手捏着插销抬起,飞快拨开。

一瞬间,感染者摔了进来,后面的就踩着摔倒的那个往前冲,几秒钟,就冲进来七八个感染者。

这回老赵也跟进来了,他们几个冲向我,几个冲向杨红缨。

我连忙用捆了练习册前臂一挡,一踹,然后挥动斧头解决了一个。

另一个刚要靠近,就被杨红缨的砍刀劈中。

面前,正是老赵,他朝我扑过来,我俯身躲过,顺势从他的裤腰带上拽下了钥匙串。

「钥匙拿到了!」我兴奋地喊。

这时,杨红缨却已经被感染者逼得不停后退。

「把小门关上!」

她喊着,我试着去关,却发现门被刚才摔倒的感染者卡死了,根本就关不上。

局面失控了,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涌进来,根本不是我们两个赤手空拳能对付的。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发狂了。

一甩手,我把钥匙丢给了杨红缨。

「你们先去开车,我来拦着这些家伙。」

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已经变成了一种浑浊的怪叫,我再度发狂,成了变异感染者的状态。

但是,我的意识比先前两次都要清醒!

看来,饮酒训练,卓有成效!

我冲过去,拽住一个即将扑向杨红缨的感染者,一斧头砍掉了他的腿。

「糟了,让你控制住,你……」

杨红缨抱怨着,把刀往下一丢,然后矫健地转身爬下堤坝,跳到船上。

我身后,感染者越来越多。

我不想和他们纠缠,于是双腿一蹬,竟然轻松地跳到售票厅的顶上。

远远的,我看见赵小欣拉响柴油机,开船绕到了码头停车场区域边的堤坝,杨红缨和余平平趁着那些感染者都集中在我这边,麻利地上了车。而赵小欣,按照计划开船离开,她要到中部区域的长堤码头那里等我们。

余平平发动汽车,朝我这边开来!

这时,所有的感染者突然停下了动作,发出一种类似于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还有一些竟然无缘无故地跳进海水中,就好像动物在躲避天敌时慌不择路的行为。

这是怎么回事?

车子飞快开到售票厅下,我听到,杨红缨在喊。

「快跳到车顶上走,你快点变回去,不然我们死定了。」

我连忙跳到车顶,余平平打开了车子天窗,让我有一个可以抓住的地方。

「快变回来!一山不容二虎,这里的变异感染者肯定会来找你。」

杨红缨回头看我,催促着,然而,越是这样,我越没法平静,更不用说在脑海中复现音乐旋律了……而且,我的脑子里还有一股冲动,想要和这领地的统治者,这里的变异感染者战斗。

车子在飞驰,我的脸划破雾气,流下了水珠。

空气中有味道,一种奇异的味道,这味道让我紧张,我身上的毛发全都立了起来,不,不只是紧张,还有战斗的冲动。

我控制不住的,像一只狗一样龇牙,吠叫起来。

车子沿着弯曲的上坡开去,高高低低的民房迎面而来,味道变重了,一栋两层民居后面,突然跨出了一条腿,那是一只巨大的腿,紧接着更多的腿和更多的手跟出来。

我看清楚了这东西的全貌,四只粗壮的腿和四只粗壮的手撑起一个长发女人的身体,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巨型的蜘蛛,雾气中,这只蜘蛛,用她猩红色的双眼盯着我。

这蜘蛛猛地抬起一只手,朝车上的我挥过来。

「余平平,躲一躲!」杨红缨喊着。

余平平一甩方向盘,猛踩刹车,变向,又加速冲去,躲开了那只巨手。

「这什么鬼啊,是大怪吗?」余平平喊。

我回头,看到那人体蜘蛛在转向,她调整方向后,手脚跳跃着追来!

「给油,给满!」杨红缨喊。

「好的,你放心,我开车还行,抓紧点林明杰!」余平平把档位调到了运动档,然后猛踩油门。

发动机的声音变得像赛车一样。

惯性将我向后拽,差点没把我拽下去,前方,道路突然变窄,左边还停着一辆挖掘机。

当我以为余平会减速通过的时候,他却又给了油,擦着挖掘机的边冲了过去。

「这下你挤不过来了吧!」

余平平去看倒视镜,我也在想,那个巨大的人形蜘蛛肯定是过不来了,可是,这蜘蛛的手脚竟然向上折去,抓住建筑物,荡了过来。

我猛地一下被甩飞,原来是车辆被减速带震飞起来,前面还有减速带,余平平这次踩了刹车,我一下被甩到了车辆的前窗上面。

「看不见了。」余平平喊。

「别管,踩油门就好了……」杨红缨喊。

车子加速,来到两个村子间开阔的田野上,似乎空气中有某个界限,那个人形蜘蛛,追到界限前,停了下来。她离我们越来越远,然而,在我的意识里,她的身躯似乎并没有随着距离变小。

「太好了,躲过一劫,赶紧停车,让林明杰变回来!不然中部的变异感染者也要来了。」

「哇,这太刺激了,比游戏好玩多了。」

余平平兴奋难当,根本没意识到他刚才只要稍有失误,大家都小命不保。

车停下了,我滑落到地上,杨红缨下车给我带上了耳机。

随着音乐,我渐渐平静下来。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我无比后怕。

心想:「接下来,还要按计划来吗?」

第十一章 靠,是肥猪啊!

余平平按计划,开着这辆思域往小岛东边的长堤去。

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我反复想起那个蜘蛛状的变异感染者。

就像她还在我身后盯着我一样。

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按计划,我们应该一起去接把船开到长堤码头边上的赵小欣,一起去对付岛屿中部区域的变异感染者。

我对杨红缨说:「没有必要非带上赵小欣吧,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必须得在,万一你彻底失控了,她没准能让你平静下来,像上次那样。」

「我现在能控制自己。」

杨红缨笑笑,她看穿了我,说:「你是不希望她冒险吧,你怎么不担心我和余平平啊?」

「这……余平平要开车,你要打感染者,她其实没有什么用。」

「那你小看她了。」

杨红缨语气笃定地下了论断。

我想起赵小欣从南部那个浑身肉条的变异感染者手中救过我,就不在说话了。

车已经开到长堤,附近没有感染者,赵小欣已经泊好船,坐在绑船绳的石柱上等我们。

赵小欣上了车,从背包里拿出几份早上的蛋炒饭分给大家吃。

我们的行动速度算快了,从出发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小时十分钟,甚至连蛋炒饭还有余温。

杨红缨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吃半饱就好了,吃太饱了,脑袋容易不清醒,我从来不在肚子太饱的时候做题。」

我有样学样,留一半的饭。

杨红缨却说:「你不能不吃,你不用动脑子,卖力气就行,发狂一次需要很多能量,你得多吃,把我这一半也吃了吧。」

「不介意的话,还有我的。」

赵小欣说,把吃剩一半的蛋炒饭递给我,余平平跟着也把饭给了我。

我接过来就狂往嘴里扒,我确实饿,而且紧张,紧张到不做点什么就会发抖。

猛吃一通,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紧张,但我拿筷子的手依然有些抖。

杨红缨:「大家放松点,这事和高考一样,太紧绷就更容易犯错。」

现在,是一场事关生死的考试,不能写错一个答案。

我吃饱后,做了个深呼吸,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样说道:「好了,出发吧!」

车子抵达中部中心十字路口,依然没有看到很多感染者。

杨红缨判断,那些普通感染者应该在躲避中部的变异感染者,这说明那个变异感染者贪吃且不挑食。十字路口靠西一点的路边,有一栋天主教堂,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教堂的主体有三层高,但修了十字架的尖顶约莫有五层楼高,它是这块区域最高的建筑。

我下车后,爬到了尖顶塔楼俯瞰整个区域的状况。

余平平开车在附近绕行,试图把所有的普通感染者都引到教堂这里,我们打算等普通感染者汇集之后,我再发狂引来变异感染者。

混乱中,更容易杀掉它。

可是,在我登顶之后,就看到了中部的变异感染者,他趴在一块没有修建起房子的地基上睡着了。

靠,是肥猪啊!

白花花的一堆,像猪,像是脂肪过度囤积的巨型婴儿,像是米其林轮胎的卡通形象。

仅仅是看着,就有吃了一大口肥肉的恶心之感。

让人恐惧的是他硕大的体型,趴着的高度就有我两倍高,远处,思域的喇叭声在吸引普通感染者。这声音吵醒了他,他发出要被杀的猪一样的嚎叫。他翻身,四脚朝地,开始追向思域,速度快得出乎我的预料。

我急忙拽动塔楼里的大钟,这是平时通知乡亲来做弥撒的钟,声音洪亮。

那猪,姑且把他称作猪吧。

猪听到了,回头看了我一眼,停了停,还是追着车去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提前发狂了,我爬到塔楼的栏杆上,摇摇晃晃的站着,恐高让我的身体有了反应。

从心脏涌向四肢的暖流让我发狂了,但是意识却比之前两次都清晰。

可能正因如此,身体的异化却比之前两次微弱。

这下,那只猪闻到了我的味道,扭头就往教堂冲来。

我像狗一样狂吠起来,在他即将撞上教堂大门之际,一跃而下。

我想起杨红缨此前的提醒:「在我们把普通感染者引来前,你一定要躲着他,硬碰硬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仅仅想想并没有什么用,我的行为不完全受自己控制,野兽为领地战斗,并不是理智可以彻底阻止的。

我下坠,落在他脖子鼓胀的脂肪上,就好像落在一张弹簧网上,弹了起来。再落下时,我一口咬上去……绒毛扎进我的舌头,口味让人反胃,我没能咬穿这皮肤,这皮肤和橡胶一样厚。

因为过度肥胖,他没有办法把手背到身后,将我从后脖颈的位置拽下。

我作为人的理智想到了用武器,从腰间抽出斧头,下一秒,他飞快的甩动身体,将我从他身上甩落下去,接着翻身压过来。

我急忙翻滚开,要是被压到,大概会被压碎吧。

我站起来,刚喘口气,他的拳头就想炮弹一样落下来,我跳开,他在水泥路面留下一个坑洞。

我还在空中没有落地,就被他另一只手甩到,我被拍向教堂墙面,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

这团白花花的肉遮住了太阳,靠近我,像一个巨浪,我怕的要命,作为人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感觉连獠牙都吓得缩回去,刚才手中的斧头也不知所踪。

猪伸出手,将我按在了墙壁上。

那满是脂肪的手像是封住了我的鼻孔,我无法动弹,无法呼吸,似乎变成了一块固体。

我已经三分钟没有呼吸,头昏,耳鸣,四肢僵住,脑子里响起鸣叫。

看来感染者也需要氧气。

我不想死,我怕了,我以为,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哪怕我现在就在教堂前面,也不相信死后会有什么天堂之类的。

弥留之际,我在那个硕大的白花花的脑袋上找到了那张脸,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这脸像尸体的脸,是一具尸体的脸拥有了不相称的巨大身躯。

我想起这张脸的主人,我们家一直活在这张脸的阴影之下,没想到还是死在他手中。

一瞬间,被压抑的恐惧,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第十二章 我们家的软弱是遗传的!

我对这张脸印象深刻,他经常在十字路西边的麻将铺里打麻将,光头,叼着烟,总是斜眼看人。

村里人都说,这时个有本事的人,有关系的人,有能耐的人。

比如,在大家都不被允许建房子的时候,他家几兄弟,就建起三层洋房。

有关部门要来推,他们拿着家伙,要搏命的样子。

于是,那房子就保了下来。

过些天,他还能进乡镇的公务员到自己家喝酒吃饭。

于是,建设用地的条子就补批下来了。

奶奶说,会闹的人有好果子吃,越不要命人家越怕你。

后来,我爸从正规手段拿到了建设用地的批条,爸妈打算在我们家宅基地上面建栋新房子。

这用掉了爸爸这些年的全部积蓄,我很开心,新想,我终于能有一间大一点的私人的房间。

但是施工到一半的时候,那张脸的主人来了,带来了他的兄弟。

他们赶走了工人,指着我爸的鼻子问。

「谁准你在这地方起房子了?」

我爸拿出文件,可他抢过去,直接撕了。

后来,我爸喊村委会的人来调解,调解的结果是我们在那地方起房子征得邻居,也就是他们的同意。

村委会的人说:「要不你们还是换个地方起吧,他们家闹的很,你非要起,肯定不安生。」

可是,我家根本就没有更适合的地基,也没有钱换个地方重新建。

奶奶说,都起了一半,别浪费。

她搬到了那里,就着框架,用铁皮搭了一个冬冷夏热的房子。

爸爸劝她不要在那里住,回家住。

但奶奶担心自己给我们添麻烦,她说她住那里没有问题。

我爸受不了,坚持在原来的地方起,可是一动工,他们就又喊人来闹。

后来,奶奶在那个铁皮屋里过世了。

祸不单行,妈妈又生病了,起房子的事最终搁置了……

我十一岁那年,那张脸的主人的儿子在我们家建好框架的地基上撒尿。

我去赶他,说,这是我家。

他说,滚。

我坚持说,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

于是,我挨了一顿揍。

我鼻青脸肿,回到家里,告诉我爸发生了什么。

我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那一刻,世界终于逼到了他的临界点。

他拿起一把刀……走向麻将铺,那个人显然在那里打麻将。

以往这种时候,奶奶会说,算了,他们家我们得罪不起。

这是奶奶的口头禅,这家也得罪不起,那家也得罪不起。

是的,我们家的软弱是遗传的。

但那一刻,我相信,遗传链接会被那把刀切断。

我跟着我爸,期待着血腥和暴力。

我爸走进麻将铺,走到那张脸的主人的身后。

他假装看牌,愣了很久,然后他回头看着我。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走回来,牵着我的手回了家。

我抬头,注意到他在发抖。

我很失望,我感觉遭到背叛,我听到他近乎哽咽的说:「对不起,爸爸没用!」

后来,我长大一点,懂事一点。

一度希望自己不要像我爸一样懦弱,可我比他还要胆小怕事。

我尤其害怕光头邻居那张脸,也怕他几个早就混社会的儿子。

我躲着他们,尽量不和他们眼神接触。

害怕,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一种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此刻,我看着那张脸,意识模糊。

突然,一辆车撞开了猪的大手,余平平漂亮的倒车,又往前开去,随车而来的还有一大群普通感染者,我的光头邻居,像蛇一样,下颚脱臼了一般,把嘴越张越大,咬向跑来的普通感染者。

我疼得要命,趁猪没有注意,趁那张脸没有注意,跑了。

我跑到一个足够院的地方,躲进一个房间,在门缝里看。

车上,杨红缨在四处寻找我,现在「肥猪」的注意力都在那群普通感染者身上,是好时机。

至少,在杨红缨的计划中是好时机。

但是我不敢靠近猪,不敢靠近那张脸,不敢靠近我的光头邻居。

恐惧在我幼小的时候就生根发芽,如今在我的意识中无比茁壮。

我冲杨红缨挥手,想得是,他们带走我,把我接走。

但车从我面前经过里,杨红缨喊:「你在干什么,快动手啊!」

第十三章 爸

我直接把门关上,我的血凉了,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变异感染者了。

透过门缝,我观察着十字路口的状况,那些被汽车喇叭引诱而来的感染者有些迟钝,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食物,所以有感染者本能的反抗那只猪。

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就会很快跑掉。

我观察自己的手臂,看到自己已经彻底没有变异感染者的特征,才放心。

我侥幸地想,等那只猪吃饱了,可一定要忘了我啊!

「喂!林明杰,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快点出来啊!」

杨红缨在喊,我转头,假装看不见。

她飞快的换了策略。

「走,开车离开这,行动失败!」

「什么情况?」余平平问她。

他们当真要走,把我丢在这里,我不能怪他们,只能怪自己太软弱。

「喂,你要干什么,别下车!」

我听到杨红缨在喊,而下车向我跑来的人是赵小欣。

她拍打着门,让我打开。

我开了门,她撞进来,我看到,余平平也没有开车,等在那里。

「你害怕了?」她问我。

「……」

「这很正常,会害怕很正常。但你就看那边一眼,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我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那猪,那只肥猪白花花的脸已经被血染红了,所有感染者都在跑。

只剩下一个感染者,他大概是有些傻吧,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食物的命运,冲向那猪,想要还以颜色。

猪甩头把他撞飞出去,落在我们附近,我看清了那个感染者。

心里跳过一连串的问号。

爸?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在干什么?他怎么不怕?

我走近他,试图看清楚一点。

杨红缨瞪着我,有些疑惑。

她说:「你刚才在做什么?你已经错过最佳的时机了。」

我冲向我爸,看清楚之后。

发现那显然已经不是一张活人的脸了,他被感染了!

我幻想过他在别的地方,还活着,但那血红色的眼镜毁掉了我的幻想。

他像一把折叠椅一样,以怪异的姿势从地上起来。

「爸!」

我喊,但他回头看我一眼,停了很久。

我觉得他认出了我。

然后,他张开嘴,嘶吼一声,我从未见过感染者这样做。

我想,那是在表达愤怒吧?

他冲向了白花花的一堆肉,冲向了那张脸。

和那个庞大的身躯想比,他显得那么渺小,但他冲了上去。

似乎生前压抑的愤怒,积攒的勇气,都用在了死后的这一刻。

那猪早有防备,跳了起来,向青蛙一样,然后肚皮着地,以一种轻佻的动作砸在了我爸身上。

那是强大对弱小的侮辱。

猪起身,地上,我的父亲,被压成零碎的血肉。

我眼里只有那只猪了,虽然它现在没任何表情。

但我看出了他的轻蔑,那张脸,我从小就害怕的那张脸。

我想起他打牌时斜瞪着人,瞧不起人的样子。

我要撕烂它!

血液,沸腾起来。

长出来,獠牙和利爪!

我晕乎乎的,找回了喝醉的感觉。

我跳向那张脸,咬住他的眼珠子……

眼珠!

爆掉!

他发出嚎叫!

「让你看不起人!」

他的手向脸拍来,我跳开。

冲向他腋下,用锋利的爪尖戳进去。

「让你看不起人!」

我落到地上冲他狂吠。

他的另一只手拍来。

我躲开,跃起,戳进猪身下的眼睛。

我四肢着地,朝他吠叫。

就像是灵魂离了身体,我的意识飘在空中,看着躯体的所作所为。

我的躯体像狗一样在吠。

我的灵魂在喊:「让你看不起人!」

一只猪被一只狗吓到了。

它发出凄厉的叫声,转身要逃,它冲进了教堂里。

「你也知道害怕啊!」

他东奔西跑,撞墙,撞柱子。

他一直在跑,我不时咬下一块他的肉。

直到他的身体像被炮弹轰炸过的土地,遍布血红色的弹坑。

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最终停下来,趴在那里。

我的意识在苏醒,好似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停下,走到外面,捡起刚才掉的斧头。

拖着斧头,我爬到他的脑袋上,挥动斧头,一斧接一斧,想劈柴一样,劈开厚厚的肥肉,劈开颅骨,劈中脑干。

他不再动了,我也累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我爸身边,意识带着痛苦回到我的躯体里。

他的脸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来了。

这四周,充斥着血腥味,赵小欣他们看着我,不明所以。

「他是我爸。」我说。

第十四章 林明杰,你更喜欢被人保护吧!

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一间很小的花岗岩瓦房。

岛上早年间都是这种房子,年代久远,经常是一个连排好多户,这样建起来省钱。

渐渐的,我家所在的这一排邻居,大都陆续搬走了。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这些年,大家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撇掉这不体面的房子。

但我和爸还住在这里……没有厨房,楼下的一角就是做菜的地方。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那个位置是一个土灶。

烧柴,拉风箱。

现在,是大理石砌成的灶台,我爸在外面做过大理石工,这是他自己做的。

做得太矮了一点,我做饭洗碗久了腰会越弯越疼。

他是比着我妈的身高做的,对我来说太矮了。

我至今不知道,我爸在我妈离开之后,不告而别的原因。

说实话,有些恨他。

我看向 灶台,倒扣的瓷碗,压着一封信。

是他留下的,信里写着:儿子,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我没找到你,我打算去吉礁岛呆着,你看到这封信的话,就找过来。

我爸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但是,他在去的路上被感染了吧。

杨红缨已经霸占了那个光头村霸的三层小楼,赵小欣也打了狂犬病疫苗。

他们找到了几桶汽油,决定把三层小楼加固,作为岛上中部区域的临时基地。

我在教堂门口的花坛里,安葬了爸爸。

借用了教堂墙上的十字架,当做墓碑。

他和我妈都是天主教徒,我想,等杀掉南部区域那个浑身肉条的变异感染者后,再把他迁到那边的墓地,岛上都是修墓停棺在地面以上水泥墓穴中,夫妻应当葬在一起。

这么以来,我就要拿下南部,最后去面对那个巨型的蜘蛛。

杨红缨说:「节哀。」

我不愿领情,她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我不知不觉接受了她安排的全部。

「这一切你全都经历过是吗?所以你知道,我爸已经回到岛上了?你早点告诉我的话……」

我爸就不会死了,至少有这种可能吧。我想,但没有说出来。

杨红缨用没有感情色彩的语调说:「不是这样的,这次,我已经走的最远了,上一次我们在之前被北部那个人形蜘蛛追的路上就全部死掉了。从我们进到中部区域起,我就不比你们多知道多少。」

「那你之前说我们能做到。」

「我得先让你们来,对吧?况且,我们确实做到了!」

「你在拿我们的命开玩笑,你们看到没有,她仗着自己能重生,拿我们的命不当回事。」

我指着杨红缨喊了起来,看赵小欣和余平平的反应。

但他们都劝我说算了,杨红缨一直不开口,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

直到我平静下来,她才幽幽地说:「在那岛上呆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我的愤怒,源于我不想经历刚刚经历的。

我不愿意承受失去亲人,失去朋友的痛苦,不愿意面对恐惧。

我不成器,我垃圾,我愿意无足轻重的活着……

我转身走进一个房间,趴在一张舒适的床上。

「喂,林明杰,别扫兴,你做得很好,你就是不自信。」

杨红缨对我喊道。

她确实是干实事的人,当天就领着余平平用碎石水泥封死了一楼的窗户,加高了围墙。

之后,他们驱车收集了很多物资,堆在这小院的院子里。

我恢复体力之后,还在吃晚饭,杨红缨就和我商量说需要我杀光中部区域的感染者,这样中部区域就算是「收复」了。

「我需要休息,我是感染者,但你也不能拿我当机器认使唤吧?」

杨红缨点点头,从停在院子里的汽车后备箱拿出一箱烟花。

我问她:「你们哪里找的这个,拿回来干什么。」

「天已经黑了,现在我要放。」

她说,望向围墙外的天空。

此时暮色沉沉,能看到远处天空的启明星。

「为什么要放?」我问。

「也许附近还有活着的人,他们看到烟花,就会找过来,我们需要人手。」

赵小欣说:「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把那些感染者引来。」

「放心吧,他们进不来,再说我们有林明杰在不是吗?」

我不舒服,杨红缨果然在一步一步实现着自己的计划,我则想维持目前的团体。

但我不想和她起冲突。

「你们都累了,先找个房间休息吧,我会盯着的。」杨红缨像主控大局的人一样说,「余平平,到凌晨四点你和我换班。」

这三层小洋楼有不少舒适的床,只是布满了灰尘。

余平平看了看,说水箱还有水,他想洗了个澡。他在光头村霸儿子的房间找到了电脑、图书漫画,也算有所收获。

我陪着赵小欣找到她想要呆的房间,其实,我很害怕这里面会突然冒出一个感染者。

幸好并没有出现,房间里有的只是灰尘,赵小欣仔细的收拾了她选定的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然后对我说。

「我要睡觉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我离开她的房间,听到院子里烟花的声音,走到二楼阳台上,看着升空的烟花在天上绽开。

我低头看她,杨红缨抬头我,微微一笑,我觉得她的眼神中有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那一刻,我觉得烟花很美,在这末世中美的有些不真实,不融洽。

但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烟花,是变故的讯号。

十五章 一条被拴住的狗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铁链捆住了双手和双脚。

脚上的铁链延长,在两个窗户中间的墙上绕了两圈。

我尝试挣脱,很快发现那是不可能的,这是谁干的,难道屿头岛上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幸存者?

「喂,余平平,杨红缨,赵小欣,你们在吗?」

没有回应,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我越发不安起来,这时门开了,杨红缨走了进来。

她没有受伤,也不像被其他人控制的样子。

「我怎么被锁住了?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冷静一点,听我解释。我跟他们说过没有这个必要,但他们坚持要这样。」

我歪着脑袋,皱着眉头看她。

「他们是谁?不是赵小欣和余平平吧。」

「当然不是,是其他人,主要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在岛上?」

「对,他一直在,他支持我的计划。」

就是那个我一直不当回事的计划吗?

我没有出声,她继续说道:「就是以这个海岛为基地,建立一个幸存者的基地。」

「那他之前在哪里?」

「你知道欢歌度假酒店吗?他和他的员工一直在那里,耐心等待我引导你走到这里。」

欢歌度假酒店是一个烂尾旅游建设工程,屿头岛南边,长了一条弯曲的长尾巴,尾巴是漂亮的白色沙滩。所以早些年政府和开发商合作,要在这里修一个漂亮的度假酒店。他们在岛屿尾巴和身体相接的狭窄地方,修了一道高墙,立了牌子写着「欢歌度假酒店」

他们打算将牌子以内划作旅游用地,但是,由于村民的土地赔偿事宜没有妥善处理,出现了纠纷。最终,这个欢歌度假酒店彻底烂尾了。

不过,不久前有一个新的资方进场,大方的给了村民赔款,之后那道高墙之内就开始了紧张的建设。难道……

「欢歌度假酒店的新主人,不会就是你的男朋友吧?」

「是的,不过,他建设的不是酒店,而是一个避难基地,目前基地有一百多人。几次循环后,我告诉他即将发生的事,他决定帮助我。那里是个好地方,适合防御感染者,并且能够利用附近的风电资源。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我们下一步是希望拿下整个岛屿作为幸存者的基地。」

说实话,我并没有很震惊,但越是回顾之前的事,就越明白自己被杨红缨利用了。

我很生气地说:「呵,杨红缨,你真行?不过你这次能诚实的告诉我,你到底走了多远,知道多少吗?免得你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除了这个现实,最远那次,余平平的车并没有跑过北边那个长得像蜘蛛的怪物。」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锁链,想起了那个中秋雨夜发生的事。

「所以,绑星期五的绳子是你故意割断的对吧?」

「对!」她毫不愧疚地说,「我骗了你们,不过是为了你们好。」

「为我们好,你好意思吗?你一直在利用我们!」

「你别激动。」

「我没有激动!」

「你很激动。」

我的呼吸确实变得急促而粗重,我做了两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吧,我可以不激动,你能放开我吗?」

「不能。」

「为什么?」

「我们需要你来做样本,你的特殊情况如果可以复制,那就是一种进化。我不能让你回到小岛呆着,也担心你可能产生的威胁,毕竟我们的路线不同不是吗?不过你放心,你不是就想舒舒服服,没有烦恼的活下去吗?我们会给你提供这样的环境。」

「所以你们是打算把我关起来是吗?」

「对,如果让你自己选择怎么生活,那将是一种浪费。你看同样是三四个月的时间,有资源的人能做的事,要多得多。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我不得不限制你的自由。」

「去他妈的伟大目标,你们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我忍不住骂出了脏话,我不喜欢她在言谈之中所传递的高人一等的姿态,但她一直是这样的,问题是现在她的意思是,像她这样的人可不止她一个。我最烦跟这一类人打交道了。

杨红缨愣了一下,脏话让她厌恶。

「这就是所谓的救世主是吧?也就是小白鼠咯?」

「你可以这么理解。」

「杨红缨啊,你真应该是个美国人,这套电影里美国佬说辞从你嘴里蹦出来一点也不违和。我可不想陪你们玩人类重建的游戏。去他妈的吧!」

骂脏话让我觉得痛快,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体内的怒气值在攀升,血液急剧升温。我用力拽了一下铁链,想靠近杨红缨。她没有后退,我接近不了她,一只被铁链拴住的狗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为什么听不进道理呢?」她冷冷地说。

「狗屁道理!」

我又用力一拽,两个窗户之间,出现了裂缝。我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要发狂了。

杨红缨一副无奈的样子,对门外说:「进来吧。」

随即走进来的是几个手持麻醉枪,穿安保服装的人,他们扣动扳机,几只针管扎进我的胸口。

「这是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最后,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的男人走进来,他年纪不小了,但我立刻感觉到他是杨红缨的男朋友。他看杨红缨的眼神充满怜惜,看我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是一副有钱人看见不识趣的狗的表情,我见过的有钱人都是这副吊样。

我还在挣扎,但过了一会儿,觉得全身乏力。

杨红缨:「冷静点林明杰,这种麻醉枪可是用来对付大象的,你挣扎也没有用的。」

「我很冷静。」我嘴硬说,但我对自己身体的肌肉失去了控制,一下栽倒在地上,脑袋迷糊。

十六章 欢歌度假酒店

我被带上了一辆面包车,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不完整的影像。

车子约莫开了十几分钟,在一面高墙前停下了,高墙上高处有两排孔洞,里面似乎有人影看向我们。然后,我听到了铁门拉上去的声音。

我最后一个念头是,余平平和赵小欣怎么样了,他们也支持杨红缨吗?

然后,我彻底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我醒来时,从侧面照来的光线,我扭头望去,看到了窗外阳光明媚的海滩。但是,等我再仔细看时却发现了,那是两个假窗,窗框里是电子屏幕。

我所处的另一面,则是一整面墙的玻璃,玻璃之外一片漆黑,所以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面深色的镜子。

我感觉自己应该是身处地下,换风机在运行,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我起身按了窗边的开关,整个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大开间,我正睡在一个舒适的大床上,床单被套是白色的。床两边是满墙的书架,堆满了书。斜对面有一张书桌,上面还有电脑和游戏机。正对面隔墙里面就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床下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摆着一张吊起来的藤椅。

我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放了零食可乐。这是一个极其小资的房间,甚至有一台咖啡机。

不过,并没有燃气灶,厨房墙面上有一个方孔,用玻璃罩盖着,拉开玻璃罩里面放着一个餐盘,餐盘上放着鱼肉三明治和牛奶。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装置,是给我送一日三餐的。

我意识到,右侧那整面玻璃背后,是观察我的人,我变成了博物馆里的实景展品,橱窗里的模特。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监视。

一方面,我庆幸能活在这么舒适的囚牢当中,另一方面,那整面墙后的眼睛让我不自在。

接着,我走进了卫生间,幸好,洗浴和方便的空间还是具备私密性的。

但我毫不怀疑他们可能在哪个地方偷偷安装了摄像头。

我走向大门,如何撞击都纹丝不动。

「让我出去!」我拍打着玻璃墙,喊道。

可是,喊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我抓起藤椅,狠狠的砸向玻璃墙面。

仍然纹丝不动……

我感到很无奈,肚子咕咕叫,只好走到厨房拿出那份早餐吃掉。

餐盘上还贴心的写了一行字:「吃完请将垃圾放回升降格。」

我照办了,没必要把自己居住的空间弄乱。

吃饱之后,我尝试着打开了电脑,发现电脑虽然不能联网,但里面存了上百T的电影,还有很多游戏。

我找了一部喜剧看,居然也笑出来了。

这一切估计都是杨红缨的糖衣炮弹,可是我真的笑了,很没出息,很生自己的气。

我关掉电脑,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有几套居家的睡衣,和一套浴袍。

我带着郁结的情绪,洗了个澡,穿上浴袍,就到了午饭时间。

因为没有什么运动,我并不饿,但午餐是我很喜欢的炒米粉,所以我还是吃了。

有一说一,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在小岛上,做饭都是余平平,他的厨艺我不敢恭维。

吃完午饭后,我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在床上看了看,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吃完晚饭,我等着餐盘升上去,对着上面喊:「你们在搞什么,能不能找个人和我谈谈,有没有人在上面。」

仍旧没有回应。

这样舒适又惶惑的日子,我过了三天,肉眼可见的涨了膘。

终于,第三天,玻璃墙面外,亮起了一盏灯。

杨红缨出现在灯下,强烈的顶光让她的脸亮的地方像白纸,暗的地方像墨汁。

她仍旧扎着马尾,前面的刘海整整齐齐,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怎么样,还算舒服吗?」

我很难说不舒服,气愤道:「你什么意思,把我圈养在这里吗?」

「对啊,只要你每个星期配合做一些检测和实验就好了。」

「我有其它选择吗?」

「没有,况且,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说过,你希望没人管你,舒舒服服的活着?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你不是也不关心吗?」

我有些赌气地说:「对,可这地方太小了,就不能给弄个三室一厅吗?」

「知足吧,你知道我们在外面每天吃什么吗?你比我们所有人过的都舒服。」

「那你放我出去啊!」我受不了,冲向玻璃墙,重重的锤下去。

「冷静!给我冷静点!」杨红缨呵斥道。

「放!我!出!去!」

「喂,这里总比你那个岛要舒服的吧,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了!」

我吼道,锤打玻璃墙的力气越来越大,但是玻璃墙纹丝不动,于是我抱起藤椅砸过去。

玻璃发出沉闷的声音,藤椅弹回来,倒在地上。

我又抱起来,听到杨红缨对着麦克风说,「让他冷静下来,带他去做实验。」

我听到排气扇的声音,他们大概是给这个房间灌入了麻醉气体,我很快觉得昏沉无力,又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房间里的一切都被复原了,我的手臂上有几个抽血的痕迹。

玻璃墙另一面,再度漆黑一片,我开始害怕了,难道我会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我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跟杨红缨发脾气,我应该尝试说服他才对。

我至少应该问问上面的状况,问问赵小欣和余平平怎么样了?

我希望杨红缨来,我期待一场新的对话,可整整半个月过去,她一直没有出现,他总在我睡着后再对我使用麻醉气体。

常常一觉醒来,身体就发生了变化,被剃掉头发,被扎了针,被切去了一块皮肤组织,就像这样的事。

我只能通过锻炼,玩游戏打发时间。

像这种时候,我才发现,我高估了自己对无聊的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