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
小三再次找上門來的那天,白月娥準備和陸語堂離婚。
從二十歲,到三十歲。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年。
她卻像是第一次認識了他一樣。
她以為這次見面是不過是兩個人的戰爭
可原來,她一開始就一敗塗地。
十年的陪伴,抵不過半年。
白月娥坐在咖啡廳的窗戶邊,已經坐了很久。
面前的咖啡漸涼,她的視線卻一直看著對面的肯德基。
正對著她的桌前,坐了一對男女,他們帶著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四五歲,活潑好動,一會兒要女人餵她吃東西,一會兒又伸展雙臂要男人抱她。
三人臉上都帶著笑。
任誰看,都是幸福快樂的一家。
不一會兒,那對男女開始收拾東西,看起來是要離開了。
白月娥也站起來,走出了咖啡廳。
她等在肯德基門口,看著玻璃倒映出的自己。
妝容精致,美麗無比。
那人甚至比不上自己的十分之一。
可為什麽呢?
她想問問朝她走來的男人陸語堂——為什麽?
陸語堂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白月娥。
他手裏還牽著那個小女孩,卻對著白月娥出口就是質問:「你跟蹤我?」
他神情坦然,沒有半點愧疚。
白月娥的心一陣痙攣的抽痛,她張口吶吶問:「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
她的視線從那小女孩移到那陌生人。
陸語堂下意識擋在這兩個人面前,語氣略顯不耐:「你先回去,之後我再跟你說。」
他這舉動,好似一把刀,生生在白月娥心裏剜了一刀。
她怔怔地看著他。
從二十歲,到三十歲。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年。
她卻像是第一次認識了他一樣。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早上說今天很忙,沒有時間……」她的聲音顫抖,有些說不下去了。喉間像堵了一團棉花,連聲音都是幹裂的。
「你可真忙。」她明明想諷刺,聲音卻輕飄飄的。
陸語堂臉色微變,牽著女孩的手不自覺松開了。
林綿綿見狀,連忙掐了一把小女孩。
女孩吃痛,立刻上前狠狠推了白月娥一把,大聲喊:「壞女人!不準你欺負我們!」
白月娥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陸語堂一楞,正要上前,林綿綿就在此時上前擋住了他的目光:「對不起,對不起,孩子不懂事……」
陸語堂於是收回手,冷冷道:「不用道歉,雲雲也是為了保護你。」
白月娥腿疼得站不起來,聽到這句話,楞楞的擡頭看著陸語堂。
林綿綿也小心翼翼的看著陸語堂:「我……我先帶孩子走吧……」
她說完這句,陸語堂的視線就從白月娥身上移開,牽起小女孩的手:「說好了陪孩子過生日,不能說話不算話,我們去遊樂園。」
這一刻,海城沒下雪,白月娥的心卻凍在了這個早春。
她強撐著站了起來,看著他的背影,明明想追上去,卻挪不動一步。
白月娥回到家,才發現她的腿青了一大塊,手肘也破皮流了血。
她默默自己處理了傷口,明明不很疼,眼前卻蒙上了霧。
關上醫藥箱,她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偌大的別墅,好像最後一點人氣都沒有了。
晚上11點,陸語堂終於回了家。
看到沙發上的白月娥,他皺了眉。
他隨意走到白月娥對面坐下,開啟了一瓶酒。
白月娥聞到酒味,咳了兩聲,陸語堂卻毫不在意,淡淡說:「想問什麽?」
想問的太多了,以至於白月娥一時無言,最後,她輕輕問:「那孩子是誰的?」
「是她前夫的孩子。」陸語堂冷下了眼,「綿綿她很單純,不要用你骯臟的想法汙蔑她。」
骯臟?原來在他心裏自己就是這樣的?
白月娥看著陸語堂,這一刻,他離她不過一桌距離,心卻像隔了萬裏之遠。
她眼底泛了紅:「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陸語堂看著這樣的白月娥,覺得累,看到她就心累。
他移開視線,放下了酒瓶:「分開吧。」
第二章 條件
白月娥楞住了。
半晌,她顫著聲音問:「為什麽?」
為什麽他能這麽輕易就說出分開兩字?
為什麽曾經的諾言,他說忘就忘!
陸語堂不想回答,他站起來準備上樓。
白月娥卻一下扯住了陸語堂的衣服,不肯放手:「陸語堂,你給我一個理由……」
縱使一切在兩年間都有跡可循。
可她仍然不肯相信。
陸語堂掃開了她的手,不耐煩道:「我對你,沒有感覺了。」
說完,他索性轉身就走。
大門被關上的聲音讓白月娥心尖一顫。
許久,屋裏的智能燈因為白月娥久久一動不動,暗了下來。
黑暗裏,叮咚一聲,手機螢幕亮了。
上面的陌生號碼發來資訊:白小姐,我們明天下午在肯德基聊一聊吧。
白月娥緊攥著手,手上的結婚戒指像火燒般疼。
第二天,肯德基。
白月娥和林綿綿相對而坐。
白月娥看著林綿綿,發現她穿著很素雅,除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五官看起來實在很平凡。
林綿綿似乎有些局促的開口:「白小姐,你想吃點什麽嗎?」
白月娥沒有回答,反而淡淡問:「多久了?」
林綿綿臉微紅:「半年。」
……半年。
十年的陪伴,抵不過半年。
白月娥看向林綿綿無辜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而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白月娥呼吸一猝,難以理解的問道:「你是一個單親媽媽,為什麽要去做這樣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林綿綿臉色一黑,神色有些不自然,「而且,我女兒需要一個爸爸。」
「你不是嗎?」白月娥反問道。
林綿綿看著白月娥不變的優雅姿態,眼神漸暗,她突然拿出一個戒指,隨意丟在桌上。
「這是阿辰落在那裏的東西,還給你。」
白月娥臉色一白。
陸語堂的戒指不見了好些時候了,之前她問,他只說不見了。
白月娥看著林綿綿,忽然想起陸語堂曾說她單純。
林綿綿按捺不住地攤牌道:「我不過好心來勸勸你,免得你被拋棄得太難看,反正他這個月一定和你分開的。」
看不見的利刃直刺白月娥的心。
最終,她抓起戒指,沒有再說一句,起身就走了。
她以為這次見面是不過是兩個人的戰爭,可原來,她一開始就一敗塗地。
白月娥,你真是可憐又可笑。
長灣別墅,陸家。
白月娥翻著相簿,已經到了半夜,陸語堂還沒回來。
這兩年來的常態了。
一開始,她會給他打電話,發短訊。
後來,他的回復越來越不耐煩,甚至開始掛她的電話。
所以,她也不再打了。
再後來,他開始徹底不回來了,一天,兩天……
曾經親密得像是一個人的兩個人,變成如今兩兩相望的冷漠。
而她一退再退,到現在無路可退。
可為什麽?她做錯什麽了嗎?
相簿第一頁就是二十歲的自己和二十二歲的陸語堂在玉龍雪山腳下的合影。
他們的臉上帶著笑,凝固了他們最相愛的時刻。
可十年前的照片已經泛黃,就像他們的感情一樣。
白月娥一夜沒睡,做出了決定。
第二天,她來到陸語堂公司。
公司的人看到白月娥後都神色怪異,竊竊私語。
白月娥,她垂下眼眸,快步朝著陸語堂辦公室而去。
就在她要推開門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道身影擋住了她。
「白小姐,總裁現在有事……」
居然是林綿綿!她居然是陸語堂的秘書。
林綿綿怯怯的攔在門口,和昨天的她大相徑庭。
白月娥明白了為什麽那些人神色怪異了。
被愚弄的悲憤上湧,她一把推開林綿綿,拉開了門。
陸語堂從一堆檔中擡眸,看見她的一瞬,臉色轉為不耐煩:「什麽事?」
白月娥所有的憤怒不堪,轉為難言的痛苦。
何必再露出傷口,讓人嘲笑。
她深吸一口氣:「我願意離婚,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第三章愛消失了
白月娥看著陸語堂皺著的眉頭,輕聲而堅定的說:「我要你再陪我去一趟雲南。」
那是他們結婚前最後一次旅行。
林綿綿也跟著進來,手足無措的說:「總裁,我沒攔住她……」
陸語堂的臉色漸暖,說:「你先出去吧。」
林綿綿拉開門走了出去。
陸語堂冷淡的說:「我沒空。」
縱然已經預想到他的回答,白月娥的心依舊狠狠一抽。
她垂下眼,聲音平靜:「你可以不答應,我會把我手上的公司股份賣給曲見琛。」
當初陸語堂創業時,她不僅賣了父母留給她的房子來支持他,還拉來了她的學長曲見琛投資。
這些年,陸語堂不斷融資稀釋她的股權,可曲見琛也在收購小股東股份。
「你敢!」陸語堂臉色一黑。
白月娥只是淡淡的望著陸語堂。
陸語堂知道她從來說到做到,一瞬間有些後悔當時給她那麽多股份。
白月娥望著他緊皺的眉頭,看出他的想法,這一瞬連心痛都顯得自己可笑。
她深吸一口氣,又說:「等回來,離婚時我會把股份都給你。」
陸語堂沈凝幾秒,終是點了頭:「最多半個月。」
白月娥壓下嘴角苦笑:「好。」
記憶裏那個陸語堂的笑容似乎越發斑駁了。
晚上,夜幕輕垂。
白月娥開啟衣櫃收拾行李,衣櫃裏陸語堂的衣服還是嶄新的。
每季度,她都會給他增添衣服。
可他後面都很少回來,也不曾穿過這些衣服了。
衣櫃最裏面,同一個衣架上,還掛著兩間白襯衫。
大一點的擁抱著小號的襯衫。
那是他們結婚時穿的。
拍完婚紗照後,她把兩人穿的襯衫,像她最愛的電影【斷背山】裏一樣重疊,把愛珍藏。
可為什麽,電影裏的主角承受重重壓力,仍然深愛著彼此。
陸語堂的愛,會消失的那麽容易?
白月娥取下衣架,跌坐在地上,靠著衣櫃緊緊抱住那兩件衣服,眼裏湧上霧氣。
……
飛機沖上雲霄,陸語堂閉著眼沒說一句話。
白月娥從他無動於衷的側臉看向窗外雲海,耳裏一片轟鳴。
十年前,他們去雲南,坐的是經濟艙,可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
那時候的他們好似永遠也不會疲倦。
那些對未來的期待裏,無論怎樣,都沒有想過會像如今這樣。
下了飛機,專車來接他們去酒店。
下車前司機貼心提醒:「玉龍雪山最近在下雪,為了安全還是不要去那裏了。」
白月娥謝過司機,司機看了看不等她就走的陸語堂,低聲說:「雞足山金頂寺許願很靈的,一定要去試試。」
白月娥微微一怔。
晚上,兩人坐在酒店高級餐廳,不發一言的吃飯。
明明飯菜看起來可口,可白月娥卻味如嚼蠟。
看著陸語堂冷淡的模樣,白月娥放下筷子說:「明天我們去爬雞足山。」
陸語堂絲毫不在意,他的視線盯著手機,看也不看白月娥一眼:「隨你。」
白月娥眼神一黯。
第二天,兩人果真去爬山。
白月娥走一段歇一會兒,陸語堂看著她即使累得不行也不向他求助的樣子,有些不耐煩。
想了想,他伸出手:「拉著我。」
白月娥看了看陸語堂不耐的神色,還是拉住了那手。
她想說句「謝謝」,只是不知為何心裏好悲哀。
好不容易到了金頂寺,白月娥進了殿。
跪在那裏的時候,她磕了個頭,要許願的時候卻看著佛像頓住了。
香燭長燃,雲煙繚繞。
佛祖高高在上,看著她空虛無望的靈魂。
她跪下去卻不知道能祈求佛祖什麽願。
是讓陸語堂留在她身邊?還是讓他再愛上她?
她什麽願都說不出。
所以最後,她只磕了幾個頭便出了門。
陸語堂站在殿門,漠然的看向白月娥:「你信這個?」
山頂陽光刺眼,白月娥瞇了瞇眼,輕聲說:「我許願你能留在我身邊。」
陸語堂一頓,隨即不屑勾唇:「看來佛祖幫不了你了。」
第四章 一生一世
「知道了。」白月娥笑了。
笑容苦澀,一閃而逝。
心像破了一個大洞,風一吹,就空蕩蕩的疼起來。
認識陸語堂十幾年,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愛一個人便會徹底偏愛,對其他女人棄如敝履。
她以前是他的偏愛。
而現在……是他迫不及待扔掉的敝履。
陸語堂望著看似平靜的白月娥,只覺無趣。
他有些不耐,率先轉身:「走吧。」
白月娥看著他的背影,最後一回頭,佛祖眼含慈悲。
兩人穿過寺廟重重白墻,走到廣場上。
白月娥走在山崖邊,微風拂過,山間雲海翻湧。
陸語堂就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不時看一眼手機。
她猜,他應該是和林綿綿在聯系。
多好笑,搞得自己才像個外來者似的。
白月娥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陸語堂。
「我還有一個條件。」
她看著他手中的手機,語氣堅決:「這15天,你不準再和林綿綿聯系。」
陸語堂下意識皺眉:「什麽?」
「不然,股份和離婚的事就作廢。」白月娥說完,陸語堂眼神驟然冰冷。
半晌。
「好,如你所願。」陸語堂的聲音冷得讓白月娥心口結冰。
他收回手機就大步往前走,不再管她。
白月娥拼盡全力卻被他越拋越遠,幾個遊客沖撞之後,眼前哪還有陸語堂的身影。
「陸語堂——」她喊了幾聲。
沒有回應。
陸語堂不見了。
白月娥呆呆站在原地,周圍人來人往,說著各種她聽得懂或聽不懂的方言。
這一瞬,她感覺自己不僅被陸語堂拋棄,還被世界拋下了。
她迷茫的走了幾步。
突然被人從背後拉住了手。
白月娥一回頭,就和陸語堂清冷的眉眼相對。
他拉住她的手,呵斥道:「不要亂跑。」
白月娥看著他的臉龐,眼睛突然紅了。
她一把拉住了陸語堂的手,他甚至掙脫不開。
只能被她牽著。
下了山,白月娥情緒穩定,才主動松開了陸語堂的手。
回到酒店,天色尚明。
白月娥望向窗外美景,笑著對陸語堂說:「我們出去逛逛吧。」
看著她的笑,陸語堂心裏煩躁,冷冷說:「你自己去,我困了。」
說完,他轉身去了浴室。
浴室很快傳來陣陣水聲,白月娥木然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
上次來雲南,是陸語堂帶著她一刻也不停的玩。
想著當時的場景,白月娥笑了一下,隨即便黯淡下來。
出門前,她看了眼天氣預報,陣雨。
白月娥拿了傘,湊到浴室門口說了句:「我走了。」
浴室水聲陣陣,沒有絲毫回應。
壓下心中澀意,她開啟門走出了酒店。
大理古城的晚上一片喧囂,到處掛著燈籠,開著鮮花。
遊客紛紛,熱鬧無比。
白月娥漫無目的的走在石板路上,壓抑的心情沒有半分紓解。
突然,下起了陣雨。
她卻懶得打傘,隨著人流在一家手工藝品店躲雨。
店主穿著紅白相間的民族服飾,熱情的招呼著。
白月娥走進去看了兩眼,視線停在一對紅繩編織的手鏈上。
見她拿起手鏈,店主熱心推薦:「這是情侶手鏈哦,上面的紋路代表一生一世。」
白月娥神情恍惚看著手鏈,一生一世……
她忽然一片怔然,付了錢買下了它。
她攥著手鏈回到酒店,卻在酒店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陸語堂拿著行李,正往車上放。
紅色車燈映襯著他棱角分明的臉。
白月娥一驚,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兒?」
陸語堂看見她,有片刻失神,但隨即又恢復漠然。
「回海城。」他推開白月娥的手,把後備箱蓋好。
白月娥不可置信的看著陸語堂。
密密麻麻的寒意一點點刺進心底,痛得她幾乎握不住手中手鏈。
如果不是自己正好遇見,是不是他就這樣不告而別?!
白月娥從後背抱住了他的腰,聲音大到顫抖,「為什麽?」
陸語堂的身形一僵,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林綿綿發高燒了,我要回去。」
第五章 沒有暗湧
「讓開!」陸語堂煩亂的一把推開了白月娥,上了車。
白月娥猝不及防摔在地上,那對手鏈也摔在她腳邊。
那上面一生一世的紋路像是在冷冷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陸語堂的車眼看就要不見,白月娥撿起手鏈急忙打了車。
「姑娘,去哪裏啊?」司機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熱情的招呼她。
白月娥指著陸語堂的車:「跟上前面那輛車。」
司機透過後視鏡瞄了一眼白月娥,一把應下:「好嘞,坐穩了。」
兩輛車匯入車流。
白月娥緊攥著手。
陸語堂絕情的眼神像一塊大石頭壓著她的胸口,讓她幾乎窒息。
眼見陸語堂的車越來越遠。
白月娥顫著聲催促:「師傅,能再快點嗎?」
「好嘞。」司機一踩油門加速,但旁邊的車違規變道,司機只好猛踩剎車,白月娥控制不住往前一撲。
再擡頭,陸語堂的車已經不見了。
「他媽的怎麽開的!」司機對著窗外大罵。
而白月娥失神的看著前方,楞在那裏。
司機有些尷尬的說:「姑娘,我再往前開開,說不得就遇見了……」
但事與願違,開了沒一會兒,前方就開始堵車。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著白月娥,明明沒什麽表情,卻讓人感覺悲傷至極。
他想了想,開啟了電台,電台主播正放著一首歌。
「……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湧,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什麽我都有預感,然後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
是王菲的【暗湧】。
此情此景,多麽貼切。
她再愛陸語堂又有什麽用?
就算她想用力抱緊,也許最後還是一場空。
車流又開始湧動。
白月娥的頭靠著車窗,突然說:「師傅,停下吧。」
司機停了車,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謝謝您。」她遞給司機兩張百元現金便下了車。
眼前是陌生的街道。
白月娥沒有目的的走在路上。
其實她知道,自己可以追去機場,但是追上去了她又能怎麽樣?
天色昏暗了下來,路燈開始亮了起來。
雨滴打在她身上,又下雨了。
白月娥走到一家花店門口避雨。
不多久,一對情侶搭著一件衣服朝花店而來。
男孩子牢牢護著女孩,自己都濕了大半。
跑到屋檐下,女孩匆忙給他拍著身上的雨滴。
但即便淋了雨,兩人臉上還帶著笑。
世事倉促,可是有你在身邊,便一切都好。
白月娥眼神恍惚。
好久以前,陸語堂也曾這麽護著她。
如今,她是一個人了。
男孩買了支花送給女孩,兩人正要走,白月娥想起了包裏的傘。
她叫住兩人:「你們等等。」
兩人一時有些疑惑,看著她。
她把包裏翻出的傘遞給他們,女孩遲疑問:「姐姐,傘給了我們,你怎麽辦?」
白月娥嘴角微扯:「沒關系,等雨停了,我一個人回去。」
她擡眸,看著天空細密的雨。
這場雨終將會過去。
「謝謝姐姐。」小情侶想了想接過傘,道謝離開。
白月娥看著他們的背影,走入雨幕。
冰涼雨水落在她的身上,也好似打在了她心上,冷透她全身每一寸。
眼淚就這麽失控的混入雨水,怎麽也停不了。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
白月娥回到只剩她一人的房間。
濕透的衣服冰冷的貼著皮膚,喎嗶DJ她猛地打了個噴嚏,回過神。
走進浴室,她將花灑開到最大,熱水從頭頂籠罩而下,卻怎麽也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從浴室出來,她從包裏翻出手機,上面沒有陸語堂的任何訊息。
電話沒有,短訊也沒有。
白月娥翻著密密麻麻的通話記錄。
屬於陸語堂的,寥寥無幾。
陌生而廣大的酒店總統套房安靜的嚇人。
白月娥蜷在床上,在黑暗裏睜著眼。
也許一個人的日子實在太孤單,她想起了遠在天國的父母,無聲的淚染濕了床單。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努力過了,只是我真的挽回不了我的婚姻。
手機叮咚一聲,一封新郵件傳來。
白月娥好久才遲緩的伸出手,拿起手機。
點開郵件,她卻震驚得瞳孔緊縮。
「白女士,恭喜你懷孕了,妊娠期三個月。」
第六章 離婚協定
白月娥震驚的坐起來,一字一句將郵件又讀了一遍。
再三確認了是真的,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只覺命運弄人。
結婚十年,她期待一個孩子也期待了十年。
到最後,這個孩子卻在這種時候到來,就好像是上天送給她的挽留陸語堂的理由。
可是……
白月娥看著完全看不出痕跡的腹部,遲疑了。
這一夜,她完全睡不著,風雨聲籠罩著她糾結的思緒。
直到天光明亮,她才睜開眼,眼神卻是清明的。
窗外的雨還在下,天色也灰蒙蒙的。
白月娥點開天氣預報,原本的陣雨變成了大雨。
推開窗,白月娥輕咳一聲,可冷風鉆入,咳嗽再也壓不住。
換了身厚點的毛衣開衫,她開啟房門,卻楞住了。
陸語堂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正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高大的身體蜷在沙發上顯得有些倉促。
白月娥楞了幾秒,從房裏找出一床毛毯蓋在他身上。
毯子剛剛蓋上,陸語堂就睜開眼。
兩人四目相對。
白月娥眼圈還留著一絲紅。
陸語堂微楞,他知道,這是她哭過的痕跡。
上一次白月娥哭,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為什麽哭,他似乎也不記得了。
白月娥松開了毯子,站起來走到了廚房。
她絕口不提他昨天離開的事,也不問他為什麽回來,只是說:「今天下雨,隨便你做什麽。」
這樣的白月娥讓陸語堂胸口無端升起煩亂。
他掀開毯子,徑直走去浴室。
可白月娥並不平靜,她燒了水,拿著茶葉的手卻不小心放多了,開水甚至差點倒到自己手上。
嘆息一聲,她端著茶壺坐到套房外的玻璃棚陽台。
玻璃棚裏開滿了花,小小的花骨朵看起來鮮艷極了。
她拿著書,卻看不進一個字。
她盯著書頁出神,陸語堂卻不知何時坐到她對面。
雨聲淅瀝,打在玻璃棚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白月娥的聲音在玻璃棚裏顯得失真:「我記得十年前來雲南的時候,住的是間小民宿。」
陸語堂記起來,那時他們剛剛畢業,沒什麽錢。
甚至那會兒白月娥還做了很久的攻略,就為了省錢。
陸語堂倒了杯茶,不置可否的回:「都過去了。」
白月娥一怔:「是啊。」
「十年,這地方也變了好多。」她有些出神,隨意的說著。
「那時候人很少,路也坑坑窪窪的……」
「不過風景很美,比現在的風景還美。」
她不提婚姻,不提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甚至也沒提林綿綿。
陸語堂心情有些復雜。
他沈默了幾秒,突然開口說:「我讓助理去照顧她了。」
他莫名的沒有提林綿綿的名字,但是兩人都知道說的是誰。
白月娥擡眼,看了陸語堂幾秒,輕聲笑了:「可以,我們的約定照舊。」
她的回答讓陸語堂皺眉,就好像他說這句話就是為了她的股份。
一瞬,他有些後悔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和她解釋。
「隨你。」陸語堂冷冷答。
白月娥沒在意他突然又冷漠的態度,她已經習慣了。
她看了看時間,打電話叫酒店服務送餐,熟練的說了陸語堂的忌諱:「牛排三分熟,不要放羅勒。」
又給自己點:「一碗清粥。」
她說完便又咳嗽了兩聲。
陸語堂聽著皺了眉,開口補充道:「再加一壺姜茶和感冒藥。」
白月娥神色頓了頓,沒有拒絕。
餐很快送上來,兩人對坐著吃飯。
白月娥喝著姜茶,忽然有些反胃,她眉頭輕扯,卻還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伴著淅瀝雨聲,兩人竟罕見的共處了一天。
到了晚上,白月娥看著電視,陸語堂早早回了房間睡了。
安靜的房間好像又只剩她一個人,白月娥看了臥室房門出了會兒神,便起身走到書房。
書桌前,她展開信紙,手中的鋼筆卻半天也只暈染出一個墨點。
有太多的話想對陸語堂說,卻說不出口。
只能寫在紙上。
良久,她才提筆寫下第一句話:離婚協定我已經簽好名……
第七章 吻她
寫了這句,她又停住了。
直到字跡暈染的失了真,她又將信紙撕掉。
重新拿出一張信紙,她又寫道:從開始的滿心歡喜到如今的相看兩厭,阿辰,我們好像也都不是過去的樣子了。
寫著寫著,白月娥眼眶微紅,筆尖顫抖起來。
只因為她發現。
每寫一個字,都是在承認陸語堂離開了她。
她再也寫不下去,停下筆。
白月娥盯著長長的信紙,眼眶的霧氣再一次上湧。
她整理好心情之後,回到床上,看著一側睡得正香的陸語堂,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微涼的指尖隔空撫過他的眉眼。
「陸語堂。」她無聲叫著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接下來的幾天,雲南的天氣變得好了一點。
白月娥感覺陸語堂似乎是在認真履行約定,無論她要去哪兒,他都陪她去。
無論她想做什麽,陸語堂都依著她。
而且再也沒有時不時的看手機。
可這樣的他,卻讓白月娥很是迷茫,那封信,越寫越不知如何往下寫的。
只因這樣的他,會讓她想起十年前那個全心愛著她的陸語堂。
到雲南的第十天,大晴天。
白月娥看著窗外遠遠漂浮的雲,對陸語堂說:「我想去麗江。」
那是十年前兩人最喜歡的地方。
「行。」陸語堂隨意點頭,好像對麗江這個地方沒有任何感覺。
白月娥垂下眼,嘴邊不由揚起一抹苦笑。
兩人帶上幾件衣服便開車去了麗江古城。
一路上,微風吹著白月娥的長發。
她板著指頭數著剩下的天數。
還有5天,一個手掌便能數完,那之後,身邊的男人就徹底不再屬於她。
白月娥看著倒退的風景,車窗映出陸語堂漠然的側臉。
她眼中的神情莫名。
到了麗江古城。
白月娥走在翻新的古城路上,笑容淺了。
她舉目四望,周遭的亭台樓榭,眼熟又陌生。
「都變了。」她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情,笑著看向陸語堂。
這裏以前並沒有那麽大,連街道都只有兩條。
那時候的麗江,小橋流水,像極了潑墨染就的水墨畫。
而現在的麗江,粉墨重彩,艷麗得叫她仿徨無措。
陸語堂看著白月娥臉上僵硬的笑,皺著眉道:「十年了,不變才有問題。」
白月娥笑容一頓,沈默的點了點頭。
陸語堂見此,心中升起煩亂。
到了晚上,麗江燈火酒綠,各類酒吧熱鬧的不行。
白月娥和陸語堂一前一後的走在燈火掩映得如同白晝的街道上,如同兩個格格不入的遊魂。
酒吧裏傳來的吉他聲和街邊屬於麗江的曲調交織,白月娥沈默的走了許久,突然停了下來。
再往前走也沒了意義。
她找不到一個和十年前有關的東西了。
她回過頭,眼裏的黑倒映著無數的星星點點的霓虹燈牌,對陸語堂說:「走吧,回大理去。」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陸語堂有一種預感。
如果就這麽走了,他會後悔。
「那間酒吧還在。」
陸語堂突然拉住了白月娥的手,徑直往前走。
人的記憶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一開始他以為自己都忘了。
可是在雲南待的越久,他想起的越多。
想起的越多,他似乎就越不能控制自己。
所以看著白月娥眼中難以掩飾的失望,那句話不知怎麽的就出了口。
走進名為「愛麗絲」的酒吧,白月娥吃驚的發現不僅名字沒變,連裏面的擺設都和十年前一樣。
「你怎麽知道這裏還在?」白月娥喃喃問。
陸語堂抿了抿唇,淡淡說:「覺得這裏應該還在。」
兩人像十年前一樣,坐在吧台邊。
「要什麽?」酒保頭也沒擡低聲問。
白月娥這才發現連酒保都是十年前的老板。
她有些恍惚,十年了,什麽都變了,好像只有這個酒吧還沒變。
「果汁可以嗎?」白月娥笑著說。
「一杯馬天尼。」陸語堂也認出了老板,他甚至下意識點了十年前自己在這酒吧點的第一杯酒。
老板卻沒認出他們,說了聲「稍等」就去調酒了。
白月娥環顧四周,終於笑了,對陸語堂說:「謝謝你。」
陸語堂看著她的笑,目光凝滯了片刻。
兩人什麽都沒說,卻好像在這短暫的時光又回到了十年前。
酒吧的駐唱歌手唱完了上一首歌,重重的彈了幾下吉他。
她站起來對著麥克風說:「接下來,到了約定的時間,老規矩,一分鐘的黑燈時間,親吻你身邊相愛的人吧!」
酒吧的人都紛紛起哄。
女歌手彈起吉他,清澈歌聲響起:「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還留住笑著離開的神態……」
下一刻,酒吧的燈一下全都熄滅。
白月娥遲緩的想起了這個「傳統」。
相愛的人……她想著,黑暗中的笑容變得苦澀。
這時,她忽然身體一僵。
陸語堂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鉆入鼻尖。
他握住了她的手,吻上了她。
第八章 堅持不了
白月娥一楞,那一瞬間,她腦海裏閃過了很多畫面。
曾經的陸語堂對自己寵溺的笑,林綿綿看似怯弱實則囂張的表情,陸語堂冰冷漠然的眼神……
但最後,她還是閉上了眼睛。
心口的酸楚湧上心頭。
她想,這大概是最後一個吻了吧。
燈光亮起前一瞬。
兩人的唇分開。
燈光亮起,白月娥復雜的看著陸語堂。
兩人分明彼此對視,卻怎麽也看不懂彼此的想法。
大概,十年的時光,把彼此都雕琢成了陌生的模樣。
這時,老板將兩杯飲料放在他們面前。
「果汁,馬天尼,請用。」
兩人視線分開。
陸語堂如夢初醒地移開了目光,白月娥拿起果汁掩飾性喝了一口。
女歌手悠揚的聲音傳來:「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就算會與你分離……」
「我去趟洗手間。」陸語堂忽然站起來,有些倉促的離開,手機都落在了吧台上。
白月娥沒有回應,她放下果汁,怔楞的坐在吧台邊。
過了很久,陸語堂都沒有回來,他的手機卻亮了。
白月娥下意識的看去。
通知欄上,標註為「綿綿」的人發來微信:阿辰哥,我又發燒了,但我很乖哦,吃了你給我買的退燒藥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白月娥定定看著那條微信,直到手機的螢幕變暗。
胸口的鈍悶叫人無法呼吸,這一刻,也許她連傷感都是奢侈的。
是了,她該明白的,連15天的約定都不能遵守,如何能要求他的一生一世。
陸語堂回來時,白月娥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沒有半點異常。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臉色微微變了。
急忙對白月娥說:「公司的事,我打個電話,你等著我。」
陸語堂這一句話,像刺穿玻璃的一箭。
白月娥縫補黏貼的心,「嘩啦」一聲,碎成一地,終於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好。」白月娥笑著答應了。
她笑的很好看。
陸語堂看著她,眸光一頓,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白月娥想了一下,最終跟上了他,看著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去打電話。
他清風朗月的身姿依稀如昨,可他很快就要奔向另一個人。
她停在門口,沒再跟上去。
白月娥的喉間酸澀一片,她明白的,其實他不用說謊。
她回頭,看著酒吧閃爍的「愛麗絲」燈管招牌。
看著看著,她才發現,其實酒吧也變了的。
這招牌雖然樣式沒變,卻是新做的。
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你好。」
白月娥回過神,擡眸看去,卻發現是酒吧老板。
老板笑了:「我剛剛才想起來,你們十年前來過是嗎?」
「……是。」白月娥眨了眨眼,有些驚訝。
老板感慨極了:「來我這裏的情侶,再次回來的有1年前的,3年前的,十年這麽久,你們還是第一對。」
白月娥微怔,心底不知什麽情緒,只好轉移話題說:「老板怎麽想給酒吧取名‘愛麗絲’?」
她隨意找的話題卻讓老板話一頓,神色黯然下來,看著招牌說:「這是我女朋友的英文名,十年前,這種名字最流行了。」
老板說完,又笑了:「今天遇見你們是開心事,我請你們喝酒,想喝什麽都有……」
白月娥微楞。
她感覺到老板是真的很開心,可是……
「抱歉……」她張了張嘴,還是說了出口,「我和他,要離婚了。」
死寂般的沈默。
半晌,老板拿出煙,可是點了半天還是沒點上。
白月娥不知為何下意識說:「抱歉。」
老板只好放棄點煙,眼眶紅了,感嘆道:「十年了,怎麽就散了呢?」
「是啊……」白月娥心口像被攥緊了,只能苦笑。
「其實,這間酒吧我也要轉賣了。」老板看著招牌,眼神太過復雜。
「愛麗絲走了十年了,我也等了十年。」
白月娥楞住了,老板沒說為什麽不等的理由,只是說:「爸媽年紀大了,我準備回老家照顧他們。」
說完,老板搖搖頭走進酒吧。
白月娥站在原地,胸口堵得難受至極。
微風鉆入她的身體,卻只覺寒冷刺骨。
原來,無論是相伴的許諾,還是是無望的等待……都堅持不過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