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我輕點,別出聲!」
十八歲那年,
我和校草竹馬嘗試了這輩子的第一次。
就這樣,他把我吃幹抹凈,然後出國留學。
我把這歸咎於醫學研究者近乎變太的潔癖,
直到我看到他安然無恙地與別人近距離聊天。
我怒了,提了分手。
六年後,他回國,我們猝不及防在醫院重逢。
當年的醫學天才,彼時已經是著名的外科大神。
會議室內,他單手扯下口罩和身側人說話時,我還有點楞。
他個子比記憶裏那位高了很多,五官棱角更分明,更好看了。
氣質清冷依舊。
他身穿白大街,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神色清冷:「大家好。」
這張臉實在是長得好,引得在座的女性醫護人員發出了小小的驚呼。
院長指了指盛海月介紹:「這是我們京陽市外科第一聖手,我們院的寶貝人才。」
「小盛,來來來,你們兩個青年才俊認識認識。」
盛海月沒動,這是盛海月和他分手六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那些曾經設想過的重逢場面在腦海裏一一閃過,盛海月卻連開口都難。
顧晉鵬也看見了盛海月。
當年的女孩早已褪去了青澀,長發隨意挽在腦後,看起來專業又知性。
兩人都沒有動作,會議室裏的空氣彌漫起微妙的尷尬。
最後還是院長出聲:「你回來得好,我們醫院終於湊出了一對金童玉女。」
他這麽說是因為二人專業、外形,都拔尖。
盛海月的心卻不受控制的掀起了波瀾。
他卻面色沈靜,仿佛從來都不認識一般。
「院長別這麽說,讓我未婚妻聽到,不好交代。」
他....有未婚妻了?
盛海月大腦一片空白,連會議什麽時候散的都沒印象。
一整天,盛海月都心不在焉。
終於下班回家,盛海月開啟叮叮當當響了一天的微信。
就看到沈寂已久的校友群未讀訊息99+,都在討論他。
[他在國外都已經做到了顧問醫師級別,為什麽這時候要回國?]
[回來結婚唄,聽說好像是他未婚妻先他一步回國,他這才追回來的。]
眾人紛紛唏噓,究竟是何方大神能摘下他這支高嶺之花。
有人@盛海月:【盛海月,你當年不是跟他走得很近嗎?你知不知道他未婚妻是什麽人啊?]
我不知道。
就像當年沒人知道她跟顧晉鵬在一起過的事一樣。
此時門鈴響起,盛海月以為是網購的東西到了。
開啟門,卻是個跑腿:「是盛小姐嗎?這是顧先生給您寄的包裹,麻煩簽收一下。」
盛海月疑惑接過紙箱拆開,霎時楞在了原地。
這裏面……竟然全都是當年戀愛時,自己送給他的東西。
她親手做的戒指,折的紙鶴,他們一起捏的泥塑......
盛海月抱著箱子的手都在抖。
好一會兒,她才放下,拿起手機點開了顧晉鵬的微信。
他的聊天框被她置頂,對話卻空空蕩蕩。
她猶豫半刻,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還是一片空白。
顧晉鵬回國第一件事便是把這些東西還給她,擺明是想徹底斷幹凈。
問又有什麽意義?
盛海月自嘲的牽起唇角,想結束時卻誤發了個句號過去。
她手忙腳亂想要撤回,螢幕裏彈出一條提醒——
【顧晉鵬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前方紅色的感嘆號,刺痛了眼睛。
顧晉鵬把她刪了。
盛海月怔怔看著,手腳冰涼,以為早就忘記的舊事又浮現腦海。
大二時,顧晉鵬收到了哈佛研究生保送通知,但因為盛海月在京陽,他不打算去。
而顧晉鵬家裏答應讓他留下來的條件,就是拿到那年京陽外科大賽的冠軍。
當時帶他的老師得知這件事後,找到了盛海月:「晉鵬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你因為這點小情小愛把他束縛住,太自私了!」
之後,顧晉鵬的父母、室友又都一一來找她,指責她。
盛海月也不想顧晉鵬錯過這麽好的機會,所以她拜托負責大賽的學長,撤回了他的參賽申請。
得知真相的那天,顧晉鵬來找她大吵了一架。
那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從回憶裏回神,盛海月垂眸看了紙箱很久,默默把紙盒蓋上、收好。
第二章
之後的日子裏,盛海月和顧晉鵬的氣氛更加僵硬。
明明在同一科室,卻形同陌路。
這天,盛海月剛查完房出來,就看見護士台上擺滿了下午茶。
「一定又是哪個病人送給盛主任的。」一個護士說。
盛海月醫術好,常常有病人家屬匿名送來下午茶,眾人早習以為常。
像往常一樣,盛海月淡然一笑:「大家分著吃了吧。」
同事們紛紛上前去拿。
這時,有人發現一張紙條:「拜托大家多多關照我家晉鵬,落款是……蘇曉雪,顧主任她是您未婚妻嗎?」
「哇哦,顧主任未婚妻可真貼心!」
同事們紛紛誇贊,顧晉鵬臉上也罕見地有了些笑意。
只有盛海月尷尬地立在原地,手裏的奶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這時,只聽顧晉鵬開了口:「我來這麽久了也沒跟大家好好聚聚,今晚請大家吃個飯。」
盛海月楞了楞,顧晉鵬這樣天才般的存在,性子傲,向來不屑於將心思用於人際關系上。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勸過,但顧晉鵬從來不聽。
現在卻為未婚妻改變了這麽多……
盛海月苦笑著扯起唇角,覺得胸口實在發悶,便悄悄離開,去天台透氣。
可待了沒一會,就聽到有人聊著天走過來。
「顧主任,您跟盛主任以前是不是認識?感覺你們之間氣氛不太對勁。」
聽到顧晉鵬的名字,盛海月下意識躲了起來。
一陣沈默後,就聽顧晉鵬清冽的嗓音響起:「不認識。」
盛海月心臟被砸了一下。
手裏的奶茶杯被捏得變了形,明明是全糖的奶茶,卻喝得她舌尖泛苦。
過了一會,四周安靜下來,盛海月以為兩人走了,便走了出來。
卻沒想到顧晉鵬還在。
四目相對。
盛海月笑容勉強:「有必要否認嗎?」
「太麻煩。」
顧晉鵬冷漠的態度,哽得盛海月說不出一句話。
可他們終歸要在一處共事,尷尬下去也不是辦法,還不如現在把話說開,免得影響工作。
盛海月想著,鼓起勇氣重新開口:「關於六年前的事,我可以解釋。」
第3章
「不用,我不感興趣。」
顧晉鵬的聲音毫無溫度。
也將盛海月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打得七零八落。
她怔在原地,目送著顧晉鵬轉身離開,久久沒有動作……
這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盛海月更是有意地躲著顧晉鵬。
院長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樣,把盛海月叫到了辦公室。
「小盛,你和小顧是怎麽回事?」
院長神情嚴肅:「你平時不是和同事們相處得挺好嗎?怎麽到了小顧這裏就不行了?」
盛海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拼命壓著心裏的酸澀,裝作平靜的聽著院長的訓誡。
「小顧人有點傲氣是沒錯,但你身為醫院的骨幹,要大度一點,和新同事好好相處。以後遇見主動和人打打招呼。」
「出去吧。」
盛海月沈默的退了出去。
門帶上的那刻,她神色也黯淡了下來,心裏更像壓了塊石頭,透不過氣。
和顧晉鵬改善關系?
要是真能像院長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
盛海月苦笑了聲,轉身要回自己辦公室,卻瞧見顧晉鵬正從對面走來。
想到院長剛剛的話,盛海月逼著自己把他只當普通同事那樣對待。
她扯出抹禮貌的微笑:「顧……」
下一秒,顧晉鵬把她當空氣一般,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盛海月擡到一半的手就這樣滯在了半空。
她看著男人挺直的背影,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莫名的,她生出一種想要轉科室的沖動。
繼續待在外科,和顧晉鵬低頭不見擡頭見,大家都不自在。
或許離遠一些,少見面,對各自都好。
這麽想著,盛海月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一晃到了下班,不值班的同事都跟著顧晉鵬去吃飯了。
盛海月不想去,卻被張笑笑拉住:「走吧,顧主任請吃飯的地方可是玉溪莊園,預約制的私人食府,平常我們想去都難。」
盛海月就這樣被硬拽了過去。
玉溪莊園。
寬敞的包廂,裝潢大氣雅致。
盛海月隔著桌子坐在顧晉鵬對面,擡頭就能看到男人清俊的面容。
重逢以來,她第一次能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盛海月有些失神。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旗袍的年輕女人進了包廂。
她徑直走到顧晉鵬身邊站定,雪白的手搭上他的肩:「各位都是晉鵬的同事吧,你們好,我是晉鵬的未婚妻蘇曉雪,也是玉溪莊園的老板。」
看著二人親密的姿態,盛海月的心像是被人擰了一把,酸澀不已。
她倉促的收回視線,多一眼都不敢再看。
可周圍人的話還是傳進了耳朵:「曉雪姐人不僅長得漂亮,還這麽有能力,和我們顧主任真是般配。」
宛若訂婚宴般熱鬧的場景,盛海月卻覺得仿若置身幽冷的海底,迫不及待想要逃離。
「我家裏有點事兒,先回去了。」
盛海月低聲跟張笑笑說了下,就要離開。
「盛海月?」
聽到有人叫自己,盛海月下意識擡頭,就對上蘇曉雪的目光。
她在腦海裏搜尋了一個來回,也沒找到和蘇曉雪有關的記憶。
盛海月剛想問:「我們認識?」
就有人先一步問出了口:「蘇小姐,你認識我們盛主任?」
盛海月也疑惑的看著蘇曉雪。
就聽到她說:「當然認識了,畢竟……她是晉鵬的前女友!」
第4章
盛海月霎時僵在原地。
眾人探究的目光如針一般,密密麻麻紮在背上。
「盛主任,真的假的?你和顧主任在一起過?」
盛海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畢竟從顧晉鵬回來後,就對從前的事閉口不提。
見她一直不說話,同事只能向顧晉鵬求證:「顧主任這是真的嗎?」
盛海月也看向顧晉鵬,垂在身側的雙手緊張的攥成拳。
顧晉鵬沒看她,拉著蘇曉雪在旁邊坐下,才沒有溫度地啟唇:「都過去了。」
同事們都看出他不願提及此事,也都紛紛打著哈哈一笑帶過。
蘇曉雪也跟著他們聊起了別的。
場子又重新熱了起來。
盛海月孤零零站在一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還好張笑笑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順著力道坐了回去。
這一頓飯吃得實在漫長,盛海月食不知味地強撐到了散場。
終於回到家,她將自己重重扔到沙發上。
望著天花板,盛海月腦海中閃過顧晉鵬那雙冷漠的眼,唇舌發苦。
她慢慢坐起身,從沙發底拖出顧晉鵬寄來的紙箱,一件件的翻看著。
往事樁樁件件,歷歷在目。
可這些銘記於心的東西,卻在這六年的分離中逐漸褪色,顧晉鵬溫柔的模樣也開始模糊……
她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捂著臉,淚水和微弱的嗚咽聲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一夜難眠。
第二天,盛海月又藏起了所有的脆弱,崩潰,繼續工作,生活。
可從那晚聚餐過後,盛海月總覺得同事們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每當她去問,他們就會一哄而散。
直到這天,她站在女廁隔間裏,將外面的閑言碎語聽了個正著。
「我找人打聽過了,據說盛海月從大學時就纏著顧主任,顧主任一直拒絕都沒用,到現在還沒放棄。」
「可顧主任現在都快結婚了,她這不是小三行為嗎?」
……
聽著這些,盛海月腦子轟然炸響。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議論聲終於停歇了下來。
盛海月這才從隔間走出,看著空蕩的洗手間,只覺得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渾噩的回到辦公室。
盛海月剛進去,就被叫住:「盛主任,這個病人的手術方案過了,手術時間也安排好了。」
「不過你可能需要去找下顧主任,你們合作操刀,成功率會高很多。」
時隔幾分鐘,再度聽到顧晉鵬的名字,盛海月心裏五味雜陳。
她垂眸看著手裏的手術方案。
這是一個腫瘤患者,因為瘤體巨大,常規的手術方式成功率很小,而顧晉鵬在國外時曾親自操刀過好幾例這類患者。
盛海月只猶豫了一瞬,就轉身走向顧晉鵬的辦公室。
人命關天。
不能因為他們私下裏的事情,影響甚至錯過病人生的希望。
盛海月一路來到辦公室門口,正想敲門時,就聽到裏面有交談聲。
「我這剛來你們醫院,就聽到小護士在議論你和盛海月,說她說得可難聽了。」
這聲音很熟悉,好像是顧晉鵬的大學室友林升楊。
盛海月想著,就聽見顧晉鵬淡淡地「嗯」了一聲。
緊接著,林升楊的聲音又響起來:「那你為什麽不解釋啊?」
為什麽?
盛海月想到自己之前找顧晉鵬想解釋六年前的誤會時,他那不以為意的態度。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苦澀,也想清楚了些事。
不管之後如何,還是再找個機會把一切說明白。
有了決定,盛海月覺得心裏積壓的情緒都消解了不少。
她擡手準備敲門。
卻聽見林升楊的聲音再次響起:「再說,當年的真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盛海月的心裏像被投了一顆巨石,砸得她胸口生疼。
她原以為自己和顧晉鵬之間是因為誤會才鬧僵到這種地步,沒想到他竟然什麽都知道。
盛海月看著眼前緊閉的門,擡起發麻的手,一把推開了門——
第5章
辦公室裏兩道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盛海月極力穩住情緒,和顧晉鵬對視著。
林升楊察覺到氣氛詭異,幹笑兩聲,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
「砰。」
門一關,密閉的空間內只剩下兩人。
盛海月捏著檔的手指都泛白:「當年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顧晉鵬卻淡淡岔開話題:「找我什麽事?」
又是這樣,對那些過閉口不言。
以前,盛海月開解自己都是誤會,顧晉鵬什麽都不知道,恨自己不願提很正常。
可現在他明明什麽都知道……
盛海月胸口急促起伏。
直到手裏資料夾尖銳的角戳破皮膚,她吃痛回神。
過去無法更改。
因果迴圈,這是自己該受著的。
以後……她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盛海月垂眸藏起那些苦楚與茫然,將手術方案擺到他面前。
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冷靜了下來:「我有個手術需要你幫忙。」
顧晉鵬翻開,長指在一處輕輕點了點:「腹腔鏡手術,你自己也能做。」
盛海月語氣誠懇:「患者年事已高,還有其他基礎疾病,加上你,成功率會更高。」
聞言,顧晉鵬久久沒說話。
沈默中,盛海月惴惴難安。
直到他點頭:「病例留下,手術時間讓助手通知我。」
盛海月這才松了口氣:「謝謝!」
轉眼到了手術的日子。
顧晉鵬主刀,盛海月作為一助進行配合。
手術台上二人配合極其默契。
一直到術後清查,盛海月擡眸看著身旁舉著雙手的顧晉鵬,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大學時期。
那時的實操課上,兩人是固定搭檔,每每有比賽,一定是第一。
而每次完成時,顧晉鵬臉上都會如冰雪消融一般,朝她露出笑容來。
但這次,別說笑了,除了必要的交流,顧晉鵬甚至沒多看她一眼。
「清查無誤,可以出去了。」
隨著護士長的聲音響起,顧晉鵬率先轉身走出去。
盛海月跟在他身後,視線黏在男人穿著手術衣的藍色背影上很久,才出聲。
「謝謝。」
顧晉鵬頭也沒回:「不必,也不是為了你。」
盛海月腳步一滯,手術成功的喜悅霎時退的一幹二凈。
她其實很想問顧晉鵬:「有必要這樣嗎?」
但終究還是沈默。
直到張笑笑從身後拍了拍她:「主任找你了嗎?聽說臨南發生了重大水浸災害,醫院需要組織一支醫療救援隊,你去嗎?」
盛海月腦中閃過顧晉鵬冷漠的眼睛,點頭:「去。」
也許看不到顧晉鵬,她才能靜下心來,做出個決定。
醫療隊明天才出發。
出發之前,盛海月回家看了眼父親。
得知她要去參加救援隊的事,盛父特地下廚做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
飯桌上,盛父看著明顯不開心的盛海月,猶豫開口:「月月,我聽人說姓顧的那小子回來了,還在你們醫院?」
「你們兩個……」
盛海月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件事,好一會兒才掩飾地擠出個笑容:「都過去了,現在就是同事。」
她咽了咽發苦的喉嚨,岔開話題:「明天我就走了,您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
盛父見她不願談,也順著她的話應了聲說起別的。
這天,盛海月在父親家裏待了很久才走。
……
時間一晃而過,出發這天是個陰天。
盛海月帶著行李來到集合地,就見救援隊的大巴早已經等在醫院前坪。
她快步走上去,尋找著空位。
一擡頭,身體瞬間僵住。
那個坐在後排靠窗的男人,正是她千方百計想要避開的顧晉鵬!
第6章
盛海月來得晚,除了顧晉鵬身旁,車上已經沒有多余的座位。
她站在過道上猶豫,直到司機催促:「快坐下系好安全帶,要發車了!」
盛海月只能選擇在他身旁坐下。
顧晉鵬靠著窗戶閉眼假寐,對她的到來仿若未覺。
大巴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盛海月整個人緊繃著,手臂也保持著放在身前,盡量避免碰到顧晉鵬。
可還是忍不住用余光去觀察。
他睡顏柔和,不似醒來時那麽冷峻。
盛海月怔怔望著,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他們唯一一次旅行時。
那時候,顧晉鵬整趟旅程都緊緊牽著她的手,沒放開過。
大片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圈。
他們去了鄰市的海邊,有一群海鷗見證過他們相擁。
他們穿過街頭巷尾,像是蜜月夫妻一樣牽手,擁吻……
「盛海月。」
顧晉鵬冷凝的聲音乍響。
盛海月猛地回神,就對上他墨色的黑瞳,裏面一片冰冷。
「下車。」
猶如一場大夢初醒。
盛海月忍著心頭脹痛,倉皇垂眸,起身恍恍惚惚地下了車。
連日暴雨,洪水引起了大塌方,入村的路被阻斷,車過不去。
盛海月穿著透明雨衣,跟在來接應的搜救隊朝著村裏走。
雨到現在也沒停,滿地泥濘。
她抱著物資走得艱難,突然腳底一滑——
她條件反射般想去抓前方的人。
下一秒,顧晉鵬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側身避開!
盛海月抓了個空,眼看著要摔倒時,被人一把扶住。
帶路的搜救隊長沈言澈關切問:「盛醫生,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
盛海月搖了搖頭,視線不由得飄到顧晉鵬身上。
他竟也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想到他剛剛的躲閃,盛海月眼眶又酸又脹,直接低下了頭。
耳邊,卻響起顧晉鵬的漠然聲線:「別拖累大家,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他沒指名道姓,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盛海月。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盛海月身上。
她抱著物資包的手攥緊,指骨都泛起青白。
但最後,只是邁開步子越過顧晉鵬,悶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來越難走。
四十分鐘後,醫療隊終於到達災民臨時安置點。
沒時間休息,顧晉鵬作為醫療隊長開始安排工作。
這時,一個搶險隊員急匆匆跑來:「村裏有一戶人家建在地勢低窪的地方,難以轉移,現在有人突發高熱,已經吃了退燒藥,但沒好轉,需要緊急救助。」
「你們看哪兩位醫生跟我走一趟?」
「我跟你去。」
盛海月沒有一點猶豫,拎起藥箱就要走。
卻被同事拉住:「雨太大了,又都是懸崖小路,現在去太危險了。」
一時間,醫生們的意見分為兩派。
以盛海月為首的,認為救治時機不能耽誤,應該立刻出發。
另一派認為水流湍急,意外隨時可能發生,醫護人員的命也是命,可以等雨小一些再去。
場面一時僵持不下。
「顧主任認為呢?」
見顧晉鵬一直沒表態,盛海月直接發問。
他看了她一眼,做下決定:「優先保證醫生安全。」
「那病人怎麽辦?」
盛海月不敢相信這是顧晉鵬做的決定。
顧晉鵬沒回答,一陣風似的往外走。
天色陰沈,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盛海月在雨中拉住了顧晉鵬的衣角:「顧晉鵬,你忘記當初宣誓時的話了嗎?」
「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你現在在幹什麽?」
顧晉鵬只掃了眼她的手:「放開。」
盛海月死死的攥著,神情執拗。
顧晉鵬擡手就要將她手掰開。
拉扯間,一個銀亮的東西從他的衣領間滑了出來!
看清的那一刻,盛海月整個人都僵住了。
銀鏈上的戒指……不是自己親手做的那一枚嗎?
「你……」
盛海月渾身氣焰霎時熄滅,張了張嘴想問顧晉鵬為什麽還留著。
誰知下一秒,顧晉鵬竟直接將戒指扯了下來,扔進了洪水裏!
第7章
戒指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拋物線。
盛海月下意識就要沖上去抓。
顧晉鵬死死拉住她:「你瘋了,這洪水足足有三米深,你想去送死嗎?」
盛海月只能看著小小的銀點瞬間被渾濁的洪水吞噬。
她回頭看著顧晉鵬,忽然就覺得,這雨淋在身上真是刺骨的寒冷。
「為什麽要留著?為什麽……要丟掉?」盛海月嗓子裏泛著血腥氣。
顧晉鵬沈默了瞬,第一次給了回答。
「留著,是因為忘了。」
「丟掉是因為……沒意義。」
扔下這兩句話,他便松手離開。
盛海月一個人站在雨中很久,顧晉鵬的兩句回答如魔咒一般不斷在耳邊重復,來來回回。
眼淚也湧了出來。
直到陰沈沈的天空被閃電撕出一條裂縫。
「轟隆隆!」雷聲響起。
盛海月渾身一顫,也想起了之前和顧晉鵬爭執的原因!
她瞬間起身,想找搜救隊員給自己帶路。
目之所及,她只認識沈言澈。
後者聽她說完,神情嚴肅:「盛醫生,這一趟風險很大,你確定要去?」
盛海月目光堅定,點了點頭。
沈言澈沒有再多說。
……
兩人坐在搖搖晃晃的獨木舟上,身側的洪水卷起底層的泥沙,一片渾黃。
救援點和居民樓的距離其實不遠,但水流太急,硬是用了半個小時才抵達。
一樓已經完全被淹沒,災民都被安置在二樓。
盛海月在沈言澈的幫助下,從窗戶爬進去,一擡眼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給病人診治。
是顧晉鵬。
原來他是打算自己一個人來……
盛海月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
顧晉鵬察覺到什麽,朝二人看過來,但只一瞬,又轉了回去。
經過他的處置,病人的燒已經退了,短時間內不會再反復。
盛海月默默上前幫忙。
可她剛一蹲下伸手,顧晉鵬就立馬撤手退開,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盛海月拿著針管的手僵滯了很久,才繼續。
窗外洪水肆虐滔天,屋子裏卻詭異的很安靜。
盛海月給最後一個人分完預防藥,轉頭,就看到顧晉鵬獨自站在陽台邊。
只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
她猶豫了瞬,還是走了過去:「明明決定來救人,為什麽不說清楚?」
顧晉鵬語氣疏離:「沒必要。」
忘了。
沒意義。
沒必要。
盛海月想著他給出的每句回答,強壓情緒下聲音都泛啞:「可你這樣,大家都會誤會……」
「誤會?」顧晉鵬突然打斷,墨色眸子裏滿是冷嘲:「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兩個字?」
盛海月心猛地一顫。
她知道他在說他們當年的事。
可他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盛海月開口想說什麽,卻先聽到震耳欲聾的浪潮沖擊聲響起。
與此同時,土黃的洪水沖垮了臨時搭建的防洪堤壩,直直朝二樓沖過來。
一瞬間,害怕,驚喊聲充斥著小屋。
顧晉鵬迅速反應,沖過去緊緊護住病人和小孩兒。
洪水拍打下,他半邊身子都撞上了水泥墻,疼到麻木。
吃痛間,只聽到沈言澈的急聲:「盛醫生呢!你們誰看到盛醫生了?!」
顧晉鵬瞳孔微顫,回頭看時,陽台邊盛海月的身影,竟消失不見!
第8章
盛海月不知道自己掙紮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獲救的。
只記得漂浮在洪水中的無力感。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救災棚裏。
棚外人聲嘈雜,盛海月撐著酸軟的身體坐起,環顧一圈,棚內除了她沒有別人。
吊瓶裏冰涼的液體,順著針管流進身體。
這時,門簾突然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掀開。
盛海月擡眼就看到了顧晉鵬。
他一身白大褂,金絲眼鏡後的面容帶著些疲憊。
見盛海月醒來,顧晉鵬沒有任何反應,例行公事般詢問她的狀態。
盛海月一一回答著。
氣氛卻越來越沈重,靜謐。
「顧主任,您未婚妻來了!」
聽著棚外的喊話,顧晉鵬毫不猶豫轉身朝外走。
盛海月那一聲「顧晉鵬」就這麽堵在了喉嚨裏。
棚外的對話仍在繼續。
「顧主任的未婚妻真給力,雪中送炭,這麽快就親內建著物資飛了過來。」
「肯定是心疼顧主任唄,感情這麽好真讓人羨慕。」
「蘇小姐真是個大好人,她聽說鄰村也缺物資就要開著車過去,顧主任擔心,也要陪著一起。」7
……
聽著這些,盛海月不受控制的腦補出顧晉鵬和蘇曉雪的甜蜜。
也想起了之前在京陽市時,那一頓食不下咽的晚飯。
她盯著手上青色的血管,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沖動——
拔掉手上的針頭,出了救災棚。
就見顧晉鵬和蘇曉雪並肩站在物資堆旁邊。
女人貼心的替顧晉鵬整理著衣領,聲音輕柔:「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
「盛小姐還躺在病床上呢,你就這麽走了放心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盛海月腳步黏在原地,無法上前。
她想到那個被顧晉鵬戴在身上,在被自己發現後,又被他丟掉的戒指。
盛海月忽然很想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顧晉鵬對她是什麽樣的態度。
下一秒,她終於聽到顧晉鵬的回答:「她和我有什麽關系?」
心裏好像有什麽轟然倒塌,盛海月臉色一瞬蒼白。
原來……沒什麽不同。
那個戒指……估計真的就像顧晉鵬說的那樣——忘了。
只有她還天真以為,顧晉鵬對自己會不會還留有感情……
盛海月再也沒辦法聽下去,轉身踉蹌跑回了救援棚。
剛掀開門簾,就看到裏面站著醫療隊的同事。
見到盛海月,他連忙開口:「盛主任,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剛剛院長來電話說其他醫院派來的醫療隊明天就到臨南了,咱們外科需要您回去坐鎮。」
盛海月楞了下,脫口問出:「顧晉鵬呢……」
察覺到同事詫異的目光,她補救道:「他也是外科醫生,他不回嗎?」
同事笑著搖頭:「顧主任要留下來陪他未婚妻,今晚就去鄰村。」
盛海月這才想起剛剛聽到的那些,臉上的笑容蒼白又僵硬:「我知道了。」
同事離開後,盛海月一個人在棚裏坐了很久。
最後,在顧晉鵬和蘇曉雪出發去鄰村前,先一步離開了臨南。
……
回到京陽,她忙到不可開交。
這天,她正在值夜班,忽然接到急診科的來電。
「盛主任,麻煩您過來一下,這有個患者情況很危急。」
盛海月一邊透過電話詢問患者情況,腳下一刻也不停地跑了過去。
可在到達急診科後,盛海月整個人都僵住了。
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竟是她的父親。
主角:盛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