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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突然爆發了喪屍,而你提前知道了,你該怎麽辦?

2022-07-20影視

高考考砸了,我沒有難過,而是在忙著囤貨。

因為我知道,喪屍潮就要來了。

第一章 只需要活下去

「你三模還考了五百多,不復讀太可惜了,如果經濟上有困難,老師願意幫忙。」

我楞楞地聽著,教師辦公室裏只有我和班主任杜娟。

她說得很小聲,正是知道我家窮,才會提出要給予我經濟上的幫助。

我感覺這個空間很壓抑,加深了我對高考失利的挫敗感。

但另一方面,我很清楚這些都不重要了……

「林明傑,你好好考慮考慮,現如今只有高中學歷在社會上很難生存的。」

班主任的話像是從遠處傳來的一樣,不再有說服力了,我預見過感染者襲擊人類的恐怖畫面。從這個角度來說,生存再也不依靠學歷了。

為了在即將到來的混亂中活下去,我在一座孤島上囤積了物資。

我本不該來學校的,其他同學來填誌願,我來做什麽呢?

可能是來跟過去的生活告別吧。

最終,我敷衍班主任說自己會好好考慮,就要離開教師辦公室。

走到門口,我停下回頭說:「杜老師,您自己多保重。」

我忍住沒有多講,她看著我,表情裏有些不解,但還是笑笑點點頭。

我本該直接回家了。

然而,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我選了一條路過教室的路。

窗戶裏,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他們是來做誌願輔導的,對他們來說,這是人生大事。

教室後門,幾個男生帶著籃球出來。

拿球的張冬,一看到我就說。

「喲,這不是林學委嗎?考兩百多分,也來填誌願啊?」

我不吱聲,躲開,可他又堵了過來。

「我說你平時不挺勤奮的嘛,怎麽才考這點?是腦子不好使嗎?」

「我考多考少都不妨礙你吧?倒是要恭喜你,終於不是倒數第一了。」

我低著頭,多少有些陰陽怪氣地說。

張冬聽出我的諷刺,霎時變臉,雙手抓著籃球重重往我胸口撞來。

我沒能躲開,摔倒了。

「你他媽再說一遍!」張冬喊道。

他的喊聲引來了同學的圍觀。

他們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們。

我覺得很丟臉,但只是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轉身走了。

畢竟,我向來懦弱。

身後,傳來張冬幾人的嘲笑聲。

我對自己說:「笑吧,你不必在意死人的嘲笑」

然後,我又瞧不起自己。

我為什麽不一拳打到他鼻梁上去,還指望著世界末日來替自己報仇呢?

約莫一百前,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上,我看到了末日。

那天,我在方陣中熱昏了,出現幻覺。

幻覺裏,我戴著安全帽和護具在學校找東西,卻被校門口一張紅榜吸引了目光。

上面寫著:

今年高考已落下帷幕!我校捷報續傳,再創輝煌。

楊紅纓同學,以697的成績勇奪全市高考理科第一名,被清華大學錄取。

張興興同學,以664的成績排名全市……

下面,還列出了全校前三十名同學的優異成績。

「明傑,你在看什麽?東西找到了嗎?」

我回頭看向校門口,是一個女生在跟我說話。

聲音有些熟悉,但她戴著頭盔,認不出是誰。

「你說什麽?」我問。

突然,四周響起怪叫。

那女生連忙沖過來,拽起我的手就跑。

我們沖出學校,看到對街房子裏出現許多人。

不對,他們看起來不像人,他們滿臉血汙,齜著牙發出古怪叫聲,倒像是受到驚嚇的猿猴。後來,我管他們叫感染者。

感染者猴群一樣一蹦一跳地追來。

女孩拽著我跑到了一輛吉普車前。

她剛拉開車門,我就被一個感染者撲倒了。

是學校對面文具店二百多斤的老板,那感覺像被冰箱砸中。

他眼裏布滿血絲,張開血淋淋的嘴要咬我。

幸好,他的粗脖子沒那麽靈活,我躲開了。

女孩從車裏掏出一把斧頭劈向我身上的胖子,這時,另一個感染者,卻咬住了那女孩。

感染者撕扯開她的皮肉,血漿飛起,撒在我臉上。

「明傑,救我……」

頭盔裏,傳出女孩的聲音,我心裏咯噔一下,特別難受,好像失去了特別重要的人。

為什麽?她是誰啊?

還沒有想到答案,那些感染者就通通壓上來撕咬我的身體,漸漸地,眼前一片猩紅。

但是,我並沒有失去意識,而是變得和他們一樣狂暴,能感覺到從心臟湧出來的滾燙血液沖向四肢,全身的肌肉因為充血而腫脹。我開始像一只瘋狗一樣反擊,抓撓撕咬這些感染者,扯斷他們的胳膊,擰掉他們的腦袋。

這樣做,竟然感覺十分暢快!

在被班主任拍醒之前,我一直在殺戮!

「怎麽了,做白日夢呢?」班主任問。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舊在百日誓師大會的方陣中,周圍的同學都看著我。

我不知道該作何回答,只剩一臉尷尬。

後來,同桌告訴我,我當時是站著睡著了,並且詭異的抽搐著。

當然,那並不是白日夢,是幻覺。

從那天起,我就頻繁被類似的幻覺騷擾。

不過,不再有具體情境,都是碎片幻象。

這些幻象毫無道理的出現又消失,搞砸了我的高考。

考場上,試卷上的數碼、公式、單詞。

變成了怪物、腐屍、血漿……

因此,我只考了兩百多分。

我懷疑過自己因為壓力太大,得了精神病。

高考是我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機會,我極度難過,茶飯不思。

直到,班主任在班級群裏公布了幾個高分成績。

楊紅纓:697

張興興:664

……

這和我當時在幻覺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頓時明白,那些幻覺,不是我的臆想。

那是預兆,是不久後的未來。

末日,就要來了!

那一刻,我竟沒覺得恐懼。

我反而覺得,是一種解脫。

末日的話,就不需要想那麽多了。

考幾分有什麽要緊的呢?活下去就好了,只需要活下去。

第二章 末日到底來不來啊?

我爸是漁民,我媽去世後,他就離開老家失聯了。

留給我的,只有一艘小漁船和一座小島。

那島當然不屬於我,但我爸出海網魚時帶我去過,管它叫作吉礁島。

我家住在一個只有八千人口的大島上,而吉礁島,是大島外的小島。

休漁期沒人會去吉礁島,我就把物資囤在那裏,打算在那裏躲過末日。

沒有錢,為了買物資,我賣掉了我媽留下的首飾。

當然,也用了些別的招,去賒去借,只要能弄到,我都觍著臉去弄。

我在島上山坳裏搭了個棚子,搬來了家裏的一切。

那的居住環境,不比我家裏差,我家是很小的瓦房,下雨天漏雨,接水得派上全家的鍋碗瓢盆。

我不怕過得苦點糙點,只是擔心一個人呆著會瘋掉,可我找不到我爸,也沒有朋友,戀人就更是做夢了。

最後,我打算去偷只狗來陪我。

它是一只給狗肉館看門的黃色土狗,個頭很小,估計是天天看人類吃它同類看抑郁了,永遠愁眉不展。

我見它處境可憐,以前每次路過,都會給它帶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香腸。

挨了張冬的打那天,我離開學校後,就來到狗肉館附近,躲在拐角偷看。

我一直待到夜裏,等到露天那幾桌食客喝得酩酊大醉,老板進了廚房,才出去,裝作不經意路過,然後飛速解開狗鏈子,抱起狗就跑。

這狗也懂事,仿佛是知道自己要脫離苦海,安安靜靜,一聲不出。

我跑出去百來米遠,狗肉館老板才發現,便提刀追來。

我對懷裏的狗說:「我抱著你,肯定是跑不掉,你要是懂事,就跟著我跑。」

說完,我把它放下去,就看它願不願意跟我了。

結果,它哪是跟著我跑啊,完全是領著我跑,我追著它,快如瘋狗,輕松甩脫了追殺。

我把它帶回家,起名——星期五。

八月初,我和星期五就一起上島待著,等待喪屍潮爆發。

可同學們都快開學了,喪屍依然沒影。

在吉礁島上種的薯仔都冒芽了,養的雞鴨也大了一圈。

我開始擔心,萬一沒有喪屍,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可怎麽辦?

「那就只能找個廠子上班了,我這種人,會一直活在最底層吧?沒有愛情,沒有夢想,買不起房子結不起婚,也太慘了吧。」

我躺在海灘上,對星期五絮叨,無比焦慮。

這時,手機久違的響了。是班主任打來的,她要帶一些同學來我老家這邊畢業旅行,問我能不能給大家當當精靈,盡盡地主之誼。

我想罵臟話,卻答應了。

我是這樣的人,對老師畢恭畢敬,小時候,我媽總笑話我說:「老師講話,你當打雷啊!」

我回到大島,在碼頭見到同學。

這段時間,他們已擺脫了高中生的樸素,一個比一個時尚。

我自己呢?曬得黑不溜秋,穿著破T恤舊短褲,滿手機油。

總之,格格不入!

學霸楊紅纓意外的來了,她以往不參加這樣的活動,這回不僅來了,還背著個巨大的旅行包。我喜歡的班花許婷婷也來了,她遠遠看到我,就招手大喊:「島主來了呀!」

喊得我怪不好意思。

我帶他們去爬了大島南邊的龍頭山。

傍晚,大家搭起了帳篷,準備在龍頭山下的海灘過夜。

所有人都玩的很開心,但熱鬧是他們的,我和他們之間有一層厚厚的屏障——他們考上了大學,而我沒有。

我把小漁船開來,停在不深不淺的水域,想自己呆在船上。

同學卻圍著我的船遊泳嬉鬧,上上下下。

然後,我驚恐地發現最後船上只剩下我和許婷婷兩個人。

我頓時心跳加速,坐立不安。

「餵,林明傑,你有打算復讀嗎?」許婷婷忽然問我。

「啊……」

「其實,你平時成績跟我差不多。」

「嗯……」

「你知道我錄取了哪個學校嗎?」

「是……福州大學吧?」

我說完,就後悔,擔心暴露自己在暗中關註她。

「你要是復讀的話,也可以考慮報考福州大學哦,我會在那裏等你。」

她湊過來,眼睛撲閃撲閃的發著光。

我好像被噎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麽意思啊?

「你喜歡我,對吧?我一直都知道。」她又說。

如果這是一道閱讀理解……

結合上下文,結合情境,能否說明她也喜歡我呀?

我努力鎮定下來,努力思考,努力組織著需要回應的話語。

如果她喜歡我的話,我是不是應該邀請她到吉礁島上去啊?

末日之前,要是可以談個戀愛,此生無憾不是嗎?

萬一沒有末日呢?那為了她,我也要好好加油啊!

「對!我喜歡你,我會加油的!」我緊緊攥著拳頭說,「加油……加油復讀考福大!」

說完,我望向海面,不敢和她視線相對。

可隨後,我卻聽到了許婷婷的笑聲……

「逗你的,你真信啊。」

我一下懵了,身後,傳來一個男同學的聲音。

「行啊,林明傑,你還真敢挖墻腳!」

我回頭,看到張冬幾人正扒著船沿,其它幾個在看笑話,張冬則惡狠狠盯著我。

許婷婷靠到邊上,將張冬拉上了船。

他們的肢體接觸是那麽自然,我一下明白過來,許婷婷應該是張冬的女朋友。

張冬走向我,猛扇了我一巴掌。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小子媽的就是有賊心沒賊膽,一試就試出來了。」

「說真的,他上課總是往我這邊看,看得我心裏毛毛的。」

張冬罵我,許婷婷嬌羞地靠著他,用輕輕的語調重重地補刀。

屈辱!

臉頰火辣!

難道,我連暗戀一個人都不配?

我感到全身發燙,朝張冬撲了過去。

可他抓住了我,把我扭翻在船板上,一拳又一拳落在我身上。

我看到許婷婷還在笑,像個得逞的女妖。

她越笑越大聲,整張臉扭曲起來……

不對勁!我註意到,她的眼睛慢慢變成了猩紅色,接著發出了怪叫。

我認出了這個表情,預兆中那些感染者也是這副模樣。

她張開嘴,朝我們撲了過來……

末日,撲過來了……

第三章 我以後會加油的!

許婷婷的臉逼近了,血管沿著太陽穴鼓漲起來,形成蛛網狀。

我在驚慌中,摸到一根短漿,揮了上去,打斷了她的鼻梁,鮮血噴湧而出。

張冬慌忙起身看她。

「寶貝,你沒事吧?」

許婷婷似乎感覺不到疼,她抽動著鼻子,猛然朝張冬咬去。

張冬下意識將她推開,一臉驚恐。

「你怎麽了?」

這時,許婷婷雙臂肌肉腫脹起來,爬上了痙攣的血管。

她再次朝張冬撲去,張冬閃開,許婷婷便徑直摔進了海裏。

海水並不深,許婷婷站起來時還能露出肩膀,便開始去追水中的同學,同學們劃著水四處逃竄。

張冬在船上看著,呆住了。

我連忙站起來,拉響發動機,往岸上開,又不敢靠太近,怕擱淺。

到合適的距離,我和張冬同時跳下船,在淺水的阻力下努力跑向海灘。

回頭時,發現許婷婷已經追來了,還多了幾個和她一樣癥狀的感染者。

「出事了,快跑!」我大喊。

可班主任和同學都沒有跑,而是楞楞看著我們。

人群中,唯有楊紅纓沒楞住,她做出了奇怪的舉動。

她開啟了那個大大的旅行包,抽出了……

一把長刀!

還有一把長柄斧頭!

什麽情況?她為什麽會帶這些東西啊?

楊紅纓一手持刀,一手持斧朝我跑來。

她把長柄斧頭丟到我眼前,然後去掉刀鞘,雙手握刀擺出了一個預備劈砍的姿態。

「拿著它!」她命令我。

我撲上去摸到了斧柄,回頭,許婷婷已近在咫尺。

楊紅纓紮好馬步,猛一揮刀……

這一刀,砍進了許婷婷的脖子。

那脖子將斷未斷,刀上,許婷婷仍舊猙獰地呲牙!

楊紅纓沖我喊:「快動手!砍掉她的腦袋。」

我直視許婷婷,終於不再是偷看了。

教室、走廊、操場,到處都曾留下她爽朗的笑聲,而我在角落,偷偷看著……

她臉上,仿佛永遠帶著夕照的光芒。

「我一直喜歡你呀,不過……對不起了……我以後會加油的!」

最後一句,我喊出聲來,揮動斧頭。

許婷婷的腦袋在空中旋轉著,落在柔軟沙灘上。

我生平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就這樣,腦袋搬家。

真沒法形容我的感受……

海灘上,那些被許婷婷咬過的同學撲向了其他同學。

夕陽隱沒,血紅色天空無比應景。

喪屍、末日,真的來了!

「餵!你應該有所準備的呀?這種時候你應該上船離開的,你怎麽這麽笨?」

楊紅纓猝不及防地訓了我一頓,指著船說,「到海上去!」

周圍,聽到的同學都跟著我們跑,班主任和張冬跟在最後。

楊紅纓,像個開路先鋒,劈、踹、砍……

她絲滑地幹掉了兩個同學,絲毫不手軟。

我拔出了插在沙灘上的錨,和同學們陸續爬上船。

「快點發動,快走!」楊紅纓命令道。

我拉響了發動機,槳葉卻激起了沙子。

「不行,得往外一點!」我說,「先下去一兩個,等我往外開一點,再上船!」

聽到我的話,同學們都看著最後上來的張冬和班主任,像極了電梯超載時的乘客。

班主任站了起來,猶豫著要不要下船。

張冬卻一動不動。

可感染者在逼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時,張冬才站起來,然而,他下一秒的舉動嚇到了我們所有人,他猛地把班主任推了下去。

所有人都傻眼了,班主任在水中撲騰兩下,勉強站了起來。

但感染者已經在她背後,她看著我們,失魂落魄地看著。

那些感染者,她的學生們,將她撲進了水中。

血水漸漸,浮上水面。

「快走!」

「走吧!」

有人在喊,我回過神,拉響了發動機。

船開著,同學們掏出手機,打電話看新聞。

得到的,全是壞訊息。

等船離海岸線有一定距離時,我關掉發動機,任由船在水面漂著。

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要去哪?

不過,那些沈默的同學們,都時不時瞥一眼張冬。

張冬被看急了,吼道:「班主任上船前就被咬了,你們沒看到而已!我為大家好!」

仍然是沈默,大家都知道他在說謊。

「你們要是怪我,那就怪錯人了。你們不想想楊紅纓為什麽會帶武器?她肯定提前就知道什麽,卻沒告訴我們。」

為了不讓自己被責怪,張冬替大家找了新靶子。

「我知道這一切會發生,所以做了準備,就這樣,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楊紅纓說著,握緊了刀。

「你也看到了預兆嗎?」我脫口而出。

楊紅纓沒回答我,一副讓我別多嘴的神情。

「你們在說什麽?你們兩個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還瞞了什麽?」張冬嚷嚷著。

「我說了,我沒有義務解釋。」楊紅纓說。

大家又看我,似乎我比較好說話,我只好說了看見過的預兆。

「你太自私了吧,如果你早一點告訴大家,這些事就不會發生的,許婷婷就不會死。你不是喜歡她嗎?為什麽連她都不告訴?」張冬說著,揪起我的衣服。

「我……我也不確定是真是假。」

「少來了,你就只想自己活著,你這樣做對其它人公平嗎?你太自私了。」

我笑了,這個時候講公平?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公平。

他勒的越來越緊,我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就說張冬,按成績他根本就不能進我們學校,誰知道他找了什麽關系。

我想著,暗暗握緊了斧柄,必須得動手了,如果還讓著張冬的話,以後就沒法收拾了。

我猛的一腳踹到張冬的肚子上,踹倒他,一斧子砍下去!

第四章 文明就等於衛生巾

斧頭砍在張冬的耳邊,插進木板裏。

他嚇懵了,因為,除了我的斧頭,他面前還懸著一把刀。

是的,在我動手的同時,楊紅纓也拿著刀對著張冬。

「不想死的話,就閉嘴吧。」楊紅纓說。

「我閉嘴……我不說了,同學一場,別沖動。」

「你可以殺了班主任,我也可以殺了你。」我說。

同學們都驚恐地看著我和楊紅纓,顯然是把我們當成了惡人,這讓我很不習慣。

畢竟,我向來是個慫貨。

麻煩的是,我不想與所有人為敵,也不想帶他們去我的小島。

這時,我的同桌余平平說話了,他平時從來不說話,基本上都在看漫畫,玩遊戲。

他說:「大家都想想,我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

有同學建議直接開船回陸地去,找地方報警。立馬有人反駁,說他看到新聞說到處都有人發瘋,陸地肯定更不安全。還有人疑惑,問許婷婷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那樣?顯然傳染方式還不清楚。

張冬說:「早上的時候,她被街上一個瘋子抓破了一點皮。你們檢查下吧,受傷的別瞞著。」

此話一出,同學們都緊張起來,東摸摸西摸摸,看看自己有沒有受傷。

這時,楊紅纓突然說:「去哪裏就讓林明傑決定吧,他會是救世主。」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我。

什麽鬼話,我只想自己活下去,我才不要當什麽救世主啊!

在我糾結之際,一個女同學忽然指著我身後喊:「那飛機,好像要掉下來。」

我回頭望去,血紅天空中能清晰看到一架飛機越飛越低,最後突然落到了海面上。

「不會全死了吧?」有同學驚呼。

這一幕,給所有人世界末日的真實感。

我聽到剛才那個女同學的哭聲,她身邊,另一個女同學在安慰她。

她們兩個,平時在班上沒什麽存在感。

哭的那個叫林珍,另一個好像是叫張小欣。

不安的情緒在傳染,飛機墜落那個方向的天空,聚集著一片烏雲,往我們這邊來了,那將會帶來狂風暴雨,這艘船坐九個人本就岌岌可危,風浪大的話,必定會沈掉。

我想撇下他們,可硬要撇下他們,只會換來反抗。

沒有別的選擇,我說:「別哭了,我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帶你們去。」

吉礁島,遠看,像海上一座傾斜的高台。

一面是沙灘,另一面則是懸崖。

沙灘是月牙形的,進去就是一塊山坳。

這島並不大,所以我就沒系著星期五,讓它享受有限的自由。

我把船停在沙灘上,剛下船,星期五就飛奔過來,撲到我身上。

它的歡快,使我們看起來更加疲憊。

我將同學帶到用竹子、海綿和塑膠布搭的棚子裏,看到泡面、煤氣竈時,他們既詫異又驚喜。實際上,更多物資被我藏在一個上洞裏,我留了心眼,沒有告訴他們。

我開了火,讓大家泡了泡面。

外面開始刮風下雨,大家都圍著一盞太陽能應急燈呼哧呼哧的吃著。

吃完後,我趁著剛建立的勉強威信對他們說。

「物資有限,你們願意呆在這,就得聽我的,不願意,我可以把你們送回大島,陸地就別想了,油必須要省著用……要回去的舉手。」

當然沒人舉手。

我安排楊紅纓、張冬這幾天和我一起去釣魚,為了隨時盯著他。

三個男生陳勇、陳建、丁強負責先搭女生住的棚子,再去開荒。

余平平、林珍和張小欣則負責去海邊弄點小螺小魚來餵養雞鴨。

還能用的手機一共有四部,都集中交給余平平,每個人都只能短暫的使用,我買的太陽能應急電源能提供的電力很有限。我們得到的情報越來越糟,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親人很難活下去了,好在,沒有人要求回去。

最後,訊號斷了,我們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系。

這些天相處下來,我非常難受,他們從來不是我的朋友,卻吃我的用我的。

有次,余平平跟我說:「張冬總是找機會和陳勇他們聊天,你得小心他。」

我知道張冬是個麻煩,但卻下不了決心除掉他。

另外,楊紅纓幾乎成了我的貼身侍衛。

她抱著她的刀,像個俠女。

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因為我很重要。

我不清楚,她在未來到底看到了什麽,才這樣器重我。

我下意識用了器重這個詞。

因為她在我眼中向來高高在上。

她爸以前是地產公司的老板,在我們市都算是個人物,後來出了事就逃出國了。

至於她為什麽沒去,大家傳,因為她是大人物眾多子女中不起眼的一個。

有人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此言差矣。

平時,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我這個窮人的奢望。

每到周末,總有一輛豪車接她離開。

傳聞中,那是她男朋友的,據說是某上市公司的CEO,青年才俊。

社會地位上,她高不可攀,學習上也是如此。

她能自然而然的專註,心平氣和的學習,輕輕松松的考高分,像呼吸一樣自然。

似乎,她從心理到生理上,都像是一個更成熟的人。

所以,這樣一個人說我很重要,不免讓我有些驕傲。

我努力壓制住這個女人帶給我的,上進的欲望。

提醒自己,你屁也不是,救世?先救活自己吧。

每天傍晚,我都帶著星期五爬到山頂懸崖邊看夕陽,心想,只要得過且過,就能安心欣賞眼前的景色了。

我完全沒想到,竟在另一個女孩那裏栽了更頭……

一天,林珍、張小欣在我看夕陽的時候來找我。

張小欣問我:「你能不能送我回一趟露營的海灘?我想去拿點東西。」

「什麽東西?」

「不能告訴你,但很重要。」

「那我不可能送你去。」

林珍躲在張小欣身後,小聲說:「小欣,要不算了吧!」

張小欣沒有被動搖,繼續說:「這樣行不行?你就把我送回那裏,我遊回去,你不用上岸,有危險你開船走就行。」

「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要緊?」

張小欣吞吞吐吐沒有說,林珍又拉她衣服,她們耳語一番,最終決定離開。

「算了,打擾了。」張小欣說,這反而讓我對她們要拿的東西充滿好奇。

可過了一會兒,張小欣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嚴肅地說。

「我想去拿衛生巾,能不能去?」

「啊……」

我的臉一下紅了,雖然我已經不小了,但是提起女性用品我還是不好意思。

「只是那個東西而已,一定要冒生命危險去拿嗎?」

「林珍現在需要。」

「沒有別的辦法嗎?比方說……」

我說著,臉越來越紅,汗都流出來了。

我在思考人類發明衛生巾之前,是怎麽處理這個問題的?

「末日來了,你們是不打算做個文明人了是吧?」張小欣突然憤慨起來。

「這跟文明有什麽關系?」我不理解。

「文明,就是由類似衛生巾這種東西構成的,今天不用衛生巾,明天就可以不穿衣服,後天大家就一起當野人好了!」

張小欣握著拳頭,激動得漲紅了臉。

這是什麽歪理啊,只是衛生巾而已,有這麽嚴肅嗎?

「我不能去!」

「那你送我回大島好了,那裏好像還有船,如果我活下來,會自己回來,那裏還有別的船。你之前說過的,不想呆在這裏的人可以走!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我實在覺得好笑,張小欣似乎已經為了衛生巾,為了人類文明,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被她的決絕感染,心想,只要我不上岸,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吧?

萬一她出事了,也好,還少養一個人。

「行,我送你去一趟,但是說好了,我不會上岸,你出事了,我也不會救你。」

見我松口,她當即和氣起來說:「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下一秒,我就有些後悔,她上岸要真出事,我能做到見死不救嗎?

第五章 臥槽!那怪物得有三米高吧~

次日一早,我就載著張小欣去大島。

告訴大家這個決定時,我還寄希望楊紅纓會攔我,這樣我就有台階下了。

然而她卻很淡定地說:「去吧!」

不過,凡事往好處想,楊紅纓應該知道很多將會發生的事,既然她沒攔我,那就說明我這趟肯定死不了吧。

天蒙蒙亮,風平浪靜。

當小船靠近龍頭山下那篇海灘時,我關掉了發動機。

「發動機的聲音,可能會把那些……感染者,吸引過來的,我們劃槳。」

我把獎給趙小欣,她跟我一起輕輕劃著,我發現,她的手在抖。

「你是害怕了嗎?要是後悔,現在就能回去。」

「不了,我要去。」

「真不理解你,為什麽要替林珍冒這個險,她自己都沒來。」

槳聲緩慢但有節奏,張小欣沒有回答,很認真地劃著,她個子嬌小,看起來更像個初中生,短發,白T恤,黑色運動褲。給人簡單又倔強的印象。

她和我一樣,在班上都不起眼,如果不是因為末日,大概畢業後就會很快互相忘掉吧。

「你那次為什麽那麽激動?」她換了個話題。

「哪次?」我看她,可她還是看著前方海灘,有節奏的劃槳。

「要砍張冬那次。」

「我只是嚇嚇他。」

「那時候你看起來不像你。」

「是嗎?那我應該什麽樣?」

「據我觀察,你是很隨和的人,班上無論是什麽活動,只要有人喊你你就會參加。你很少拒絕別人,而且總是一副笑臉。怎麽說呢,好像你在努力地讓別人喜歡你。但另一方面……」

「難道你一直在觀察我嗎?」沒等她說完,我就打斷了她。

「別自戀,我觀察所有人。」

「我之前是想做個受歡迎的人,或者不被討厭的人吧,至少在知道末日到來之前我是這樣想的。」

「那樣活著很累吧……我覺得你的選擇沒有錯,只帶一只狗來島上生活,因為他人就是地獄。」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談得這麽形而上,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劃著槳,繼續說:「從末日那天開始,你就不需要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了,所以,如果我等下遇到危險,你一定要馬上開船走,千萬不要來救我,明白嗎?」

我恍然大悟,她說這麽多,還是擔心我會去救她啊。

「放心,我百分百不會救的!」

「那就好!」

船離海灘還有十幾米遠,已經能清晰地看到海灘上的帳篷和屍骸。

此時,海灘上一個人也沒有,但古怪的是,那些感染後被殺死的屍體,都只剩下一副骨架。就好像這些天陸續來過獅群,鬣狗和禿鷲一樣,將他們吃的幹幹凈凈。

那些骨頭,令人不安。

沒等我多說什麽,趙小欣已經下水了,她盡可能不發出聲音,遊向海灘。

她很快到了海灘上,嬌小的身影穿梭在幾個帳篷中,除了衛生巾,還拿了一些礦泉水零食之類的東西,而她越拿,還越停不下來了。我怕喊聲引來感染者,也不敢喊她。

然而,當她鉆進最後一個帳篷的時候,我註意到海灘邊那排木麻黃樹中移過一個影子。

第一眼,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很快,那影子移到了樹影的空白處,顯出人形,但那東西不可能是人,因為他和小木麻黃樹一樣高。

「臥槽,那怪物得有三米高吧~」

我跳入水中,摸了一塊石頭朝趙小欣所在的帳篷丟過去……

趙小欣出來,看向我,我使勁比畫著,讓她保持安靜回頭看。

她弄明白了我的「手語」,回頭看了一眼,急忙縮在帳篷下,和那怪物相比,她顯得更小了。

怪物似乎發現了她,離開木麻黃林子,往沙灘上走,我終於看清楚怪物的樣貌,頓時脊背發涼,他的臉還是人類的臉,僵著一副慘死者的表情。可他的身上……身上纏繞著無數條藤蔓形狀的肌肉條,我不知道怎麽稱呼它,只能管它叫肌肉條,皮裹著肌肉。那東西就像活蛇一樣蠕動,爬滿全身。

我拼命招手,讓張小欣趕緊往我這邊跑。

張小欣也沒猶豫,把裝了衛生巾、零食和礦泉水的包,單肩背著,朝我這邊沖來。

我心裏想,說好了讓我不要救她,可求生意誌還是讓她往我這邊跑了嘛。

接著,又反應過來,不是應該撇下她嗎?

怪物並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直到張小欣踏進海水時,怪物突然甩手,將那肌肉條甩過來,如藤蔓一樣纏在了張小欣小腿上。

「別管我了,把這些東西帶回去!」

她喊著,取下背包,抓著肩帶朝我這邊甩過來……

我呆住了,原來,她只是想把東西給我,當真沒想過要活著回去,因為,接下來她一點都沒有掙紮!

「我覺得你的選擇沒有錯,只帶一只狗來島上生活是對的,因為他人就是地獄。」

張小欣剛才的話,回蕩在我腦海裏。

我拉響了發動機,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了啊……

走吧……可是真的可以走嗎?

這時,另一根肌肉條打飛了我手上的斧頭,纏上了我的身體。

因為一刻的猶豫,我要死了是嗎?

沒想到,看到這一幕,剛剛明明已經放棄掙紮的張小欣,竟拼命拽著肉條往我斧頭掉落的地方走。

她撲進水中,起來時,舉起了斧頭。

我被拽下了船,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拉向海灘,我露出水面時,看到張小欣舉著斧頭劈來……

大概十分鐘後,我和張小欣已經在船上了,而船停在海上,離海灘遠遠的。

「感覺那家夥,雖然又高大又恐怖,但是有點笨。」我評價起剛才那個怪物來。

張小欣驚魂未定,慌張地從書包裏掏出礦泉水開啟,往嘴裏倒了兩口,然後遞給我。

她剛才劈砍肉條的表現堪稱英勇。

「你說什麽他人即地獄,結果,反倒來救我了。」我笑話她。

她看著大海出了會兒神,然後說:「其實,我是不想活了,拿衛生巾只不過是借口,但我不能連累你。」

「啊?為什麽呀?」

「在小島這些天,我往家裏打過三次電話,頭一次,我爸罵我,說出大事了,怪我非要去玩。第二次,我弟弟接的,他哭著說,爸媽出去找東西吃了,好像被感染了,我問他家裏有食物和水嗎?他說還有一點。第三次,我打回去,已經沒人接了……所以,我不知道還活下去幹什麽?」

我說:「沒準只是他那裏沒訊號了吧……先活下去,才有希望吧。」

張小欣看向我,看了很久。

「其實我確實有格外留心地觀察你。」

「啊?」

「從高二的元旦晚會開始,你在小品裏演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不停走來走去。我沒覺得小品好笑,但覺得你很好笑,因為你看上去很呆。」

可能是我的樣子確實很呆,她看著我慘淡地笑了一下,然後哭了起來……

她哭得太大聲,哭得我不知所措。

我連忙翻找她拼命帶回來的書包,除了衛生巾之外,還有抽紙。

我抽出一張,遞給她,心想,當這個世界還沒有發明抽紙時,有人哭了該怎麽辦呢?

還是有抽紙好,人類文明還是有點用處。

第六章 張冬!殺了他!

我和趙小欣在海上待到十點,等她平復了心情才回去。

把船停在沙灘時,沒看到人,也不見星期五來迎接我。

太陽下,一切白的晃眼,感覺有些過分安靜。

我喊了幾聲,沒人答應,於是我往棚裏走,剛推開木頭和海綿弄的門,就看到楊紅纓和余平平被捆住,嘴裏塞了東西。

我的後腦勺,突然受到了一記重擊……

再度醒來時,我已經被捆起來了。

眼前,張冬、陳勇、陳建和丁強四人,正在和趙小欣說話。

張冬說:「反正我們的計劃,就是先回陸地去,找大人幫助,我媽一定知道上面的安排,只要聯系上她就好了。不過,我也不強求,你自己選。」

「你讓我想想。」趙小欣說完,發現我醒過來,露出歉疚的表情。

張冬因為她的目光,也回頭看向我。

「呦,島主醒了啊!」

「你們千萬別回去,根據情報來看,陸地只會更糟,而且,那些感染者不只是咬人傳染那麽簡單,我和趙小欣都看到了更加恐怖的東西。」

我急忙說著,然後看向趙小欣,她卻並沒有替我補充說明。

張冬走過來,一拳打在我肚子上,疼得我說不出話。

「你他媽還真行,人都不管,帶了一條狗上島,看來你只把狗當朋友啊!你再瞧瞧,你的好朋友現在怎樣了?」

我看向張冬所指的方向,看到,星期五倒在血泊之中,喉嚨處的傷口還在流淌著血。

它的身體還在起伏,還在努力呼吸,還想活下去。

狗日的張冬!他幹了什麽呀?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紅著眼喊著,但也知道我無能為力,看著星期五,我無比自責,是我的婦人之仁害死了它。

「你自己先活下去再說吧!」張冬嘲笑我說。

我不該等待,應該早點除掉張冬。

張冬用一團海綿,堵住了我的嘴。

他回頭對趙小欣說:「怎樣?你做好決定沒有。」

「我想好了,我跟你們走。不過我得把林珍找到,你們知道她往哪跑了嗎?」

「不知道,她傻得很,看我們綁楊紅纓,以為我們也要對她動手,我們和她無冤無仇,會拿她怎麽樣?這島也不大,你快去找她吧,我們先拿些有用的東西。」

趙小欣先離開了,然後張冬四人就開始往外搬東西。

「你們三個,就待在這裏等死吧。」

門被他們關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有動靜了。

星期五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全完了……

突然,棚子後面有響動,接著一塊被當做墻體的白色泡沫,被抽出去。

墻上出現一個洞,趙小欣彎腰鉆了進來。

「噓!」

趙小欣幫我們解開了繩子,我立馬跑過去看星期五,卻發現它已經沒救了。

我想要復仇,可刀和斧子都在張冬他們手上,我能找到的,只有一把菜刀。還在找有什麽趁手的武器時,棚子的前門被推開,張冬幾人出現在門口。

張冬兇狠地說:「趙小欣,我看你是站錯隊了。」

我攥緊了刀,紅著眼對張冬說:「我會殺了你!」

「來啊!」他說。

他拿著斧頭走近我,在我面前晃了晃,嚇唬我。

菜刀還是太短了……我還在想該怎麽對付他,這時,一直在門口看戲的陳勇突然發出了慘叫。

是林珍從背後咬住了他的肩膀。

林珍眼睛是猩紅色的,她顯然被感染了,可她怎麽會被感染呢?

島上不應該有感染者,而且之前她檢查過,沒有受傷。

張冬、丁強他們立刻躲到我們這邊來了。

這時,我看到林珍身後,出現了一群穿著救生衣的感染者,我忽然明白了,他們應該是落在海上的那架飛機的乘客……他們感染後,隨著洋流漂到了島上。

「從後面跑吧!」

余平平喊著,跑向趙小欣爬進來的那個洞口,大家都急著要跑,仿佛忘記了我們之間的仇怨。

張冬也跟著,跨過奄奄一息的星期五。

這一幕,我忍不了……

我要先殺了他,就算被感染者咬到,我也要殺了他。

我沖向他,一刀劈過去。

他竟然反應過來,用斧柄擋住了。

「這種時候了,先跑吧!」他的語氣幾乎是哀求了。

「我說了我會殺了你,我說了我會殺了你。」我癲狂地喊著。

混亂中,喪屍撲倒了丁強,房間裏,只剩下我和張冬。

我拽住斧柄,想要奪回來,可張冬一松手,把我連同斧頭一起推向了沖過來的喪屍。

「林明傑!」趙小欣停在洞外喊起來,而楊紅纓拽著她離開。

我以為楊紅纓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麽,會當精靈的,會幫助我的,不是說我是救世主嗎?

我想得太美了,她什麽都沒做!

這時,肩膀一陣劇烈的疼痛,已經變感染者的張勇咬住了我。

傷口,像火燒一樣,有一股熱流,從那裏流向我的心臟……

又隨著心臟的跳動噴射出去……

肌肉腫脹起來……

我想起來在百日誓師大會上做的那個夢……

想起了我在夢中的殺戮……

我失去了對自己意識的控制……

我感到肚子無比的餓,我想吃肉……

他們已經全從後面跑了,我的同類們奇臭無比……

唯一能吃的,就是地上的星期五,它還剩最後一口氣,聞起來十分鮮美……

我已經意識不到它是星期五了,趴下去咬住了它脖子上的傷口……

可它的大眼睛為何直勾勾看著我……

我想繼續咀嚼,但我看到星期五在狗肉館看門時的抑郁表情,覺得自己跟它同病相憐……

我好像認識它,我好像認識這只狗……

我給它帶香腸,它往我兩腿之間鉆,它撲上來,舔我的手……

它好像是我的朋友……

我不能吃了他……

我感覺像喝多了,記憶只有碎片,世界在一明一暗中,變幻著……

時間在快進……

上一秒,我看到星期五站了起來,它的眼睛也變成紅色……

下一秒,我就到了海灘上……

意識裏出現一張臉,是張冬的臉……

對!我想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我抽動著鼻子,尋找他的味道……

意識又斷掉,下一秒,我已經來到了山上……

眼前是一處懸崖,前面是大海,可那張臉的味道就在前面……

我沖過去,看到,斷崖外有根巖柱……

柱子上還有其他人,張冬在他們中間……

他們好像都很怕我,可我腦子裏頭並沒有他們,我只盯著張冬……

我仿佛長出了狗的獠牙,向張冬沖過去,將他撲倒……

張冬尖叫著,使勁推開了我,我先咬下了他的尾指……

他在慘叫!

接著,我咬住他的脖子,一口又一口……

我掰斷了他的脖子……

就那樣,他人頭分離了……

世界時明時暗,肉和鮮血……

我有點飽了……

意識猛然回來,耳邊響起了音樂。

我在幹什麽?

眼前的大海為什麽是血紅色的,我忽然覺得精疲力竭,倒了下去……

第七章 我早已知道這些事要發生

在高中沈重的學業壓力中,唯一能夠放松一下的就是體育課了。

一般集合點名後,我就會回到教室去,坐在窗邊聽聽歌,看看同學們打球。

我喜歡聽老歌,周杰倫的情歌。

因為沒有談過戀愛,我對愛情所有的想象,都來源於這些歌。

我最喜歡的一首是【軌跡】。

「怎麽隱藏,我的悲傷,失去你的地方……」

即便從來沒有得到過,失去的感受也很容易感同身受。

此時此刻,幻覺中,我好像就坐在窗邊,聽著周杰倫獨特的腔調。

我看到了籃球場邊,為同學加油的許婷婷,對球場上的男同學羨慕不已。

誒,許婷婷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一瞬間,許多記憶沖進我的大腦,從許婷婷扭曲的臉開始,恐怖的畫面接二連三……

最後……我,我好像殺人了。

想到這裏,那閑適的下午消失了,我驚醒過來。

眼前是楊紅纓,她紮著馬尾辮,劉海依舊整齊。

我戴著藍芽耳機,周杰倫還在唱著軌跡。

「你還好吧?」楊紅纓說。

我努力回憶著剛才發生了什麽,只有個大概印象,就好像喝斷片的人在回想昨晚的事。

眼下,我們在懸崖外的柱子上,楊紅纓在我身邊,而趙小欣余平平都離我遠遠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我剛剛,像一條瘋狗一樣。

想到這裏,我很慶幸他們沒趁我昏迷,將我丟進海裏。

我反倒是不理解,楊紅纓為什麽不怕我,還給我聽歌。

我問她,她說:「我早已經知道這些事要發生。和你看到的預兆不一樣,事實上,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一切,甚至不是第二次。」

「什麽意思。」

「每次,我死後,就會回到百日誓師大會那天。之前沒告訴你,只是為了讓這一切如上次一樣發生,讓你變成現在這個狀態……」

我一頭霧水,望向趙小欣和余平平。

「我已經跟他們解釋過了,所以他們才沒有把你丟下去。」楊紅纓說。

「我現在的狀態是指?」

「你成了變種感染者,上千個感染者裏才會出現一個,你和趙小欣在海灘上看到那個也是。你們具有第一次吃下的其他物種的性狀,而你的性狀,像一只瘋犬。」

我想起來了,我咬了星期五,喝了它的血……

「不過,你比他們還特殊,你能恢復人類狀態,並保留意識。沒準,你身上有對抗異變的基因,所以,我才說你是救世主。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楊紅纓指向懸崖邊緣,那裏聚集著差不多二十來個穿著救生衣的感染者……

看來,我們被困在這個巖柱子上了。

往下看,約莫七八米的高度。

海浪拍打著礁石,我看到了張冬的屍體。

爬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石柱太滑了,沒有落腳的地方。

「怎麽幫?」我說。

「你得發狂,除掉那些感染者。我給你戴了藍芽耳機,用膠布黏住的,等你殺掉他們,播放音樂後,你就能夠恢復意識。目前只能這樣,等你學會控制自己,就不再需要音樂了。」

「那我怎樣才能變成那種樣子。」

「只要跳回去就可以了,情緒激動是條件,恐懼已經足夠。」

我看著那些擠在懸崖邊的感染者,他們周身是血,呲著牙,抽動鼻子。

看起來極其的惡心,我當然還在害怕,雖然我很清楚,剛才的自己比他們還要可怕。

但生理上的恐懼沒那麽容易克服。

「一定要這樣嗎?有沒有別的辦法?」趙小欣問,似乎看出了我的躊躇。

「沒準等漲潮的時候,可以跳下去,有水的話不會摔死吧。」余平平也給出了自己的方案。

「之前有一次,你就是這麽摔死的。」楊紅纓打斷他說,「林明傑,相信我,上次你也是這麽做的,而且做到了。」

如果什麽也不幹,呆在這裏最後也還是餓死。

我想,這幾個人我並不討厭,只要殺了這些感染者,應該就能安心的在吉礁島上生存下去了吧。

思來想去,我決定按照楊紅纓的建議做。

我大口呼吸著,後退幾步,沖刺,跳躍!

一大群感染者,迎面而來,我的心跳越來越快,突然間,從心臟開始,血液像是滾燙的巖漿一樣湧向全身。

意識瞬間模糊,我感覺到眼前這些家夥是我的同類,但它們在我的領地裏,我只能驅逐或者殺掉他們。我兩腳將兩個感染者踹下了懸崖,接著,撲倒一個咬一個。

我用四肢行動,手臂肌肉腫脹,充滿力量。

有感染者反擊,我抓住他的嘴,將他的下顎拽了下來……

當我弄死一半的感染者之後,其余的,竟然開始害怕的奔逃。

原來,他們是知道害怕的,並非無意識的行屍走肉,還帶著一點動物性。

我當然不會放過他們,追上一個,就殺掉一個。

殺光後,回頭望去,殘肢斷臂形成了一條血紅的道路。

我感覺很餓,聞到附近有更好的食物,我循著味道回去,看見懸崖外的柱子上有三個獵物……

那時,我認不出他們就是楊紅纓、趙小欣和余平平。

如果說,殺掉那些感染者是同類之間的競爭的話,那看見他們,純粹就是看到了獵物的感受。

我很餓,想吃他們的肉。

他們似乎在喊著什麽「耳機掉了」之類的話。

還沒有等我跳過去,就看到一個嬌小的獵物跳了過來……

我清醒之後才知道她是趙小欣。

她沖向一個地方,想撿起耳機。

我追過去,撲倒了她,沒讓她撿到。

「林明傑。」

她喊,我聽不懂,我只感覺食物在叫喚……

我就要咬下去了,她發出了另一種叫聲,帶著旋律和節奏……

「我會發著呆,然後忘記你,接著緊緊閉上眼,又想了一遍,你溫柔的臉,在我離開之前……」

她是在……唱歌?

歌聲好似清泉一樣流進我的血液裏,和我血管的巖漿對沖!

感覺頭頂要裂開了!

我的意識又來到教室。

哦,是體育課啊,我看著操場上熱鬧的人群,聽著周杰倫的歌,覺得很孤獨。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看到了短發頭發的趙小欣。

「你在聽什麽歌啊?」

「周杰倫的軌跡」

「我能聽聽看嗎?」

我取下一只耳機給她,她坐下來,接過耳機塞到耳朵裏,單手托著下巴。

我註視著她的臉,五官小巧靈動。

「好聽嗎?」我問她。

她笑笑,露出整齊的牙,夏天的風從窗外吹來……

然後,夢境結束,我又恢復了意識。

第八章 星期五也變異了?

眼前,張小欣的雙眼因為恐懼瞪圓圓的,額頭上沁出汗珠來。

「對不起」

我說著,轉身癱倒在地上,身體裏的血液在漸漸冷卻。

好累啊,就像連續通了幾天的宵,我閉上眼,睡死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了。

楊紅纓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麽,我殺了那些感染者,但是耳機卻掉了,趙小欣冒險想替我戴上耳機,不過耳機被我拍飛,最後,她靠自己的歌聲讓我冷靜了下來。

她還帶來一個好訊息,星期五活過來了。

不過,它被我感染了,癥狀和我一樣,時而正常時而發瘋,所以,他們不得不把星期五綁在山壁邊的一棵樹下。

我高興壞了,此前,我以為它死定了。

楊紅纓說:「因禍得福吧,它和你一樣,在感染後,獲得了恢復能力。」

聽到這句話,我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全愈合了。

我想起電影裏的死侍、金剛狼……

「星期五也變異了!那我加他不是天下無敵了?不用怕那些感染者了。」

「沒那麽誇張,愈合還是需要時間的,而且你們被破壞掉大腦,一樣會死掉。」

楊紅纓帶著他倆把我殺戮後留下的痕跡收拾的幹幹凈凈,屍體也都燒掉了。

仿佛這座島仍是世外桃源,從未被鮮血汙染。

我們似乎可以過上安寧的日子了。他們三個或多或少都幫過我,我也願意跟他們分享我囤積的物資,只要我們安排妥當,四個人在島上過個三五年沒有問題。

我從床上起來,吃完余平平幫我煮的雞肉燉蘑菇面,為了這份面,他學會了殺雞。

作為回報,我帶他們去了我藏物資的山洞。

洞裏,有八罐大煤氣罐,一個全新未拆封的備用煤氣竈。太陽能應急蓄電器、手電池的收音機、真空包裝大米三十袋面粉三十袋、各種肉罐頭水果罐頭、日常需要的藥品、家裏所有的床單被套和我所有的衣服、十幾桶礦泉水、以及各種菜種樹種、一本厚厚的【惠農百科】……

養的雞鴨也已經長大了,過一段時間,就能吃上鮮雞蛋鮮鴨蛋了。

番石榴樹和香蕉樹我都已經種好了,不過得等上幾年。沒事,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興致昂揚地跟他們說起這些,趙小欣余平平聽得兩眼放光。

比起城市裏正在經歷恐怖的人來說,我們可以選擇的生活不可謂不幸福。

然而,楊紅纓卻有不同的看法。

「林明傑,我們四個不用,也不能一直生活在這個小島上。」

「為什麽?」

「你把生活想象得太簡單了,萬一你生病怎麽辦?比如闌尾炎,我們四個沒人會割闌尾吧?等到冬天,小棚子能抗得住嗎?我們幾個連羽絨服都沒有。」

楊紅纓試圖給我們澆冷水,但我們幾個卻沒能理解她的顧慮。

「暫時先不用考慮那麽多吧?」

「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吧!」

趙小欣余平平先後說,他們顯然站在我這邊。

「本來是沒有的,但只要林明傑能控制自己發狂後的意識,就有選擇。」

「你想讓我幹什麽?」

「我們可以把大島清理幹凈。然後,以大島為基地,去營救一些有用的人才,建立一個幸存者基地,我們可以領導這一切。」

學霸畢竟是學霸,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有當一個社會活動家的野心。

但我不願意,都末日了,誰還要卷啊?

我反駁說:「不可能啦~大島上有八千人口,全變成喪屍怎麽清理得過來。」

「沒那麽多,大多數青壯年都到城裏務工了,實際人口有三千。據我重生前了解的情報,一千人中會誕生一個變種感染者,每個變異感染者都有一塊自己的領地,他們會捕獵領地中的一切生物,包括感染者。所以理論上,我們只要清理掉三個變種感染者,和一些殘余的感染者就好了。」

楊紅纓殷切地看著我們,我意識到,她早就想這麽幹了。

但是趙小欣余平平都一臉為難,而我更不想去冒這個險。

見我們三個沈默,楊紅纓攥緊拳頭,試圖說服我們。

「余平平,想想你的遊戲,你的漫畫,你都沒有帶來,你不覺得這小島有點太無聊了嗎?趙小欣,你難道有沒有想過,你弟弟可能還活著……」

「你怎麽知道我弟弟的事。」

「我說了,這不是我的第一次迴圈,你弟弟很可能還活著。」

趙小欣怔住了,我連忙打斷亢奮的楊紅纓。

「這畢竟是要賭上性命的事,對你來說,不過是重來一遍,對我們來說可不是這樣……讓我們再想想吧。」

「行,那你們好好想想,明天這個時候,我希望你們能做好決定。」

楊紅纓走開了,留下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夜裏,我把星期五解開,帶他散步。

大概是因為星期五一直都很平靜,所以極少展現出感染的狀態。

「星期五,咱就在這島上呆到老死好不好?」

它吠了兩聲回應我。

這時,楊紅纓從黑暗中冒出來,追上我。

她那副「我要搞事業」的亢奮,我真的避之不及。

「有什麽事嗎?」

「開門見山,我希望你支持我,只要你願意,他們兩個也會願意。」

「不是,我不理解為什麽要離開這裏。」

「沒有人可以活成一座孤島。為了活得更久,活得更有質素,我們應該爭取更多活動空間和資源,我們需要其他人的幫助。」

「我不想回去,可能我覺悟沒你那這麽高吧。」

其實她的想法我能理解,但沒必要,至少對我來說沒必要。

「你現在有能力幫助更多人……對我來說,你是人類的希望,你會是救世主。」

呵,人類的希望,救世主……這種只會出現在美國大片裏的台詞讓我反感。

「實話告訴你吧,目前的情況,就說末日吧。對你來說,這可能是一個新的挑戰,就好像一道高考難題一樣,你想把它解決掉。可對我來說,這是逃避現實的理由,你明白嗎?」

是的,我一直想活成一座孤島。

第二天,楊紅纓的方案,一比三被否決掉。

終於,我們迎來了快樂的海島生活。

不過只躺了一周,我就覺得極其無聊了。

那天趙小欣弄回來的東西裏還有兩副紙牌,我們幾個就一起玩五十K遊戲。

五十K玩膩了,我們開始玩鬥地主,跑的快,炸金花……

兩幅新牌,很快就被我們玩得軟趴趴。

關鍵是,贏的人總是楊紅纓。

輸的代價,就是幹活,建廁所、餵雞鴨、做飯……

後來,玩紙牌玩吐了,我開始後悔,為什麽沒有多帶幾本書來。

余平平也開始感慨,自己的遊戲機在海灘逃亡時掉進了水中,太可惜了。

除了這樣虛度時光外,楊紅纓還讓我訓練對自己意誌的控制力。

方法也簡單,就是喝酒——她背的大包裏,除了刀和斧頭,剩下的就是幾塑膠瓶的紅星二鍋頭。她逼我喝,然後要求我在醉酒的狀態下保持理智,走直線。

頭一次喝,我就斷片了。

第二天看見趙小欣,她上來就罵我變態。

我至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隨著醉酒後自控能力的增強,楊紅纓認為我變異後的自控能力也會變強,但從未被驗證過。

夏天在瑣碎中過去,風裏有了秋天的味道。

很快,中秋節到了,那天我想起了爸爸媽媽。

我爸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顯然,大家都想家人了。

夜裏,海上升起了明月,我們坐在沙灘上,黑暗中,我聽見了抽泣聲。

「大家,喝點酒怎麽樣?」楊紅纓提議。

「好啊,舉杯邀明月~」余平平說。

那晚,大家都醉了,余平平醉得最離譜,在沙灘上虛空打怪。

我卻因近日的訓練無比清醒。

總是清醒的那個人最為孤獨。

深夜,我一個個送他們回床上睡覺,自己卻始終睡不著……

我不禁想,這個世界沒有其他人,真的好嗎?

上課鈴聲、腳步聲、車輛飛馳而過的聲音……

那些日常,不復存在了……真的好嗎?

淩晨,突然狂風暴雨。

我想到了系在外面樹上的星期五,怕它的頂棚被風刮走。

我走到那裏卻沒看到星期五,繩子被咬斷了。

糟糕,難道星期五變成了感染狀態?

萬一他咬了人可就麻煩了,我正這樣想著,女生棚子裏就傳出了趙小欣的叫聲……

第九章 領地

「小欣被星期五咬了!」

女生棚子裏,楊紅櫻正蹲著檢視小欣腿肚子上的傷口,我一進來,她便告訴我。

那傷口並不深,流了一點血,看不出來完整的齒印。

我慌忙去看星期五,看它是不是發狂的狀態,可它很平靜,沒有吠叫也沒有嗚咽,好像一切不關它的事一般,扒著一塊木頭。

「它的眼睛不是紅色的,應該不會感染小欣吧?」我問。

楊紅纓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這時趙小欣忽然想到什麽一樣,穿上鞋跑了出去。

「你們別跟來!」

外面還在下著大雨,我不明白她要幹什麽,就追著她跑。

最後,趙小欣來到了懸崖邊,等著。

我一下明白了,假如她發現自己感染了,就要跳下去。

我怕她會死。

這些天,她的樣貌在我腦中清晰了許多,對我來說,她不再是畢業就會忘掉的普通女同學。

我接受不了她死掉。

雨中,我走上去,將她拽進來。

「別站這裏,跟我回去吧,不小心滑下去怎麽辦?」

「我不能回去,我在這等著,許婷婷就等了很久才發作。」

「你跟我回去,我看著你,如果你感染了,我會殺掉你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殺掉喜歡的人了。」

她楞了一下。

我一下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我是說……我欣賞你,喜歡你的個性,不是那個意思。」

「哦。」

我帶她去了山洞裏,用白酒給她的傷口消了毒,然後塗了一點碘伏。

我守著她,直到太陽升起。

她一直沒有發作,於是,我將她帶回了棚子裏吃午飯,大家都預設她沒有被感染。

星期五已經被綁好了,楊紅纓用泡沫弄了一個頭套給它戴上。

它一直在那裏試圖甩掉,我教訓了它一頓,讓它別再咬人了。

我想不通,那繩子明明挺粗的,沒有發狂的星期五是怎麽將它咬斷的?

趙小欣沒有變成感染者。

萬幸,只是虛驚一場!

但楊紅纓卻不這麽認為,她總跟我唱反調。

「不行的,趙小欣必須盡快去打狂犬病疫苗,雖然沒有被未知的病毒感染,但狂犬病病毒也是會致死的。」

「這個概率很小……沒必要擔心吧?」余平平笑著說,他是想安慰趙小欣。

「凡事就怕個萬一,林明傑,星期五打過狂犬病疫苗嗎?」

「我不知道,它是我偷來的。」

畢竟是我的狗惹出的麻煩,我看著趙小欣,有些歉疚。

她一甩手,笑了起來。

「沒事的,我不會那麽倒黴的,真那麽倒黴,死就死了,至少沒死的跟其他人一樣難看吧?」

她的灑脫,讓我更加難受。

萬一,不久之後,趙小欣因為狂犬病而死,我會是什麽心情?

一個我喜歡的人,我分明有機會救,卻不救……

「大島防疫站裏都有狂犬疫苗,如果按我的計劃去實施的話,我們可以找到疫苗。」

楊紅纓趁機兜售著她的主張,她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的。

我的腦子裏的兩個小人在打架,如果去的話,大家可能會死得更早。

「如果要打狂犬疫苗的話,越早越好……」

我拿不定主意,腦子一下燒了……

「這下可合你的意了,楊紅纓。」

無明業火升起,我心裏甚至懷疑是楊紅纓故意弄斷了狗繩,純粹平白無故腹誹。

話一出口,我就看出他們臉上的失望,說起來趙小欣還救過我兩次呢!

我真是個懦夫!

我煩躁地起身,撇下他們,來到海灘上,海浪的聲音不知為何變的喧鬧,幾只海鷗也在叫囂。

過了會兒,余平平來到我身邊坐下。

他說:「我決定了,你們要是要回大島,我會跟著去的。按楊紅纓的計劃,我負責開車。」

「你這麽輕易就被她洗腦了?」

「也不能這麽說,我只是覺得,一直這麽待在島上確實有些無聊。我還有很多漫畫想看,還有很多遊戲想玩。對了,有部我追了很久的番,在這一切發生前出了最終季,我還沒看呢,好想找來看看。」

「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看啊?」

「怎麽說呢?看到結局的話,死了也值了,我是有過這樣的念頭的。」

「神經病!」

看樣子,人只要有想要的東西,就會陷入麻煩。

我撿起一塊石頭丟進海裏,對余平平說:「行吧,去聽聽楊紅纓有什麽高明計劃吧!」

以下,是我結合楊紅纓重生前掌握的狀況和我自己在島上生活的經驗,梳理的情報。

我老家嶼頭島,整個是南北朝向的長條形,可以分為北部、中部和南部。

目前,這三個區域,分別是三個變異感染者的領地。

變異感染者,有非常強烈的動物領地意識,我之前變異的時候,看到那些感染者,也有他們闖進了我的地盤的感受,想要殺了他們或者驅逐他們。

變異感染者,像猛獸一樣統領自己的領地,互不侵犯,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所在。

嶼頭島北部有最大的碼頭,渡船從那裏往返於島嶼和大陸之間。

因為交通上的便利,北部人口最多,楊紅纓告訴我們,那表示統治那裏的變異感染者體型會是最大的,也最難對付。

嶼頭島中部是我家所在的區域,人口次之,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防疫站就在我家附近。也就是說,只要我能戰勝中部的變異感染者,就能奪得這塊領地。

嶼頭島南部,則是人口密度最低的區域,旅遊資源集中在這塊,有龍門山、林海、還未被商業汙染的白色長灘。這塊的變異感染者我已經見過,就是那個渾身爬滿蛇狀肌肉條的怪物。

楊紅纓的計劃是,我們得先去嶼頭島北部碼頭弄上一輛車。

開車進入中部後,我負責拖住中部的變異感染者,他們要開車把中部普通感染者引來,當他們混戰的時候,我就有機會在混亂中,殺掉中部的變異感染者。

這計劃聽起來像那麽一回事,直到楊紅纓說出下面這些話。

「在北邊弄一輛時是最危險的,因為你不能在那裏發狂,變成變異感染者,那樣的話,北邊的變異感染者會感知到你闖進了他的領地。」

「那怎麽辦,赤手空拳嗎?」我一下泄氣了。

「對,我們拿到車鑰匙,趕緊開車跑就好了。你現在還不是北邊的變異感染者的對手。」

「這……」

「別怕,我們武裝一下,能做到的!」

第十章 就問你人體蜘蛛怕不怕?

第二天,我們登上大島,是個陰天,將近十點霧都沒有散去。

船上,我們幾個人都做了準備,將習題冊用膠布纏在了手臂上。

我拿長柄斧子,楊紅纓持刀,趙小欣用的是菜刀,留給余平平的,就只有一口鍋了。

「你們倆個暫時不用上岸,等我們上去拿到車鑰匙先。」楊紅纓在船上安撫著他們兩個,「真需要動手的時候,記住對它們的後腦下手,只要腦幹損毀,感染者就會死。」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最害怕的人可能是我。

這裏,有必要說明一下,為什麽要到碼頭找車。

嶼頭島上根本沒幾輛轎車,因為車上島不方便,大家平時多數是開摩托車或者三蹦子。

好比是古代村子的下馬石,狀元見了也得下馬走回村子裏。

這島上的人回家,在外面開豪車也得停到大陸渡口停車場。

最早,老鄉們下輪渡後,都坐載客摩托或三蹦子回各自的村子裏。

在出現公交前,有個叫老趙的人嗅到商機,弄了輛思域上島接送客人,收費高一點。

大家搶著坐,雖然貴點,但是怎麽也比三蹦子更舒服,更有面子。

平時,老趙的車都停在嶼頭島碼頭等著接客人,所以,我們不得不來北邊的碼頭。

小船靠近碼頭,遠遠地就看到了老趙和他的車。

老趙保留著上個時代的習慣,把各種鑰匙掛在自己的腰上,叮叮當當。

他身處一群普通感染者中間,一只眼球不知去向。

我實在沒有把握,不發狂,赤手空拳怎麽殺掉那麽多感染者?

還要從他的腰間拿到那串鑰匙!

白霧中,那群感染者抽搐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顯得格外瘆人。

「怎麽辦?難道硬來嗎?」我問楊紅纓。

「先繞著碼頭劃一圈,我想想辦法。」

早在接近碼頭的時候,我們就關掉了發動機,以免把他們吸引過來。

現在,我們賣力地劃著,沿著碼頭兜圈子……

「停下,我有辦法了。」

楊紅櫻指著碼頭上的售票站。

售票站旁邊,有個院子,院子背靠著大海,入口在售票站右側,整個呈一個七字拐。入口有一道很大的鐵門,關著的。

「林明傑,我跟你一起到那裏去,敲鐵門弄出點動靜。等他們都擠過來,你看看能不能從鐵門縫裏掏到那個老趙的鑰匙。你們兩個在船上等。」

「好吧,那就試試吧。」

現在,水位較低,海平面和碼頭大概有兩三米的高差。

我們把船劃到院子後面,然後沿著堤壩凹凸不平側面,爬了上去。

翻進院子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一個女人吊死在二樓露台下方,她顯然是自殺的。

也許是因為當時的景象太過嚇人,讓她絕望,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誰知道呢,我只知道她讓我雙腿發軟。楊紅纓卻無視她,走到鐵門那裏確認了院子的鐵門從裏面鎖好之後,回頭對我說。

「你準備好了沒有」

我點點頭,她會意後,用刀背使勁敲打著鐵門。

劇烈的聲響,讓所有的感染者同時扭頭望向這邊,停滯片刻後,他們便發瘋一般沖了過來。

這些感染者擁擠著,撞擊著大門,沖到前面的都伸長手來抓我們。

我使勁抵著門,以免他們把門撞壞,鐵門的縫隙很小,他們的頭沒有辦法塞進來咬住我。但依然有感染者硬往裏擠,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擠破了。

我從鐵欄桿的縫隙裏尋找著老趙,可他太不爭氣了,並沒有跑到最前面。

如果將感染者以人墻來算,他約莫擠在第三道的樣子。

我也不敢往外伸手,只怕伸出去片刻,就只能抽回個骨架。

擁擠的感染者外圍,還在匯聚著更多的同類。

我感覺到,鐵門所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再拿不到鑰匙,他們就要將鐵門擠開了。

這時候,楊紅纓當機立斷說:「把鐵門上的小門開啟!」

「要放他們進來?」

「放幾個進來,讓老趙跟進來,總比一會兒全擠進來強吧。」

鐵門上校門的插銷因為震動發出響聲,我盯著它,忍不住哆嗦。

「我開了?」

「開!」

我就好像點炸彈的引信一樣驚恐,手捏著插銷擡起,飛快撥開。

一瞬間,感染者摔了進來,後面的就踩著摔倒的那個往前沖,幾秒鐘,就沖進來七八個感染者。

這回老趙也跟進來了,他們幾個沖向我,幾個沖向楊紅纓。

我連忙用捆了練習冊前臂一擋,一踹,然後揮動斧頭解決了一個。

另一個剛要靠近,就被楊紅纓的砍刀劈中。

面前,正是老趙,他朝我撲過來,我俯身躲過,順勢從他的褲腰帶上拽下了鑰匙串。

「鑰匙拿到了!」我興奮地喊。

這時,楊紅纓卻已經被感染者逼得不停後退。

「把小門關上!」

她喊著,我試著去關,卻發現門被剛才摔倒的感染者卡死了,根本就關不上。

局面失控了,越來越多的感染者湧進來,根本不是我們兩個赤手空拳能對付的。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意識到自己很快就要發狂了。

一甩手,我把鑰匙丟給了楊紅纓。

「你們先去開車,我來攔著這些家夥。」

這句話的後半部份,已經變成了一種渾濁的怪叫,我再度發狂,成了變異感染者的狀態。

但是,我的意識比先前兩次都要清醒!

看來,飲酒訓練,卓有成效!

我沖過去,拽住一個即將撲向楊紅纓的感染者,一斧頭砍掉了他的腿。

「糟了,讓你控制住,你……」

楊紅纓抱怨著,把刀往下一丟,然後矯健地轉身爬下堤壩,跳到船上。

我身後,感染者越來越多。

我不想和他們纏結,於是雙腿一蹬,竟然輕松地跳到售票廳的頂上。

遠遠的,我看見趙小欣拉響柴油機,開船繞到了碼頭停車場區域邊的堤壩,楊紅纓和余平平趁著那些感染者都集中在我這邊,麻利地上了車。而趙小欣,按照計劃開船離開,她要到中部區域的長堤碼頭那裏等我們。

余平平發動汽車,朝我這邊開來!

這時,所有的感染者突然停下了動作,發出一種類似於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還有一些竟然無緣無故地跳進海水中,就好像動物在躲避天敵時慌不擇路的行為。

這是怎麽回事?

車子飛快開到售票廳下,我聽到,楊紅纓在喊。

「快跳到車頂上走,你快點變回去,不然我們死定了。」

我連忙跳到車頂,余平平開啟了車子天窗,讓我有一個可以抓住的地方。

「快變回來!一山不容二虎,這裏的變異感染者肯定會來找你。」

楊紅纓回頭看我,催促著,然而,越是這樣,我越沒法平靜,更不用說在腦海中復現音樂旋律了……而且,我的腦子裏還有一股沖動,想要和這領地的統治者,這裏的變異感染者戰鬥。

車子在飛馳,我的臉劃破霧氣,流下了水珠。

空氣中有味道,一種奇異的味道,這味道讓我緊張,我身上的毛發全都立了起來,不,不只是緊張,還有戰鬥的沖動。

我控制不住的,像一只狗一樣齜牙,吠叫起來。

車子沿著彎曲的上坡開去,高高低低的民房迎面而來,味道變重了,一棟兩層民居後面,突然跨出了一條腿,那是一只巨大的腿,緊接著更多的腿和更多的手跟出來。

我看清楚了這東西的全貌,四只粗壯的腿和四只粗壯的手撐起一個長發女人的身體,讓她看上去像一只巨型的蜘蛛,霧氣中,這只蜘蛛,用她猩紅色的雙眼盯著我。

這蜘蛛猛地擡起一只手,朝車上的我揮過來。

「余平平,躲一躲!」楊紅纓喊著。

余平平一甩方向盤,猛踩剎車,變向,又加速沖去,躲開了那只巨手。

「這什麽鬼啊,是大怪嗎?」余平平喊。

我回頭,看到那人體蜘蛛在轉向,她調整方向後,手腳跳躍著追來!

「給油,給滿!」楊紅纓喊。

「好的,你放心,我開車還行,抓緊點林明傑!」余平平把檔位調到了運動檔,然後猛踩油門。

發動機的聲音變得像賽車一樣。

慣性將我向後拽,差點沒把我拽下去,前方,道路突然變窄,左邊還停著一輛挖掘機。

當我以為余平會減速透過的時候,他卻又給了油,擦著挖掘機的邊沖了過去。

「這下你擠不過來了吧!」

余平平去看倒視鏡,我也在想,那個巨大的人形蜘蛛肯定是過不來了,可是,這蜘蛛的手腳竟然向上折去,抓住建築物,蕩了過來。

我猛地一下被甩飛,原來是車輛被減速帶震飛起來,前面還有減速帶,余平平這次踩了剎車,我一下被甩到了車輛的前窗上面。

「看不見了。」余平平喊。

「別管,踩油門就好了……」楊紅纓喊。

車子加速,來到兩個村子間開闊的田野上,似乎空氣中有某個界限,那個人形蜘蛛,追到界限前,停了下來。她離我們越來越遠,然而,在我的意識裏,她的身軀似乎並沒有隨著距離變小。

「太好了,躲過一劫,趕緊停車,讓林明傑變回來!不然中部的變異感染者也要來了。」

「哇,這太刺激了,比遊戲好玩多了。」

余平平興奮難當,根本沒意識到他剛才只要稍有失誤,大家都小命不保。

車停下了,我滑落到地上,楊紅纓下車給我帶上了耳機。

隨著音樂,我漸漸平靜下來。

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我無比後怕。

心想:「接下來,還要按計劃來嗎?」

第十一章 靠,是肥豬啊!

余平平按計劃,開著這輛思域往小島東邊的長堤去。

不過十分鐘的路程,我反復想起那個蜘蛛狀的變異感染者。

就像她還在我身後盯著我一樣。

這個計劃太冒險了。

按計劃,我們應該一起去接把船開到長堤碼頭邊上的趙小欣,一起去對付島嶼中部區域的變異感染者。

我對楊紅纓說:「沒有必要非帶上趙小欣吧,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她必須得在,萬一你徹底失控了,她沒準能讓你平靜下來,像上次那樣。」

「我現在能控制自己。」

楊紅纓笑笑,她看穿了我,說:「你是不希望她冒險吧,你怎麽不擔心我和余平平啊?」

「這……余平平要開車,你要打感染者,她其實沒有什麽用。」

「那你小看她了。」

楊紅纓語氣篤定地下了論斷。

我想起趙小欣從南部那個渾身肉條的變異感染者手中救過我,就不在說話了。

車已經開到長堤,附近沒有感染者,趙小欣已經泊好船,坐在綁船繩的石柱上等我們。

趙小欣上了車,從背包裏拿出幾份早上的蛋炒飯分給大家吃。

我們的行動速度算快了,從出發到現在才過了一個小時十分鐘,甚至連蛋炒飯還有余溫。

楊紅纓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吃半飽就好了,吃太飽了,腦袋容易不清醒,我從來不在肚子太飽的時候做題。」

我有樣學樣,留一半的飯。

楊紅纓卻說:「你不能不吃,你不用動腦子,賣力氣就行,發狂一次需要很多能量,你得多吃,把我這一半也吃了吧。」

「不介意的話,還有我的。」

趙小欣說,把吃剩一半的蛋炒飯遞給我,余平平跟著也把飯給了我。

我接過來就狂往嘴裏扒,我確實餓,而且緊張,緊張到不做點什麽就會發抖。

猛吃一通,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的緊張,但我拿筷子的手依然有些抖。

楊紅纓:「大家放松點,這事和高考一樣,太緊繃就更容易犯錯。」

現在,是一場事關生死的考試,不能寫錯一個答案。

我吃飽後,做了個深呼吸,像是要給自己打氣一樣說道:「好了,出發吧!」

車子抵達中部中心十字路口,依然沒有看到很多感染者。

楊紅纓判斷,那些普通感染者應該在躲避中部的變異感染者,這說明那個變異感染者貪吃且不挑食。十字路口靠西一點的路邊,有一棟天主教堂,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教堂的主體有三層高,但修了十字架的尖頂約莫有五層樓高,它是這塊區域最高的建築。

我下車後,爬到了尖頂塔樓俯瞰整個區域的狀況。

余平平開車在附近繞行,試圖把所有的普通感染者都引到教堂這裏,我們打算等普通感染者匯集之後,我再發狂引來變異感染者。

混亂中,更容易殺掉它。

可是,在我登頂之後,就看到了中部的變異感染者,他趴在一塊沒有修建起房子的地基上睡著了。

靠,是肥豬啊!

白花花的一堆,像豬,像是脂肪過度囤積的巨型嬰兒,像是米其林輪胎的卡通形象。

僅僅是看著,就有吃了一大口肥肉的惡心之感。

讓人恐懼的是他碩大的體型,趴著的高度就有我兩倍高,遠處,思域的喇叭聲在吸引普通感染者。這聲音吵醒了他,他發出要被殺的豬一樣的嚎叫。他翻身,四腳朝地,開始追向思域,速度快得出乎我的預料。

我急忙拽動塔樓裏的大鐘,這是平時通知鄉親來做彌撒的鐘,聲音洪亮。

那豬,姑且把他稱作豬吧。

豬聽到了,回頭看了我一眼,停了停,還是追著車去了。

沒有辦法,我只好提前發狂了,我爬到塔樓的欄桿上,搖搖晃晃的站著,恐高讓我的身體有了反應。

從心臟湧向四肢的暖流讓我發狂了,但是意識卻比之前兩次都清晰。

可能正因如此,身體的異化卻比之前兩次微弱。

這下,那只豬聞到了我的味道,扭頭就往教堂沖來。

我像狗一樣狂吠起來,在他即將撞上教堂大門之際,一躍而下。

我想起楊紅纓此前的提醒:「在我們把普通感染者引來前,你一定要躲著他,硬碰硬你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僅僅想想並沒有什麽用,我的行為不完全受自己控制,野獸為領地戰鬥,並不是理智可以徹底阻止的。

我下墜,落在他脖子鼓脹的脂肪上,就好像落在一張彈簧網上,彈了起來。再落下時,我一口咬上去……絨毛紮進我的舌頭,口味讓人反胃,我沒能咬穿這皮膚,這皮膚和橡膠一樣厚。

因為過度肥胖,他沒有辦法把手背到身後,將我從後脖頸的位置拽下。

我作為人的理智想到了用武器,從腰間抽出斧頭,下一秒,他飛快的甩動身體,將我從他身上甩落下去,接著翻身壓過來。

我急忙翻滾開,要是被壓到,大概會被壓碎吧。

我站起來,剛喘口氣,他的拳頭就想炮彈一樣落下來,我跳開,他在水泥路面留下一個坑洞。

我還在空中沒有落地,就被他另一只手甩到,我被拍向教堂墻面,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震碎。

這團白花花的肉遮住了太陽,靠近我,像一個巨浪,我怕的要命,作為人的意識越來越清晰,感覺連獠牙都嚇得縮回去,剛才手中的斧頭也不知所蹤。

豬伸出手,將我按在了墻壁上。

那滿是脂肪的手像是封住了我的鼻孔,我無法動彈,無法呼吸,似乎變成了一塊固體。

我已經三分鐘沒有呼吸,頭昏,耳鳴,四肢僵住,腦子裏響起鳴叫。

看來感染者也需要氧氣。

我不想死,我怕了,我以為,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哪怕我現在就在教堂前面,也不相信死後會有什麽天堂之類的。

彌留之際,我在那個碩大的白花花的腦袋上找到了那張臉,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這臉像屍體的臉,是一具屍體的臉擁有了不相稱的巨大身軀。

我想起這張臉的主人,我們家一直活在這張臉的陰影之下,沒想到還是死在他手中。

一瞬間,被壓抑的恐懼,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第十二章 我們家的軟弱是遺傳的!

我對這張臉印象深刻,他經常在十字路西邊的麻將鋪裏打麻將,光頭,叼著煙,總是斜眼看人。

村裏人都說,這時個有本事的人,有關系的人,有能耐的人。

比如,在大家都不被允許建房子的時候,他家幾兄弟,就建起三層洋房。

有關部門要來推,他們拿著家夥,要搏命的樣子。

於是,那房子就保了下來。

過些天,他還能進鄉鎮的公務員到自己家喝酒吃飯。

於是,建設用地的條子就補批下來了。

奶奶說,會鬧的人有好果子吃,越不要命人家越怕你。

後來,我爸從正規手段拿到了建設用地的批條,爸媽打算在我們家宅基地上面建棟新房子。

這用掉了爸爸這些年的全部積蓄,我很開心,新想,我終於能有一間大一點的私人的房間。

但是施工到一半的時候,那張臉的主人來了,帶來了他的兄弟。

他們趕走了工人,指著我爸的鼻子問。

「誰準你在這地方起房子了?」

我爸拿出檔,可他搶過去,直接撕了。

後來,我爸喊村委會的人來調解,調解的結果是我們在那地方起房子征得鄰居,也就是他們的同意。

村委會的人說:「要不你們還是換個地方起吧,他們家鬧的很,你非要起,肯定不安生。」

可是,我家根本就沒有更適合的地基,也沒有錢換個地方重新建。

奶奶說,都起了一半,別浪費。

她搬到了那裏,就著框架,用鐵皮搭了一個冬冷夏熱的房子。

爸爸勸她不要在那裏住,回家住。

但奶奶擔心自己給我們添麻煩,她說她住那裏沒有問題。

我爸受不了,堅持在原來的地方起,可是一動工,他們就又喊人來鬧。

後來,奶奶在那個鐵皮屋裏過世了。

禍不單行,媽媽又生病了,起房子的事最終擱置了……

我十一歲那年,那張臉的主人的兒子在我們家建好框架的地基上撒尿。

我去趕他,說,這是我家。

他說,滾。

我堅持說,這是我家,要滾也是你滾。

於是,我挨了一頓揍。

我鼻青臉腫,回到家裏,告訴我爸發生了什麽。

我爸是一個沈默寡言的人,但那一刻,世界終於逼到了他的臨界點。

他拿起一把刀……走向麻將鋪,那個人顯然在那裏打麻將。

以往這種時候,奶奶會說,算了,他們家我們得罪不起。

這是奶奶的口頭禪,這家也得罪不起,那家也得罪不起。

是的,我們家的軟弱是遺傳的。

但那一刻,我相信,遺傳連結會被那把刀切斷。

我跟著我爸,期待著血腥和暴力。

我爸走進麻將鋪,走到那張臉的主人的身後。

他假裝看牌,楞了很久,然後他回頭看著我。

最後,他什麽也沒有做,走回來,牽著我的手回了家。

我擡頭,註意到他在發抖。

我很失望,我感覺遭到背叛,我聽到他近乎哽咽的說:「對不起,爸爸沒用!」

後來,我長大一點,懂事一點。

一度希望自己不要像我爸一樣懦弱,可我比他還要膽小怕事。

我尤其害怕光頭鄰居那張臉,也怕他幾個早就混社會的兒子。

我躲著他們,盡量不和他們眼神接觸。

害怕,是一種習慣,一種本能,一種刻在基因裏的東西。

此刻,我看著那張臉,意識模糊。

突然,一輛車撞開了豬的大手,余平平漂亮的倒車,又往前開去,隨車而來的還有一大群普通感染者,我的光頭鄰居,像蛇一樣,下顎脫臼了一般,把嘴越張越大,咬向跑來的普通感染者。

我疼得要命,趁豬沒有註意,趁那張臉沒有註意,跑了。

我跑到一個足夠院的地方,躲進一個房間,在門縫裏看。

車上,楊紅纓在四處尋找我,現在「肥豬」的註意力都在那群普通感染者身上,是好時機。

至少,在楊紅纓的計劃中是好時機。

但是我不敢靠近豬,不敢靠近那張臉,不敢靠近我的光頭鄰居。

恐懼在我幼小的時候就生根發芽,如今在我的意識中無比茁壯。

我沖楊紅纓揮手,想得是,他們帶走我,把我接走。

但車從我面前經過裏,楊紅纓喊:「你在幹什麽,快動手啊!」

第十三章 爸

我直接把門關上,我的血涼了,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現在已經不是變異感染者了。

透過門縫,我觀察著十字路口的狀況,那些被汽車喇叭引誘而來的感染者有些遲鈍,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只是食物,所以有感染者本能的反抗那只豬。

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就會很快跑掉。

我觀察自己的手臂,看到自己已經徹底沒有變異感染者的特征,才放心。

我僥幸地想,等那只豬吃飽了,可一定要忘了我啊!

「餵!林明傑,你躲在裏面幹什麽?快點出來啊!」

楊紅纓在喊,我轉頭,假裝看不見。

她飛快的換了策略。

「走,開車離開這,行動失敗!」

「什麽情況?」余平平問她。

他們當真要走,把我丟在這裏,我不能怪他們,只能怪自己太軟弱。

「餵,你要幹什麽,別下車!」

我聽到楊紅纓在喊,而下車向我跑來的人是趙小欣。

她拍打著門,讓我開啟。

我開了門,她撞進來,我看到,余平平也沒有開車,等在那裏。

「你害怕了?」她問我。

「……」

「這很正常,會害怕很正常。但你就看那邊一眼,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我鼓起勇氣,再次看向那豬,那只肥豬白花花的臉已經被血染紅了,所有感染者都在跑。

只剩下一個感染者,他大概是有些傻吧,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作為食物的命運,沖向那豬,想要還以顏色。

豬甩頭把他撞飛出去,落在我們附近,我看清了那個感染者。

心裏跳過一連串的問號。

爸?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他在幹什麽?他怎麽不怕?

我走近他,試圖看清楚一點。

楊紅纓瞪著我,有些疑惑。

她說:「你剛才在做什麽?你已經錯過最佳的時機了。」

我沖向我爸,看清楚之後。

發現那顯然已經不是一張活人的臉了,他被感染了!

我幻想過他在別的地方,還活著,但那血紅色的眼鏡毀掉了我的幻想。

他像一把折疊椅一樣,以怪異的姿勢從地上起來。

「爸!」

我喊,但他回頭看我一眼,停了很久。

我覺得他認出了我。

然後,他張開嘴,嘶吼一聲,我從未見過感染者這樣做。

我想,那是在表達憤怒吧?

他沖向了白花花的一堆肉,沖向了那張臉。

和那個龐大的身軀想比,他顯得那麽渺小,但他沖了上去。

似乎生前壓抑的憤怒,積攢的勇氣,都用在了死後的這一刻。

那豬早有防備,跳了起來,向青蛙一樣,然後肚皮著地,以一種輕佻的動作砸在了我爸身上。

那是強大對弱小的侮辱。

豬起身,地上,我的父親,被壓成零碎的血肉。

我眼裏只有那只豬了,雖然它現在沒任何表情。

但我看出了他的輕蔑,那張臉,我從小就害怕的那張臉。

我想起他打牌時斜瞪著人,瞧不起人的樣子。

我要撕爛它!

血液,沸騰起來。

長出來,獠牙和利爪!

我暈乎乎的,找回了喝醉的感覺。

我跳向那張臉,咬住他的眼珠子……

眼珠!

爆掉!

他發出嚎叫!

「讓你看不起人!」

他的手向臉拍來,我跳開。

沖向他腋下,用鋒利的爪尖戳進去。

「讓你看不起人!」

我落到地上沖他狂吠。

他的另一只手拍來。

我躲開,躍起,戳進豬身下的眼睛。

我四肢著地,朝他吠叫。

就像是靈魂離了身體,我的意識飄在空中,看著軀體的所作所為。

我的軀體像狗一樣在吠。

我的靈魂在喊:「讓你看不起人!」

一只豬被一只狗嚇到了。

它發出淒厲的叫聲,轉身要逃,它沖進了教堂裏。

「你也知道害怕啊!」

他東奔西跑,撞墻,撞柱子。

他一直在跑,我不時咬下一塊他的肉。

直到他的身體像被炮彈轟炸過的土地,遍布血紅色的彈坑。

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慢,最終停下來,趴在那裏。

我的意識在蘇醒,好似慢慢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我停下,走到外面,撿起剛才掉的斧頭。

拖著斧頭,我爬到他的腦袋上,揮動斧頭,一斧接一斧,想劈柴一樣,劈開厚厚的肥肉,劈開顱骨,劈中腦幹。

他不再動了,我也累了。

我拖著沈重的步伐,回到我爸身邊,意識帶著痛苦回到我的軀體裏。

他的臉血肉模糊,幾乎分辨不出來了。

這四周,充斥著血腥味,趙小欣他們看著我,不明所以。

「他是我爸。」我說。

第十四章 林明傑,你更喜歡被人保護吧!

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一間很小的花崗巖瓦房。

島上早年間都是這種房子,年代久遠,經常是一個連排好多戶,這樣建起來省錢。

漸漸的,我家所在的這一排鄰居,大都陸續搬走了。

在經濟高速發展的這些年,大家只要找到機會就會撇掉這不體面的房子。

但我和爸還住在這裏……沒有廚房,樓下的一角就是做菜的地方。

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那個位置是一個土竈。

燒柴,拉風箱。

現在,是大理石砌成的竈台,我爸在外面做過大理石工,這是他自己做的。

做得太矮了一點,我做飯洗碗久了腰會越彎越疼。

他是比著我媽的身高做的,對我來說太矮了。

我至今不知道,我爸在我媽離開之後,不告而別的原因。

說實話,有些恨他。

我看向 竈台,倒扣的瓷碗,壓著一封信。

是他留下的,信裏寫著:兒子,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我沒找到你,我打算去吉礁島呆著,你看到這封信的話,就找過來。

我爸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但是,他在去的路上被感染了吧。

楊紅纓已經霸占了那個光頭村霸的三層小樓,趙小欣也打了狂犬病疫苗。

他們找到了幾桶汽油,決定把三層小樓加固,作為島上中部區域的臨時基地。

我在教堂門口的花壇裏,安葬了爸爸。

借用了教堂墻上的十字架,當做墓碑。

他和我媽都是天主教徒,我想,等殺掉南部區域那個渾身肉條的變異感染者後,再把他遷到那邊的墓地,島上都是修墓停棺在地面以上水泥墓穴中,夫妻應當葬在一起。

這麽以來,我就要拿下南部,最後去面對那個巨型的蜘蛛。

楊紅纓說:「節哀。」

我不願領情,她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我不知不覺接受了她安排的全部。

「這一切你全都經歷過是嗎?所以你知道,我爸已經回到島上了?你早點告訴我的話……」

我爸就不會死了,至少有這種可能吧。我想,但沒有說出來。

楊紅纓用沒有感情色彩的語調說:「不是這樣的,這次,我已經走的最遠了,上一次我們在之前被北部那個人形蜘蛛追的路上就全部死掉了。從我們進到中部區域起,我就不比你們多知道多少。」

「那你之前說我們能做到。」

「我得先讓你們來,對吧?況且,我們確實做到了!」

「你在拿我們的命開玩笑,你們看到沒有,她仗著自己能重生,拿我們的命不當回事。」

我指著楊紅纓喊了起來,看趙小欣和余平平的反應。

但他們都勸我說算了,楊紅纓一直不開口,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態。

直到我平靜下來,她才幽幽地說:「在那島上呆著,和死了有什麽分別。」

我的憤怒,源於我不想經歷剛剛經歷的。

我不願意承受失去親人,失去朋友的痛苦,不願意面對恐懼。

我不成器,我垃圾,我願意無足輕重的活著……

我轉身走進一個房間,趴在一張舒適的床上。

「餵,林明傑,別掃興,你做得很好,你就是不自信。」

楊紅纓對我喊道。

她確實是幹實事的人,當天就領著余平平用碎石水泥封死了一樓的窗戶,加高了圍墻。

之後,他們驅車收集了很多物資,堆在這小院的院子裏。

我恢復體力之後,還在吃晚飯,楊紅纓就和我商量說需要我殺光中部區域的感染者,這樣中部區域就算是「收復」了。

「我需要休息,我是感染者,但你也不能拿我當機器認使喚吧?」

楊紅纓點點頭,從停在院子裏的汽車後備箱拿出一箱煙花。

我問她:「你們哪裏找的這個,拿回來幹什麽。」

「天已經黑了,現在我要放。」

她說,望向圍墻外的天空。

此時暮色沈沈,能看到遠處天空的啟明星。

「為什麽要放?」我問。

「也許附近還有活著的人,他們看到煙花,就會找過來,我們需要人手。」

趙小欣說:「可是這樣做會不會把那些感染者引來。」

「放心吧,他們進不來,再說我們有林明傑在不是嗎?」

我不舒服,楊紅纓果然在一步一步實作著自己的計劃,我則想維持目前的團體。

但我不想和她起沖突。

「你們都累了,先找個房間休息吧,我會盯著的。」楊紅纓像主控大局的人一樣說,「余平平,到淩晨四點你和我換班。」

這三層小洋樓有不少舒適的床,只是布滿了灰塵。

余平平看了看,說水箱還有水,他想洗了個澡。他在光頭村霸兒子的房間找到了電腦、圖書漫畫,也算有所收獲。

我陪著趙小欣找到她想要呆的房間,其實,我很害怕這裏面會突然冒出一個感染者。

幸好並沒有出現,房間裏有的只是灰塵,趙小欣仔細的收拾了她選定的房間,打掃的一塵不染,然後對我說。

「我要睡覺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我離開她的房間,聽到院子裏煙花的聲音,走到二樓陽台上,看著升空的煙花在天上綻開。

我低頭看她,楊紅纓擡頭我,微微一笑,我覺得她的眼神中有我不能理解的東西。

那一刻,我覺得煙花很美,在這末世中美的有些不真實,不融洽。

但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煙花,是變故的訊號。

十五章 一條被拴住的狗

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鐵鏈捆住了雙手和雙腳。

腳上的鐵鏈延長,在兩個窗戶中間的墻上繞了兩圈。

我嘗試掙脫,很快發現那是不可能的,這是誰幹的,難道嶼頭島上除了我們,還有別的幸存者?

「餵,余平平,楊紅纓,趙小欣,你們在嗎?」

沒有回應,他們不會出事了吧?

我越發不安起來,這時門開了,楊紅纓走了進來。

她沒有受傷,也不像被其他人控制的樣子。

「我怎麽被鎖住了?怎麽回事?」

「你別著急,冷靜一點,聽我解釋。我跟他們說過沒有這個必要,但他們堅持要這樣。」

我歪著腦袋,皺著眉頭看她。

「他們是誰?不是趙小欣和余平平吧。」

「當然不是,是其他人,主要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在島上?」

「對,他一直在,他支持我的計劃。」

就是那個我一直不當回事的計劃嗎?

我沒有出聲,她繼續說道:「就是以這個海島為基地,建立一個幸存者的基地。」

「那他之前在哪裏?」

「你知道歡歌度假酒店嗎?他和他的員工一直在那裏,耐心等待我引導你走到這裏。」

歡歌度假酒店是一個爛尾旅遊建設工程,嶼頭島南邊,長了一條彎曲的長尾巴,尾巴是漂亮的白色沙灘。所以早些年政府和開發商合作,要在這裏修一個漂亮的度假酒店。他們在島嶼尾巴和身體相接的狹窄地方,修了一道高墻,立了牌子寫著「歡歌度假酒店」

他們打算將牌子以內劃作旅遊用地,但是,由於村民的土地賠償事宜沒有妥善處理,出現了糾紛。最終,這個歡歌度假酒店徹底爛尾了。

不過,不久前有一個新的資方進場,大方的給了村民賠款,之後那道高墻之內就開始了緊張的建設。難道……

「歡歌度假酒店的新主人,不會就是你的男朋友吧?」

「是的,不過,他建設的不是酒店,而是一個避難基地,目前基地有一百多人。幾次迴圈後,我告訴他即將發生的事,他決定幫助我。那裏是個好地方,適合防禦感染者,並且能夠利用附近的風電資源。當然,這只是第一步,我們下一步是希望拿下整個島嶼作為幸存者的基地。」

說實話,我並沒有很震驚,但越是回顧之前的事,就越明白自己被楊紅纓利用了。

我很生氣地說:「呵,楊紅纓,你真行?不過你這次能誠實的告訴我,你到底走了多遠,知道多少嗎?免得你總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除了這個現實,最遠那次,余平平的車並沒有跑過北邊那個長得像蜘蛛的怪物。」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鎖鏈,想起了那個中秋雨夜發生的事。

「所以,綁星期五的繩子是你故意割斷的對吧?」

「對!」她毫不愧疚地說,「我騙了你們,不過是為了你們好。」

「為我們好,你好意思嗎?你一直在利用我們!」

「你別激動。」

「我沒有激動!」

「你很激動。」

我的呼吸確實變得急促而粗重,我做了兩次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好吧,我可以不激動,你能放開我嗎?」

「不能。」

「為什麽?」

「我們需要你來做樣本,你的特殊情況如果可以復制,那就是一種前進演化。我不能讓你回到小島呆著,也擔心你可能產生的威脅,畢竟我們的路線不同不是嗎?不過你放心,你不是就想舒舒服服,沒有煩惱的活下去嗎?我們會給你提供這樣的環境。」

「所以你們是打算把我關起來是嗎?」

「對,如果讓你自己選擇怎麽生活,那將是一種浪費。你看同樣是三四個月的時間,有資源的人能做的事,要多得多。為了更偉大的目標,我不得不限制你的自由。」

「去他媽的偉大目標,你們怎麽這麽自以為是。」

我忍不住罵出了臟話,我不喜歡她在言談之中所傳遞的高人一等的姿態,但她一直是這樣的,問題是現在她的意思是,像她這樣的人可不止她一個。我最煩跟這一類人打交道了。

楊紅纓楞了一下,臟話讓她厭惡。

「這就是所謂的救世主是吧?也就是小白鼠咯?」

「你可以這麽理解。」

「楊紅纓啊,你真應該是個美國人,這套電影裏美國佬說辭從你嘴裏蹦出來一點也不違和。我可不想陪你們玩人類重建的遊戲。去他媽的吧!」

罵臟話讓我覺得痛快,與此同時,我感覺自己體內的怒氣值在攀升,血液急劇升溫。我用力拽了一下鐵鏈,想靠近楊紅纓。她沒有後退,我接近不了她,一只被鐵鏈拴住的狗有什麽好怕的呢?

「你為什麽聽不進道理呢?」她冷冷地說。

「狗屁道理!」

我又用力一拽,兩個窗戶之間,出現了裂縫。我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發狂了。

楊紅纓一副無奈的樣子,對門外說:「進來吧。」

隨即走進來的是幾個手持麻醉槍,穿安保服裝的人,他們扣動扳機,幾只針管紮進我的胸口。

「這是什麽,你們想幹什麽?」

最後,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梳得很整齊的男人走進來,他年紀不小了,但我立刻感覺到他是楊紅纓的男朋友。他看楊紅纓的眼神充滿憐惜,看我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什麽話都沒有說。是一副有錢人看見不識趣的狗的表情,我見過的有錢人都是這副吊樣。

我還在掙紮,但過了一會兒,覺得全身乏力。

楊紅纓:「冷靜點林明傑,這種麻醉槍可是用來對付大象的,你掙紮也沒有用的。」

「我很冷靜。」我嘴硬說,但我對自己身體的肌肉失去了控制,一下栽倒在地上,腦袋迷糊。

十六章 歡歌度假酒店

我被帶上了一輛麪包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努力睜開眼睛卻只能看到不完整的影像。

車子約莫開了十幾分鐘,在一面高墻前停下了,高墻上高處有兩排孔洞,裏面似乎有人影看向我們。然後,我聽到了鐵門拉上去的聲音。

我最後一個念頭是,余平平糊趙小欣怎麽樣了,他們也支持楊紅纓嗎?

然後,我徹底熬不住,昏睡了過去。

我醒來時,從側面照來的光線,我扭頭望去,看到了窗外陽光明媚的海灘。但是,等我再仔細看時卻發現了,那是兩個假窗,窗框裏是電子螢幕。

我所處的另一面,則是一整面墻的玻璃,玻璃之外一片漆黑,所以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面深色的鏡子。

我感覺自己應該是身處地下,換風機在執行,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音。

我起身按了窗邊的開關,整個空間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大開間,我正睡在一個舒適的大床上,床單被套是白色的。床兩邊是滿墻的書架,堆滿了書。斜對面有一張書桌,上面還有電腦和遊戲機。正對面隔墻裏面就是廚房,右邊是衛生間。床下鋪著毛茸茸的地毯,擺著一張吊起來的藤椅。

我走向廚房,開啟冰箱,放了零食可樂。這是一個極其小資的房間,甚至有一台咖啡機。

不過,並沒有燃氣竈,廚房墻面上有一個方孔,用玻璃罩蓋著,拉開玻璃罩裏面放著一個餐盤,餐盤上放著魚肉三明治和牛奶。後來我才知道,這個裝置,是給我送一日三餐的。

我意識到,右側那整面玻璃背後,是觀察我的人,我變成了博物館裏的實景展品,櫥窗裏的模特。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視。

一方面,我慶幸能活在這麽舒適的囚牢當中,另一方面,那整面墻後的眼睛讓我不自在。

接著,我走進了衛生間,幸好,洗浴和方便的空間還是具備私密性的。

但我毫不懷疑他們可能在哪個地方偷偷安裝了網絡攝影機。

我走向大門,如何撞擊都紋絲不動。

「讓我出去!」我拍打著玻璃墻,喊道。

可是,喊了很久,都沒有人回應,我抓起藤椅,狠狠的砸向玻璃墻面。

仍然紋絲不動……

我感到很無奈,肚子咕咕叫,只好走到廚房拿出那份早餐吃掉。

餐盤上還貼心的寫了一行字:「吃完請將垃圾放回升降格。」

我照辦了,沒必要把自己居住的空間弄亂。

吃飽之後,我嘗試著開啟了電腦,發現電腦雖然不能聯網,但裏面存了上百T的電影,還有很多遊戲。

我找了一部喜劇看,居然也笑出來了。

這一切估計都是楊紅纓的糖衣炮彈,可是我真的笑了,很沒出息,很生自己的氣。

我關掉電腦,開啟衣櫃,發現裏面有幾套居家的睡衣,和一套浴袍。

我帶著郁結的情緒,洗了個澡,穿上浴袍,就到了午飯時間。

因為沒有什麽運動,我並不餓,但午餐是我很喜歡的炒米粉,所以我還是吃了。

有一說一,我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了,在小島上,做飯都是余平平,他的廚藝我不敢恭維。

吃完午飯後,我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在床上看了看,又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吃完晚飯,我等著餐盤升上去,對著上面喊:「你們在搞什麽,能不能找個人和我談談,有沒有人在上面。」

仍舊沒有回應。

這樣舒適又惶惑的日子,我過了三天,肉眼可見的漲了膘。

終於,第三天,玻璃墻面外,亮起了一盞燈。

楊紅纓出現在燈下,強烈的頂光讓她的臉亮的地方像白紙,暗的地方像墨汁。

她仍舊紮著馬尾,前面的劉海整整齊齊,仍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怎麽樣,還算舒服嗎?」

我很難說不舒服,氣憤道:「你什麽意思,把我圈養在這裏嗎?」

「對啊,只要你每個星期配合做一些檢測和實驗就好了。」

「我有其它選擇嗎?」

「沒有,況且,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你不是說過,你希望沒人管你,舒舒服服的活著?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麽樣,你不是也不關心嗎?」

我有些賭氣地說:「對,可這地方太小了,就不能給弄個三室一廳嗎?」

「知足吧,你知道我們在外面每天吃什麽嗎?你比我們所有人過的都舒服。」

「那你放我出去啊!」我受不了,沖向玻璃墻,重重的錘下去。

「冷靜!給我冷靜點!」楊紅纓呵斥道。

「放!我!出!去!」

「餵,這裏總比你那個島要舒服的吧,別太過分。」

「到底誰過分了!」

我吼道,錘打玻璃墻的力氣越來越大,但是玻璃墻紋絲不動,於是我抱起藤椅砸過去。

玻璃發出沈悶的聲音,藤椅彈回來,倒在地上。

我又抱起來,聽到楊紅纓對著麥克風說,「讓他冷靜下來,帶他去做實驗。」

我聽到排氣扇的聲音,他們大概是給這個房間灌入了麻醉氣體,我很快覺得昏沈無力,又睡了過去。再度醒來時,房間裏的一切都被復原了,我的手臂上有幾個抽血的痕跡。

玻璃墻另一面,再度漆黑一片,我開始害怕了,難道我會一輩子關在這裏嗎?

我後悔,後悔自己不應該跟楊紅纓發脾氣,我應該嘗試說服他才對。

我至少應該問問上面的狀況,問問趙小欣和余平平怎麽樣了?

我希望楊紅纓來,我期待一場新的對話,可整整半個月過去,她一直沒有出現,他總在我睡著後再對我使用麻醉氣體。

常常一覺醒來,身體就發生了變化,被剃掉頭發,被紮了針,被切去了一塊皮膚組織,就像這樣的事。

我只能透過鍛煉,玩遊戲打發時間。

像這種時候,我才發現,我高估了自己對無聊的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