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演員,評述很多,不再贅述。從言傳身教的角度簡單談談,張頌文老師對表演的理解是何等深邃而細膩。
在【演技派】裏,張頌文老師和吳鎮宇老師、張靜初老師各指導一組學生,拍攝同樣劇情的小段,【摯愛】。劇情非常「於正」:苦悶的豪門闊太和天真的小裁縫勾搭成奸。
三組作品一一呈現出來,高下立判。張頌文版在情理上,在情緒上,在表達上對其他兩組呈現碾壓的態勢。究其原因,就是張頌文老師對三個角色的心理進行了精準的分析和精細的刻畫。並透過對一處處細節的雕琢,將人物塑造的真實而飽滿。
我們舉幾個例子:
三組開場都有對豪宅器具的特寫,其中吳鎮宇老師、張靜初老師是側重特寫「奢華」,比如光彩奪目的琉璃吊燈。
而張頌文老師把特寫留給了一個插著嬌艷玫瑰的花瓶。以此暗示:這是一段香艷的感情故事。可謂「表達含蓄,表意犀利」。
後面對於女仆的刻畫,更見功底。吳鎮宇老師、張靜初老師鏡頭下的女仆,只是憑演員自身的表現來刷存在感。其實對劇情的影響非常有限。
但在張頌文老師的版本裏,和另外兩版不同, 女仆敲門後,不等女主人應答,就推門直入 。
而此後主仆二人的對話經過張頌文老師的潤色,更是充滿交鋒的張力:「太太,裁縫來了」,「讓他滾」,「 老爺說下周拜會公使,你需要一件旗袍 」。
僅用寥寥數語,就清楚交待了太太的家庭地位:她的抗拒,不但在老爺的「聖旨」前不值一提,就是在「傳旨」的仆人面前也不堪一擊。
在之後當她逼退仆人時,其他兩版的仆人都是應諾告退,而張頌文版仆人則回了句:「 我去看看梨湯 」。
意思是,我「退」是因為我恰好有別的活計,而不是服從你的指令。
進行到這,太太還沒怎麽發揮呢,就已經借仆人的傲慢無禮,把她地位的脆弱、情感的孤獨、精神的落寞刻畫得淋漓盡致。這是非常老辣的處理手法。
更重要的,這個鋪陳讓她後面對裁縫的「調戲」有了合理的行為動機: 仆人欺負我,我就欺負你 。即,在強者面前遭受的侮辱,去弱者身上尋求宣泄。而這就是人性。
至於後面對於情欲的處理,相比其他兩版,太太和裁縫幾乎就是幹柴烈火,張頌文老師版本則更為高級。太太把對欲望的挑逗,變成了對生趣的共鳴。如果說其他兩版太太和裁縫是「炮友」,那麽張頌文版的太太和裁縫更像「知己」。
他們並沒有熱烈的身體接觸,但把「熱烈」暗藏在兩句對話裏:
「你還沒給我量尺呢」,言語裏是對即將分別的不舍
「 我已經量過了 」,意思是,我一直不敢看你,但我的眼睛偷偷量過你。
這句詞兒絕了。簡直把「悶騷」發揮到了極致。須知, 見面就寬衣解帶的那是耍流氓,而欲拒還迎才是偷情的真諦啊 。
能把人物心理拿捏到這個程度,並透過言傳身教,讓弟子們表達出來。張頌文老師「端的是厲害」。
要知道,戲演到這,還沒到高潮部份吶。就已經把人物的境遇、心理交待的一清二楚,把情節、情緒推進的有理有據。這種層次感的營造,是「功夫」。
至於最後高潮部份,雖然稍有些過火,但考慮到篇幅所限,亦可堪「藝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