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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裏有哪些細思恐極卻又頗有受益的細節?

2016-11-10影視

對現實生活,尤其是對體制內的朋友來說比較有益的一個點:凡事看本質。如果這點掌握的好,那在人事鬥爭與政治鬥爭中,您將掌握更大的勝算。

說一個血經的事,講講嚴嵩怎麽不明不白的倒了。

先來個前情提要:明政府財政吃緊,於是嚴嵩在浙江的海邊畫了一個圈,強拆搞經濟特區(改稻為桑)。最終在反對派的阻撓下失敗。

這時對嘉靖來說,雖然嚴嵩依然是那個嚴嵩,但朝局的形式已經證明了嚴嵩沒有實力再像以前那樣,一邊當黑手套幫嘉靖斂財,一邊做擋箭牌遮風擋雨、招罵背黑鍋了。因為事實證明嚴嵩並不能一手遮天,你嘉靖再說「壞事都是嚴嵩做的,我是被蒙騙的」別人也不會信。

不但如此,對充滿錢權交易的浙江強拆案(簡稱浙案)的審結報告,還把嘉靖弄的一身臟水。在浙案之前,嘉靖一直是高高在上,一兩句話就能挑動權謀之勢,又有實力強大的嚴嵩做牽線木偶,不管局勢多兇險,都不能對嘉靖造成直接傷害。在此勢之下,朝堂內外所有勢力被玩弄於股掌,嘉靖斂財修仙做壞事,嚴嵩說都是他幹的和嘉靖無關。可就在大家都以為從此嚴嵩和嘉靖會過上狼狽為奸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時,橫空出來了個海瑞,這個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除了殺壞人就沒有其它愛好,嚴嵩所有慣用手段都制他不住,瞬間局勢就變了。

在反對派太子黨的幹預下,海瑞主審浙案,不論牽涉到誰都要一查到底,前文說啦,嚴嵩表面是主謀,實際只是嘉靖的黑手套,嚴黨所謂的貪汙,不過是嘉靖給的提成。海瑞審案的報告只是個形式,是皇上的台階,因為皇帝貼身特務機關織造局和錦衣衛都直接派駐案發現場了,真相神馬的皇上早已知道啦,按劇本你海瑞寫個假供詞,來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皇上也下得了台,多好啊?可海瑞說:不好。於是實情稟報皇上。最後破除層層困難,海瑞審結的供詞終於送到了皇上的面前,這回嘉靖算是被騎臉了:你嘉靖不是裝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看不見嘛,現在我讓你好好看看你手底下幹的臟事兒,難不成你還能裝瞎嘛?沒奈何,橫攔豎擋最後還是看到了浙案卷宗,嘉靖和事件真相已經直接面對,再也沒有中間人了,不得不親自動手,放棄「勢」而用保留蠟簽、偽造信封的「術」,然後演了一出戲,告訴大家:這卷宗我不看,我相信自己的同誌,然後一把火燒了。必須自己動手擺平眼前局勢,皇帝做到這一步已經有點狼狽,這也說明嚴嵩這個黑手套和擋箭牌已經不頂用了。

浙江強拆失利,國庫的漏洞也越來越大,嚴嵩作為第一責任人壓力山大。為了挽回局面,嚴嵩奏請派親信鄢懋卿南下收鹽稅。嘉靖笑了,他知道開國時鹽稅千萬,現在只有百萬,中間許多都讓嚴黨貪了,也就是說東南鹽稅實際上是嚴黨私房錢。這回南下收稅,實際上就是嚴黨在浙江認栽,自己花錢消災。可嚴嵩又說了一件事:齊大柱通倭。觀眾看的匪夷所思,齊大柱就是個平頭百姓,雖然暴力對抗強拆,也沒必要閣老大人親自捏造漢奸罪名給他扣上吧,更沒必要通知皇上,找個把人把他做了不就好了,感覺大明最高權力機構的對話,怎麽層次瞬間被拉低了,皇上大臣怎麽開始搞小屁民了,這不是還珠格格才會有的橋段嗎?可嘉靖聽完,笑的很詭異,他看過海瑞奏報,不過在此之前更有自己貼身特務錦衣衛朱七的直接匯報,事情緣由一清二楚,而屁民齊大柱不可能引起首輔的興趣,嚴的目標很明顯,只能是海瑞,最終搞死太子黨,看來嚴嵩碰上海瑞真發怵,只想先殺為快。都說最多透過6個人,你可以認識全世界的任何一個人。假設一個人只認識50個人,6個人就是50的6次方,從數學上講這個理論是成立的。所以只要關系線找的準,哪怕從一個菜市場大媽下手,最多六個人你就能連上當朝太子。所以從齊大柱下手扳倒太子黨反對派妥妥的。

再由於海瑞不給皇上台階下,皇上只能幫他嚴嵩演這出戲,自己找台階下,狼狽如此,皇上肯定也想除海瑞。嚴嵩不愧是揣摩聖意的高手,為皇上解憂,不惜自己拉低身段去整一個屁民。倆人心知肚明,所以嘉靖笑的詭異。

可誰也沒想到,嚴黨就這麽倒了。

稅銀追來後,嘉靖怒了,雖然是去年的三倍,但根據錦衣衛的報告,這次鹽稅分贓嘉靖私庫分到的錢還沒嚴嵩一半多,前面嘉靖自己說了,他和嚴嵩的分贓底線是6、4分成,現在倒好,3、7開!往年只要你事辦好,鹽稅哪怕一分都不給我都無所謂,但今年是你嚴嵩自己提出來收鹽稅的,讓你做的事也是一塌糊塗,結果分贓時還明目張膽的欺負我,現在你拿的比我多一倍,還來這邀功,還要我感你的情,欺天啦!

這裏說一下,有觀眾提出異議,這貪汙稅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嘉靖突然發作?因為往年是各地繳稅,環節多,人也雜,雖然知道貪汙,但除非搞一場江南官場大地震,不然無從下手。而這次是鄢懋卿親自收稅,脈絡清晰,責任人單一,還敢貪汙,真是不把錦衣衛和東廠放眼裏了,其實就是不把嘉靖放眼裏了,嚴黨心裏只剩下了嚴嵩。

不能當黑手套了,也不能做擋箭牌了,連撈錢都指望不上了,還給他嘉靖招罵!於是嘉靖決心要辦嚴嵩,但要先麻痹他們,一點點的辦,最好是和平過渡,嚴嵩善終,大家都有面子,省的嚴黨狗急跳墻,造反雖不至於,但鬧不好把以前的臟事都抖落出來拉嘉靖下水就很尷尬了好伐。(何茂才鄭必昌咬皇上兩口都如此狼狽,嚴嵩要是咬起來那怎麽收場?)

穩住的方法:殺齊大柱。你嚴嵩說殺,那就殺,隨了你搞海瑞的願,但嚴世蕃叫囂要一查到底(查太子),這就特麽的過分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查了太子我大明江山給你嚴世蕃坐麽?辦掉徐階高拱張居正,難道還要你們嚴氏父子把持我兒子的江山麽?所以嘉靖決定得快殺。

但嘉靖所不懂的是,朝堂腥風血雨二十年,兩派人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互懟,電視劇開場就杖死了一個,現在你皇上叫停就想停?這剎車不是你嘉靖能踩的了得,即使你想停,為了大家的腦袋,就算擡著、裹著,你嘉靖也得往前走,剎車和油門已經不在你腳下了。所以嚴世蕃依然要一查到底搞太子黨,太子黨要保齊大柱弄死嚴黨。

這時候我們的主角——血經同學,閃亮登場。當初沈一石托楊金水帶給蕓娘,說能逢兇化吉,果不其然。因齊大柱是太子舉薦的海瑞所救之人,處死齊大柱就是對映太子,所以太子妃拿著血經獻給嘉靖,並編造張三豐下凡,說齊大柱是忠良的屁話騙嘉靖以保住齊大柱這根線。借張三豐之口說齊大柱是忠良,就是借張三豐之口說嚴嵩他們在陷害忠良,是奸黨。你嘉靖修仙,百官說嚴嵩是奸黨你不下手,張真人說話你能不聽?

所以嘉靖聽了,齊大柱活了。

反正都要辦嚴黨,張真人降不降世其實無所謂,至於嘉靖是不是真相信張三豐下凡的鬼話,不好說,但在這個臟事都被暴出來的敏感時期,皇帝是需要一個祥瑞來證明自己統治合法性的,所以張三豐真不真並不重要。但血經是真的,所以整日修仙的嘉靖如獲至寶,請道士吹拉彈唱,又是敬天又是拜神,聲勢浩大,並命群臣寫賀表,總之就要是讓天下人知道,老天是眷顧我的。

嚴黨尷尬了,張三豐為保齊大柱才下凡,為什麽保齊大柱,因為他是忠良。那如果齊大柱是忠良,那嚴黨就是陷害忠良。所以嚴黨不能認這黑鍋。更不能承認錯誤,今年犯的事情夠多了,被太子黨騎著脖子拉了一年的屎,要是最後連個齊大柱都整不死,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墻倒眾人推是必然,所以拒不寫賀表(寫了就是自己承認張三豐下凡了,更是承認自己在陷害忠良了),並暗中查訪後,托陳公公告訴皇上,這是高翰文兩口子和太子兩口子弄的陰謀,什麽血經和張三豐,全是騙人的。

嘉靖怒了,大喊:欺天啦!但觀眾不明白,為什麽太子騙了皇上,可死的卻是嚴嵩?

因為這欺天的正是他嚴嵩。想我嘉靖一生玄修,獲此至寶,又得張真人降世,牛逼都吹出去了,百官賀表都收了,你嚴嵩卻說童話裏都是騙人的,什麽張三豐,什麽血經,都是狗屁!我打著修道的幌子才二十多年沒上朝,這已經怨聲載道,結果你一句話,老子修了幾十年道都修狗身上啦?!你嚴嵩口口聲聲說要給我遮風擋雨,結果你現在把老子扒的精光,然後還要啪啪打臉,你這不是欺天那什麽才是欺天?

就好像某單位領導,平日愛好西洋畫,號稱藝術家。有一天,領導兒子帶了一幅畫孝敬他,說是梵高的,老領導一看,不得了,是真跡。然後就到處去吹牛,還在自己單位辦了個畫展。正高興呢,他發現自己最得力的嚴秘書沒來,不但他自己沒來,所有和秘書關系好的下屬都沒來。正要發火的時候,陳秘書走了過來,跟他說:報告領導,嚴秘書讓我給你帶個話,您這梵高的畫不是真跡,是村東頭那個三陪雲小姐跟她的姘頭,就是被您開除的那個高二楞子一起仿的,然後串通了您兒子兒媳婦來糊弄您,您老被耍了。說完,陳秘書往那一站看大領導笑話。領導臉紅一陣白一陣,他憤怒,不是因為被兒子欺騙,而是在想現在該怎麽收場。畫展取消?可nb吹出去啦。承認自己被騙?臉往哪放?不提這事?可嚴秘書知道啦,不但他自己知道,今天沒來畫展的這些和他關系好的應該都知道啦,眼前這陳秘書也知道啦!好你個嚴秘書,既然你知道畫有問題,為什麽不早說?既然不早說,那就永遠別說,現在說出來什麽意思?看我丟人?那好,既然你讓我丟人,那我就讓你丟飯碗。

大概就是這麽個邏輯,聯系到歷史上和劇中的嘉靖如此愛面子,沒殺了嚴嵩已經夠意思了。

就此,齊大柱兩口子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扳倒了嚴嵩一黨,開啟了另一個時代。

回到開頭,我們所說的凡事看本質。

嘉靖一朝註定精彩。因為無數在中國歷史中都數得上的絕頂政治高手和奇葩在嘉靖一朝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有明朝第一硬漢楊繼盛,明朝第一奸臣、第一能混的嚴嵩,明朝第一忠臣海瑞,明朝第一能幹的張居正,明朝第一能忍的徐階,明朝第一能拍馬屁又是嚴嵩,明朝第一不把皇上當幹部的又是張居正,這麽多明朝第一齊距嘉靖一朝,他們的鬥爭和生存方式很值得我們研究。單就劇中人物,雖與歷史有所偏差,但劇情自洽合理,也很值得研究。

為什麽在浙江改稻為桑?他的邏輯鏈是這樣的:國家缺錢,要開源,國內能開的都開了,最快的辦法是開西洋的源。但當時西洋人不止買絲綢,還有瓷器、香料等各種中國特產,那為什麽不去搞江西瓷器卻偏偏要到倭寇不斷的浙江去種桑?有人說是為了土地兼並,那建窯就不能兼並了?不但能,而且只會更兇。之所以選浙江,就是因為有倭寇,因為只要有倭寇在,胡宗憲就在,胡宗憲是嚴閣老的人,浙江頭號領導,沒人動的了,而絲綢織出來能直接當錢花,所以這樣最穩。這叫賺的猖不如賺的長,賺的狠不如賺的穩。而江西又是嚴嵩老家,爛賬不少,無論哪一件東窗事發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能不碰盡量不碰。所以這件事的本質是:如何在一個最穩當的地方去賺外國人的錢,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去浙江織絲綢。如果當國庫空虛時,太子黨的人不是想著看嚴嵩笑話好落井下石,而是想嚴嵩能怎麽補虧空,浙江改稻為桑的方案並不是很難猜到。

後來各種原因,桑苗沒插上,估計嚴嵩也後悔沒回老家燒瓷器。

二更

嚴世藩為什麽必須死

大家有沒有疑問,為什麽嚴黨首惡嚴嵩沒死,而從犯嚴世藩死了,而且還是淩遲?

因為嚴嵩有節制,不想順著太子一查到底,但嚴世藩偏要一查到底。這就啟動了一個雙路猜疑鏈,最終導致必須整死嚴世藩。

背景1:嘉靖只有太子這一個兒子。背景2:嘉靖就沒做過太子,是繼承他堂兄武宗的帝位。背景3:武宗死的不明不白。背景4:嘉靖兒子即位後沒多久也死的不明不白。

背景補充完,我們再來看嚴世藩的行為,真的是找死。嘉靖就這麽一個兒子,你整死了他誰來即位?另一個沒有兒子的明武宗是什麽下場?死的不清不楚,難道你嚴世藩也想讓我死個不清不楚,然後找個小皇帝來頂我的位置,你自己撈個擁立之功,再等幾年學司馬家,讓我這大明江山改姓嚴?這是第一條猜疑鏈。

如果嘉靖不殺嚴世藩,會不會嚇反了太子?站在太子的角度,如果嘉靖不除嚴世藩,父皇會不會宰了自己?他爹就不是皇子繼位,沒準兒嘉靖修道修的走火入魔,把自己宰了,找個皇侄什麽的頂皇位。

如果嘉靖有兩個兒子都好說,問題是他就這麽一個兒子,看似簡單的問題實際上反而復雜。如果有第二個兒子,把太子廢了,換二兒子上,太子還有茍活的可能,但如果只有一個兒子,就不能簡單的廢了他,而是必須殺了他。

好比一個公司就倆股東,現任董事長有60%股份,ceo有40%股份,未來可能接替董事長。董事長可以因為懷疑,就把ceo開除了,但你開除的了職位,你開除不了股份,他還是第二大股東,且沒有其他股東競爭。你也稀釋不了他的股份(嘉靖生不出孩子了),開除了完全就是白開除。而且這個時候,董事長除了前ceo和跟他一起倒黴的同黨外,還要面臨另一波反對勢力,那就是一些在公司不得誌卻又野心極大的人,第二大股東的離職給他們創造了難得的機會,即把ceo迎回來,然後做返鄉團,搞個擁立之功。要知道擁立之功可是打工仔能取得的最大功績了,簡直是兩眼放光。所以對這時的董事長來說,最安全的辦法就是找黑社會把前ceo做了。

其實嘉靖和太子完全處於不對等的地位。他嘉靖死了會有太子即位,如果太子也死了就會蹦出來各種哥哥弟弟叔叔侄子,八輩子沒見過的親戚出來填補這個位置,但太子就這麽一個且不可替代(嘉靖生不出來),皇帝的可替代性遠遠大於太子,嘉靖的處境其實更危險。從前文的後兩個背景看,皇帝身邊確實危機四伏。

回到電視劇,太子就會懷疑嘉靖會不會殺他,嘉靖就會懷疑太子會不會懷疑自己要殺他而造反,太子又會懷疑嘉靖會不會懷疑自己會懷疑嘉靖要殺自己被逼造反而殺他………這就是另一條懷疑鏈。

處理方式很簡單,殺了嚴世藩讓太子放心,咱父子一心其利斷金。

為什麽不殺嚴嵩?首先從理上講,讓嘉靖父子生疑的首犯就是嚴世藩,嘉靖殺嚴世藩是為了辦這個案子,嚴嵩頂多是教子無方,算是吃了嚴世藩的掛落。如果殺了嚴嵩,就相當於辦以嚴嵩為首的嚴黨貪汙案,那從下到上哪個不是嚴黨?那要辦的人就太多了,一場血雨腥風不好收場。再加上嚴嵩幹了20年首輔,最後證明是個大壞蛋,也就是證明嘉靖眼瞎,你說劇中的嘉靖像是這種敢於自己打臉的人麽?

而且如果嚴黨全辦了,留下的空位子肯定會被太子黨填充,自己又沒其他兒子和太子競爭,那嘉靖不就被架空了麽。所以嚴黨不能除,最起碼自己在位的時候不能除,他也相信自己的兒子登基後也不會除,最多就是換波人繼續制衡徐階、張居正,否則一黨獨大就會出權臣。但最終陰差陽錯,欲王死的太快了,萬歷幼年登基(電視劇裏的皇太孫),張居正還是成為了一代權臣,內結馮保,外聯戚繼光,萬歷只得活在他的陰影裏。

綜上,就是為什麽嚴世藩死了,而嚴嵩活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