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後談商帶我去賽車。
「撞壞了算我的。」
「那我呢?」
他揉我頭發,笑得漫不經心。
「你撞壞了,也算我的。」
他從來遊刃有余。
直到我離開之後。
異國他鄉,他肩頭落了一層雪,嗓音顫抖。
「你還喜歡我的,對嗎?」
1
遇見談商那天,北京難得下了雨。
我租著一間破舊小樓的隔斷房,因為離醫院近,即使是賣相這麽差的房子,租金仍然不便宜。
二房東說要帶房東上門。
他對西裝革履的男人點頭哈腰:「這本來是您父親的產權……您怎麽突然回國了?」
灰蒙蒙雨幕裏,談商站在一把黑傘下。
我從畫布前擡眼,與他對上視線。
說畫布也不準確,畢竟我窮得只能撿廢紙用。
談商生得極好,眉骨高挺,眼型略長,眼尾銳利,眼鏡和一枚淚痣又很好地中和了這種攻擊性,顯出一種充滿矛盾的極致吸重力。
財經雜誌上那雙永遠帶笑的眼睛,因為色淺而顯出無機質般的漠然。
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舒朗有禮,語調溫和。
「這裏要拆了。」
第二句。
「你要不要跟我走?」
2
邁巴哈載我來到這座城市最有名的富人區。
傭人在寬敞的餐廳擺放餐具。
我站在玄關,遲遲不敢踏步。
談商便擡眼。
那是一種,不帶審視意味,仍然讓我掐住手心的目光。
它天然地來自上位者。
「你不餓嗎?」
我窘迫道:「有一點。」
他拆下領帶,收回目光。
這是個早早握住權勢,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
我驟然反應過來:「不——不餓的!抱歉打擾您了。」
「過來。」他優雅得如同一位真正的紳士,「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
「我可以資助你上學,」他淡淡地說,「或者,今晚你可以選擇留下。」
3
從回憶中脫身,我從打工的便利店離開。
已經11點了。
騷擾電話準時準點,鍥而不舍地響。
摁掉一個,又來一個。
我忍無可忍地接起來。
「說了我買不起!」
那邊頓了兩秒,男人嗓音含笑又溫和。
「買不起什麽?跟我說說?」
我驟然僵住,「談先生?」
「嘟、嘟、嘟——」
沒等我解釋,他已經掛了電話。
後來助理寄來一部新手機。
裏面只存著談商的號碼。
有天下班得早,我趕去醫院,被賭鬼爹堵住,揪著我的頭發大罵。
「你他媽有錢,給這個賤人治病,不給老子!」
我猛烈掙紮,頭發被扯掉了一塊,頭皮流著血。
保安過來,他眼一瞪:「老子是她爹!」
手機被他搶走,錢包搜刮一空。
我驚慌道:「錢我給你,手機不能拿!」
我不敢想象他打電話給談商會發生什麽。
「滾你媽的!」
他把我一腳踹開。
病床上的我媽哽咽著拽住我:「喬喬,大學你輟學,工作也找不到,都是因為我……你爸說得對,要不別治了。」
醫生說我媽的手術不能再拖,再拿不出錢病房就不讓住了。
手臂被攥緊的觸感如同我的心臟一直下墜。
用座機撥通那串已經記熟的號碼前,我打過無數遍腹稿。
我媽病重。
能不能借我點錢?
你想要的,我能給的,什麽都可以。
然而聽到電話接通,談商在那邊問「哪位?」時。
我喉嚨像被哽住,眼淚淌了滿臉。
「謝喬?」他叫我名字,背景音中有絮絮人聲,「怎麽了?」
「我可不可以……要一些錢……」
短暫的停頓後,談商的聲音發生了一個微小的變化。
「當然。」
他溫和地回答。
4
那是一個淩晨。
悍馬p載著我上山,停在一排改裝得顏色各異的跑車前。
熹微晨光中談商回過身,揚了揚下巴,向我示意。
他仿佛天生有這種能力,把周圍的一切都襯托得多余。
我猶豫道:「談先生……」
「撞壞了算我的。」
「那我呢?」
我在黑場子裏給人開過大車拉貨,但從沒接觸過賽車。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眼裏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你撞壞了,也算我的。」
我坐進駕駛室,啟動車子。
和我比賽的法拉利男生笑嘻嘻,「小叔,我要贏了,你那瓶酒給我唄!」
談商回答他的話,眼睛卻看著我,「贏了再說。」
起步三十秒很不熟練,車子直接沖向山崖。
我死死打住方向盤,摩擦聲尖銳得讓人耳鳴。
崖邊陡峭,給我一種馬上要死在這裏的錯覺。
法拉利男輕松地朝我摁喇叭。
而我在呼嘯的風中,滿臉眼淚,彈離合,狠踩油門。
我不能輸。
沖過終點時,掛彩的車身,生澀的輪胎,無不顯示著我毀了一輛豪車。
但談商毫不在意。
他把雙腿發軟的我拉出車門,把一張黑卡塞進我胸前口袋,吻住我顫抖的唇。
5
幾天後談商帶我去一個投資人的局。
他在車上翻了幾頁資料,順手丟給我。
「看看。」
Paid上都是些大佬的光輝履歷。
我兢兢業業地記了一路。
到門口,有個地中海、略胖的中年男人迎上來。
我立刻調動所有的記憶細胞,湊到談商耳邊,低聲說:「這是鑫榮地產的王鑫總。」
談商微微一頓,轉頭看我。
而後我聽到他笑了一下。
很輕的,也不帶什麽情緒。
但我整張臉,騰地一下紅了。
「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沒有。」談商說,「你做得很好。」
進了場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個那麽正經的局。
幾乎每個男人都帶著女伴。
男人紅光滿面,女人艷光照人。
很多人來和他敬酒,男人的話談商會擋住半個杯口,姿態誠懇:「在吃藥。」
女人的話他便側眼看我。
我捧起杯子,和遞來的高腳杯一一相碰,「我替談總喝吧。」
酒壯慫人膽,我鼓起勇氣問他:「您為什麽不喝她們的酒?」
談商的聲音淡淡的,他說話或許沒有主觀惡意,但在高位久了,便意識不到有多刺耳。
「臟。」
6
敬給談商的酒,幾乎都進了我的肚子。
我是個漂亮,且看起來過分年輕的女人。
但沒有人會譴責談商。
來了個男人敬酒,我暈乎乎去攔。
他臉色變得很難看,「這位美女是?」
嫌我不識時務,也知道談商不會給我什麽身份。
談商卻笑了笑,問我:「醉了?」
他眸色略淺,燈光之下,很容易讓人沈湎。
「那我們先走了。」
溫柔從容的樣子,仿佛真的是因為我才決定離開。
「別別別,這飯還沒吃呢!」
正事沒談,誰都不想放他走。敬酒的男人換上一副笑臉,「小美女別喝酒了,喝點茶,來,貴姓啊?」
我看了一眼談商的臉色。
「我姓謝。」
男人如釋重負地,請著談商坐了回去。
有幾個女人過來加我的微信。
自稱小蘇的姑娘殷殷勤勤地問:「姐姐,你怎麽和談商好上的啊?」
「對啊對啊!快說給姐妹們取取經。」
所有人都驚訝談商會帶女人。
都覺得我手段高明,能攀上他,做他的金絲雀。
但談商看我時眼底也是冷的。
哪怕他看上去脾氣溫和、很好說話的樣子,骨子裏,其實淡漠到了高傲的程度。
因為遊刃有余,所以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7
清明那天,陪談商吃過晚飯,回去後才發現有東西落在了他家。
打電話,談商沒接。
我自作主張地折返。
就見淺淡酒氣中,他穿著柔軟的居家服陷在沙發裏,發梢垂落,看不清表情。
……是醉了嗎?
原來他酒量不好。
手腕忽然被大力攥住。
他從淺眠中驚醒,望過來的視線帶一點失焦。
「您沒事吧?」
我擔憂地遞過手帕。
「……謝喬。」
談商揉了揉眉心。
窗外海棠花枝搖曳,三月煙柳掩著磚紅的燈,他滿身貴氣又有一絲落寞地,對我說。
「今晚別回去了。」
像有只手瞬間攥緊心臟。
我說不出話。
沈默地守在他身邊,坐了整夜。
8
早上談商枕著我的大腿清醒過來,竟然還維持得住鎮靜。
他有一個德語影片會要開,揉了揉我的發,什麽都沒說。
影片接通,講電話的聲音低沈悅耳,像電視裏聽過的大提琴演奏,那實在是與他很相合的樂器。
我姿勢僵硬地起身,躲避著被照進螢幕的可能性。
談商忽然說了句中文。
「你等一下。」
畫面中主持人頓住,「談總?」
談商溫和道:「不是叫你。」
他關了麥,回頭看我,「吃點東西再走。」
等會開完,早飯送了上來,精致得我無從下手。
「不合口味?」
他語調仍然很淡。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不悅的前兆,糾結著說了真話。
「我看您沒怎麽吃,就……不好意思吃太多。」
談商笑了,他忽地碰了下我的唇角。
「嘶。」我輕聲吃痛。
「怎麽破的?」
「昨天,不小心磕到了。」
明明說的是真話,我卻因為他的觸碰有些聲弱。
「你這麽語焉不詳……」他收回手,露出幾分笑,鏡片後的眉眼半彎,「我會以為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