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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高质量古言故事?

2023-11-13旅行

我死在永旭十九年。

太子登基的前一年。

1.

我是威远候府嫡小姐谢宝音。威远侯府,听着大,可除了大也就只有大了,记事起偌大的王府除了仆人家丁外便只有我与我爹,我从未见过我娘,侯府更是几十年无女主人。

八岁进宫那年,主事的崔嬷嬷告诫我,这宫里不比北疆野蛮之地,规矩多,宫里死的冤魂野鬼也多。

她说,容易死的,皆是多舌之人,所以往后七年里,我缄口不言,小心谨慎。不过我终是幸运的,从进宫起便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温良恭俭,温柔敦厚,因身子弱,入宫十余年无一己出。

她待我是极其宽厚的,念我离家远,怕我思乡情切,将我招致身边,日日亲身教导我,宫里新入的新鲜玩意别宫公主皇子有的,我也一份不差,我初时进宫的恐惧是被娘娘的宽厚抚慰消散,我亲近她,也心疼她。

作为一朝之后,她脾性温良,不争不抢,皇上虽挂念她,但一月只来一次万宁宫,从不留宿,娘娘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她总是含笑的,温柔的待在万宁宫,明明成婚十余载,她与皇帝却像陌生人一般,熟稔又疏离。

我不知其中有何故事,对比皇上常常留宿萧妃的和春宫,反之他留给娘娘的时间就太少,太少了。

2.

我在娘娘身边待了近十年,十六岁才入的东宫。

出嫁那天,明明早间还能瞧见旭日东升,一会儿功夫天空却阴沉下来,狂风大作,那风吹得我眼睛疼,娘娘亲手扶我上轿,我转头看她红了眼眶,眼泪不自禁掉落,娘娘一手轻柔的搭在我手上宽慰道:「不哭,大喜之日是不能哭的。」

然后,我听见她说:「宝音啊,不哭了,该上轿啦。」

……该上轿啦。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入的东宫,什么也不懂,因为不懂只能紧紧搀着身边嬷嬷,踏火盆,拜天地,头顶的金叉太重压得我脖子酸,火红的盖头遮挡全部视线,唯一能瞥见的是脚上那双似火骄阳般的婚鞋。婚鞋很好看,可穿在我脚上,却仿佛不是我的鞋一般。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顾及到我,他们或喜气洋洋,或事不关己,今日明是我的大婚之日,可我身边一个至亲人也没有,从进宫起,我便再也没见过我爹,就算是曾立下汗马功劳,威名远扬的威远侯又如何,天子一声令下,各诸侯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所以连我成婚我爹也不许进京。

雨是拜堂时突然下的,开始是一滴滴的,后来直接倾盆而下,大雨瓢泼,人群喧哗,雨声滴答落下如同老天爷替我未来数十年命运敲响的长鸣钟,陌生嘈杂的环境里红布盖头将视线全部遮挡使我感到极度不安。

我已足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身边嬷嬷,可还是被地上不知哪儿滚出来的圆珠绊了一下,在嬷嬷的惊呼中,我整个身子不自主的往地上栽去,还好一人伸出手拉住我手腕,透过盖头飘荡起,我隐约看见那人拉住我手腕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干净,他短暂的拉住我,在我站稳又立即放开。

……

入夜后,大红灯笼高照,周围全是血红一片,从入宫起就一直照顾我的安娘陪在我身边,我坐婚床中央一动不动,太子还没回来,这盖头便还不能揭,安娘怕我饿着,小心将糕点塞我手心里,我小口抿着红豆糕,甜甜的,又不是很甜,豆沙味浓而香,好吃。

今夜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暖黄的圆月似流心的蛋黄酥。我突然很想很想我爹,我已有数十年未离开过京城,儿时塞外明晃晃的月亮在这一刻的记忆里竟罕见的模糊起来。

入东宫前,我其实偶然见过一次太子李翌,那时还在万宁宫,娘娘春分后久病初愈,他代皇上来看望娘娘,我躲帘子后偷偷看的他。

身形修长,一拢素衣玄纹云袖,腰间束月白祥云纹腰带,左侧身挂带月牙色白玉。他谦卑躬身参拜娘娘,玉冠束起,鼻若悬梁,面容清俊。

很好看,我当时想。

从被送进宫那天起我便知道,我未来夫君定是未来李朝太子,那是我第一次见李翌,也是出嫁前唯一一次。

他很好看,反观我长相普通,没有京城女子的秀雅绝俗,气若幽兰,皓腕凝霜雪。在北疆时我就被我爹养得白白胖胖的,入宫后跟在娘娘身边,依旧是白胖圆溜,后面长大一点身子抽条,总算没那么胖溜,虽五官尚可,但在美女如云的京城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娘娘宽慰说我眉眼弯弯,将来一定是有大福之人。

我当时就想,我不要大福,我要我平安就好,因为我怕死,我怕死怕得要死。

我只想活着回北疆,因为我还想回家看我爹。

太子在三更天才入的婚房,他一来安娘便退下了,屋里只剩我和他,盖头依旧原封不动盖我头上,他步子沉稳走到桌边坐下,缓缓水声入杯,他在喝茶。

我紧张的扣手指,有些害怕也有些莫名期待,可是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太子可能已经走了时,他方才挑起我红盖头,然后平静对我说道,洗洗睡了吧。

从盖头揭下那一刻,他只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没了然后。

3.

太子殿下不喜欢我,意料之中。

不过他算是给面子,没有挑完盖头直接走人,洞房花烛夜,我们一人一床被子,安安稳稳睡了一晚。

次日清晨安娘服侍我更衣,看见床上干干净净的白帕时眼底满是担忧,我笑着握住她正为我挽发的手道:「没事啦,这样也挺好的嘛。」

我没有说假话,这样确实挺好的。我承认在昨天以前我也曾有过其他想法,可在昨晚李翌看我的第一眼时,我的所有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不喜欢我,以后也不会喜欢我,这也挺好的,干净利落。不喜欢就算啦,毕竟谁会喜欢上一个成亲前见都没见过的妻子啊。

之后的日子与之前无甚差别。太子很忙,在东宫三五十天见不到他一次面也实属正常,宫里除我以外,他并没有立过其他侧妃,所以偌大的东宫独独只有我一人。

宫里妃子少,事少,我也乐得清闲。

婚后我们在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坊间盛赞太子殿下深情专一,谈及太子与太子妃无不是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可实则成婚一年,我与他大多的相处时间不过是一起用膳,用膳时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我们连日常客套的交集也省了。

太子不喜我但也从未亏待过我,日子如果这么不温不火的过下去未尝不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永旭十一年秋,太子李翌因永衡河修利一案牵扯其中,固受牵连,贬到南疆册封平南王。

我得到消息时,太子已被派遣去南疆路上,皇后娘娘唤我进宫,她告诉我太子虽被贬南疆,但皇上允我留守京城,她说南疆满目荒芜枯草丛生,宝音还是留在京城好。

我低头,久久不语。

娘娘拉过我手,担忧道:「我知你与太子有名无实,皇上既然已允你留在京城,那何不为之。」

是啊,何不为之,我与他本就形同陌路,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实属正常。可偌大京城,太子走后,真的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我谢过娘娘,笑着宽慰她道:「宝音不怕,娘娘忘了,我可是从北疆来的。」

我可是从北疆来的,所以,区区南疆又如何?

4.

离京那天是京城三月小雨来,难得一个艳阳天,马车外是繁华的京都街道,这还是我入京以来第一次出宫,遥想八岁进京,入宫十余载,原来我已在这京城待了那样久。

可就算再久,我对这里依旧生不出半分归宿感,我不属于这里,我想,我终要离开这个困住我的牢笼了。

去往南疆的路不算太平,离京城越远,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恶劣,一路遇到不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听安娘说,这是南疆往北迁徙的逃难的灾民。南疆多年大旱,百姓无食可吃,无衣可穿,当今圣上心系百姓故筑修永衡河救南疆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可谁想永衡河堤坝崩塌,遇上近年最大一场干旱,整个南疆灾情严重。

虽一路艰险,但幸得是有惊无险。

我到达南疆平南王府邸,府中除一自称丁伯的管家和一小门房外,平南王府再无他人。丁伯解释殿下不知我到来,现已去灾区前线救灾,府中凡是走得动的家丁全跟随前往灾区,所以府中只留得他两人看守。

我了然于心,这倒是很符合李翌的作风。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曾承受过太子妃的福分,那自然要尽这一份职责。

身上从京城带来穿来的锦衣丝绸是留不住的,那些压箱底的珠宝首饰也被我清理出来,这些什物倒是能当了换来不少钱,粗布麻衣虽没丝绸穿起舒服,可少了那滑溜轻薄感后,倒是多了几分自在安逸。

李翌在三月春回的平南府,他进府见到我时眼底藏不住的惊诧不亚于我见他时的瞠目结舌。

短短数月,从太子到平南王,他像变了个人,更高更瘦了些,黑衣束身,再不是曾经月牙白的玄纹素衣,许是连夜奔波的缘故,现在的李翌让我感到十分落魄。

没错,是落魄,曾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落得如此处境,于是在我们大眼瞪小眼,一脸懵时,看着十分落魄的平南王殿下,我不厚道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