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為什麽會亮,又為什麽會黑?我小時候經常這麽問自己。不是想知道它亮的原因,而是好奇它是為誰而亮,又是為誰而黑?我堅定的相信存在這麽一個廣大神通的人,並時常想象這個人是自己。哥哥老是嘲笑我異想天開,但是當村子裏的小孩奚落我的時候他卻是第一個站出來反駁他們的人,比我還快。也許,這是他這輩子唯一比我更快的時候。
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我和村裏人的格格不入,並且很早就在母親的支支吾吾中發現了真相:我是一個異鄉過客的孩子,這樣是不合禮法的。至於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永恩,我不太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清楚,他很疼愛我,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麽重要之處?
十五歲那年,永恩要去村裏的劍術道場求學,我當時還不太清楚劍術是什麽。但我知道一旦永恩透過了選拔,我將失去唯一的玩伴。所以我也跟著去了,道場的長老們覺得此舉荒謬絕倫,我太小了。連把像樣的鐵劍都舉不起來,揮舞的踉踉蹌蹌,在演武場上激起了層層笑浪。但長老們還是欣賞我這麽小的年紀就對劍術產生了興趣(他們當然不知道我是因為永恩才來的),他們和藹的把我送出了門外,但卻帶走了永恩。這樣當然不行,沒有永恩,回到村子裏毫無意義。
於是我沒有回家,為了表示自己進入道場的決心,我在那天晚上的雨裏站了一夜。第三天加入了道場,因為我第二天吃下草藥後昏睡了一天。道場裏的人告訴我是素馬長老親自把我抱了回來。我撇了撇了嘴,沖著永恩咧嘴一笑。
他們為我特別客製了一把劍,流線型,鞘是皮革的,刀柄上綴著疾風的紋飾。和厚重的鐵劍不同,它觸感柔滑,更輕,也更快。我輕快的揮舞著它,內心充滿著未知的喜悅。欣賞著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響,我覺得我能比風更快。
道場的絕技斬鋼閃我半年就學會了,這讓在一旁練習劈砍的永恩瞠目結舌。我又用兩年的時間學成了踏前斬,不對,準確的來說,是變成了道場裏踏前斬最快的學徒。我甚至超越了成年劍客的速度,也就是說,我已經比我的老師更快。
「你已經教不了我什麽了,師傅。」我緩緩收刀,讓內鞘的皮革幫我擦拭鋒刃。
「沒錯,你已經超越了我,但可別喊我老師,以後教導你的另有其人。」一旁的劍客苦笑著。
「跟我來吧。」
他把我帶到了後山的禪房裏。我知道,這是素馬長老清修的地方。
他們說素馬長老是當世為數不多的大劍豪,也是唯一一個掌握著疾風劍術的人。修習這種至高無上的遠古劍術是道場裏每個人的夙願。可是在我眼裏,他不過是一個很少露面的幹枯清瘦老頭,估計肌肉都萎縮了,還能拿的起劍嗎?
「進來吧。」長老說。
我被領進了禪房,煙霧繚繞。
「亞索,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導師。」
「我已經打算離開了。」在道場學習之後,我的確想把我的新本領給村裏的人開開眼界。
「我將會親自傳授你禦風劍術,這和你先前學的可大不相同。」
「或許吧,我只知道沒人能比我的踏前斬更快。」
盤在蒲團上的素馬長老不再多言,拿起小桌旁斜靠的樹棍。
「那麽我們來試一試吧,亞索。」
我向著素馬長老沖去,沒有把刀從鞘裏抽出來,既然你只用一根樹枝和我對戰的話。
素馬長老依舊盤坐在蒲團上,手裏的樹枝向前揮去。我愕然的發現自己的踏前斬被打斷了,被一股旋風?前進的趨勢被生生的遏制,向上的氣流讓我失去平衡,狠狠的被卷到禪房的天花板上又重重的的拍下。
「現在你願意學習禦風劍術了嗎,亞索。」
「明天早上我就會離開道場。」我擦去嘴角的血,冷冷的望著他,他以為讓我摔一跤就能嚇到我嗎?總有一天我會超越素馬,即使不學習禦風劍術。」
「是嗎,托帕,帶他去吧。」素馬長老微微一笑,而我在托帕錯愕的眼光中大步跨出了禪房。
二
「亞索,風在躲,還是在追?」永恩問我
「當然在追。」我靠在道場中央的楓樹底下,他在一旁練劍。
「亞索,風沒有躲,也沒有追。風只是吹過去而已,就像太陽西落東升,重要的從來是人。朔極寺的一個僧人也曾像你一樣狂傲,所以他被流放了,我不想你也這樣。」
「你想告訴我什麽?」我翻身坐起來,但其實是想聽聽那個僧人的故事。
「他身上有朔極寺的神龍之靈,但是他毫無顧忌釋放的神龍之怒讓自己的導師重傷癱瘓。亞索,我相信你有同樣的天賦和力量,但是如果不加以錘煉的話,我有預感,你會傷害到別人,也會傷害自己。就像一把無鞘之劍。」
我沒有說話。
這時候永恩遞過來一樣東西:是一顆楓樹種子,這是道場關於謙卑的最高訓誡。
「亞索,去學習禦風劍術吧,這樣你才能控制體內的風。如果你想成為劍豪,學會謙卑比學會殺人更加重要。」
第二天,我成了素馬長老唯一的弟子,他的貼身侍衛。腰間的口袋裏裝著永恩的種子。
他們給我打造了一把新的劍,樣式不變,但材質變成了精鋼,並且素馬長老親自給它附魔,以承受疾風的狂暴。他們還給了我制造了威風的新盔甲,從那之後我就跟這素馬長老學習禦風劍術。
素馬的確已經老了,他平時就用那根樹棍教導我劍招。接觸到禦風劍術之後我才意識到:道場裏所謂的絕技不過是禦風劍術的基本功。四年過去了,我學會了在釋放斬鋼閃的時候積攢風壓,最終制造旋風,並將他們融入踏前斬當中以獲得更大的攻擊範圍。我學會了積攢邁步時制造的細小氣流,來進行防禦,或者直接揮出一道風墻。我甚至習得了狂風絕息斬,這讓速來淡定的素馬也為之側目。簡而言之,我已經成為了初生之土上小有名氣的劍豪,人們都把我當作素馬的接班人。
平靜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諾克薩斯的大舉入侵讓初生之土飽受戰亂摧殘。我聽說贊家的女兒艾瑞莉婭帶領著反抗軍沖回了普雷西典,受到這場挺立之戰的鼓舞。道場裏的所有學徒包括永恩都選擇追隨卡爾瑪和艾瑞莉婭的腳步奔赴戰場。只有我,不得不留下來守衛道場,守衛長老。
諾克薩斯對艾歐尼亞的占領催生了許多英雄,但我卻不是其中一位。這讓我大為惱火,終日在道場裏劈砍假人讓我惡心,我渴望去戰場上去建立榮光,這不就是我學習劍術的目的麽。素馬看出了我內心的焦躁,沒再要求我修習日課。於是我整天在空蕩蕩的道場裏無所事事,假裝戰爭根本沒有發生。
一天夜裏,大雨,我聽到毗鄰的山谷裏傳來諾克薩斯的戰鼓,離村莊很近。下一個瞬間我已經沖出了道場,我已經等待太久了,任何多余的思考都是浪費時間。我毫不吝惜的揮霍著自己的體力,在身後卷起狂風,對入侵者的憤怒和多日困在道場裏的煩悶一起爆發,不到一刻鐘,我就趕到了那個山谷。
但,當我趕到的時候,山谷裏已經沒有活人的聲音了。幾百具艾歐尼亞人和諾克薩斯人的屍體散落在泥濘中,這可不像是交戰後的痕跡,他們好像是一起死亡的?我一泠,在身邊劃出風之障壁,那個人可能還在這裏。我看見大地泛起腥臭的紫色,是一種邪惡的魔法造成的,看來這個人應該既不屬於艾歐尼亞也不屬於諾克薩斯,那她為什麽來到這裏?我小心翼翼的繞著山谷偵查,但卻無功而返。我只能恨恨作罷,期待已久的戰鬥變成這個樣子,真是讓人窩火。沒辦法,天微微亮的時候,我不得已踏上了歸途。
回到道場的時候,道場裏所剩的門生把我團團圍住,他們告訴我
昨天晚上,素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