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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榮的演技如何?

2020-03-26影視

貼一篇自己很喜歡的舊文~(知乎帖不了GIF真可惜)


【看不到演技,乃演技的最高境界】

轉眼離世13年,喜歡和懷念張國榮的人卻越來越多。顏值高、歌藝好、演技高、人品佳……確實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值得被人尊敬和惦念。

關於他的演技,頗有人言,是因為他離世了才被捧上神壇。其實縱觀他的從影經歷,就知道根本名副其實。

從沒有接受過任何演技訓練的張國榮,留下了華語影壇無數光輝璀璨的熒幕形象,其中包括一部至今被譽為華語電影巔峰的作品。他的演技有與生俱來的天賦,更多的是闖蕩演藝圈二十多年兢兢業業的努力。


早期 / 1977-1985

渾然天成的本色演出

張國榮1977年因為陪同學參加歌唱比賽而出道(好老套的劇情都不好意思講他同學初賽就落選了不過他也算此類劇情鼻祖之一了吧),唱歌之余因容貌俊美,十分幸運在當年就出演了第一部擔任男主角的電影。可惜並沒有大紅大紫,從1977年到1985年,浮浮沈沈,雖也時不時在電視上、電影上露臉,也演過一些比較賣座的青春片,但角色基本沒有跳出玩世不恭的英俊少年角色。

比如和陳百強、鐘保羅一起主演的【喝彩】(1980)和【失業生】(1981):

比如勵誌青春片【鼓手】(1983):

80年代中期,作為歌壇的當紅炸子雞,在演藝圈完全商業化的香港還出現了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況。比如因為「Monica」這首歌紅了,張國榮主演的【緣份】一片中,非要把女主角張曼玉的名字臨時改成Monica;又比如「為你鐘情」這歌紅了,片方硬要把他的新片改成【為你鐘情】,甚至不惜與其他電影撞名。

這期間值得一提的反倒是香港電台電視部策劃的幾部電視短片,比如:

【沙之城】(1981)中的幾乎沒有對白小沙彌:

【我家的女人】(1980)中的愛上繼母的小少爺(王家衛後來說當時因為這個角色註意到了張國榮):

這段時期張國榮的演技, 基本談不上「演」,純然靠本能反應, 可以說是實實在在的「本色」。他當然有為角色苦練爵士鼓,有認真努力地在工作,但是「努力」,與天賦、與演技,並不是一回事。努力永遠不可能成為演技的代名詞。

這段時期他的表演非常純粹,渾然天成,看不出競爭意識,不與任何人競爭,也不與自己競爭。他總是被安排那種外表壞壞痞痞的、但本質純良的年輕男孩;他知道自己有魅力,但又不是很明確,這種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氣質是當時他最大的優勢。

這段時期作品推薦:

電視短片/電視劇【歲月河山之我家的女人】【武林世家】【儂本多情】

電影【失業生】【喝彩】【檸檬可樂】【烈火青春】【鼓手】【緣份】【為你鐘情】


中期 / 1985-1990

「我是一個演員」

轉機發生在1985年底。張國榮被導演吳宇森、監制徐克看中,出演了一個並不討喜的角色——黑幫片裏的小警察。答應出演【英雄本色】(1986),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劇中有狄龍和周潤發。兩位大哥在飆戲過程中的火花四濺影響到了張國榮,他的演技發生了非常明顯的轉變。

他開始「演」了。

戲中每一個鏡頭,都有他意圖展現自己演技的痕跡,每一個眼神都很用力,有一種要與大哥一較高下的感覺。幸而討巧的是,這與劇中角色十分吻合,所以雖然演技略顯浮誇,卻也獲得了滿堂彩。

【英雄本色】大獲成功,電影主創人員各個翻身受益。對張國榮來說,他憑這部電影從偶像派轉入了演技派。其後作品,【倩女幽魂】(1987)、【胭脂扣】(1987)、【縱橫四海】(1991)等無不是香港電影經典之作。

但是這些作品中都能看出張國榮「演」的痕跡。他努力「演」委屈的宋子傑,努力「演」無辜的寧采臣,努力「演」迷人的十二少。

但盡管如此,在這4年裏,仍然可以看出他在演技上的提升。相同類別的影片,時隔一年的【英雄本色2】就比第一部顯得老練;到了4年後的【縱橫四海】更是揮灑自如了。

努力不是演技的代名詞,但是努力和鉆營,是提升演技的先決條件。

這段時期作品推薦:

電影【英雄本色1/2】【倩女幽魂】【胭脂扣】


分水嶺 / 1990

從不停止飛翔的無腳鳥

張國榮演技的分水嶺出現在1990年。這一年他遇到了王家衛。

1990年,他告別歌壇;1990年,他出演了【阿飛正傳】。1990年剛好是他出道13年,距離他離世,也剛好13年。

如果說很大在【阿飛正傳】之前,張國榮的演技是靠自我揣摩,那麽【阿飛正傳】之後,已入無我之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家衛是張國榮的貴人。(雖然站在粉絲的角度,對這樣折磨演員的導演十分不齒。)

90年代的王家衛真是巫師。這位無法歸類的奇葩香港導演,有自己的一套調教演員的方法。他喜歡用巨星,但是又不想要巨星身上慣有的習氣。

劉嘉玲爆料說在【阿飛正傳】中一個擦地板的動作,不斷NG,最後足足擦了47次,也不知道到底哪裏擦得不對,導演就是要求不斷重復。林青霞也說過,【東邪西毒】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麽,只記得自己備受折磨,甚至電影剪出來後都沒能看懂。

在這個過程中,每位演員都筋疲力盡,散盡全身對抗的能量,只能以最本我的姿態面對鏡頭。 這種「本我」,不是演員自己,而是角色本身。

張國榮在【阿飛正傳】中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戲劇張力。電影中的旭仔生活富裕,精神貧乏;他愛養母,又恨養母;他想知道身世,最終卻不願、不敢面對;他愛女人,又不敢深愛哪一位女子;他自詡無腳鳥,只能在空中飛……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13年的「人精」、兢兢業業從不遲到的工作狂、挫折不斷但始終鬥誌昂揚的耿直boy張國榮,把旭仔那慵懶、那迷離、那種對個人魅力充滿自信、但實際對生活沒有激情的人物性格,實實在在融入了自己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無論是站:

是坐:

是抽煙:

是跳舞:

甚至是打架。

有意思的是,1990年,已經結束歌壇的張國榮因手上的合約尚未完成,繼續出演了【阿飛正傳】和【縱橫四海】兩部電影。兩個角色的拍攝順序是:年中在香港飾演阿飛、10月到法國扮演通天大盜、11月底赴菲律賓再演阿飛、12月回香港再扮大盜。幾乎是同時。

但是兩部電影的演技是大不相同的。【縱橫四海】中,可能又是【英雄本色】班底的緣故,他又隱約回到了宋子傑的演技中。相比【阿飛】,無論是跳舞:

還是抽煙:

甚至是走路:

阿占處處透露出「我很帥」、「我是通天大盜」的競爭意識和演技暴露。

而相比之下,【阿飛正傳】中他所有的演技已經被隱藏起來。他不需要向誰證明,他就是阿飛就是旭仔。

拍完【縱橫四海】之後,他隱退前往加拿大,過了9個月神(wu)仙(liao)日子,期間還在電影學院上了幾天課因為課程內容實在太淺而放棄。

隨後,他憑借【阿飛正傳】得到了香港金像獎影帝。這也是他一生中在中國兩岸三地得到的唯一一個影帝獎項。

對這個獎確實只有四個字評價: 實至名歸


後期 / 1992-2003

看不出演技,乃演技的最高境界

憑借【阿飛正傳】獲得的影帝,是對張國榮在【阿飛正傳】中演技的最高肯定,可能也從此開啟了他對演藝的全新認知。這個獎也在很大程度上為他下定了決心:要回香港繼續拍戲。

回香港拍的第一部電影叫【家有喜事】(1992),一部典型的香港無厘頭賀歲片。他主動要求飾演其中的一個娘娘腔角色(本來這個角色是給周星馳的),可以看出來他的演法和香港演員慣常對此類角色的演繹大不相同。周潤發、周星馳、古天樂、劉青雲都演過這類角色,無不是極盡可能的誇張,但是張國榮用雲淡風輕的手法,一扭身、一拍手,卻都盡顯扭捏之媚態、搞笑之能事。

再之後,就遇到了其演員生涯中的巔峰之作——【霸王別姬】(1993)。

知乎上

【霸王別姬】為什麽是中國電影的巔峰? - 孔鯉的回答

對這部電影總結得太到位,我講不到這麽好就不多廢話了。

對張國榮而言,這部電影並非他的演技巔峰,影片表演中有不足的地方;後面10年裏他也有更超越的角色。但是就整體作品而言,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張國榮的作品中都再也沒有能超越【霸王別姬】的了(廢話都被譽為巔峰了)。而非常慶幸的是,他在【阿飛正傳】之後才遇到這部電影。

張國榮提到,在【霸王別姬】中最難演的一場戲,是文革中,在後台突然被小四搶了戲不能上台,隨後發現這安排竟然是段小樓默許的!那場戲沒有任何動作和語言,甚至沒有神情,不蹙眉、不瞪眼、不牽動任何面部神經,憤怒、震驚、心碎、絕望,所有情緒都在雙眼中流轉。然後轉身而去,留下一個絕望卻倔強的背影。(此處應有GIF)

他的電影中有很多背影和腳步,一個優秀的演員,是可以連背影都充分展現角色的。

【阿飛正傳】(1990)的憤惱卻自卑:

【縱橫四海】(1991)的意氣風發:

【東邪西毒】(1994)裏心機深沈:

【春光乍洩】(1997)的懶散隨性:

【阿飛正傳】之後,在張國榮的身上很難看到「演技」這個詞,或者說, 很難找到「演」的痕跡 。每一個人物性格都被他先融入自身,然後再在大螢幕上施展出來。

個人覺得 這正是他屢次被人蓋上「本色演出」帽子的原因 。從一而終的戲癡程蝶衣(霸王別姬)是本色演出,孤傲不恭的歐陽鋒(東邪西毒)是本色演出,娘娘腔常騷(家有喜事)是本色演出,癡情懦弱的歌王宋丹萍(夜半歌聲)也是本色演出,恃靚行兇何寶榮(春光乍洩)也是本色演出……看看他演的角色,稍微了解一下角色們的性格,就知道這句論斷多麽可笑。

除了上述已經提到的角色,【霸王別姬】之後,他塑造過的經典熒幕形象包括:

都市渣男林超榮(錦繡前程,1994):

情感生活頗戲劇性的音樂總監顧家明(金枝玉葉,1994,與錦繡前程同時拍攝):

30年代留洋歌王宋丹萍(夜半歌聲,1995):

落魄的三級片小導演阿星(色情男女,1996)

共產黨員靳(紅色戀人,1998):

自己也有陰暗角落的心理醫生羅本良(異度空間,2002):

一時不能窮盡。

這些作品不見得部部經典,或許並不會永世流傳,但是張國榮以一位演員之力,貢獻了各類角色教科書式的演技示範。

本階段推薦電影:【家有喜事】【霸王別姬】【東成西就】【白發魔女傳】【大富之家】【金枝玉葉】【錦繡前程】【東邪西毒】【夜半歌聲】【金玉滿堂】 【色情男女】【風月】【春光乍泄】【紅色戀人】【流星語】【星月童話】【攝氏零度之春光再現】【槍王】【戀戰沖繩】【煙飛煙滅】【異度空間】(不好意思,幾乎是全部)


巔峰 1999-2000
融入骨子裏的角色體驗

張國榮的演技巔峰之作,應當說是出現在2001年的作品【槍王】中。黃秋生看完電影直感嘆道:他是怎麽演的!

【槍王】圓了張國榮一直想演一個「變態殺手」的夢。於劇情合理、主演的演技又太過突出,這部電影到結尾之前都顯得張力十足引人入勝。遺憾的是編劇在結尾突然泄氣,非安排個偉光正的結局,令整部影片的精氣神都散了形。

電影中張國榮飾演一位IPSC實戰射擊玩家(這部電影對IPSC運動非常考究寫實,是很多IPSC愛好者的入門之作),雖性格古怪但堅持自己的槍不能見血的原則。在一次意外中,為了救現場人群開槍打死了行兇者,由此引發嗜血基因。從初初的躁動不安,到最後被魔怔淹沒。

對這樣一個人物,張國榮演繹可謂登峰造極。即使是冷酷的眼神,也因劇情推進和角色的心理變化而加入了豐富的層次。他的眉頭是舒展的,他的五官無一處用力,無一次流於表面的瞪眼定睛,幾乎要讓人相信那是他骨子裏滲出來的視生命為無物。

看這部電影,你絕不可能想起來他也曾是旭仔,是程蝶衣,是何寶榮,甚至可能想不起來他的扮演者是生活中開朗愛笑的張國榮。

(判若兩人的【槍王】首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