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邀。
因為不平等能夠產生效率。
個人不學無術看了一堆雜書得出的印象,姑妄說之姑妄聽之。
不平等能夠產生效率,越是不平等就越能產生更大的效率,就像自然界裏的溫差冷寂一樣。
粗暴地觀察各個後發劇本,似乎都存在這個人為的不平等操作:透過不平等地規劃資源,將某些核心地區的效率拉高,進而形成面對外界的有利競爭。
不管是德國的魯爾區、老毛子的莫斯科工廠集群還是日本的八幡制鐵所,其實包括我們畫了個圈,都是在嚴重不平等地將資源集中在某些核心點。
現在回頭看,知道是國家投資行為,是有前瞻性的。但別忘了,這些投資原本應該是給到全體國民的,特別是對當年的老毛子和日本,他們那時候可不富。
八幡制鐵所花了帶清馬關條約賠款的1920萬日元,要知道馬關條約帶清的兩億兩白銀,折當時日元也就3.9億元。和之前日俄戰爭的結果一樣,日本沒有把搶來的錢拿去改善多少國民生活,甚至也沒怎麽提升老兵待遇,基本都進了國家投資。
很多「大城」派的理論內核——在我看來——就是這個。「集中優勢資源發展核心區域」,轉譯轉譯,就是繼續不平等地分配資源。
這些資源既有最直觀的錢,例如產業專案投資;也有不那麽直觀但影響同樣巨大的政策,例如某些市場準入的放開。
這兩年面對外資開放部份金融市場,可不是每個省份每個城市都能開的。外資在政策引導下進入特定城市,足以形成強烈的不平等政策優勢。
而這個邏輯,我能認可其中一定的合理性。
最大的合理性,就是我們的競爭力還不夠,所以只能暫時犧牲一部份的內部平等,來換取整體面對外部的有利競爭。
這個競爭力不僅僅是生產效率,也包括軍事及科技力量所支撐的各種定價權。能源呀原材料呀幣值呀,都聽過很多了。
在不掌握大量交易的定價權的前提下,你只能用效率來換取參與交易的資格和交易規模,進而用交易規模來擠壓出一部份定價權。
我們就是在這麽做的。只不過麻煩在於,我們有14億人,不是一兩個產業門類完成交易規模的壟斷後就可以開始擡高定價,不夠。對內部,這點壟斷紅利還不夠分;對外面,面對美帝的軍事及科技優勢,你還不能保證擡高定價後不發生產業轉移。
所以只能追求近乎全門類的壟斷,而且最好是數據層面的壟斷,直接壟斷全鏈條的生產。但這等於直接沖擊美帝的科技與金融霸權(以中國制造2025為起點),自然遭到最直接的科技戰與貿易戰壓制。
在完成軍事與科技的競爭力的超車之前,必然存在長期的不平等,因為這是效率所需,這也是大城派的基本合理性。
但,普通人誰都知道這種過度集中(約等於不平等)的後果。從老毛子的民意黨(黃金神威好康!)到昭和維新之歌,都是這種不平等的反噬。
作為一家公司,你長期剝奪小股東的分紅,拿去發給部份大股東,並表示「大股東直接參與公司營運,等業績好了你們也有的分」,小股東總是會在一個時間點上炸毛的。
小股東畢竟人數占優嘛。
這就回到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老話上。我們其實這幾年在底線平等上是花了很大力氣的,這也是全球歷史裏的開天辟地,這塊我覺得倒沒有輿論表達得那麽憤懣。
只是底線平等對於中間層的感觀非常輕微,甚至他們是屬於停滯的一方。而中間層其實在輿論上最為活躍(普遍受教育程度較高且相對有閑一丟丟),因此情緒表達比較強烈。
總地來說,局面是比較復雜滴,體量擺在這,各地情況都不一樣。
例如題目裏說的「去大城市化」,妥妥不會發生,未來至少十年內只會加強;
但是也沒有不讓小城市發展。實際上大城周圍的小城,未來十年應該是新一輪黃金增長,因為他們要承擔大城的功能配置,要承接大量大城的產業轉移。
所以真正的不平等,其實是體現在區域上的,也就是沒有大城在身邊的那些小城們,他們會陷入一個長期的衰退裏。
我一直夢想有轟轟烈烈的大規模內陸投資,但現在看來,路線選了這條折中線。至於結果是全面傾倒東南,還是拉起中部穩住北方(某些學者提的「長江防線」),最大的考驗,其實不在大城和大城周圍的小城,反而在次一級大城和大量小城的管理者身上。
就是拼社會治理的能力,拼營運。
有些管理者一調任,地方民間一片挽留聲。這不是說老百姓有封建思想,而是說這些管理者及其團隊有著更高效的營運思路。
在折中線已經確定的當下,地產及工程紅利必須與產業緊密銜接,很難再單刷GDP數碼。這時候誰能營運,誰就決定了一方興敗,在總體不平等裏爭取出當地的平等。
不好也不壞。
至於個體,方針確定後只能順應歷史的行程。沒事,深圳邊上有惠州,杭州邊上有湖州。男兒立誌出鄉關,買不到房誓不還,青山處處埋忠骨,此地房價一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