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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红楼>未完,真本全书<石头记>是否还能重现世间?癸酉本是不是<红楼梦>古本底稿?

2022-01-30科学

自【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问世以来,评论一直两极分化。贬低者大骂其为现代人伪续书,情节荒谬可笑,还不如程高本后40回。赞美者却大赞其艺术手法鬼斧神工,构思奇妙无比,情节波诡云谲,大气磅礴,读罢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感。如此大相径庭的评价虽然表面看来是源自截然不同的阅读感受,然而这种阅读感受主要还不是由文学鉴赏力决定的,而是与如何定位【红楼梦】的时代背景有关。由于【红楼梦】抄本只有前80回,没有结局,时代背景的认知不同会导致对故事结局的推断不同。那些竭力贬低【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的红迷,往往是受胡适红学的误导,把【红楼梦】当成了清中期江宁织造曹家由盛转衰的故事,他们看到的只是「假语存」的表面故事,而对「真事隐」的史实一无所知,这样他们就无法接受「癸酉本」的结局。甚至有的文学博士后、红学专家看了「癸酉本」结局不禁嘲讽说:「这不是【红楼梦】,而是【水浒传】。」因为他们长久以来把【红楼梦】当成了「风花雪月」的故事,对文本和批语提示过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白骨如山」、「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等漠然视之,或者理解成了夸张之词。也有的红学研究者虽然持明末清初时代背景说,但是因为对书中暗示结局的伏线谶语缺乏研究,对明示人物结局的「判词」和「红楼梦曲」理解有误,也不认同「癸酉本」结局。还有的人一叶障目,看到「癸酉本」诗词有些不合格律就武断地认为是现代人手笔。总之,对【红楼梦】前80回的认知不同,造成了对结局的推断差异。

【癸酉本石头记】是108回全本,目前只公布了后28回和前80回部分章节内容。【红楼梦】的真正结局,在我看来就是【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对这个本子的所有争议其实也可以归结为一点:你是否能看出它的文学水平。要想评判【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的真假,就得看这个本子的情节是否跟前面的伏线谶语对榫,以及定位它的文学水平。其实只要将【红楼梦】和20世纪西方的经典文学著作进行比较研究,就不难看出这个完璧的108回全本【红楼梦】是一场划时代的文学革命。本文将选取两位20世纪著名文学大师的作品,来比较和印证【红楼梦】的文学高度。看看不被一些人认可的【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到底有多么惊世骇俗。

20世纪初,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最大的特点,就是摆脱了传统讲故事的套路,实现了隐喻式、象征式写作。也就是作家想要表达的,往往在字面意思之外,还要用一种超凡脱俗的方式来表现。其实这种手法对于中国人来说非常好理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中国人最擅长一语双关、一击多鸣、含沙射影了。同样的写法用在【红楼梦】里,中国人立刻就能心领神会。但是因为文化隔阂等原因,一些人却对西方作品同样的套路不甚理解、不明觉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许有了卡夫卡和马尔克斯的对比,能更让人看清【红楼梦】的魅力吧。在此我要再次申明:本文所说的【红楼梦】,是指有后28回的108回全本【红楼梦】(下文皆同,不再赘述),这样的【红楼梦】是一部以家喻国、总结历史兴衰规律的民族血泪史,不是满清包衣奴才曹家的家事。

一、卡夫卡的小说和【红楼梦】的比较:

卡夫卡是公认的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先驱和大师,有很多开创性的写作手法。他最突出的文学成就之一,是刻画了畸形的父子关系。卡夫卡笔下的父亲,不是温情脉脉的形象,而是「专制如暴君」。儿子们终其一生生活在父亲的冷酷、威权、高压之下,压抑、恐惧、痛苦不堪,最后的结局不是扭曲变形(比如【变形记】),就是绝望自尽(比如【判决】)。同时卡夫卡又擅长象征和隐喻,他笔下的父亲,不是简单的个人,而是威权的象征。所以卡夫卡作品里的父子冲突,不仅是在表达对传统「家长制」的不满,也是对奥匈帝国集权统治的抨击。这大大超出了普通家庭关系的内涵,对整个西方文学都有深远的影响。

【红楼梦】里的父子关系和卡夫卡笔下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贾政在贾宝玉和贾环眼里就是不怒自威的父亲形象。在一个家庭中,父亲肩负着维护家族传统甚至文化道统的重任。于是文学作品里的父亲,就成了权威和秩序的象征,「弑父」则意味着反权威。【红楼梦】也不例外。贾政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父权象征。凡贾政所到之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姐妹们不敢说笑,贾宝玉噤若寒蝉。然而第37回贾政外放学差,家里再无人管束,这其实是贾府秩序瓦解的先兆。临近80回时贾政终于回归,但此时贾府已经败象显现。后28回贾环亲手弑父,天下彻底大乱。第33回贾政说的「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正是后文的伏笔和预言。所以贾政名字里的「政」字,实在是意味深长的。这一点连早年的胡适都不得不承认,总结得最为精辟:「【石头记】家庭小说也,社会小说也,而实则一部大政治小说也,故曰政,曰王,曰赦,曰刑,曰史,曰礼。」、「【石头记】专写一极专制之家庭,实则一极专制之国家也」。可惜后来胡适放弃了【红楼梦】以家喻国这个观点,而转向「曹家事」,进而误导了红学研究一百年。

【红楼梦】和卡夫卡作品里的父子冲突,本质是新旧交替时代社会思潮的反映。卡夫卡生活在奥匈帝国末期,【红楼梦】诞生于明末清初,都是政治问题、社会矛盾激化的时代。父子冲突是时代动荡的一个体现。这一点很好理解。新旧交替时代,旧秩序濒临瓦解,新浪潮风起云涌。而父亲通常代表着传统和固守,子女则意味着变化和发展。所以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背后,是蠢蠢欲动的社会思潮。贾宝玉那些离经叛道的鬼话,和晚明反道学的社会思想有关,必然不被老学究贾政所容忍。但【红楼梦】对贾政的父亲形象,还是保留了尊敬和爱戴。相比之下,中国20世纪以来新文学作品中的父亲形象,那才叫惨不忍睹。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之后,皇权体系被推翻。否定父权权威、突破礼教压迫成了社会主流。如何否定父权权威?就是在各种文学作品中塑造声色俱厉、暴戾专制、不通情理的父亲形象。通过否定父权权威,进而否定旧社会、旧秩序的一切。于是五四之后的新文学,进入了一个反抗父权的精神弑父时代。如鲁迅的【五猖会】,巴金【家春秋】里的长辈。从这个角度再来打量【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的贾环弑父,不啻于石破天惊。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中国两千年父权社会瓦解的先声,比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早了两百多年。但是,【红楼梦】里对贾环弑父的情感立场,完全不同于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对「反抗父权」的歌颂。【红楼梦】作者的情感立场偏于传统,对于贾环弑父,他的态度是痛心疾首。而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弑父」却毫不手软。五四运动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而【红楼梦】在极力维护儒释道的传统文化,认为这是不至于「亡天下」的根本。这一根本立场上的区别,就足以证明【癸酉本后28回】绝不可能是清末、民国时期的续作,当代人就更写不出来了。

程高本后40回将【红楼梦】误导成权贵之家的败亡故事,是对【红楼梦】思想性、艺术性的极大贬低。而有了后28回的全本【红楼梦】,跳出了一家一姓,甚至一朝一代的局限,上升到了历史和社会的高度。前文所有的线索冲突都捏合到一起爆发,同时让整个故事有了全新的象征意义,非超一流文学大师写不出。20世纪最伟大的隐喻、象征文学也不过如此。那些指鹿为马、贬斥【癸酉本石头记】后28回的某些红学家们,因为他们误入清中期曹家事的歧途,他们是看不出【红楼梦】究竟伟大在哪里的。他们所认为【红楼梦】的伟大,只不过是什么反封建、反礼教、个性解放等,其实这与【红楼梦】所传达的思想相差很远!

卡夫卡作品里的父子关系超出了普通家庭关系的内涵,而【红楼梦】里对普通家庭关系的拓展和外延,比卡夫卡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胡适总结的「赦、政、邢、王」,贾宝玉和贾环也有明显的象征和寓意。贾宝玉既是衔玉而生的王朝接班人,也是传国玉玺的人格化。贾政贾宝玉父子,共同构成了国家政权和皇权的象征。贾环则谐音「家患」,是王朝内部的不稳定因素。第33回宝玉挨打,表面看是父亲管教儿子,其实是国家内部矛盾的一次爆发和预演。贾环的煽风点火和金钏之死东窗事发,意味着内外矛盾双管齐下,王权受到了威胁。所以宝玉挨打了。贾政那番「弑君杀父」的悲鸣,预示了这场矛盾的最终结局。老太太激动之下要带宝玉回南京,也是大有深意。贾家的老宅在南京,明朝留都也是南京。带着宝玉,也就是传国玉玺回南京,其实隐喻迁都。崇祯朝如果南迁成功,明朝历史是否会改写,是明遗民挥之不去的心结。但和历史一样,【红楼梦】里这场迁都的闹剧最后也无疾而终。随着贾政外放,大观园彻底在自由放纵中走向了她的结局。

【红楼梦】里的人物,包括贾政、贾宝玉等等,都有着高度抽象化、符号化特点。完全可以说是现代派小说里的符号人物,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巧的是,这也是卡夫卡小说的主要特点。著名的【城堡】,主人公直接取名为「K」,完全的符号化。「城堡」和「K」作为抽象的符号化象征,代表现代人的困境。其实,抽象化、符号化哪里是西方文学和卡夫卡的专利呢。【红楼梦】里的宝玉、黛玉、妙玉、贾政、王夫人等等,都是高度抽象化、符号化的人物。比如「宝玉」两个字,既可以用作人名,也可以象征玉玺,一语双关意味深长。同样是符号,【红楼梦】里的符号将中文作为表意文字的优越和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叹为观止。【红楼梦】教科书般地演绎了何为中国式象征,中国式隐喻,中国式符号。

—作者:江边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