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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7娛樂

我死後第五百年,鬼帝前夫見到了我拼死生下的女兒。

他看著孩子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面龐,冷聲質問:「你就是虞桐和她私通的下仙生出的野種?」

「她人呢?還不速來向我跪下請罪!」

女兒戰戰兢兢回答:「我娘五百年前就死了。」

前夫不信,他赤紅雙眼,瘋了一樣在三界搜尋我!

卻什麽也找不到……

——

死後的第五百年,我又回到了酆都大殿。

只是這次,我已經沒有了身軀,只剩下一抹殘念。

而我拼死生下來的女兒阿柳,正衣衫襤褸跪在大殿外,高聲哀求。

「鬼帝君上!」

「賤犯阿柳求鬼帝開恩,允我給我娘虞桐在酆都築一座往生碑……」

阿柳不斷地磕著頭,額尖已經血流汩汩。

她白嫩的小臉上一片青紫。

我的心止不住地抽痛,無數次上前去想扶她起來,替她療傷。

可掌心卻穿過她的身體,什麽都握不住。

我告訴她。

阿柳,別求了,鬼帝不會同意的。

一千五百年前,我假扮上神水凝與他成婚。

他發現後,親自剃去了我好不容易修來仙骨,把我趕出酆都。

他早已厭我至極,如今又怎麽會答應讓我往生……

可阿柳聽不見我的話。

只是頭磕的更加用力,喊話聲一聲高過一聲。

「求鬼帝看在過往情誼,給我娘虞桐一個往生的機會!」

突然,一股黑風強勁掃來。

我一驚,下意識擡袖替阿柳遮擋,卻差點被著勁風吹散。

等眼前濃霧散去。

我才看見凜風獵獵中,一個玄色身影漸漸浮現。

他一頭白色長發束在墨玉冠中,身上寒冽的氣息逼人。

正是六界中高高在上,掌管眾鬼生殺的鬼帝,我以前的夫君——程羽!

五百年未見,我一看見他,仙骨被剃的痛又蔓上心臟。

整個魂體都在發抖。

程羽俯瞰下來,看到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面容時,黑邃的眸中有火光跳躍。

「你剛剛叫賤犯虞桐什麽,娘?」

「才離開本君五百年,她竟敢與人野合。」

「你父親是誰,為何不與虞桐一同前來受死!」

程羽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冷,像是刀子一樣往我心口紮。

我張了張唇,話還沒說出口。

就聽見阿柳哀傷惶恐又怯生生的聲音:「我沒有爹,我娘五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了?」

程羽楞了一瞬,接著冷笑:「如此拙劣的謊言,也敢當著本君的面撒。」

我雙眸一黯,心裏那點僅存的期望也淡了下去。

但其實不怪他不信。

因為六界中,無論人妖神怪,但凡身死魂魄都要走一遭地府。

而他身為鬼帝,不可能不知情……

程羽冷嗤一聲,斜飛的長眉一凜。

伴他身側數百載,我再清楚不過,這是他發怒的預兆。

果然下一秒,他那雙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朝著阿柳一擡。

阿柳白皙細嫩的脖頸被他隔空狠狠掐住。

霎時,她難受得小臉通紅,卻仍舊咬緊牙關替我祈求:「望鬼帝開恩,讓我為我娘築往生碑……」

我的心像被狠狠攥緊,痛不欲生。

我沖上去,想推開程羽的胳膊,卻無濟於事。

我急得心都要跳出嗓子,說出了那個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程羽,我不求往生,你放過我的孩子好不好?」

「她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她也是你的女兒啊。」

程羽是鬼帝,我期盼他能看見我,放過阿柳。

可沒有……

眼看阿柳已經快要無法呼吸,竟然連人形無法維繼,隱隱露出一株的虞美人本體。

我的心如火煎卻苦於找不到辦法時。

程羽卻鳳眸微瞇,兀的松了手。

我緊緊提著的心終於松開,沖上去想要抱住阿柳。

卻看見程羽漫不經心的指著阿柳,說出的話冷如冰刃。

「水凝的心疾還需一味虞美人入藥,今天本君就用你,為水凝入藥。」

第2章

我登時僵在原地,魂體都在發顫。

程羽的話仿若刀子一樣,在生生剜我的心。

我紅著眼,撲到程羽面前疾呼:「她也是你的女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怎可將她入藥,去治你心上人的病!」

可是程羽卻什麽都聽不到。

阿柳跪趴在地上捂住脖子,聲音嘶啞:「咳咳……阿柳願為鬼帝入藥,只求君上開恩,讓我娘往生……」

阿柳的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的眼眶澀得生疼,卻沒有淚掉下:「阿柳不要!阿娘不要往生,只想要你平平安安……」

我飄到阿柳身邊,想要抱住她。

卻是徒勞。

程羽低眸看阿柳,聲音冷如寒潭:「虞桐低賤,卻生了個好女兒。」

「只是,你有什麽資格跟本君談條件?」

阿柳幼小的身軀狠狠一顫,嘴唇發顫卻說不句一句話來。

母女連心,我也滿心都是她的恐懼和無措。

這時,一抹窈窕身影娉婷而來,一步一生花,世間萬物在她身側似乎都黯然失色。

是水神之女,如今的鬼後洛水凝!

我心口一刺,藏在心底的恐懼爭先恐後往外冒。

我是一個卑賤的花仙,生來就是洛水凝的奴婢。

她雖有神格,卻不太溫和。

對我非打即罵,更是數次刁難我。

有一次,她參加西王母娘娘的宴會時,妝奩裏的發簪掉進了幽都山中。

洛水凝當即下令叫我去撿。

幽都山裏無數冤魂野鬼聚集,像我這種修為低下的仙去了,九死一生。

可我不敢違抗,只能硬著頭皮去了,還忍不住救了一個瀕死的男人……

程羽見到洛水凝,渾身戾氣瞬間消失殆盡。

「水凝,你心疾未愈,怎麽不在寢殿休息。」

洛水凝的聲音柔情似水:「聽到大殿動靜,來看看君上。」

說著,洛水凝的視線往阿柳身上過去。

她雙眸一縮,手指微微攥緊。

我知道,她看出來了,阿柳是我的女兒。

我沖上前去,卑微地祈求她,求她阻止程羽將阿柳入藥。

可洛水凝卻驟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君上,算了……」

她輕聲細語,佯裝悲憫。

程羽無奈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我知你良善純真,只是你的身體重要。」

他當即揮手,就有陰差領命拖著阿柳去了地牢。

我心痛如刀絞,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只是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的魂體。

只能跟在阿柳身邊,眼睜睜看她受苦……

酆都地牢,陰冷刺骨。

阿柳受了傷,瘦瘦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潮濕的草垛上,嘴裏囁嚅著:「阿娘,阿娘,阿柳難受……」

她脖子上的傷痕鮮紅刺目。

而我做為她的娘親,卻連上前摸摸她抱抱她都做不到。

阿柳不知道夢見了什麽,眼角沁出淚來:「阿娘,你騙我,你說我的爹爹是縱橫六界的大英雄,可爹爹為什麽不來救救阿柳……」

「阿娘,你告訴阿柳,我是不是真的是沒爹的野種……」

她的淚一顆顆大滴往下淌著。

穿過我靈魂的時候,留下灼熱滾燒的痛意!

我的喉嚨也發哽。

不知道要怎麽告訴阿柳,她有爹爹。

只是她的爹,卻為了治心愛之人的心疾,要她入藥……

我只能用虛幻的身體,緊緊貼著我的阿柳:「是娘對不起阿柳,對不起,若能重來,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答應洛水凝替嫁。」

可現在後悔已經太晚……

我靜靜陪著阿柳,直到她不再啜泣,才順著記憶飄到了程羽的寢殿,想阻止他用阿柳入藥。

不想一進門。

就看到他銀白的長發飄散,低眸斂目手指輕點。

地府的至寶引魂燈瞬間無火自燃,藍色火苗隱隱跳躍。

我心一動,程羽要想引魂,引誰的?

下一刻,我聽到程羽薄唇動動。

「虞桐。」

聲音落下,引魂燈藍光一閃。

我的魂體劇烈顫抖起來……

第3章

程羽淩厲的目光陡然朝著我看來。

他看見我了!?

我心一慌,卻又看見程羽淡然挪開了目光。

一時間,我分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陷入更深的悵惘。

程羽為什麽要引我的魂?

又像之前一樣,叫我來身前,然後狠狠羞辱我嗎?

我不知道,只聽見程羽咬牙切齒地喊我:「虞桐!」

「引魂燈引不來魂魄,你根本沒死!」

「從前冒充水凝騙我成婚,現在竟然還敢讓外面的野種來騙我死了?」

「本君最痛恨的就是欺騙,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欺騙本君,既然你這麽想死,本君必親自送你上黃泉路!」

他眼底有濃郁的殺意在翻滾,語氣中冷漠與厭惡,更是讓我不可遏制地心底抽痛。

難以遏制的,我又回憶起從前。

曾經,我們剛成婚時,他也曾疼愛我入骨。

東海龍族的護心鱗,我一句好奇,他便借了來。

我修煉時,心脈受損。

程羽便去青丘,向狐族帝君借來一尾。

他會為我不喜冥界的陰黯而將整個酆都點燃燈火。

我倆不再是鬼帝鬼後,而是一對普通而幸福的凡人夫妻……

樁樁件件,我曾一度認為,他愛的不是那個九天之上的洛水凝,而是我……

直到現實給了我狠狠一擊。

我眼睜睜看著程羽鳳眸緊狹,怒火無處發泄,甩袖去了地牢。

期間經過十方殿前時,還不忘對著鬼差下令。

「去把虞桐給本君帶過來,活要見人,死要見魂!」

到地牢時。

阿柳正蜷縮在角落療傷。

見程羽進來,她被嚇得連連後縮,直到後背抵住墻壁。

程羽卻像看不見她眼裏的恐懼,一擡手,阿柳身軀驟然飛天。

「虞桐在哪?」

他的法力像是一睹無形的墻,四面八方朝著阿柳湧去。

阿柳疼得幾乎無法呼吸,音調斷斷續續:「我娘為生下我,五百年前就死了……」

我急得團團轉,卻沒有一點辦法阻止程羽。

程羽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還在撒謊!」

他手指一揚,一道火光徑直往阿柳頭上而去,瞬間化作熊熊烈焰。

阿柳被炙烤得痛不欲生,露出虞美人本體。

程羽眼中冷冽更甚:「不說實話也罷,待本君將你這五瓣花全部摘光,虞桐自會出來救你。」

我聽到這話,瞳孔驟然緊縮,沖到程羽面前:「不要!不要!」

「君上,我求求你,阿柳是你的親女兒啊,五瓣花離體,她就活不了啊!」

可眼前男人冷峻無比,曾有過璀璨奪目的愛意,此刻已經全部化為恨和厭惡。

但除了替嫁這件事,我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

洛水凝出現後,我更是被趕出了酆都,再未在他面前出現過。

他何故恨我入骨,以至於連阿柳這樣的孩童都不曾放過?

不等我想明白。

程羽手指輕輕一彈,一片淡金色的虞美人花瓣從阿柳身上落下,懸浮在他的掌心。

阿柳淒厲的喊叫聲劃破天際。

「阿娘!」

我驚在原地,雙目大齜,好像幾根細針紮進了我的雙眸之中。

母女連心,我的心也像是被生生掰開一般疼,連魂體都淡了幾分。

程羽卻只冷冰冰的說:「明日虞桐不出現,我還會來取走你一片花瓣。」

程羽說完甩袖而走,絲毫沒有發現阿柳那朵花瓣中也帶著他的氣息。

我猩紅著眼,懷揣著最後一點期望跟上程羽。

希望能找機會讓發現阿柳的身世。

不想一出地牢門,就看見鬼差跪在程羽面前。

「屬下無能,未能帶回虞桐。」

程羽眉頭一凜:「未能?」

鬼差當即戰戰兢兢磕頭:「屬下踏足六界,卻到處都無法搜尋到她的身影,不過——」

他話鋒一轉:「我們帶回了虞桐的奸夫。」

第4章

奸夫?

我一怔,竟然看到兩名陰差將人押了上來。

他堅毅的抿緊蒼白的唇,雪白的鱗甲上還帶著點點血痕。

是東海三太子,淩霄!

頓時,我眼眶一酸,幹澀的差點落下淚。

千年前。

淩霄外出遊歷,在山林中不慎遇伏,是我替他化解了危機。

後來,我被程羽趕出酆都,拔出仙骨傷痕累累,險些被路上怨魂噬盡血肉。

是他救了我,替我療傷,給了我一方休養之所。

若不是淩霄,恐怕腹中的阿柳都要隨我一起去了。

可是傳到程羽那裏,我成了水性楊花的蕩婦,淩霄則是和我私通的奸夫。

可笑至極。

我看見淩霄昂首直背站在程羽面前,那雙清冷的眸眼之中,厭惡不加掩飾。

見妝,鬼差厲斥:「卑賤下仙!見到鬼帝君上還不下跪?」

淩霄置若罔聞,依舊負手而立:「東海或許要向鬼帝俯首稱臣。」

「可我淩霄,從不跪薄情寡義之人!」

一句話,驟然讓程羽變了臉色:「本君不僅薄情寡義,還殺人如麻!」

他手一揚,阿柳從地上騰空而起。

阿柳的花瓣已殘,唇角淌血,小小的臉因為強忍劇痛而皺成一團:「阿娘……阿娘……」

我心痛萬分,想救卻無能為力。

當年,我還未曾懷上阿柳時。

曾和程羽去參見過九尾狐族小殿下的生辰。

小殿下乖巧長得如糯米團子一般,我愛不釋手。

程羽還說:「待我們生了女兒,必定要辦一場驚動六界的生辰宴!」

他摟著我,還說要給女兒取什麽名。

可從阿柳誕下來到如今。

別說給她過生辰,她甚至不曾得到過一天父愛!

我的心口如刀紮火撩。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程羽手指一點,聲音裏盡是嘲諷。

「三太子自可以不向我下跪,不過你和虞桐生下的小野種可小命難保了。」

淩霄看著阿柳神情震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竟然摘了阿柳一片花瓣!?你知不知道……」

他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卻話鋒一轉:「程羽,她還只是個孩子!」

程羽嘲諷的笑,一字一句往我心上插刀:「你和虞桐的野種,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我殺了又怎樣?」

「虞桐在哪?她也該來受死!」

淩霄嘶吼出聲:「虞桐已經死了!」

程羽擰眉,眸光微微變得冷寂。

「引魂燈引不來魂魄,她根本沒死!」

「無妨,有你和這小野種在手,我不信她還能繼續躲下去。」

淩霄指骨作響,雙眼怒紅,沖過去將阿柳牢牢抱在懷中。

「阿柳,阿柳……」

阿柳艱難地掀開眼皮,看見淩霄,鼻子一酸,抱緊他的脖頸。

「淩霄叔父,我疼……」

淩霄疼惜地摸摸她的頭,安慰她:「別怕阿柳,我這就帶你離開。」

程羽看著這幕,眼底怒意更加深沈:「好一出父女情深,本君大為感動!只不過——」

程羽說著話鋒一轉,眸眼裏是無盡的陰鷙。

「三太子當我這酆都城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再頂撞本君,本君就讓整個東海都化成一座煉獄。」

說著,兩人就戰在一起。

淩霄不敵程羽,不斷負傷。

我飄在一旁,不斷勸說:「淩霄,你快走吧!你鬥不過程羽的!」

話落,淩霄似乎是與我心有靈犀,施了個障眼法離開。

待程羽恢復清明,淩霄和阿柳已經從大牢憑空消失。

鬼差下跪:「屬下無能,竟讓他們逃了。」

程羽冷哼:「讓他們走,跟上去,才能知道虞桐的下落。」

原來,他是故意放走他們,只為了引出我來。

原來,他這麽恨我,恨到連一絲生路也不肯給我。

我的心一寸寸涼透,蒼涼痛楚無人訴說。

只能跟上程羽禦風而去的步伐。

我看見他追到三生石旁,陡然停下腳步。

當年我與程羽成婚時,就來過這裏。

聽見只要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的愛侶,便會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天,桃花灼灼,程羽言笑晏晏,執我之手在此一筆一劃,在三生石上刻下我們兩人的名姓。

我們締結良緣,約定三生……

此刻,他看著三生石,濃眉緊蹙。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往事,只看到他伸出手掌放到三生石上。

幽幽藍光亮起,三生石劇烈顫動。

上面有許多夫妻的名字,卻唯獨沒了我和他的……

第5章

三生石上當然什麽都不會有。

當年,我被趕出酆都,洛水凝將我囚禁在三生石旁,要我生生用十指磨掉自己的名字。

幾乎是磨掉血肉,露出裏面的森森白骨。

我才抹去三生石上,和程羽的情定三生的約定……

程羽楞楞地看了三生石許久,又伸出手掌一遍一遍地嘗試。

可終究只是徒勞。

其實挺好,我與他不再纏結。

而他,也能重新和心愛之人緣定三生。

美滿結局,他該高興才是。

然而程羽卻劍眉緊皺,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煩躁:「竟敢私自抹去和本君的姻緣!」

「虞桐,你最好永遠都躲著別出來,否則本君勢必要你生不如死!」

我笑了笑,空蕩蕩的心口卻還是疼。

「程羽,你的願望已經實作了。」

程羽聽不見我說話。

他鳳眸透出陰鷙,對著隨後而至的鬼差發號施令。

「追上去,務必將那野種抓回來給水凝入藥。」

他竟然還沒放棄用阿柳來給洛水凝治病!

我面色灰敗,心裏愈發痛楚。

只能跟程羽追著阿柳的步伐去了東海。

騰雲駕霧的路上,程羽又兀的停了下來,直奔一座島而去!

我僵了瞬,才飄過去跟上他。

一落島,我就看見淩霄坐在木屋前的石桌上。

甚至看見程羽,他都不急不慢飲茶:「鬼帝君上,可曾記得此處是什麽地方?」

我眸光閃了閃,記憶紛踏而止。

當年,剛和成婚程羽時,我因酆都城昏暗無光而郁郁寡歡。

程羽便尋了這處仙境般的地方,常常帶我來小住。

我們還相擁著,給這座島取名為無憂……

程羽冷峻的臉上也閃過一抹觸動,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我們的曾經。

可下一瞬。

我眼睜睜看著程羽身影消失在原地,又如鬼魅般出現在淩霄面前,如玉般修長的指尖死死扼著淩霄的咽喉。

「虞桐和那小虞美人在哪?」

低啞的聲音裏包含怒氣。

我絲毫不懷疑,程羽會就此殺了淩霄。

我心急如焚,想叫淩霄快逃。

只有他逃了,我的阿柳才能活下去!

可與我的緊張不同,淩霄還在笑著:「我知君上想要阿柳入藥,不如我與君上做個交易。」

「只要君上再走一遍和虞桐當年走過的地方,我便將阿柳雙手奉上!」

「什麽!不可以!」

我沖著淩霄大喊,也期望著程羽不會答應。

但程羽鳳眸微瞇,只遲疑一瞬,就松開了淩霄的脖頸:「本君倒要看看,你和虞桐究竟在耍什麽花招。」

我的心徹底沈入谷底,

無他,只因我與程羽雖成婚九百年,但在六界中走過的地方,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以程羽如今的本事,恐怕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全部走完。

到時候,我的阿柳又該怎麽辦!?

我站在淩霄面前,紅著眼控訴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把你當最好的朋友,阿柳更是視你為親叔父!」

背叛的痛如刀刮魂。

可淩霄置若罔聞,對著程羽擡手:「君上,請吧。」

程羽冷睨淩霄一眼,邁步走進了我和他當年住的小屋。

不想進門,就看見我掛在墻上的,被劃到看不清臉的,他的畫像……

程羽顯然也楞了一瞬,下意識開口:「虞桐……竟這麽恨本君?」

第6章

他充滿疑惑的聲音中,透著一股難言的情緒。

「可笑!她有什麽資格恨本君?」

「是她假扮水凝騙本君在先,就算本君將她挫骨揚灰都不為過!」

只一刻,程羽的聲音又冷硬起來。

仿佛剛剛那短短的柔軟情緒,只是我的錯覺。

我情緒復雜地看向墻上的畫。

畫中程羽白發高高束起,一身玄衣卻難掩風姿,眉目間愛意流轉,仿佛能讓人心甘情願沈溺其中。

這畫是之前我親手畫的。

但畫畫時有多少愛意,毀壞畫像時,就有多恨!

我在程羽身邊九百年,陪著他一統鬼界。

他受傷數次,都是我用自己的花瓣入藥為他療傷。

終於,他成了威名赫赫的鬼帝。

我以為苦盡甘來,結果換來的,卻是被他趕出酆都,抽掉仙骨!

我掃了眼現在的無憂島。

往日,我們曾在古樹下撫琴賞月

在屋脊上把酒言歡。

他曾迷戀地輕撫我的臉龐,說見我第一眼,就認定我是此生摯愛。

可現在,這裏庭院破敗,草木枯黃。

像極了我和他之間,千瘡百孔、再也回不到的過去。

程羽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難看。

甚至這個院子都沒看完,就甩過袖子匆匆離開。

我以為程羽急著去下一個地方,趕忙跟上去。

卻不想他卻回了酆都,直直入了寢殿。

我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麽,但只要不急著找我的阿柳就行。

我轉身飄開,打算去找淩霄和阿柳。

可還沒出酆都,我的魂體突然顫動起來。

一陣幾乎要將我撕裂的重力驟然傳來,強行將我拉回了程羽的寢殿。

入殿的那刻,我看見程羽神情冷冽站在窗前,身前懸浮著鬼界至寶引魂燈。

可不知道多少人想求到的至寶。

此刻已化作齏粉,盡數碎裂在地上。

「虞桐!」

程羽低啞磁性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我被震得頭痛欲裂。

散落六界的碎魂從四面八方被召喚而來,瘋狂湧入我的魂體。

我脹痛難忍,嘶嚎出聲!

可魂體卻一點點凝結起來,霧氣越來越濃郁。

就在我以為,我真的能凝成實體,和程羽面對面了解這一切恩怨的時候。

那光又陡然散開了,我還是一屢什麽都不是的殘念!

程羽鳳眸中閃過難以置信,施法去聚地上的引魂燈,卻面色一白,陡然吐出一口鮮血!

「怎麽會這樣?」

他還不死心,忍著傷還要施法。

我看著他,只覺得一陣恍然。

程羽究竟為什麽,不惜毀了鬼界至寶,也要聚齊我魂體?

又是為了給洛水凝入藥嗎?

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他恨我到這個地步?

程羽聚魂不成,又開始施展入夢術。

霎時,四周狂風鼓動,將他的白發吹散,露出一股妖異又瘋狂的美感。

我抵抗不住他的法力,被迫帶入他的夢中。

入夢那一瞬,我和程羽四目相對。

四周一片虛無,而他眼裏怒意翻滾。

「虞桐,你終於來了,讓本君一番好找!」

我看著這個我曾深愛過的男人,心底湧起濃郁的悔恨與悲切。

「是,我終於來了。」

程羽雙拳緊握,氣勢威嚴:「知道我費勁心力將你碎魂聚集所謂何事嗎?」

我苦澀地笑了一聲:「知道,君上是為了水凝上神的心疾。」

程羽猛地怔住。

我什麽都沒解釋,只是跪下來:「我可以永世不入輪回,可以為洛水凝煉藥,但我求君上,放過阿柳。」

他冷嗤一聲:「可你的野種是醫治水凝心疾絕佳的……」

野種兩個字像是刀,生生剜進我的心口。

「那君上是要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入藥嗎?」

第7章

程羽劍眉猛地蹙起。

先是錯愕,接著是不敢置信。

最後,我看見他眼底滔天的慍怒:「你與人野合生下的野種,也敢妄稱本君的女兒?」

接著揚手,聚起狠戾的掌風朝我襲來!

我本就是一抹殘念,受了他這一掌,只怕會就此消散。

心瞬間高高提起,愛恨嗔癡湧入胸間,我不甘,卻又不得不閉上雙眼。

突然,「嘭——」

夢境碎了。

我被狠狠震了出來,又回到程羽的寢殿中。

而眼前的程羽捂住胸口,雙眸沈沈。

外面又陡然傳來洛水凝婢女的磕頭聲和呼喊聲。

「君上!上神心疾又發作了,您快去看看吧!」

程羽臉色一沈,俊美的雙眸中閃過不耐。

「君上!君上是不是忘了,我們上神的心疾是怎麽來的……」婢女還在外面催促。

聽著這半提醒、半威脅的話,我都替這個婢女捏一把汗。

程羽性格乖戾孤傲,最厭惡別人調笑威脅。

當初,我與他參加天界宴會。

有仙君說笑,說我配不上程羽。

程羽聽聞,當場碎了那人的仙格。

他說:「虞桐與本君,乃是天作之合。」

天界眾人戰戰兢兢,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回憶和程羽過往的溫柔如刀,刀刀割心。

難受之余,我還擔心這婢女今天恐怕兇多吉少,匆忙跟上程羽往外走的步伐。

不想他出了門,無視那婢女,徑直往鬼後殿裏走。

我頓時五味雜陳。

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洛水凝對他來說,到底是最不一樣的。

哪怕是婢女,都能被他愛屋及烏。

出神間,我已經跟著程羽進了洛水凝寢殿。

幾乎是見到洛水凝那一瞬,我便看見他收起了臉上的漠然。

溫柔地將洛水凝抱在懷中,掌心輕柔貼在洛水凝背後,為她療傷。

「不是說近來好些了嗎?」

就連語氣都柔的能滴出水來。

洛水凝氣若遊絲躺在程羽的膛上,只說:「君上,疼……」

程羽皺著眉,滿眼心疼:「再忍一忍,本君很快就找到那株虞美人,為你煉藥。」

他的話,和他的神態,都像是刀一樣。

深深刺進我的心裏,攪動得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疼。

明明,明明我都告訴程羽了。

阿柳是他的女兒,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難道只因為,阿柳是我生的嗎?

我的心在這一瞬間涼透,悲戚像是忘川河的河水一樣湧上來,將我湮滅。

我這不值得的一生可悲,我受盡苦難的孩子才出生的孩子也和我一樣可悲。

沈痛間,我又聽見程羽後悔般的嘆息。

「若是當年在幽都山時我足夠強,你也不會落下心疾的毛病。」

洛水凝眼底一抹心虛:「君上,我是心甘情願救你的。」

程羽彎了彎唇角笑了,擡起手,一支翠綠色的簪子出現在他的掌心。

「這個簪子是當時你在幽都山落下的,現在物歸原主。」

看著程羽把簪子戴進洛水凝的發間,我整個魂都凝固住了。

幽都山,簪子……

當年救程羽的那個人,分明是我。

我怔楞在原地,心口的情緒一陣翻湧。

這時,門外又響起鬼差的通報:「君上,我們按照您的吩咐悄悄跟著淩霄,已經抓到了那株小虞美人……」

「還找到了虞桐!」

第8章

大殿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我整個魂體都在顫抖,難以置信的盯著程羽。

難怪他會答應和淩霄交易,原來一切都只不過是障眼法。

心像是被什麽生生掏空。

鮮血淋漓的疼。

程羽劍眉上挑,一幅果然如此的神情:「本君就知道,什麽死了,什麽是我的女兒,都是虞桐那賤人的障眼法。」

他偏頭看了眼洛水凝:「本君去去就回,屆時把虞桐也帶來給你入藥!」

洛水凝眸中閃過一抹復雜。

但她什麽都沒來得及說,程羽已經起身離開。

我心憂阿柳,連忙跟了上去。

一炷香後,我們一同跟著鬼差到達苦終山。

到達小木屋時。

阿柳正被鬼差摁住,跪在地上,小臉上滿是傷痕,十指也被磨得鮮血淋漓。

她的身邊散落一地的石碑,都是想為我立的往生碑。

可沒有一個能立起來。

我的傻孩子,你辦不到的。

因為當年,我被驅逐出酆都時,程羽曾下過令:「虞桐,生死都不允再踏入酆都!」

鬼帝一令,天地即從。

所以我死後,只能做一個遊魂,久了便會魂飛魄散,再無往生投胎的可能。

心被狠狠揪住,我上前去摸女兒的臉。6

「阿柳……」

明明知道碰不到,我卻仍舊在要碰到她臉上傷痕的那刻,生生止住。

「阿柳,我的阿柳……」

「都是阿娘對不起你,讓你一生下來就要受這麽苦……」

我嚎啕痛哭。

可眼睛卻幹澀的疼,流不出一滴眼淚。

身後,程羽質問的聲音傳來:「不是說找到了虞桐了嗎?人呢!」

我看見鬼差慌忙進了木屋,然後從裏面擡出來一個‘虞桐’!

她呆楞楞的站在那裏,雙眼睜著卻空洞無神。

我和程羽都楞了瞬。

仔細看才發現那是用蓮藕拼接成的人偶,只有形,沒有魂!

程羽劍眉一擰,勃然大怒!

他擡手,無形的風擊開鬼差,阿柳像是被什麽控制住,弱小的身體猛然提在半空。

她小臉一白,忍不住痛呼:「阿娘!」

「只要你說出虞桐的下落,本君可以饒你一命。」

程羽滿臉慍怒,聲音更像是從喉間擠出來。

我心已經心如死灰,兩眼赤紅站在他面前:「程羽,我就在這裏,無論是你想把我囚禁在十八層地獄受苦,還是讓我永世不得超生,我都答應你……」

「我只求求,求求你放過我的阿柳!」

阿柳掙紮著,小小的身體擰成一團:「君上,不如進屋看看……」

程羽雙眸一凝,上前掐住她的脖子進屋。

踏進屋門的那瞬,他陡然僵住。

我跟進去,看見熟悉的擺設才想起來。

當年,我在幽都山救下程羽時,就是在這樣一個木屋中照顧的他。

在苦終山上懷阿柳時,我總難以避免的會想念以前的程羽。

所以才把這裏布置成和幽都山上一樣。

可到底。

物是人非事事休。

程羽不是愛我的那個程羽,我對他也愛恨交織,最後也只能說一句「孽緣」。

我以為程羽看見這些,就會想起來當年救他的人是誰。

可他只是僵了一瞬,便擒住阿柳馬不停蹄趕回了酆都城。

我匆忙跟上去。

就聽見他吩咐下去:「上神的心疾不能再拖了,去告知六界,一個時辰後本君就要將那野種入藥。」

「本君不信,虞桐還不現身!」

鬼差得令,匆忙去辦。

我滯在原地,眼整整看著為提前慶賀上神病愈,整個酆都城燃起灼灼火光,宛若白晝。

滿城燈火像極了當年我和他成婚那天。

可我再也沒有成婚那日的欣喜。

只剩下無盡的絕望,和一顆燒成灰燼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