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薇的【聽見她說】第三期主演是白百何。好久不見,白百何演技還是線上的。她扮演一個有著兩個孩子的全職媽媽。
跟前兩集不同,這一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共鳴。原因很簡單,這一集內心戲更多一些,更側重於思想內核。
可惜觀眾不想要看內心戲,更能讓人引起共鳴的,永遠是全職媽媽馬不停蹄地做家務,雞飛狗跳地帶孩子,鬼哭狼嚎地輔導作業,而老公癱在沙發上躺屍,諸如此類具體而現實的一地雞毛。
我依然認為趙薇拍得很高級,她並沒有試圖取悅觀眾,而是從更深的層次來引發關於女性生存狀態的思考。
白百何(後文統稱小白)結婚4387天了。從世俗的眼光看,她的婚姻無可挑剔。小白有兩個已經上學的娃,老公有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不抽煙喝酒,無不良嗜好,準時下班回家,早上還負責送倆孩子上學。
小白的煩惱在旁人看來似乎無足輕重:丈夫擠牙膏的時候,總是七歪八扭地不好好擠,而她偏偏受不了這個,看著就覺得胃疼,非得弄整齊了不可。
一開始她還不厭其煩地跟老公溝通,後來就放棄了,反正說了老公也不會聽,還會來一句:你跟牙膏較什麽勁?
衛生紙也是,老公和孩子每次用完都扯不整齊,小白總要再撕一次,給它弄整齊了,不然心裏不舒服。
小白每天早上早起準備一家四口的早餐,牛奶、午餐肉、麪包、蔬菜……看似營養均衡,但其實小白不愛吃這些。她總是等老公和孩子們出門後再煮一鍋泡面,就著孩子們吃剩下的早餐一起吃。
小白一天的生活就是這麽簡單、枯燥且乏味。看似幹了很多事,很少閑著,可似乎又沒有幹什麽事。昨天和今天一樣,今天和明天一樣,結婚後的4387天,有了孩子以後,幾乎每天都一樣。
小白每天晚上都失眠,整晚整晚睡不著,即便吃安眠藥也無濟於事。老公在耳邊震耳欲聾地打鼾,小白只好一個人跑到陽台上,枯坐到天亮。透過鐵窗仔細端詳窗外的大樹,仿佛身處一座囚籠之中。
小白害怕吵醒老公和孩子,又渴望被發現。然而自始至終,她每晚都不在床上安睡這件事,沒有人發現。
哪怕小白惡作劇地在午夜時分尖叫,老公的鼾聲也只停了那麽一瞬。
失眠是一件可怕的事嗎?或許對小白來說不是,白天的她總是渾渾噩噩的,只有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感到時間屬於自己。雖然她只是把這時間用來仔細端詳窗外的樹枝。
這天,失眠的小白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在一個大坑裏,坑外有一個人正面無表情地往坑裏一鏟子一鏟子地填土。仔細一看,這個人正是她自己。
小白從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坐在陽台上,可是陽台四周卻被鐵柵欄圍死,她驚恐地發現無處可逃。
驚嚇之余,小白又一次驚醒,原來這還是一個夢。
有人覺得以自己親手埋葬自己來暗喻全職媽媽讓人很不舒服,太過激烈。全職媽媽是一種個人選擇,是跟生活博弈之後的無奈妥協。全職媽媽的生活哪有那麽悲劇?
我見過不少堅定地為全職生涯辯護的全職媽媽,也許她們就像小白一樣,身在兩重夢裏。第一層是現實的束縛,還有第二層:精神上的束縛。
她們情願麻痹自己,告訴自己:我很好。也不願承認,全職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為了別人而活,自己把自己關了起來,自己親手埋葬了年輕時的激情和夢想。
小白心裏很清楚,哪怕生活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下面也總隱藏著各種虱子。
她看書的速度越來越慢,給老公推薦的書,老公總是把主人公張冠李戴地搞錯。或許現在就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就像她最後放棄讓老公好好擠牙膏一樣。
小白日就像家裏的一件必不可少的擺設。大概就像那張吃飯的桌子。放在那裏沒有人覺得她有什麽重要,可是如果少了,就會感到很不方便。
其實何止全職媽媽,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每一天都像影印機一樣做著繁復、瑣碎的事情,一鏟一鏟地被生活,被自己埋葬掉。
我們捫心自問,從早到晚,從起床到送孩子上學,在公司做著老板交代的事情,下班急吼吼趕回家,吃過晚飯輔導孩子寫作業,直到孩子入睡,這中間有多少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時間?
你會不會有點羨慕,小白失眠後那幾個小時做自己的時間?
我會,所以我常常晚上舍不得睡。
【失眠人的夢】這個短片在不到半小時裏,借小白的夢境,探討了這麽一個深刻又貼合女性的主題。全職媽媽也好,職場媽媽也好,都可能存在這樣的困境。
女性,什麽時候可以為自己而活?
這一點我特別佩服一位56歲的阿姨。她名叫蘇敏。
蘇敏的前半生,就像小白一樣:結婚,生女,把女兒養大,等女兒嫁人生了外孫後,再照顧雙胞胎外孫直到上幼稚園。
她的後半生跟小白又不一樣,她擁有破土而出的勇氣。某一天,蘇敏拋下了女兒、妻子、母親、丈母娘、外婆的身份,毅然決然地開車自駕遊去也。
年輕時對蘇敏施加過家暴的丈夫第一個表示不同意,蘇敏走了,誰給他做飯洗衣服呢?蘇敏當年也曾做過全職媽媽,幹活帶孩子都不算難,難的是問老公要錢。每個月,老公都要把上個月的錢一筆一筆跟她算個清楚,才肯給下個月的生活費。
蘇敏受不了這個,決定自己打工掙錢。從此,夫妻倆就過上了AA的婚姻生活。有一次,蘇敏的媽媽生了病,蘇敏用老公的醫保卡給媽媽買了藥。隔天就發現老公把醫保卡的密碼給改了。
蘇敏知道老公的一切小癖好,知道他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做菜總是遷就著他。卻沒有人關心蘇敏喜歡什麽,愛吃什麽,因為老公不吃辣,她總是偷偷地買些辣椒醬幹吃過癮。
這樣令人窒息的婚姻,蘇敏也沒有下決心離婚。她怕給不了女兒完整的家,怕影響孩子高考,又怕婆家看不起單親家庭的女孩……
蘇敏一輩子,都像小白夢裏那個蹲在坑底的女人,任由自己埋葬自己,也不反抗。但是好在她只有現實的枷鎖,沒有精神上的枷鎖。
56歲的某一天,蘇敏準備好便攜煤氣罐、水、鍋碗瓢盆,食物和水還有衣服,瀟灑地上了路。這一次,她要堅定地做自己。做自己愛吃的菜,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玩。誰也不為,就為自己。
對我們大多數人而言,生活中,總有這樣那樣的枷鎖,年輕時的夢想,即便自己不埋葬,也會無疾而終。可我們總要留一點時間給自己。人生,總要為自己活一回。
或許這就是【聽見她說】的意義,讓我們停下來,聽聽自己的內心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