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伤痕
我是江肆的早死白月光。
可他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抛下我。
然后去找我的替身告白。
那个曾经哭红眼睛说最爱我的少年,此刻
站在镜头前,向替身女主深情承诺: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从来就无关旁人。」
后来,在我答应高岭之花表白的那天。
一旁的江肆失态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们都说,那晚,江肆疯了。
1
我从舞台上意外跌落下来时,所有人都国了过来。
只有江肆孤身一人往外走。
我很少有机会看见江肆的背影,因为曾经的他真的很爱我。 #百赞完结#
所以每次先转身离开的都是我,
我忍着钻心入骨的疼,在昏过去之前拉住了身边人的手腕:
「麻烦给我安排一套全身检查,1
按照剧情,我应该会在一年后死于胃癌。
然后成为江肆爱而不得的早死白月光。
但是现在剧情变了。
看着江肆离开前决然而歉疚的目光,我知道重生的人井不只有我。
他转身离开是要去找谁不言而喻。
重生后的男主察觉自己的心意,一心找到替身女主以示爱意。
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再也无需白月光来作配。
可是那些化疗好疼好疼。
我真的不想再死一遍,
2
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健康。
除了有一些胃炎。
小腿被打了石膏,虽然笨拙,可我躺在洁
白的病床里,却觉得安心至极。
我架着腿躺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不少同学朋友都来看望过我。
可是江肆一次也没有来过。
其实上辈子的我也在彩排时从舞台上摔了
一次。
和现在不同的是,上辈子的江肆在我的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那时候的他很爱我,看见我腿上的石膏时却又强压怒气,最后兀自抿唇气红了眼睛。
那大抵是他最爱我的时候。
回到学校已经是一周后,我拄着拐杖,却意外地撞见了那场盛大的表白。
聚光灯之下,江肆朝完美演出的女孩献上一捧满天星。
那是替身女主顾清悦最喜欢的花。
晚会直播的镜头还在运转,
原本我准备的迎新晚会节目,因为几天前
我在彩排时的意外跌落,此刻也由顾清悦代替。
好像只要是我的东西,最后都会被替身女主所拥有。
江肆站在所有人面前,灯光闪耀,他的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泪光。
我看见他的眼里有隐忍,还有失而复得的热烈爱意。
他向替身女主深情承诺: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从来就无关旁人。」
我有些失神地望着江肆,忽然想起了我病
危的那年。
向来桀骜难驯的少年哭红了眼睛,他趴在我的床边,小声地哽咽,求我让我别走。
那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往我手上套了枚戒指。
可惜病痛很快带走了我的生命,
我自然也没能回答他的请求。
盛大的告白将整场晚会的气氛烘托到极
致。
顾清悦红着脸,眉眼羞怯地接过江肆手里的满天星,
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恋人。
是天作之合,也是金玉良缘。
只有孟燃三两下翻到台上,抢过那束洁白的花枝,捏得指骨咯吱作响。
他把花摔到江肆脚下,飞溅出来的花瓣撒
了满地。
「你对得起迟荫吗?」
江肆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扭头,很快在人群外捕捉到我的身影。
但他的目光躲闪,很快将视线收了过去。
那个曾经爱我入骨的少年,此刻隐隐垂下眼睫,却始终强硬地护在顾清悦身前,
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在虐文男主终于醒悟,明白心中深爱的究竟是谁的那一刻。
就绝不会再让他的女主遭受半分委屈。
没能等到江肆的回答,孟燃一拳头就砸了
过去,这场原本声势浩大的告白,在此刻却变
得像是一场闹剧。
我站在人群之外,摸到了手腕上的那条月牙手链。
那是江肆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的他真的很用心,向来笨拙的少年居然愿意花费整整一个月来给我设计手链,
江肆给我戴上的时候,曾经故作凶狠地让我永远不许摘下来。
他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独属于我的
偏爱。
但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女主角。
我只是推动他和替身女主感情发展的早死白月光而已。
不是我的东西,终究不会属于我。
我想,我应该找个机会,把手链还回去。
3
我见过江肆爱一个人的样子。
那是在我死了之后的时间线。
他并不知道我死后的灵魂会被困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我可以看见后来发生的故事,
起初他低迷消沉,后来执着于收集我的周边,循着我的模样找了很多替身。
像我的替身有很多。
但顾清悦是最不像我的那一个。
她是在江肆身边待的最久的女人,也是他最爱的女主角。
那是在我死后的第三年。
江肆终于幡然醒悟,爱上了替身女主顾清悦。
他们的爱恨纠缠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所
谓的白月光只是他们爱情故事里吃醋而又互相伤害的工具。
孟燃得知他对我的替身动了真感情时,气得一拳砸了过去。
他声声质问:
「你对得起迟荫吗?」
江肆和顾清悦的婚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
得一团糟。
而我的灵魂被迫飘荡在他们身边。
我想劝架,可我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我想说别打啦,其实江肆也没有什么对不
起我的。
江肆唯一可能觉得亏欠的,大抵是那年他被人绑架,而我替他挡了一刀。
伤口见骨,在我的后背留下了很长的一道疤。
后来在我确诊绝症病危的那段时间里、江
肆疯了似的想尽一切办法要救我。
他在病床前哭红眼睛向我认真许诺,这辈子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也只会娶我一个人。
我从没见过他哭得那样惨烈决绝,
可是诺言这种东西,向来是当不得真的。
我从回忆里回过神。
台上扭打的两人被周围的人拉开。
江肆的拳头最后还是砸在了孟燃耳边,
他的目光阴鸷,低声警告:
「别发疯。」
上辈子孟燃毁了江肆的婚宴后,很快因为江肆的报复而破产自尽。
说到底孟燃是为了我,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们面前,和面色苍白的替身女主认真解释:
「你别误会,我和江肆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撇去剧情,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早该断得一干二净。
孟燃闻言站起身,目光冷冽地看了江肆一眼,扶着我一步一步往外走。
离开前,我还是取下了那条手链。
手链沾了我的体温,最后在冷风里一点点变得冰冷。
我想了想,最后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没有在替身女主面前点破这条手链的存在。
想来江肆也不会把我戴过的手链送给顾清悦。
他送给顾清悦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
绝不会是这样一条简单的,易碎的手链。
身后目光灼灼,像是要刺穿我的手骨。
我回过头去,只见江肆死死盯着我空无一物的手腕。
脸色却难看至极。
4
那晚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江肆在我住院的这一周里,对顾清悦展开了猛烈追求。
他们都说这叫一见钟情,声势浩大到无人不知,校内磕江肆顾清悦cp的人也不在少数。
江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
热烈的,勇敢的。
把最好的一切捧到那人面前。
至于我。
有人在看我笑话,有人觉得我可怜。
我都没放在心上。
我和江肆家世相当,绯闻也曾经传到过两家长辈耳中去。
父母打电话来询问时,我只笑着解释,澄清了自己和江肆的关系。
是在帮江肆,也算是帮我自己。
我再也不想搅和到男女主的感情线中去。
我抱着刚借好的书缓步下楼,脚伤还没好全,被匆匆赶去上课的人从后肩撞过。
书撤了满地,失去平衡的我看着眼前迫近的台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有人稳稳托住了我的额头,
在看清对方时,我下意识颤了眼睫,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是沈砚知。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沈砚知,只隐隐听闻他最近好像又发了篇文章,老师们都很喜欢他,保研的名额都已经定了。
向他表白的人一向很多,但他从没搭理
过。
和高中时一样,是学校里难以触碰的高岭
之花。
淡漠无情,谁也摘不下来,
他很快缩回手心,弯下腰替我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
白衬衫在窗外撒落的阳光下耀眼得发光,他眼尾的那颗小痣在阳光下晃了又晃,像是要晃到我的心底,
如今的他满脸漠然。
就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
我接过他捡起来的书,在他转身离开时,毫不犹豫攥住了他的衣摆。
「同学_..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很拙劣的搭讪方式。
沈砚知的眉眼像是怔松一瞬,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垂着眼睛,声音很轻,却又一字一顿很
清晰:
「迟荫,你是想要再玩我一次吗?」
带着点自嘲。
我的呼吸一滞。
啊。
原来他没有忘记我。
那他现在,应该很恨我。
5
我和沈砚知的相识是在遇到江肆之前。
但我们的分开并不体面。
或者说,在沈砚知眼里,我们其实并没有在一起过。
我对他说过喜欢,拼尽全力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却又在他鼓起勇气向我表白时,狠狠拒绝。
那时候剧情线已经开始,江肆会在大学入
学时爱上我,而我会在几年后因重病身亡,成为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是不可更改的剧情线。
可是那时的我几乎快要打动沈砚知的心,
冰山一样的少年也有朝我露出温柔笑意的一
天。
这是系统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系统绑定我时,沈砚知的存在几乎快要被抹除。
大家开始淡忘那个物理天赋异禀的高冷学
神,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存在过的痕迹也被超自然力量一点点抹去。
我曾在系统权限下看过沈砚知的一生。
很美好。
他会步入全国最顶尖的那所大学,年纪轻轻就成为国内外知名的天文学家。
观测到的那颗行星,会以他的名字来命名。
他不应该因为我,葬送掉那样美好的未来。
那年谢师宴上,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杯红酒从他头上浇下去。
湿红的酒液弄脏了他的衬衫,也彻底碾碎了他的自尊。
以及他对我的爱意。
我抬着下颌,目光轻蔑:
「不过是一个受我家资助的贫困生,你也配喜欢我?」
没有人知道我隐在衣袖下的手在颤抖。
后来的我再没遇见过沈砚知。
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分开以后,他从我的世
界里彻底消失,
而我也终于遇到了江肆,那个故事线里我
应该要爱上的男主.
不可违抗的剧情线,让我一步步成为江肆早死的白月光。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没做过有关沈
砚知的梦。
有时候我都觉得当初的自己真的太坏了。
以至于就连在梦里,沈砚知都不肯来看我一眼。6
沈砚知见我久久没有吭声,静默地收回目光,唇角轻掀:
「别再招惹我。」
我垂下头,抱着那摞书,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
台阶下有人惊诧地喊我名字,我有些迟钝地回过神,只见江肆站在台阶下,看向我的目光有些讶异。
他温柔地牵着顾清悦的手,那是他追寻了
两辈子,深爱的替身女主。
但此刻的我并没有心情应付他们,只扯了扯唇,扶着楼梯,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
我看到江肆似乎想要上前帮我,但他朝我
走来的脚步很快因身边人而顿止。
顾清悦眼眶微红,小声开口:
「我不想你去。」
江肆告白那天,孟燃的反应很大,顾清悦不可能猜不出来江肆曾经喜欢我。
他闻言顿了一下,眉眼闪过挣扎,但最终
还是牵回了顾清悦的手,没有走上前。
我却松下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我敛下眼,慢吞吞地往下走,可是还没走两个台阶,亮着的手机屏幕却递到我跟前。
那是一张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传闻中那位孤冷而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从我怀里轻松抢回了那摞沉重的书。
他挡在我面前,彻底隔绝了江肆看向我的
视线。
「不是说要联系方式吗?」
沈砚知扬了眉尖,言简意赅:
「扫吧。」
我的心跳在顷刻间停了半拍。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看他。
就连捏住手机的指尖都在隐隐发烫。
台阶下的江肆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挣脱开顾清悦的手,三两步就跨到了我面前。
他也终于看见了沈砚知的脸。
其实江肆和沈砚知长得并不像。
唯有眼尾那颗小痣,让两人在举手投足间多了那么几分相似,
江肆攥紧了手心,低声不虞地问:
「他是谁?」
但江肆很快给我找好了解释。
他松了眉眼,轻扯了一下嘴角:
「你在找我的替身?」
江肆的视线下移,落在我空白的手腕上,
神色晦暗不明,
他好像一直很在意那条手链。
沈砚知却在此刻微微侧过脸去,他抱着那
摞书,侧颜稍显冷淡。
他的声音有些嘲弄,尾音微微上扬。
「迟荫,」他一字一顿问,「我是替身?」
我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了。
我顶着他凉嗖嗖的视线,叹息了声,否认说:
「不是。」「是老同学。」
江肆的神色在那一瞬间有些怔松,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沈砚知的脸上,一点一点细细打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脸很快变得苍白.
顾清悦在此刻拉住了江肆的手,她含着眼泪,小声开口:
「阿肆,我们走吧。」
他的嘴角一扯,在顾清悦身后踉跄着离开了
我注视江肆的离去,他的眼圈在转身时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沈砚知却依旧站在我身边,他的声音坦荡又冷静:
「还不走吗?」
「难不成,你还想要我抱你?」
我却抬起眼,温吞问他:「……真的可以吗?」
沈砚知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抿着唇愣了一下,他绷着脸说:
「不行。」
他抱着书,看我委屈巴巴地往台阶下挪,最后朝我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
我身影微顿,乖乖地牵住了他的指尖。
这只手我曾经也牵过,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温热柔软到让我心悸。
他搀着我,比我原先扶着楼梯下楼时还要平稳得多,
短暂的沉寂之后,他敛下眼睑,复又开口:
「没有多余的手了,别多想。」
7
沈砚知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
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其实我和沈砚知之间很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
最开始的时候,沈砚知是我同桌。
那时候的他永远占据第一名的王座,清隽又孤冷,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但全都被他的冷漠所击退。
只有我,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和他说话,也不在乎他是否搭理我。
或许是我家曾经资助过他的原因。
他的话虽然很少,但只要是我,他总会有回应。
沈砚知把那摞书放回我怀里,在我转身要往宿舍走时,他倏忽喊住了我。
「课表。」
我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绞尽脑汁想了一会。
最后硬着头皮,迟疑地报出了下午的课。
沈砚知淡抿了唇,眼角眉梢好像在此刻都柔和了下来。
他叹了一声,清隽眉眼依旧懒散冷淡,可
我却觉得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样子。
那样无端地纵容我。
他屈起修长指节,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一声。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明已经加了联系方式,我完全可以把课表发给他一份。
而不是在这绞尽脑汁、尴尬地报我的课表。
我无意识地回攥了手心,就连耳尖也有热意在悄然蔓延,
沈砚知没有再说什么,只朝我微微点头示意,转身走了。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
「下午我来接你。」
声音很轻。
回到宿舍后很久,我依旧没有缓过来神。
我抱着那摞沉重的书,无端觉得指尖滚烫。
我好像闻见了掺杂在书本里,属于沈砚知的浅淡气息。
我的心脏跳动不受控制地快了一瞬,
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有点想哭。
因为我悲哀地发现。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
我好像依旧,非常非常喜欢他。
8
我和沈砚知的交集好像多了起来。
他会接我上课下课,偶尔会给我带早餐。
他的话依旧不多,起初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搭理我会搭理我了,可是沉默之后,他总会回应,
我觉得脚伤的这些日子,大概是大学里我
最开心的时光了。
但总有结束的那天。
其实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沈砚知自然没有理由继续照顾我。
或者说,他这段时间之所以不计前嫌地照
顾我,只是看在多年前的情分。
再一次把我送到教室之后,他却没像之前那样离开。
他在我身旁落座,有些怠懒地望着窗外的银杏。
我睁圆了眼睛,轻声试探:
「你不走吗?」
他从窗边收回视线,低低嗯了一声,最后垂着眼平静说:
「迟荫,我明天就不来了。」
虽然知道早就会有这样一天,可我依旧觉得有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涩涌上心头,
我敛下情绪,声音放轻:
「好。」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课堂内容里,可我的思绪在游离。
后来老师究竟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直到沈砚知在我的桌前敲了敲,我抬起眼
去看,原来是抽到了我回答问题。
但是沈砚知的手,在那一刻却变得有些透明。
就像是多年前一样。
巨大的恐慌牢牢攫取了我的心头,我慌张
地看向他,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生怕他像多年前那样被人抹除痕迹。
多年前,因为我对沈砚知的感情,导致前置剧情无法正常进行。
以至于他险些被世界抹除存在的痕迹。
我原以为江肆的重生已经是那个变数,可是好像如今一切又要重演。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沈砚知蓦地回沈现知暴地回握住我的手腕。
他沉下眼,向老师解释说:
「她的身体不太舒服,」
我浑浑噩噩地被带出教室,沈砚知的唇紧
紧抿着,下颌也绷紧了,看起来紧张的样子。
我认得那条路,去校医务室的路,可我没有生病,我也不想去。
我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浑身颤抖着。
就像多年前那样。
在我从系统口中得知,沈砚知会因为我而被抹除存在的那一刻。
那时候的我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沈砚知的未来。那是属于他的未来,我一瞬也不想错过。
可是他的未来里没有我。
也不该有我。
我看向面前的沈砚知,他的神色怔然,呼吸微促。
我狠狠掐着手心,剧痛让我保持清醒。
我情绪冷淡,字字分明:
「滚吧,沈砚知。」
「离我远点。」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我惨白着脸,转过身,头也没回。
再一次把他丢在了原地。
9
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心中思绪纷乱繁
杂。
我不知道系统会不会重新找上我。
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我躲在回廓下,
角落里的猫似乎认出了我,围在我脚边打转。
我蹲下身子,雨水落在地面,旋即飞溅起来,打湿了我的裤腿。
小猫亲昵地蹭我的指尖,温热的触感把我从虚无拉回实地。
可是雨天好冷。
心里空荡荡一片。
好疼。
我把头埋在膝前,眼泪也无声藏匿在连绵
的落雨声中。
像是过了很久,但好像也只是过了一瞬。
有人踩过雨水,最后停在我身前。
尽管那个人一直在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声
音,可是依旧听得出声音有些喘,就像是跑过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紧,仿佛紧咬牙关:
「迟荫,你又要耍我一遍吗?」
我下意识捏紧了衣袖,却始终不敢抬头。
我怕沈砚知看见我哭过的痕迹.
我掐着自己,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
声音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瓮声瓮气的,有些模糊。
「对,」我故作凶狠地说,「我就是在耍你。」
所以误会我也没有关系。
离我远一点,就可以。
可是下一瞬,沈砚知的手覆在我偷掐自己的那只手上。
温柔地将我包裹。
他扯开我的手,捏着我的下巴,声音不咸不淡,可是眼神却莫名的有些凶。
他问我: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别再招惹我?1
有。
那天重逢,他就狠狠警告过我,
但现在的我不想吭声,也不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几乎狼狈地偏过眼去。
清冽气息却在此刻铺天盖地倾覆过来。
沈砚知的额头抵在我的肩上,半垂着眼睛。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倦怠:
「有时候我会想,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狠
心。」
他抵着我的那一块肩头都已经完全僵住了,我下意识蜷了蜷手心,
「把我三番五次当个傻子一样玩弄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
他有些不解:
「所以,你哭什么呢?」
那只被遗弃的小猫没有因为沈砚知的突然出现而被吓走。
它的警惕心很强,我喂了它好久,它才勉强肯亲近我。
可是此刻它却万般亲昵地围在沈砚知脚边,冲他乖乖地叫。
沈砚知也曾喂过这只猫。
但我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沈砚知。
在那一刻,我的心罕见地平静下来。
眼泪很烫,我强忍泪意,前言不搭后语地
「不要靠近我,你会消失的。」
「我看过了,你的未来很美好。
「可是,沈砚知。」
我哽咽着说:
「你的未来里,没有我。」
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
他的未来那样美好。
为什么不能有我呢?
泪眼朦胧间,沈砚知一语不发地朝我倾身过来。
眼泪被他的指腹温柔抹掉,他在很认真地擦我的眼泪。
他喊我的名字:「迟荫。」
「你要相信我吗?」
10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沈砚知的秘密基地。
其实也不算是秘密基地,是老师给沈砚知特批的天文教室。
和那些空荡荡的公共教室不同,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天文模具。
古老泛黄的牛皮纸,还有或大或小的天文球体。
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被随意搁置在一边,沈砚知先是拉着我坐下,又给我倒了杯热水。
我捧着热水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用电脑给我调出了一份论文.
一篇尚未发表的论文。
可当我看见论文的开头,就彻彻底底愣在了原地。
因为这篇论文,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曾在未来见过这篇文章,在沈砚知28岁那年,他观测到了类地行星。但是使他名声大噪的,并不是因为观测到类地行星的存在,而是这篇有关多元宇宙和量子力学的论文,
前往天文教室的路上,我曾断断续续地把自己重生以及未来发生的事都和沈砚知说了一遍。
但他眉眼低敛,一副接受度很好的模样。
我原以为是天文系学生对这类超自然现象的接受度比较高。
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沈砚知沉吟片刻,有些谨慎:
「我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具体发生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但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些论文。」
他醒来之后,凭借记忆留下了这些论文。
他反复地演算、推演,
结果不言而喻。
沈砚知说:
「与其说你是重生,倒不如说你是进入了多元宇宙。」
每个宇宙都有其独立的时空和物理规律。
每一个不同的决策都会展开一个崭新的宇
宙,留下不同的宇宙轨迹。
「和薛定谔的猫相同,既然存在可以干扰世界线的系统,那么一定存在这样一个多元宇宙。」
「没有系统,没有干预。」
他的眉眼柔和下来:
「你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的呼吸都有些乱了,心脏跳动得很快
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但我忽然想起了课堂上他开始变得透明的手。
滚烫的心复又冷寂下去。
我偏过头,垂下眼睛:
「可你和那时候一样,开始变得透明了.1
沈砚知却浅淡一笑。
他答非所问,眉眼一弯:
「你喜欢我吗?」
很直白的发问,如果放在以前,我大概会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可此刻的我重重点头,酸涩涌上鼻尖。
我看着眼前这个矜做冷淡的少年,
这个我从十七岁那年就开始喜欢的少年。
我很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
「很喜欢。」
「我一直喜欢你。」
沈砚知叹息了声,抬手遮住了我流泪的眼睛。
「那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很轻。
「哪怕真有那样一天,」
粉身碎骨。
被人抹掉存在过的痕迹。
「那也是我甘愿付出的代价。」
11
那天之后,我的心好像安定下来。
起初,我很害怕沈砚知会因为我而再次消失。
他每每靠近我,我都会下意识逃避开来。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和他的接触反倒更多了,
不管是路过的篮球场,图书馆的自习室,抑或迎着朝阳的草坪,盈满晚霞的回廊。
我总是能「偶遇」他。
他好像要将这些年的错过一次性补回来。
但那天课上的透明并不是我的错觉。
和沈砚知接触的次数愈发频繁后,他的透明化也渐渐变得明显起来。
他的手时不时开始变得透明,有时候接触不到物品,最后甚至严重到就连他自己也有所察觉。
我不肯再搭理沈砚知,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头走。
但我的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有时候甚至
也后悔地想过,那天就不该将一切全盘托出。
兀自往前走着,自然没有注意到篮球场上砸来的那颗球。
但是有人帮我挡了下来。
沈砚知揉了揉手腕,他的手腕在半个小时
前透明化了很久,一直都没能恢复。
这是最久的一次,此前最多只是十几秒。
这意味着他的透明化变得更加严重了。
系统将再次抹杀他的痕迹。
看见我苍白的脸,沈砚知只是温柔地冲我笑笑。
「别担心。」他看向了发红的掌心。
掌心里的纹路清晰,和我曾经看过的一
样,那里存在着很美好的未来。
投错球的同学红着脸来向我道歉,目光闪烁,搭讪的意图很明显。
却全都被沈砚知言简意赅地一一挡掉。
我不想再理他了,别开眼,一语不发地掉
眼泪。
沈砚知却抬手给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眉眼含笑朝我看过来。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他没问我想要先听那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坏消息是,这个世界大概率不是猫的反面世界。
那晚的分析中,沈砚知认为,存在系统可干预的世界,即猫存活的世界。
而根据薛定谔的猫,猫的反面世界,才是我们想要寻找的那个系统无法干预的世界。
沈砚知的透明化因为我而变得严重。
很显然,我们处在的是系统存在的世界。
这番话将过往的粉饰太平通通撕碎,我红
着眼眶,还没说话,就听见沈砚知接着往下
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自己创造出猫的反面世界。」
他微微一笑:
「很不巧,我好像找到方法了。1
12
沈砚知以三篇高质量学术论文登上校内近期热议榜首。
全被天文学顶刊所收录。
他一向很有天赋,否则他的导师也不会为他批下来一间单独的天文教室。
这些论文我也有过一些印象,那应该是在
沈砚知读研期间的研究。
但是内容和上一世的论文内容不尽相同。
他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出了超越原先的新观点。
足以轰动学界内外。
他比上一世更早地接触到了那些优质的学术资源,他成长得很快,天赋一词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高热度关注。
但奇怪的是,透明化的趋势却再也没有在沈砚知身上出现过。
系统没能再抹除掉他的存在。
再一次应付完校方安排的采访后,沈砚知拉着我往外走。
如今他的名声大噪,不少校内的同学都认
得他,路过楼梯间时频频朝我们投来视线,
我们最后停在了那道回廊,
流浪的小猫温顺地卧在我们脚边,沈砚知坐在台阶上,给我解释一切。
「据我观察,所谓的系统,并不具备绝对的超自然力量,」
如果系统的力量是绝对而不可反抗的,那
么它就不会在我偏离剧情爱上沈砚知的时候,
以威胁抹杀的形式拨乱反正。
因为这样的风险太大,不可控因素仍然存在。
它应该会直接抹除掉沈砚知存在的痕迹。
不留后患。
那天,那颗朝我砸来的篮球,最后被双手已经透明化的沈砚知所拦下。
这不是漏洞,也绝非巧合。
那时候「注视」他的人很多,在失手砸出球的球员、围观的观众心中,沈砚知真真切切存在在他们面前。
所以那个时候的沈砚知,恢复了正常,
他也因此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当他还是高中时那个青涩的少年时,抹除掉他存在的痕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作为一个普通的学生,他所拥有的社交关系简单,无非是家人、同学以及教导他的老师
因为样本足够小,所以想要无声无息篡改这些人的记忆,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但是当样本足够大时,再也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存在。
因为在那些人心中,沈砚知就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人。
再也不会凭空消失。
当所有人都认可他存在的意义时,就再也没人能抹除掉他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他一反常态地在期刊上连发三篇论文,高调到全世界可知。
沈砚知若有所思:
「其实那个梦境应该也在不断给我提示。」
「如果你的重生,还有我的梦境都并非偶然。
「那么上一世的我,应该早就提前想到破局的关键了。
所以那场梦境的最后,他明明什么也不记得。
却唯独将那些论文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但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1
沈砚知回过身,远处的天边被落日余晖渡上一层惊心动魄的绯,晚风拂过时很温柔。
一如他此刻温柔注视我的那双眼睛。
「你曾在系统权限下看过我的未来,他功成名就,却始终孤身一人。」
「没有你的未来是不完整的。」
他弯起眼睛,看着我笑:
「迟荫,那不是属于我的未来。」
13
冬天过去了。
当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我迎来了上辈子我人生的终点。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家族隆重准备的生日宴会。我在宴会上晕倒,随即确诊了胃癌。
虽然这段时间里,我始终保持着按时体检的习惯。
但沈砚知还是在我生日那天,拉着我做了一套全身检查。
检查结果很健康,沈砚知向来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也很爱我自己。
生日晚宴邀请了很多人,临近毕业,父母也有意让我接管家族企业,总是想着办法让我多露面。
江肆也来了。
那日分别后,其实偶尔我也能在校园里碰见江肆,但我总是在第一时间避开。
不给他和替身女主任何困扰,
朋友们一直嗨到很晚,大多数是以前的旧同学,临近十二点的时候,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拿了杯橙汁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嬉闹,江
肆在此刻坐到我身边,
他低声问我:
「为什么不戴那条手链了?」
其实这件事我始终愧疚。
那条手链毕竟承载了一个少年曾经最诚挚的感情,但是最后被我丢掉了。
我没能亲手还回去。
我只回答说:
「因为不合适。1
因为那条手链已经不再合适留在我身边,
也不再合适出现在男女主的面前了。
所以我只能辜负少年曾经的真心。
那个旋转的酒瓶最后转到了我。
玩到最后,真心话早已说了个遍,他们自
作主张给我选了大冒险。
抽中的是「和右手边的异性接一个吻。1
我右手边的人,是江肆。
江肆松了眉眼,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指尖,看向我的目光藏着紧张。
还有一点期盼。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期盼,明明他最爱的应该是替身女主顾清悦。
没等我开口说话,沈砚知却站了起来。
他一直坐在我的对面,始终冷淡沉默的高冷学神,谁也不敢招惹。
他轻声问我:
「可以不要大冒险吗?」
声音不大,可偏偏所有人都听见了,目光聚焦在沈砚知身上时,窗外烟花在此刻盛放。
浩瀚银河在我眼前绽开。
我的世界由此被点亮。
他想了想,一字一顿认真说:
「我会吃醋的。」
「因为哪怕时隔这么多年。」
「我好像依旧,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没人想过传闻中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也会有当众表白的一天。
周遭都安静下来,只有江肆神色不稳,失态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低垂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条曾经被我丢掉的手链。
手链依旧光洁如新,他固执地拉着我的
手,将手链往我手腕上套。
「我不许。迟荫,你不可以答应。」
声音哽咽。
我却制止了江肆的手,重新将那条手链放回了他的手心。
「江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从他重生的那一刻起,抛下我去找替身女主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是男主挣脱剧情后依旧坚定选择的女主,那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主角,至于他对我的感情,或许不甘,或许歉疚。
但唯独不该是爱情。
江肆只摇头,眼角微红。
「早就分手了。」
他的声音很低。
我闻言一愣,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他又问我:
「所以你,一直把我当做他的替身吗?」
他问的很艰难,想来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
中折磨他很久了。
我的眉眼柔和下来。
「没有,你不是他的替身。」
「我一直把你们分得很清楚。」
尽管眼尾的那颗小痣如此相像,
尽管在分别的这些年,我始终怀念我心里的那个人。
可我始终将他们分得很清楚。
江肆却再也听不下去似的,攥着手链的那
只手,都已经揽出血痕
他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那条沾血的手链被他随手丢到角落里,滚落到沙发下,再一次染上了尘灰。
我看向那群怔愣的朋友们:
「我选真心话。」
我展开纸条,问的问题很简单,你喜欢一个人最久有多长时间。
那大概是,两辈子那么久吧。
零点钟声响了,这是全然崭新的一天。
没有病痛,没有剧情。
也没有所谓的早死白月光。
我迎来了我崭新的人生。
送走客人们后,沈砚知和我站在露台上,看着远处灯火温暖绚烂。
沈砚知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还没有回应他的告白。
我回过身,看向这个我喜欢了两辈子的少年。
他的眼睛里有弯弯的月,有满城的花。
在此刻,我却热泪盈眶:
「我有一个秘密。」
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
比一切剧情开始得还要早。
他始终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我,声音轻而短促:
「是什么?」
我摇头,没有回答,而是问他:
「你的未来里,愿意多加一个我吗?」
沈砚知停顿一瞬,眉眼含笑,牵过我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烟花绽开的流光自天幕流转而下。
他弯若唇,声音放轻:
「欢迎之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