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問答 > 影視

客觀地說,張譯主演的電影【無價之寶】到底怎麽樣?

2023-11-09影視

【無價之寶】對於細節控的我來說就像老鼠掉進了米缸一樣,有太多太多能引發我回憶和共鳴的時代和地域細節了,相比韓版的【擔保】,【無價之寶】的本土化做得非常紮實,這也是導演張大鵬的舒適區。

一、浪漫現實主義的風格

重慶和東北,是當下影視劇的熱門取景地。

重慶的朝天門碼頭、穿過居民樓的地鐵、夜晚如同賽博龐克世界的江景、長江索道、火鍋和方言,東北寒冷肅殺的冬天、漫天的風雪、廢舊的國營老廠區、日常說話宛如小品的東北方言、樂觀豪邁的東北人民,都天然地賦予了故事以魔幻現實主義色彩。

什麽離譜荒誕不可思議的事情,只要發生在這兩個地方,就變得合情合理起來。

張譯扮演的石頭,在片中有兩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細節,一個是在看到好兄弟楊武(潘斌龍飾)終於結了婚,而芊芊也可以上學了之後,半是釋然半是發泄一般地在回家路上跳了一段致敬【雨中曲】的舞蹈,另一個是他年老的時候坐上了熱氣球要為芊芊去親自采松子。

這兩個情節如果放在別的現實主義題材的電影裏會顯得有點突兀,但是放在東北,就說得通了,因為確實每年都有不少在林區坐熱氣球采松子的山民被風吹走了發生意外。

這兩個情節賦予了電影超現實主義的特征,有一種輕盈的沈重感,一如影片本身,在輕喜劇的風格下面,有著對一個時代下渺小個人命運的哀婉嘆息。

這是導演張大鵬個人審美的體現,在之前他的出圈作品【啥是佩吉】【吃掉劉春梅】等等短片裏的主人公都是「時代的一粒沙」,他拍出了他們身上的一種共性,就是悲觀的浪漫主義。

張譯扮演的石頭,是一個有點厭世情緒的人,他開場就說不想活了,坐著熱氣球飛走的時候也說活夠了,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為了沒有血緣關系的芊芊努力地活了半輩子,為她落戶上學奔走,為了她的學費努力打工,為了不讓她失望戒酒——這也許就是老一輩中國人身上共同的韌性,只要給他們一個理由,他們就能努力地活下去,甭管多卑微,他們也能把日子活出個樣子來。

二、 懷舊的九十年代時代氛圍

近年來很多影視劇都把時間線設在八九十年代,但是論細節的紮實和時代氛圍的還原,【無價之寶】可以說是佼佼者。

尋呼機、大哥大、老電影明星海報這些都是常規道具了,我印象深刻的,是石頭咬咬牙在百貨大樓給芊芊媽媽買的那條紅色連衣裙,他對它的稱呼是 「布拉吉」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布拉吉了,只有出生在五六十年代的人才會這麽稱呼那種款式的連衣裙。

布拉吉就是俄語裏連衣裙的音譯,它的顯著特征是腰間有一條布帶。【父母愛情】裏的安傑就在劇裏穿過。

還有芊芊腳上穿的紅色塑膠涼鞋,在玩的俄羅斯方塊遊戲機,應該都是八零九零後的共同回憶。

張譯化纖西裝褲上掛一串零碎是當時30+男人的標配,我大舅甚至現在還在這麽打扮,鑰匙、指甲剪,甚至還有玻璃絲軟管編的綠色蝦,我小時候還會編呢,現在的00後估計都沒見過。

芊芊媽媽穿的白色帶墊肩和繡花的南韓絲襯衫(我媽當年有好多件),腳上穿的肉色短絲襪配棕色小跟涼鞋,張譯給芊芊買的五顏六色的美少女戰士書包……

還有特意給了個特寫的寶哥的花花公子皮帶扣,啊,一瞬間幻視我爸,那可是當年(自認為的)成功男士的時尚單品。

只有將故事發生的地點、時間、時代氛圍都落實到位了,一個故事的本土化才能給觀眾以實感,這是我認為【無價之寶】做的比較聰明的一點。

三、 張譯演出了一代人的爹

張譯這次出演的石頭,是又一個男媽媽型的角色。(咦,我為什麽要說又。)

之所以覺得他是男媽媽,主要是他扮演的石頭身上沒有爹味,反而很有溫柔的母性光輝。

他在首映式的時候說這次扮演石頭的時候,他總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也用上了很多父母在現實生活中的細節,比如他模仿芊芊的筆跡簽名把簽名照送給來早點攤光顧的街坊鄰居,就是張譯的父親曾經做過的事。

而在書店給芊芊抄英語課本的事兒,是張譯母親為張譯做過的,她和片中的石頭一樣,都不會英語,是用拼音背下來的。

所以石頭這個人物身上有張譯父母的影子。

張譯是個善於觀察善於共情的演員,在片中很多細節上的設計是用了心的,能看出生活經驗,所以讓人感到很熟悉。

比如張譯出發去安溪千裏迢迢地找芊芊,跟他去自首之前那一整套穿衣穿鞋跺腳的動作和運鏡都是一樣的(甚至服飾造型都是一樣的,暗示他自己省吃儉用把錢都給芊芊攢著,而且心一直停留在90年代),我們這代人的父親,愛面子,發生點大事兒之前都得把自己裏裏外外捯飭好了再出發,既是一種儀式感也是給自己鼓勁兒。

作為千千萬萬下崗工人中的一個,生活的艱辛逼得他們不得不精打細算。

他和芊芊媽媽領證時送人的喜糖人家不要他又給收回來(那個在長椅上劃拉一下把喜糖掃進塑膠袋的動作太傳神太有生活了),在飯店想退沒動過的菜,打包盒要收費就換塑膠袋,去找芊芊的時候扒火車、買站票,到陪著芊芊去北京考試居然還是買站票。

但是遇到自己在意和關心的人,他又特舍得,拿錢給二叔叫他給芊芊買吃的,給芊芊的媽媽買連衣裙,要砸鍋賣鐵給芊芊媽媽治病,還拼命賺錢供芊芊讀書等等。

他們的一生,是習慣了奉獻的一生,前半生奉獻給國家和廠子,在下崗經歷了短暫的迷茫之後,又把下半生努力的目標錨定在了家人身上,像是完全放棄了個人生活和享受一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努力讓孩子長大成材上。

相比起【擔保】裏那個戲劇性更強的父親,張譯這版的父親,身上有太多太多我們這代人父親的共性了,他不僅是個體,更是一代人的縮影。

四、 對娛樂圈克制的諷刺

電影中的成年芊芊,因緣際會地從一名舞蹈學院的學生成為了大明星,這一段對於芊芊成名生活的描寫,和芊芊童年部份的劇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和對比,芊芊的童年是現實的、舒緩的,芊芊的成名之路卻是略顯浮誇和快節奏的鏡頭剪輯,個人認為這段情節暗含著導演對娛樂圈現狀的諷刺。

它近乎白描地展現了一個活人是怎麽變成商品的,為了商品的完美性,能賣個好價錢,要切割一切感情,要學會閉嘴、裝傻。

在劇裏演繹愛恨情仇,在現實中卻不能為養大自己的人說一句公道話,甚至不能公開彼此之間的關系。

成了大明星的芊芊很美,但是美得像個櫥窗裏的假人,失去了她在石頭身邊的鮮活和可愛。

都在呼喚要內娛活人,可是芊芊和石頭的故事分明是在說活人並不能在圈裏站住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