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問答 > 娛樂

為什麽謝苗不火?

2020-11-18娛樂

談一談個人的看法。

對謝苗和武俠動作電影來說,如今的網大其實就是他們的容身之處。體量規模、內容調性、觀眾預期、呈現方式,都是如此。然而,網大能帶來的級別和聲量畢竟有限,這就造成了他們在客觀上的「不火」觀感,並不是沒飯吃,但終究感覺有點「low」。

恰好在春節檔上,謝苗拍了一部【目中無人2】,這完全可以看作是他「鯉魚躍龍門」的野心之作,在資源上整合了網大所能提供的一切,在創作上靠攏優秀的院線電影邏輯,在運作上則盡量走爆款路線,短視訊化強話題。

然而,前作ip、短視訊宣傳模式、謝苗的「敬業老打星」形象開發、制作與宣發體量,合力引出了將之推上商業院線+春節檔的巨大野心,卻換來了最後時刻撤回網大平台的結局。主打「敬業」的拍攝現場短視訊這種大家都用的套路,甚至出現了火候過度而被網友痛斥的尷尬效果,仿佛成為了作品整體結果的註腳:努力貼合,卻適得其反。

對謝苗而言,這成為「不火」的又一次力證,甚至可能是棺材板上的有一顆釘子。

它的敘事野心就體現了對院線的適配努力,也以不佳的結果證明了其徒勞,在現有可整合的資源級別之下,反而不如退回到成熟的網大思維之中。受限於體量的它終究沒能做出匹配野心的完成度,反而因「吻合院線」的種種改動而失去了第一部的很多亮點,變成了一部「不夠好」的「院線作品」。這或許也是它被打回到網路平台的原因。

在第二部中,謝苗飾演的都尉有了更多的內心變化。一開始只是沈淪在大環境裏,收錢辦事,驅使他抓人的也不是正義而是獎金。小孩的懸賞伴隨著「現在誰不圖錢」的店家台詞出現,謝苗則只是默默離去。抓犯人時對方說「現在都為了錢」,二人隨即大打出手。

這樣的傾向是明確的,最開始的謝苗放掉真正的正義,只是在圖財的動力下才能出手。這讓他的打鬥變成了無奈生活的表現形式,即使犯人是他曾經的部下,也依然要無視對方口中的「都尉」而殺之,沈默回答對方「我們得到了什麽」的怒斥,他自己已經不再是曾經浴血沙場的正義都尉,與曾經一樣的動作只是為了求生存,甚至不會再有當年在沙場上看到官府黑暗而產生的憤怒,有的只是「為賞金殺死同命運者」的茍活。

而小孩則改變了他,先救他免於掉下懸崖,後幫助他戰勝了對手。小孩象征的純粹力量帶來了謝苗的質變,讓他回歸正義,再次「目中無人」地橫掃一切邪惡,參與自己本無賞金的案件。小孩第一次走進他的生活,在意外的翻車事件中幫助都尉爬上了山崖,拯救了主角的生命,即是如此用意:機緣巧合之下,她才是都尉人生的扭轉者。

第一部裏,謝苗的正義心境是相對結果式的。這從他第一次出場的「雨夜殺人」即可看出,對方欺負弱小,他則是消滅一切,是對於正義的絕對單一形象。從劇情上看,開頭時點的謝苗已經處在了「為女主角報仇「的階段,而更早發生的種種則以倒敘的方式交代。從劇情發展角度上看,這也與第二部裏同樣的「夜裏救人「形成了對比。第二部裏救出小孩後,謝苗拒絕了她的求助,甚至棄置不顧,需要對方更漫長的軟化 ,而第一部則對環境不公有更明確的憤怒,雖然第一時間拒絕,但馬上在看到小孩受害後出手,人物的「結果」在開頭部份已經給出。

而第二部則顯然有所「成長」與「覺醒」。如此一來,人物有了弧光度,敘事有了復雜性。在最後的一小時中,這一點得到了進一步的展現。影片為都尉和小孩設計了更加復雜的關系與寓意,讓後者成為了前者內心發展階段的持續象征與推動力。小孩是對世間美好希望的化身,在第一階段不被都尉所接納,這意味著都尉對世界的全無期待,眼中只看到其黑暗面。而隨著小孩的強行進入,我們看到了都尉抓捕人生活的積極變化。他依然在進行著深度觸及黑暗的工作,在生活環境和工作體驗上卻都變得輕快明朗起來,這也是電影在呈現相應段落時采取幽默向的用意。

具體到「動作」層面,曾經只帶有肅殺的武功也被小孩演繹成了輕松的調子。這正是小孩給都尉黑暗生活投下的陽光,其結果卻是另一個極端:他與小孩一同開始期待長安的美好一面,希望能放下一切回歸。此時,小孩與他擁有了相同的期盼、武術,甚至工作,就像牧馬人所說的一樣,成為了「小瞎子」,便化身成了都尉理想化一面的象征,與他本體的「認知黑暗一面」形成並立關系。

這是影片非常重要的設計,小孩代表了都尉的光明之心,她與都尉的馬對視並禦馬飛馳,也能與牧馬人留下輕快的互動,而都尉本尊則「跟著我它跑不快「,自己需要小孩引領著縱馬。第一部裏,都尉的「目」中沒有權貴和規則,睜眼即看清不公並將之根除,而第二部的他卻未曾睜眼,與馬的眼睛交流、看到世界一切的是小孩,後者代替他去認清兇手、駕馭快馬,象征的正是第一部裏的「都尉」。這一面的都尉擁有對世界的期待,卻完全放棄了對黑暗面的迎擊,只是走向了「對世界另一極現狀的接納」,而不是去改變黑白皆有的世界。

小孩獨自報仇的段落充分影射了都尉的這階段心境,她與妓院的聲色犬馬之影隔絕開來,卻也只能對反派束手無策,因為其與都尉本體的「合並」才是完整的形態,足以秉持希望之心去洗滌黑暗,強化光明。由二者分歧所象征的都尉反向極端轉變發展到極致,便是對復仇和抓捕人工作的放棄。理想化身小孩不願為了報仇而殺人太多,已經「付出代價」而墮落的都尉也就決定回歸長安。此時,抓捕人這樣一個接觸並洗滌黑暗的工作被舍棄了,都尉離開了黑暗世界,就像分別時的「拜金」扭轉,牧馬人不要他的錢,不再是店小二的「錙銖必較「,卻也由小孩放棄了對「戰勝黑暗」的念頭。

而在最後的決戰中,電影也充分發揮了小孩的作用:她對「洗滌」的不放棄強行帶回了都尉,而語言提醒與關鍵援手則幫助都尉獲勝。在開打之前,導演安排小孩吸入藥物而虛弱不堪,暗示了都尉在剛抵達時的信念不足 ,只是被迫地前來救人,而隨著小孩的助推,都尉的漸占上風構成了內心信念的堅定過程。在二人抓牢同一根武器的時候,小孩對都尉的「心靈補全」得到了直接的展現,再由間或的分開與最後的合力而展現信念強弱的曲折過程:對敵如此多的敵人與高階層的權貴,都尉也會一時地陷入「逃遁回長安」的單面念頭,並最終由小孩而重新堅定。

在結尾,影片試圖將第一部的質感進行中和化的延續,都尉終究無法回到長安,能實作它的是都尉打扮的小孩,是以其年齡而象征的「未來都尉」。在關於「眼睛」的設計中,我們也能看到類似的表達:小孩說報仇成功就給給都尉一只眼睛,這是積極的洗滌黑暗之報仇,足以讓都尉重新獲得與馬對視的小孩之目,即與小孩象征的「積極一面」合體,但直到結尾,他也只能以盲人的狀態死去。

未來是有希望的,而現時則是黑暗上風的,這是影片試圖達到的落點,也由都尉死時的黑白色調與大雪得以表現。第一部大戰中黑白兩色的極致地獄,在另一個角度上正是單純的正義與邪惡,將世間的一切都簡化了,這也正是同樣被白雪籠罩的昔日戰場,只有敵我與生死。而眼盲方可貫徹自我的設定,更帶來了一種對世界的諷刺之意。顯然,第二部的大戰試圖帶我們回到第一部「極端世界」的氛圍之中,隨後才是代表未來的陽光明媚。

第二部設計了更豐富的內容,這是院線電影的標準程度,但也恰恰形成了它的問題。八十分鐘的內容顯然不足以承載這一切。都尉並沒有真的處於「正義行為」和「糊口舉措」的夾縫之中,甚至不太有動搖。他與時代的關系只集中在了對待小孩的態度轉變之上,而整體環境則僅僅停留在了對路人的鏡頭上,他會看到市井百態,與其中的幾個配角說出「誰不圖錢」的台詞,也偶有「相熟店家依然糾結一分一厘」的小細節,但都比較表面而片段化。而真正的「官府黑暗」,則依然是第一部裏的極度戲劇化模式,是南韓電影風格的「高官不像人」之癲狂。

它與主角的生活過遠,缺乏真正與他互動的細節內容,只能是對立的「打壓」,隨後「對抗」。進一步地說,當劇情甚至要靠「二人分別一個月後」這樣的字幕進行過渡時,資源在敘事層面的嚴重缺乏就體現無遺,不足以支撐任何表達了。

同時,至關重要的男女關系也受到了體量的巨大限制。它顯然在有意無意間走上了【這個殺手不太冷】的路數。萊昂是職業殺手,也接觸到惡警這一社會失序墮落的標誌性存在。都尉則深度接觸世界的黑暗,內心深處卻有著一絲隱約的光明,否則他不會一開始救下小孩,做出與萊昂一樣的行為,更不會與小孩發展出溫情的關系。

而在影片的開發中,小孩不斷激發出都尉和萊昂的潛在光明渴望,讓他們越來越具有溫度。不同的是,都尉更多了一層表意,即不遺失對洗清黑暗的信念。因為堅信黑暗可挽救才是真正的積極,而回避黑暗、遁入「光明」,則只是對陰暗面內裏的視而不見,是一種自我麻痹。

相比起來,萊昂與惡警的再戰是與瑪蒂爾達離開之前,由後者偶遇而促成的意外,但都尉與萊昂還是擁有了同樣的結局:為自己的「光明面」--具象化的小孩,或借由與瑪蒂爾達之愛而得到的展現--做出努力,卻倒於黎明前的「社會黑暗」之力。都尉死於集團軍的黑軍,活下來的只有小孩,而萊昂則對惡警避無可避,鉆不進瑪蒂爾達容身的狹窄管道。

「未來」有希望,但「現在」的成年人卻會倒在巷口光明的咫尺黑暗之地。他帶著帽子、墨鏡,以及象征內心善意的花草,最後由「未來自己」的瑪蒂爾達全部繼承,就像小孩的結尾狀態一樣。

但是,【這個殺手不太冷】顯然有著高的多的完成度。惡警的狀態是癲狂的,他本能地哼唱貝多芬的鋼奏,以逆轉貝多芬創作中「極致情感」內驅力的「極致瘋狂」而展示了作品中的「人類天性」。這與【目中無人2】的反派表現手法略有吻合,卻顯然比後者的「單純抽瘋殺人」來得更加言之有物,更富有細化的質感。而惡警的運作也得到了更具體的展開。社會黑暗面之強有了完整的鋪展,都尉和萊昂的初始抗拒與拒絕接受「希冀存在」才會自然,他們面對的阻力打壓才會更確切。

並且,作為「激發希冀」的最重要途徑,瑪蒂爾達和萊昂的互動無疑是完美的法蘭西式浪漫,落到了非常具體而可理解的愛情角度上,萊昂「為愛激勵」是非常落實的解法。【目中無人2】裏的都尉和小孩則明顯十分刻板,只有我們最容易想到的粗淺互動,沈默的冷男只有木訥,感動是不確切的,陽光的小孩接近「執拗」,堅持更像是「不聽話」。

這其中肯定有創作能力層面的問題,但也必須要看到片長不足的客觀因素。甚至這種積極的落點本身,其實多少就帶有對院線觀影的考量。比起黑深殘,院線觀眾顯然更容易接受正面結局的離場感。這也影響了動作和節奏環節的風格,第二部的動作顯然輕度了很多,不見第一部裏的大尺度。而第一部裏側重於沈靜、肅殺等意境渲染的剪輯與構圖,在第二部裏也靈魂盡失,短平快的流暢與中庸更像是普通的標準型別片。

第一部中,主角的沈默與飲酒,他在各種遠景裏的停留和慢走,大漠孤煙直的觀感,都讓人想起了古龍作品裏的傲然浪子,追求著古典的武俠韻味。而到了後半部中,畫面美學的風格進一步拓展開來。作品開始大量采用舞台式的頂光,將場景的明暗對比愈發突出,以此創造出政治力量籠罩的階層社會環境的地獄感。到了高潮的部份,影片則將明暗對比做到極致,用雪和影帶來了徹底的黑白兩色,人物的身形仿佛只是一個剪影,讓人不得不想起了【罪惡之城】。這實際上也輔助了表達,主角身處於特權者籠罩的絕望世界中,試圖用一己之力奮戰出一片正義之地,沖破周遭無處不在的黑白地獄。這無疑是更有格調的東西。

相對簡單的第一部,人物特質立場明確,關系簡單,集中於動作和氛圍,反而有更多資源去慢慢渲染或古風或冷酷的質感,以及更多的動作內容。第一部是更有特色的「網大邏輯作品」,而第二部則是被剪掉太多內容一樣的「殘破院線邏輯作品」。不上院線是它正確的選擇,畢竟只有「完整」的作品才能獲得如此的待遇。

這部作品身上集中的一切,前作ip、短視訊宣傳模式、謝苗的「敬業老打星」形象開發、制作與宣發體量,合力引出了將之推上商業院線+春節檔的巨大野心,然而其結果卻依然是上文所述的尷尬。

這無疑是一次打擊,對試圖躍出網大的謝苗與動作武俠電影都是如此。它似乎反而證明,即使在可實作範疇內集結了一切資源,傳統的武俠與動作電影也已經力道不足,反而會顧此失彼、兩頭不靠真的只能停留在「網大」的池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