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檔美食節目上說男人就像菜系,要嘗遍每一種。
然後情史就被扒得一幹二盡。
我是真的嘗遍了每一種。
01
我是為工作而生的女演員。
出道前不講臟話、不談戀愛、保持身材、努力學習、精進技藝。
出道後認真演戲、拒絕行銷、遠離炒作,關閉社交賬號,和男同事保持距離,為每一個角色做好「田野調查」,保持演繹人的初心。
我是被業內導演普遍看好的新人,但由於曝光太少,沒有在網絡上斬獲太多關註。
但一次拍攝時,導演卻說我演的太死板,沒有感情,不夠生動。
編劇也說,沒有談過戀愛的人怎麽能把分手的情緒演好呢?
於是,為了體驗人物的七情六欲。
我開始瘋狂地和男人交往。
我把談戀愛當作即興演出,把男友當做合作同事,把他們不同的性格當作人物角色的參差,把他們莫名其妙的行為當做導演提出的表演題目。
有時對方突然親吻我,我怔了半秒,回過神來卻難以剖析剛才那一刻的心境。
於是我會說:「對不起,麻煩再一次。」
「啊?」
「想要就直說,什麽對不起再一次的。」
對方捧起我的臉就親。
我很不滿他的輕狂。
提醒他:「註意走位。」
02
在入行第十四年,我與三位一線女演員角逐亞洲最具含金量的影後獎項。
這次的提名讓我名聲大噪。
網友把我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都扒了個底朝天,但沒有找到我的一點黑料。
因為這些年我不僅嚴格要求自己,還要求我的父母也必須跟我一樣恪守規矩,不能留下一點瑕疵。
只不過,之前為了還人情,我參加了一檔美食節目。
雖然只是低成本節目,我還是認真對待,在錄制之前飛遍各地,向名廚求學。
最後,在節目上,我能輕松做出川菜、粵菜、徽菜、豫菜幾種菜系。
當時中場休息,相熟的女嘉賓誇我做菜厲害,因為知道她剛經歷了男友出軌,我開玩笑地安慰了她兩句。
「男人就像菜系,要嘗遍每一種。」
「別只吃一口就噎死自己,知道嗎?」
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懈怠,口出狂言。
竟在多年後我被提名影後之際,成為我的唯一一個黑點。
網友深扒我的感情經歷,發現越扒越有。
我交往過京圈低調隱秘的高幹子弟,交往過現今已被收監的香港黑幫太子,交往過已經息影的叔圈實力派影帝,還交往過海峽對岸的風流浪蕩子。
男人就像菜系。
從北至南,從東至西,我是真的嘗遍了每一種。
03
入行第一年,被導演狠批不會演戀愛中的女人。
於是,我有了初戀。
就是那個在親我時不註意走位的男人。
他從大學開始追求我,是我的追求者中最鍥而不舍的一位。
我以為他身上會有我欣賞的品質,但後來他偷拍我睡著的照片,發到一個奇怪的群聊。
和他在一個兩個月,我洋洋灑灑寫下戀愛角色的心理分析兩萬字。
最後和他提出分手。
他不同意。
不需要他的同意,我說分手就是分手。
後來他經常纏結我,說他還愛我,說想我想得快要死掉。
那就去死掉。
他用跳樓威脅我去見他,我沒去,然後他真的跳了。
成了植物人,要在床上躺一輩子。
他的父母沒有責怪我,因為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為愛跳樓,每次都是挑兩三樓的高度。有的女生心軟,他就不用跳,有的女生心狠,他跳下來也就是骨折躺上幾個月。
但這次遇上我,是他倒黴,腳滑了,腦袋著地。
他是我兩性關系的啟蒙老師,我為他的父母打了一筆慰問款,當作是學費。
04
那一次之後,我就意識到和情緒不穩定的生物戀愛很可能會造成我的麻煩。
所以從此每段戀愛結束,我都會去廟裏燒香拜佛。
請求各路神仙保佑。
保佑我的前男友們平安健康。
保佑他們都不要成為我的累贅。
我為他們許願,但從不為自己許願。
爸媽給我取名金憐,是希望我一帆風順,被世間萬物憐愛,可這麽多年,我並不乞求別人的憐愛或庇佑。
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05
其實我從不掩蓋自己的目的,我一開始就會說明我是為了體驗生活。
但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是這樣敬業的女明星。
06
出道第三年,我仍是不溫不火的十八線女演員。這一年我被經濟人喻小姐簽下,她為了捧紅我煞費苦心,幫我拿到了最優質的資源。
她要我從前兩年孤芳自賞的怪圈裏跳出來,先演一部現偶,開啟大眾市場。
我乖乖答應。
是一部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古早偶像劇。
女主角無父無母、勤工儉學、吃盡苦頭。
跟我本人毫不相關。
於是我在開機半年前開始體驗生活,和爸媽斷聯,搬去老居民樓的出租屋,到奶茶店、火鍋店一坐就是一天,觀察兼職女大學生的工作狀態,最後實在沒忍住,自己去打了一個周的工。
拖著累到散架的身體回到家,不能和父母撒嬌抱怨,躺在床上還能聽見蟑螂默默從頭上爬過。
這才知道了這是個什麽樣的角色。
後面的劇情發展是女主角被高高在上的男主角刻意針對。
我於是去富人餐廳打工,佯裝笨手笨腳,把咖啡打倒在客人昂貴的襯衫上。
皇城根下的貴公子們,行事小心謹慎,不會計較一位服務員的過失,多數人擺擺手就走了。
只有一個暴發戶穿著、神情囂張的黃毛氣得擡手就要收拾我。
下一秒被餐廳經理攔住,經理倒也不是為了維護我,只是朝黃毛指了指身後。
「這是周先生要保的人,您要是算了吧,」
07
「我看過你的電影,你怎麽轉行來做侍應生了?」這是周漸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要拍一個灰姑娘的角色。」
我打量著周漸的臉,他斯文、帥氣,與富二代男主角的形象氣質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體驗生活來了?」
「嗯,謝謝你剛才幫我,」我揚起微笑,擡眼看他,「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
周漸拒絕了我,大概覺得我是個神經病。
我於是轉身就去尋找下一位目標。
到深夜裏下班時,他卻已經等在火鍋店門口。
他無奈地看著我:「你這生活,也體驗得太深刻了。」
他載我去一間隱蔽的飯店,裏面一位食客都沒有。廚師把菜端上桌,一口下去,我就知道,這位其貌不揚的大叔不會是普通廚師。
周漸忽然擡手抹掉我嘴角的一點鮮奶油。
我擡眼對上他的雙眼,在這一瞬間交換到他的心意。
「我記得灰姑娘不需要主動告白。」
「小演員,你應該體驗的是被告白的滋味兒。」
他低下頭來親吻我,我沒有拒絕。
我的心在瘋狂跳動,因為我體會到了女主角在生活的潲水桶裏拼死掙紮,終於鉆進錢眼兒裏的感覺了,
飯後,周漸送我回到我的出租屋,正巧看見一只老鼠懶懶走過。
盡管他本性謙遜有禮,已經在盡力隱忍了,但我還是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我提醒他:「你現在就可以買一棟別墅強迫我住進去了。」
這是電視劇裏男主角做的事。
周漸驚訝地好像聽到了天大笑話。
「你知不知道我幹的就是打地主的活兒?」
08
周漸帶著我和我的行李箱一起回到他的公寓。
這裏顯然不是他真正的家,我覺得很失望。
「我自己家也這麽大啊,一點驚喜都沒有。」
他氣得又拽著我和我的行李箱,連夜憤怒驅車三十公裏,沖進郊外的一處莊園。
剛下車,整座莊園瞬間亮燈,像一扇躍起的金色翅膀。
周漸拎著我的行李箱進門:「一會兒我把地址寫給你,以後拍完戲就讓你的司機送你來這兒,別去跟老鼠睡一塊兒了,聽到沒?」
好好好——我終於有場地練習女主在男主給她買的小別墅裏打滾兒的那場戲了。
和周漸在一起的第三個月,劇目燒香拜神,正式開機。
我離開北京,要前往南方的影視城拍戲。
周漸沒有送我,只是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聽新聞,擡頭看我一眼:「小演員,又要去愛別人了?」
「嗯。」
「等你回來愛我。」
「好。」
09
在前期拍攝打工、被冤枉、受欺負的戲份時,導演誇我把人物心理表現得爐火純青。
後來要開始拍和男主角的戲份了,我有點兒找不到狀態——
於是我又請了個假回北京,回到周漸的身邊。
他依舊沒有來接機,只是在家中等我。我剛洗完澡,他就一把將我抱起扔到床上。
細細密密的親吻落到肌膚上,我低聲說:「今天趕飛機很累。」
「是嗎?我忍很久,也很辛苦。」
「不如你隨便找個視協把我塞進去,我就沒這麽累了。」
他無語了,停下親吻,臉頰埋在我頸窩中失笑不已。
「你知不知道,敢搞特權階層做的事,是要被拆家的。」
好吧,他顯然不是戲中男主角那種能為所欲為的身份。
我又問:「你不需要聯姻什麽的嗎?」
「……又要搗鼓什麽情節?」
「過兩天要拍男主角聯姻,我被迫和他分手。」
他擡手掐住我的臉:「那我明天讓家裏的阿姨穿上我媽的衣服,來把你罵一頓。」
「好啊。」
話是這麽說,可直至我們分開,我都沒有見到過周漸的任何一位親人、同事、朋友,他的神秘身份,從始至終都隱藏得很好。
我想,我在他面前說的那些聯姻的情節,聽起來像笑話。
也許他的背景,強悍到根本不需要用一樁小小的婚姻來鞏固。
10
我的戲份正式殺青的第二周,也是我和周漸斷聯的第二周。
他太忙了,只要我不聯系他,他就沒有時間聯系我。
喻小姐開始和公司商量給我安排新劇,我即將開始下一次的角色探索,於是我再次前往他的莊園,和他做最後道別。
我上樓收拾行李,周漸在客廳看檔,沒有理我。
等我下樓,拉著行李箱要走時,他擡頭又看我一眼;「又要去愛別人了?」
「嗯。」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說出那句話。
是我主動說:「但這次不會再回來愛你。」
他手中翻閱檔的動作頓住了半秒。
僅僅是那半秒,又恢復如常,他應聲道:「知道了。」
他太忙了,他的工作都是正經事,沒有閑情挽留我,也分不出心來再談什麽男女情愛。
我拎著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轉身走向玄關處。
他忽然喊住我:「金憐。」
這次不是再用戲謔又愛護的語氣叫我「小演員」。
「過幾年你們界內會有大整頓,你要腳踏實地。」
他常說的,一茬接著一茬幹,一張藍圖繪到底,有道理,我就會記得。
「我知道。周漸,你也要……記得吃飯。」
我沖他笑笑,推開門離開了。上車前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黑夜中的金色建築依舊熠熠生輝。
這座莊園很漂亮。
我也要擁有自己的那一座。
11
我到廟裏為周漸燒了一炷香,他肯定是不贊成這麽做的。
但這是我個人的慣例。
願佛祖保佑他青雲有路,仕途坦蕩。
我離開寺廟,在長梯上與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相撞,樓梯狹窄,我側著身子讓路。
擦身而過的瞬間,我看見他帽檐下的眼睛,發狠鋒利,戾氣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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