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梅挽著一位富家公子的手走進公司。
就在我們公司上市後的第三天,
也是我簽下終身合約的第二天。
我在大學畢業後放棄了保研深造。
和青梅一起創業,最終人財兩空,落魄而死。
重生在青梅脅迫我簽下終身合約的那一天,
這一次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前世的你對我愛答不理,
現在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1
看著眼前的離職協定,聽著那冷漠的聲音,我感到一陣恍惚,擡頭看向那張熟悉的臉龐。
楊照青?她為什麽還是二十來歲的模樣?
等等……這個場景好熟悉,我的視線轉向手機上的日期,很快瞪大了眼睛。
這是十年前?我重生了?
我試圖起身,但強烈的眩暈感迫使我坐了回去。
我只能閉目凝神,試圖理清狀況。
十年前……,這是我和楊照青一起創業的第五個年頭。
楊照青和我是青梅竹馬,都是從楊家村走出來的小鎮做題家,高中畢業後確定的關系,讀的同一個大學,感情十分深厚,當然事實證明這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大學畢業那年我保研了,她說:「我創業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來幫我吧。」
她一句話,我就來了。
她主外我主內,也算是趕上了互聯網的風口,她在外應酬交際拉業務,我深耕研發獨自撐起了公司的半壁江山。
我期間幾次給她提過結婚的事,她總是以創業還沒成功為由,推遲和我領證的時間。
隨著我在公司的地位越來越重要,這種拉扯又延續到了工作中。
她開始在工作中不斷挑我的小毛病,否定我的努力,甚至揚言要開除我,卻又總會在我處在爆發的邊緣時軟語撫慰,不斷重復公司上市後就與我結婚的承諾。
當時還年輕的我相信了她。
公司上市後我接受了她的終身合約,徹底賣身給了公司,熬垮了自己的身體。
然而就在公司上市成功的第三天,她挽著富家公子的手走進公司。
「這是我的未婚夫。」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徹底擊垮了我的精神。
憤怒的我試圖辭職,卻被告知自己是終身員工,辭職需要支付高達上億的違約金。
我又試圖讓她兌現創業之初承諾的股權,卻發現自己簽署的股權協定書根本沒有法律效力。
最終,精神崩潰的我在某一天的加班中猝死在崗位上。
想到這裏,我猛地顫抖了一下,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
我想起來了!這是十年前她以辭退威脅,騙我簽下終身合約的那次!
我的腦子瞬間恢復了清醒,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這份合約絕對不能簽。
簽了這合約,我就永遠被拴死在照青科技了。
前世,在生命的最後一年裏,由於身體徹底垮掉,我不得不結束了研發生產的第一線。
在那一年裏,我被她像踢皮球一樣踢到公司的各個部門打雜。
我才知道,我所負責的部份才是公司的核心所在。
正是在那一年裏,我復盤了自己的經歷,搞懂了她是怎樣將我的價值一步步榨幹的,也明白了我已經永世不得翻身。
這種絕望也導致了我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最終猝死。
好在重生的時間點正好。
只要不簽這份合約,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辦公桌另一側,她也在觀察著我。
大學四年,創業五年,九年的相處中她自認為早就把我看透了。
她認為我只是個心思單純的理工直男,一心認為搞好研發生產,幫助她實作創業夢想,就能和她結婚。
幼稚!我暗暗罵了一句前世的自己。
2
她見我久久不作聲,又遞過來一份檔。
「看來是不想離職,那就簽這份吧。」我看著這份新的勞務合約,這是她專門托人擬定的。
這份合約給予我的待遇比現在還有所提升,但是在十幾頁的合約中藏著一條,那就是如果我主動從照青科技離職,就要支付天價違約金。
看來她已經計劃好了,讓我簽下這份終身合約。
只要簽了這份協定,她就能把我一輩子拴死在公司。
到了那時,她有的是辦法慢慢拿捏我。
就在這時,我緩緩地擡起了頭。
她也自信地揚起了下巴,等待著我低聲下氣地請求原諒,就像之前九年兩人任何一次吵架時那樣。
可是,這一次她要失望了。
「我簽。」緊接著,我掏出筆,麻利地在離職協定上簽下了大名。
「什麽?你簽的哪一份?」她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我卻沒給她反應時間,隨手將一份協定推給她後,沈聲道:「那麽接下來談談補償問題吧。按照創業之初的約定,我擁有公司20%的股權,你準備給我多少補償?」
她直勾勾地看著我,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真的要走?」
我微微撇嘴,敲了敲桌子上的離職協定,「楊總,麻煩專業一點,我這兒辭職呢!字我都簽了!我們現在談的是補償問題!」
「楊總?你居然叫我楊總?九年來你一直都是叫照青的!」一瞬間,惱羞成怒的她不管不顧地叫了出來。
「補償?你真把自己當股東了?我們當初的股權協定書根本沒有公證蓋章!我告訴你,你現在離職一分錢也拿不到!」
我的表情猛地冷了下來,「楊總,做人得講良心……」
她滿臉嘲諷,「良心?良心多少錢一斤?在商言商,商人講良心,你怕不是瘋了吧?」
「這五年來公司的產品全是我主持研發的,公司的三十六項專利全是我主持申請的……」我咬牙道。
「呵……你忘了嗎?專利申請人是公司,又不是你!你別想要挾我!」
我不說話了,這些事我在前世的最後一年裏早就想明白了,之所以提出來也只是想看看她的反應罷了。
重生一世,我早就對她死心了。
只是這麽多年的感情,又曾共同創業,我希望她還能保有哪怕最基本的誠信。
哪怕是對陌生人。
然而結果讓我心寒。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我突然笑了。
這樣的話,以後下起手來就沒有心理負擔了。
「專利我就當餵狗了,我怎麽說也是五年老員工,既然是你辭退我,N+1的補償總歸要給的……你這麽懂法,想必也看過【勞動法】的吧。」
她聞言臉色一黑,聲音宛如寒冰,「楊剛,你真的鐵了心要走?」
我卻已經不想繼續和她說話了,拿起離職協定,一言不發地起身,走向辦公室的大門。
她猛地站了起來,憤怒地喊道:「楊剛!你現在要是走出這個門,咱們就徹底完了!回頭你就算跪地求饒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然而我連頭都沒回,毫不遲疑地走出了辦公室。
3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後,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渾身舒暢。
我不再猶豫,大步流星地奔赴人事、財務等部門,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辦完了所有離職手續。作為公司元老,在辦手續的過程中我自然受到了一些詢問。
對此,我狀若無意地透露了一些關於自己為何離職的碎片資訊。
我知道,這幾個部門都是公司裏訊息最靈通的,這些碎片資訊很快就會被她們拼湊起來,還原成我真正想要說出的「真相」。
果然,當我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時,已經開始聽到類似這樣的對話。
「聽說沒?咱們楊剛被楊總裁了!」
「什麽?不可能吧?楊剛可是公司元老,對楊總也是死心塌地啊!」
「可不是嘛!就算丟開元老這重身份不說,離了楊總,咱們公司的研發和生產還能搞得下去嗎?」
「他倆不是一對嗎?」
「我聽說楊剛之所以要走,是因為楊總不想兌現創業時承諾的20%股權!」
「啊?這也太過分了!以楊剛對公司的貢獻,50%的股權都不算多!」
聽到茶水間裏的對話,我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要走,但不能不明不白地走。必須先搶占輿論高地,讓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先對不起我。這樣一來,在未來的競爭中,我不管對照青科技出什麽招,都沒人能說三道四。
我正在思考下一步計劃,突然一道人影闖進了我的辦公室。人未至,聲先到。
「師父!您被楊照青裁了?」
這個聲音我極為熟悉,甚至不用擡頭都能想象到對方臉上焦急的神情。
我擡起頭,看向眼前二十出頭留著幹練短發的女孩,笑道:「小爽,說了多少次了,女孩子別這麽咋咋呼呼的。」
眼前的女孩名叫廖爽,是比我小了四屆的同校師妹,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對我這個師父十分尊敬。前世我被「轉崗」後,這姑娘非但沒有接受楊照青提拔她做研發部副總監的任命,反而大聲為我鳴不平,甚至不惜辭職抗議。
簡而言之,這姑娘是我的嫡系中的嫡系。
見我一臉平靜,廖爽愈發急躁,「楊總怎麽能這麽做!沒有師父您,照青科技哪來的今天!我去找楊總理論去!」說完,她轉身就要出門。
我趕忙朝剛剛走到門口的一名男青年喊道:「郭人華,攔住她!」
那名戴著黑框眼鏡,神情略顯木訥的青年二話不說便張開雙臂,攔住了廖爽。
廖爽氣得大罵,「郭人華!你攔我幹嘛!」
郭人華面無表情看著她,「師父不讓你去。」
「你個呆子!放開我!」
「師父不讓你去。」
「再不放手我咬你了啊!」
「師父不讓你去。」
「……你復讀機啊!」
看著這對活寶,我忍不住失笑搖頭。郭人華與廖爽是同學,也是我的徒弟。這個年輕人比我畢業時還要木訥,是個腦袋裏只有工作的鋼鐵直男。
前世他與廖爽同事十年,連公司門口的野貓都看出他對廖爽有意思,他卻一直不采取進一步行動,簡直皮糙肉厚到丘位元的箭都紮不進去。
我無奈扶額,起身喝止了兩人的打鬧,「我離職有自己的原因,別瞎傳小道訊息!小郭,你一向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次怎麽也摻和進來了?」
郭人華搖頭道:「師父,我不是因為這個來找你的。」
「哦?那是研發部有事?」
「是。來了個莫名其妙的人,到處教訓人,影響我們工作。」
「莫名其妙的人?到處教訓人?」
我正疑惑,廖爽趕忙舉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來了個自稱‘戴維’的人,說是新來的研發部副總監,跑來對我們的研發工作指手畫腳!」
我微微一楞,「戴維?外國人?」
「不是,是夏國人,看著像是喝過點洋墨水,說中文還要時不時飆幾句英文,顯得她多能似的!」廖爽氣呼呼地說道。
說中語時喜歡插播英文?難道是他?我心裏一動,沈聲道:「走,看看去。」
4
「我跟你們說哦,你們這個research framework(研究框架)有問題,對學科的frontier(前沿)缺乏了解,literature research(文獻研究)做太少啦……」
聽到那明顯帶著灣灣腔的夏國標準語,我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果然是他!
戴維,海龜博士,是個性格高傲的香蕉人學霸。
前世此人一直想取代我的位置,一直不服我,經常找茬。在我的身體徹底垮掉後,此人終於如願成為了研發部總監,還經常跑到我輪崗的部門去耀武揚威,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惹得公司上下人厭狗嫌。
此時的他應該剛剛入職,沒想到就這麽高調地跑來研發部立威。
如果是前世的我,此時肯定會沖上去跟戴維吵起來。但兩世為人的我城府已然頗深,見狀反而放慢了腳步,四平八穩地走了過去。
我一放慢速度,反而讓研發部的所有員工都註意到了我。於是此起彼伏的招呼聲響起,語氣裏帶著真摯的佩服。
「楊總監好!」
「楊總監您來了!」
我微笑著朝眾人點頭,腳下依然是不緊不慢。要說我在研發部有這種排面也是有原因的。照青科技目前的主營業務就是軟件工程。照青科技的基本盤就是我主持開發的,整個研發部門也都是我一手組建並親自管理的。
在創業之初,我帶隊開發出了新型工程軟件,將自家產品不斷升級,最終達到了市場前列。在這個過程中,工程軟件團隊也成長起來,具備了基於不同平台進行軟件開發的能力,成為了公司的支柱。
正因如此,盡管我明面上的職務只是研發部總監,但公司上下都不約而同地將我當副總對待,尤其是研發部,更是把我當作主心骨一般。
見我如眾星捧月般被眾人簇擁著走來,戴維頓時就沒法繼續誇誇其談了,只能主動上前打招呼。
「你好,我是Sven Yu(戴維·於)。你一定就是楊剛楊總監吧?楊總跟我說起過你,是公司的start-up employee(初創員工),資歷很老。」
我還沒開口,身旁的廖爽先不爽了,直接懟了過去,「說什麽呢?我師父可不是初創員工,他是公司的創始人之一!不懂就別瞎咧咧!」
英文employee的意思是雇員。戴維用這個詞,是想把我貶低成跟她一樣的打工人。事實上按照最初的口頭約定,我應當是公司的聯合創始人(Co founder),不過此時糾結這些稱謂已經沒啥意義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小心機,只是微笑著伸手與他一握,「你好,於博士。我看過你的簡歷,名校海歸,高級人才呀!有你指導,我相信照青科技的新專案一定能高效、順利地完成!」
戴維長年混跡在白鷹國,早就忘了夏國傳統的溫良恭儉讓。見我絲毫沒有反擊的意思,他只以為我是慫了,心裏更加輕視。
畢竟在他看來,我不過是個土鱉本科,而她是海歸博士,雙方的實力顯然是雲泥之別。面對他,我唯一的優勢就是資歷夠老。
於是他驕傲地再次強調自己的學歷和地位,「當然!我是軟件工程和資訊工程雙料博士,我的導師亞歷山大·彼得羅夫更是電腦領域的頂尖專家!有我在,照青科技的AI專案在三個月後的全省電腦競賽上肯定能拿獎!」
AI軟件,正是我目前正在主持研發的專案,也是目前的風口!
在普羅大眾的眼裏,一般的軟件只能點一下動一下,按照既定的程式跑起來,而AI問世之後,它的數據整理能力就已經讓世人驚嘆了。
而更為神奇的是它可以像人一樣不斷地學習,雖然目前的AI的學習能力約等於7歲小孩。
聽戴維這麽說,我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於博士是彼得羅夫教授的高徒啊!失敬失敬!既然如此,於博士想必對我們的研究有些高見?」
見我被他導師的名頭鎮住,戴維愈發得意,「當然!你們在數據分析和模型設定等方面的參數過於保守了!照這麽做下去,哪怕生產出來也是落後產品!你們應該……」
見戴維又開始喋喋不休,我面上認真傾聽著,心裏卻笑開了花。
果然,戴維沒有認真研究照青科技的軟件基本盤。
事實上這也不能怪他,誰知道當初純靠我和幾個同學手搓的軟件居然真的做大了,本來就不能承載這麽大運輸量的軟件在我的大量修補程式下勉強執行,相當於一層薄膜包著一大包屎,稍不註意就會漏出來。
我也不是沒有建議全部推翻重新搭建伺服器的,可是被楊照青回絕了,她說重新搭建伺服器會占用大量資金,會延遲上市時間,我們結婚就會再晚幾年了。
我聽了她的話一時鬼迷心竅,就在原有的基礎上不停地打修補程式。
因為這事,還氣走了其他兩位創始人。
而楊照青主要負責外面的業務,也就是說現在只有我知道風險點在哪。
我耐心地聽完了戴維的長篇大論,裝出一副佩服的樣子道:「高!實在是高!於博士不愧是學霸,研發部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
戴維聞言一楞,「楊剛,你要離開?」
我點頭道:「我今天就要從照青科技離職了,今後研發部多半會交給於博士負責吧……」
戴維呆滯了片刻,旋即心中一陣狂喜!他原本就希望能夠執掌整個研發部,只是因為我的元老身份,他只拿到副總監的職位。
沒想到我居然主動離職了?這可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忙啊!戴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與周遭員工的驚慌和失望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強忍著大笑出聲的欲望,假惺惺地與我握手道:「沒想到我才來,楊總監就要離職,真是可惜……你放心,我會讓研發部蓬勃發展的!」
這小子,還沒拿到任命就飄成這樣了?也好,這樣一來更是沒人敢質疑他的錯誤思路了!
加油!沿著錯誤的道路狂飆吧!
我暗自一笑,面上卻無比誠懇地說道:「那我就預祝戴維博士早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