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傷痕
我是江肆的早死白月光。
可他重生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拋下我。
然後去找我的替身告白。
那個曾經哭紅眼睛說最愛我的少年,此刻
站在鏡頭前,向替身女主深情承諾:
「關於我愛你這件事,從來就無關旁人。」
後來,在我答應高嶺之花表白的那天。
一旁的江肆失態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們都說,那晚,江肆瘋了。
1
我從舞台上意外跌落下來時,所有人都國了過來。
只有江肆孤身一人往外走。
我很少有機會看見江肆的背影,因為曾經的他真的很愛我。 #百贊完結#
所以每次先轉身離開的都是我,
我忍著鉆心入骨的疼,在昏過去之前拉住了身邊人的手腕:
「麻煩給我安排一套全身檢查,1
按照劇情,我應該會在一年後死於胃癌。
然後成為江肆愛而不得的早死白月光。
但是現在劇情變了。
看著江肆離開前決然而歉疚的目光,我知道重生的人井不只有我。
他轉身離開是要去找誰不言而喻。
重生後的男主察覺自己的心意,一心找到替身女主以示愛意。
他們之間的愛恨纏結再也無需白月光來作配。
可是那些化療好疼好疼。
我真的不想再死一遍,
2
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醫生說我的身體很健康。
除了有一些胃炎。
小腿被打了石膏,雖然笨拙,可我躺在潔
白的病床裏,卻覺得安心至極。
我架著腿躺在醫院的這些日子裏,不少同學朋友都來看望過我。
可是江肆一次也沒有來過。
其實上輩子的我也在彩排時從舞台上摔了
一次。
和現在不同的是,上輩子的江肆在我的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那時候的他很愛我,看見我腿上的石膏時卻又強壓怒氣,最後兀自抿唇氣紅了眼睛。
那大抵是他最愛我的時候。
回到學校已經是一周後,我拄著拐杖,卻意外地撞見了那場盛大的表白。
聚光燈之下,江肆朝完美演出的女孩獻上一捧滿天星。
那是替身女主顧清悅最喜歡的花。
晚會直播的鏡頭還在運轉,
原本我準備的迎新晚會節目,因為幾天前
我在彩排時的意外跌落,此刻也由顧清悅代替。
好像只要是我的東西,最後都會被替身女主所擁有。
江肆站在所有人面前,燈光閃耀,他的眼睛裏像是閃爍著淚光。
我看見他的眼裏有隱忍,還有失而復得的熱烈愛意。
他向替身女主深情承諾:
「關於我愛你這件事,從來就無關旁人。」
我有些失神地望著江肆,忽然想起了我病
危的那年。
向來桀驁難馴的少年哭紅了眼睛,他趴在我的床邊,小聲地哽咽,求我讓我別走。
那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往我手上套了枚戒指。
可惜病痛很快帶走了我的生命,
我自然也沒能回答他的請求。
盛大的告白將整場晚會的氣氛烘托到極
致。
顧清悅紅著臉,眉眼羞怯地接過江肆手裏的滿天星,
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戀人。
是天作之合,也是金玉良緣。
只有孟燃三兩下翻到台上,搶過那束潔白的花枝,捏得指骨咯吱作響。
他把花摔到江肆腳下,飛濺出來的花瓣撒
了滿地。
「你對得起遲蔭嗎?」
江肆楞了一下。
他下意識扭頭,很快在人群外捕捉到我的身影。
但他的目光躲閃,很快將視線收了過去。
那個曾經愛我入骨的少年,此刻隱隱垂下眼睫,卻始終強硬地護在顧清悅身前,
那是一個保護的姿態。
在虐文男主終於醒悟,明白心中深愛的究竟是誰的那一刻。
就絕不會再讓他的女主遭受半分委屈。
沒能等到江肆的回答,孟燃一拳頭就砸了
過去,這場原本聲勢浩大的告白,在此刻卻變
得像是一場鬧劇。
我站在人群之外,摸到了手腕上的那條月牙手鏈。
那是江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那時候的他真的很用心,向來笨拙的少年居然願意花費整整一個月來給我設計手鏈,
江肆給我戴上的時候,曾經故作兇狠地讓我永遠不許摘下來。
他說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獨屬於我的
偏愛。
但我從來就不是他的女主角。
我只是推動他和替身女主感情發展的早死白月光而已。
不是我的東西,終究不會屬於我。
我想,我應該找個機會,把手鏈還回去。
3
我見過江肆愛一個人的樣子。
那是在我死了之後的時間線。
他並不知道我死後的靈魂會被困在他的身邊,也不知道我可以看見後來發生的故事,
起初他低迷消沈,後來執著於收集我的周邊,循著我的模樣找了很多替身。
像我的替身有很多。
但顧清悅是最不像我的那一個。
她是在江肆身邊待的最久的女人,也是他最愛的女主角。
那是在我死後的第三年。
江肆終於幡然醒悟,愛上了替身女主顧清悅。
他們的愛恨纏結裏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所
謂的白月光只是他們愛情故事裏吃醋而又互相傷害的工具。
孟燃得知他對我的替身動了真感情時,氣得一拳砸了過去。
他聲聲質問:
「你對得起遲蔭嗎?」
江肆和顧清悅的婚宴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搞
得一團糟。
而我的靈魂被迫飄蕩在他們身邊。
我想勸架,可我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我想說別打啦,其實江肆也沒有什麽對不
起我的。
江肆唯一可能覺得虧欠的,大抵是那年他被人綁架,而我替他擋了一刀。
傷口見骨,在我的後背留下了很長的一道疤。
後來在我確診絕癥病危的那段時間裏、江
肆瘋了似的想盡一切辦法要救我。
他在病床前哭紅眼睛向我認真許諾,這輩子只會喜歡我一個人。
也只會娶我一個人。
我從沒見過他哭得那樣慘烈決絕,
可是諾言這種東西,向來是當不得真的。
我從回憶裏回過神。
台上扭打的兩人被周圍的人拉開。
江肆的拳頭最後還是砸在了孟燃耳邊,
他的目光陰鷙,低聲警告:
「別發瘋。」
上輩子孟燃毀了江肆的婚宴後,很快因為江肆的報復而破產自盡。
說到底孟燃是為了我,我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坐視不理。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們面前,和面色蒼白的替身女主認真解釋:
「你別誤會,我和江肆之間沒有什麽關系。」
撇去劇情,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早該斷得一幹二凈。
孟燃聞言站起身,目光冷冽地看了江肆一眼,扶著我一步一步往外走。
離開前,我還是取下了那條手鏈。
手鏈沾了我的體溫,最後在冷風裏一點點變得冰冷。
我想了想,最後把它丟進了垃圾桶裏,
我沒有在替身女主面前點破這條手鏈的存在。
想來江肆也不會把我戴過的手鏈送給顧清悅。
他送給顧清悅的東西向來是最好的。
絕不會是這樣一條簡單的,易碎的手鏈。
身後目光灼灼,像是要刺穿我的手骨。
我回過頭去,只見江肆死死盯著我空無一物的手腕。
臉色卻難看至極。
4
那晚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江肆在我住院的這一周裏,對顧清悅展開了猛烈追求。
他們都說這叫一見鐘情,聲勢浩大到無人不知,校內磕江肆顧清悅cp的人也不在少數。
江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的確是這樣的。
熱烈的,勇敢的。
把最好的一切捧到那人面前。
至於我。
有人在看我笑話,有人覺得我可憐。
我都沒放在心上。
我和江肆家世相當,緋聞也曾經傳到過兩家長輩耳中去。
父母打電話來詢問時,我只笑著解釋,澄清了自己和江肆的關系。
是在幫江肆,也算是幫我自己。
我再也不想攪和到男女主的感情線中去。
我抱著剛借好的書緩步下樓,腳傷還沒好全,被匆匆趕去上課的人從後肩撞過。
書撤了滿地,失去平衡的我看著眼前迫近的台階,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
有人穩穩托住了我的額頭,
在看清對方時,我下意識顫了眼睫,訥訥地說了句「謝謝」。
是沈硯知。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沈硯知,只隱隱聽聞他最近好像又發了篇文章,老師們都很喜歡他,保研的名額都已經定了。
向他表白的人一向很多,但他從沒搭理
過。
和高中時一樣,是學校裏難以觸碰的高嶺
之花。
淡漠無情,誰也摘不下來,
他很快縮回手心,彎下腰替我撿起地上散落的書本。
白襯衫在窗外撒落的陽光下耀眼得發光,他眼尾的那顆小痣在陽光下晃了又晃,像是要晃到我的心底,
如今的他滿臉漠然。
就像是不認識我了一樣。
我接過他撿起來的書,在他轉身離開時,毫不猶豫攥住了他的衣擺。
「同學_..可以給個聯系方式嗎?」
很拙劣的搭訕方式。
沈硯知的眉眼像是怔松一瞬,但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他垂著眼睛,聲音很輕,卻又一字一頓很
清晰:
「遲蔭,你是想要再玩我一次嗎?」
帶著點自嘲。
我的呼吸一滯。
啊。
原來他沒有忘記我。
那他現在,應該很恨我。
5
我和沈硯知的相識是在遇到江肆之前。
但我們的分開並不體面。
或者說,在沈硯知眼裏,我們其實並沒有在一起過。
我對他說過喜歡,拼盡全力和他考同一所大學。
卻又在他鼓起勇氣向我表白時,狠狠拒絕。
那時候劇情線已經開始,江肆會在大學入
學時愛上我,而我會在幾年後因重病身亡,成為他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這是不可更改的劇情線。
可是那時的我幾乎快要打動沈硯知的心,
冰山一樣的少年也有朝我露出溫柔笑意的一
天。
這是系統絕不允許發生的事。
系統繫結我時,沈硯知的存在幾乎快要被抹除。
大家開始淡忘那個物理天賦異稟的高冷學
神,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存在過的痕跡也被超自然力量一點點抹去。
我曾在系統許可權下看過沈硯知的一生。
很美好。
他會步入全國最頂尖的那所大學,年紀輕輕就成為國內外知名的天文學家。
觀測到的那顆行星,會以他的名字來命名。
他不應該因為我,葬送掉那樣美好的未來。
那年謝師宴上,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那杯紅酒從他頭上澆下去。
濕紅的酒液弄臟了他的襯衫,也徹底碾碎了他的自尊。
以及他對我的愛意。
我擡著下頜,目光輕蔑:
「不過是一個受我家資助的貧困生,你也配喜歡我?」
沒有人知道我隱在衣袖下的手在顫抖。
後來的我再沒遇見過沈硯知。
以那樣決絕的方式分開以後,他從我的世
界裏徹底消失,
而我也終於遇到了江肆,那個故事線裏我
應該要愛上的男主.
不可違抗的劇情線,讓我一步步成為江肆早死的白月光。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從沒做過有關沈
硯知的夢。
有時候我都覺得當初的自己真的太壞了。
以至於就連在夢裏,沈硯知都不肯來看我一眼。6
沈硯知見我久久沒有吭聲,靜默地收回目光,唇角輕掀:
「別再招惹我。」
我垂下頭,抱著那摞書,一語不發地站在原地。
台階下有人驚詫地喊我名字,我有些遲鈍地回過神,只見江肆站在台階下,看向我的目光有些訝異。
他溫柔地牽著顧清悅的手,那是他追尋了
兩輩子,深愛的替身女主。
但此刻的我並沒有心情應付他們,只扯了扯唇,扶著樓梯,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
我看到江肆似乎想要上前幫我,但他朝我
走來的腳步很快因身邊人而頓止。
顧清悅眼眶微紅,小聲開口:
「我不想你去。」
江肆告白那天,孟燃的反應很大,顧清悅不可能猜不出來江肆曾經喜歡我。
他聞言頓了一下,眉眼閃過掙紮,但最終
還是牽回了顧清悅的手,沒有走上前。
我卻松下一口氣。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我斂下眼,慢吞吞地往下走,可是還沒走兩個台階,亮著的手機螢幕卻遞到我跟前。
那是一張添加好友的二維碼。
傳聞中那位孤冷而難以接近的高嶺之花,從我懷裏輕松搶回了那摞沈重的書。
他擋在我面前,徹底隔絕了江肆看向我的
視線。
「不是說要聯系方式嗎?」
沈硯知揚了眉尖,言簡意賅:
「掃吧。」
我的心跳在頃刻間停了半拍。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看他。
就連捏住手機的指尖都在隱隱發燙。
台階下的江肆像是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掙脫開顧清悅的手,三兩步就跨到了我面前。
他也終於看見了沈硯知的臉。
其實江肆和沈硯知長得並不像。
唯有眼尾那顆小痣,讓兩人在舉手投足間多了那麽幾分相似,
江肆攥緊了手心,低聲不虞地問:
「他是誰?」
但江肆很快給我找好了解釋。
他松了眉眼,輕扯了一下嘴角:
「你在找我的替身?」
江肆的視線下移,落在我空白的手腕上,
神色晦暗不明,
他好像一直很在意那條手鏈。
沈硯知卻在此刻微微側過臉去,他抱著那
摞書,側顏稍顯冷淡。
他的聲音有些嘲弄,尾音微微上揚。
「遲蔭,」他一字一頓問,「我是替身?」
我只覺得自己心臟都快停了。
我頂著他涼嗖嗖的視線,嘆息了聲,否認說:
「不是。」「是老同學。」
江肆的神色在那一瞬間有些怔松,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沈硯知的臉上,一點一點細細打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張臉很快變得蒼白.
顧清悅在此刻拉住了江肆的手,她含著眼淚,小聲開口:
「阿肆,我們走吧。」
他的嘴角一扯,在顧清悅身後踉蹌著離開了
我註視江肆的離去,他的眼圈在轉身時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沈硯知卻依舊站在我身邊,他的聲音坦蕩又冷靜:
「還不走嗎?」
「難不成,你還想要我抱你?」
我卻擡起眼,溫吞問他:「……真的可以嗎?」
沈硯知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回答,抿著唇楞了一下,他繃著臉說:
「不行。」
他抱著書,看我委屈巴巴地往台階下挪,最後朝我伸出來一只修長的手。
我身影微頓,乖乖地牽住了他的指尖。
這只手我曾經也牽過,即便過了這麽多年,依舊溫熱柔軟到讓我心悸。
他攙著我,比我原先扶著樓梯下樓時還要平穩得多,
短暫的沈寂之後,他斂下眼瞼,復又開口:
「沒有多余的手了,別多想。」
7
沈硯知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
一路上我們都很沈默,其實我和沈硯知之間很少有這樣沈默的時候。
最開始的時候,沈硯知是我同桌。
那時候的他永遠占據第一名的王座,清雋又孤冷,喜歡他的女生很多,但全都被他的冷漠所擊退。
只有我,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和他說話,也不在乎他是否搭理我。
或許是我家曾經資助過他的原因。
他的話雖然很少,但只要是我,他總會有回應。
沈硯知把那摞書放回我懷裏,在我轉身要往宿舍走時,他倏忽喊住了我。
「課表。」
我被他問得一頭霧水,絞盡腦汁想了一會。
最後硬著頭皮,遲疑地報出了下午的課。
沈硯知淡抿了唇,眼角眉梢好像在此刻都柔和了下來。
他嘆了一聲,清雋眉眼依舊懶散冷淡,可
我卻覺得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樣子。
那樣無端地縱容我。
他屈起修長指節,在手機螢幕上敲了一聲。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明已經加了聯系方式,我完全可以把課表發給他一份。
而不是在這絞盡腦汁、尷尬地報我的課表。
我無意識地回攥了手心,就連耳尖也有熱意在悄然蔓延,
沈硯知沒有再說什麽,只朝我微微點頭示意,轉身走了。
臨走前,他留下一句:
「下午我來接你。」
聲音很輕。
回到宿舍後很久,我依舊沒有緩過來神。
我抱著那摞沈重的書,無端覺得指尖滾燙。
我好像聞見了摻雜在書本裏,屬於沈硯知的淺淡氣息。
我的心臟跳動不受控制地快了一瞬,
我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有點想哭。
因為我悲哀地發現。
盡管過了這麽多年。
我好像依舊,非常非常喜歡他。
8
我和沈硯知的交集好像多了起來。
他會接我上課下課,偶爾會給我帶早餐。
他的話依舊不多,起初我以為他永遠都不會搭理我會搭理我了,可是沈默之後,他總會回應,
我覺得腳傷的這些日子,大概是大學裏我
最開心的時光了。
但總有結束的那天。
其實我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沈硯知自然沒有理由繼續照顧我。
或者說,他這段時間之所以不計前嫌地照
顧我,只是看在多年前的情分。
再一次把我送到教室之後,他卻沒像之前那樣離開。
他在我身旁落座,有些怠懶地望著窗外的銀杏。
我睜圓了眼睛,輕聲試探:
「你不走嗎?」
他從窗邊收回視線,低低嗯了一聲,最後垂著眼平靜說:
「遲蔭,我明天就不來了。」
雖然知道早就會有這樣一天,可我依舊覺得有一股難以言明的酸澀湧上心頭,
我斂下情緒,聲音放輕:
「好。」
我強迫自己將註意力放在課堂內容裏,可我的思緒在遊離。
後來老師究竟又說了些什麽,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直到沈硯知在我的桌前敲了敲,我擡起眼
去看,原來是抽到了我回答問題。
但是沈硯知的手,在那一刻卻變得有些透明。
就像是多年前一樣。
巨大的恐慌牢牢攫取了我的心頭,我慌張
地看向他,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生怕他像多年前那樣被人抹除痕跡。
多年前,因為我對沈硯知的感情,導致前置劇情無法正常進行。
以至於他險些被世界抹除存在的痕跡。
我原以為江肆的重生已經是那個變數,可是好像如今一切又要重演。
或許是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沈硯知驀地回沈現知暴地回握住我的手腕。
他沈下眼,向老師解釋說:
「她的身體不太舒服,」
我渾渾噩噩地被帶出教室,沈硯知的唇緊
緊抿著,下頜也繃緊了,看起來緊張的樣子。
我認得那條路,去校醫務室的路,可我沒有生病,我也不想去。
我再一次甩開了他的手,渾身顫抖著。
就像多年前那樣。
在我從系統口中得知,沈硯知會因為我而被抹除存在的那一刻。
那時候的我目不轉睛地看完了沈硯知的未來。那是屬於他的未來,我一瞬也不想錯過。
可是他的未來裏沒有我。
也不該有我。
我看向面前的沈硯知,他的神色怔然,呼吸微促。
我狠狠掐著手心,劇痛讓我保持清醒。
我情緒冷淡,字字分明:
「滾吧,沈硯知。」
「離我遠點。」
他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我慘白著臉,轉過身,頭也沒回。
再一次把他丟在了原地。
9
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心中思緒紛亂繁
雜。
我不知道系統會不會重新找上我。
淅淅瀝瀝的雨落了下來,我躲在回廓下,
角落裏的貓似乎認出了我,圍在我腳邊打轉。
我蹲下身子,雨水落在地面,旋即飛濺起來,打濕了我的褲腿。
小貓親昵地蹭我的指尖,溫熱的觸感把我從虛無拉回實地。
可是雨天好冷。
心裏空蕩蕩一片。
好疼。
我把頭埋在膝前,眼淚也無聲藏匿在連綿
的落雨聲中。
像是過了很久,但好像也只是過了一瞬。
有人踩過雨水,最後停在我身前。
盡管那個人一直在努力地平復自己的聲
音,可是依舊聽得出聲音有些喘,就像是跑過來的。
他的聲音有些緊,仿佛緊咬牙關:
「遲蔭,你又要耍我一遍嗎?」
我下意識捏緊了衣袖,卻始終不敢擡頭。
我怕沈硯知看見我哭過的痕跡.
我掐著自己,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穩。
聲音混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甕聲甕氣的,有些模糊。
「對,」我故作兇狠地說,「我就是在耍你。」
所以誤會我也沒有關系。
離我遠一點,就可以。
可是下一瞬,沈硯知的手覆在我偷掐自己的那只手上。
溫柔地將我包裹。
他扯開我的手,捏著我的下巴,聲音不鹹不淡,可是眼神卻莫名的有些兇。
他問我: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別再招惹我?1
有。
那天重逢,他就狠狠警告過我,
但現在的我不想吭聲,也不想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在那雙黑眸的註視下,幾乎狼狽地偏過眼去。
清冽氣息卻在此刻鋪天蓋地傾覆過來。
沈硯知的額頭抵在我的肩上,半垂著眼睛。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聲,聲音倦怠:
「有時候我會想,你是怎麽做到這麽狠
心。」
他抵著我的那一塊肩頭都已經完全僵住了,我下意識蜷了蜷手心,
「把我三番五次當個傻子一樣玩弄的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
他有些不解:
「所以,你哭什麽呢?」
那只被遺棄的小貓沒有因為沈硯知的突然出現而被嚇走。
它的警惕心很強,我餵了它好久,它才勉強肯親近我。
可是此刻它卻萬般親昵地圍在沈硯知腳邊,沖他乖乖地叫。
沈硯知也曾餵過這只貓。
但我一次也沒有遇到過沈硯知。
在那一刻,我的心罕見地平靜下來。
眼淚很燙,我強忍淚意,前言不搭後語地
「不要靠近我,你會消失的。」
「我看過了,你的未來很美好。
「可是,沈硯知。」
我哽咽著說:
「你的未來裏,沒有我。」
我曾無數次地問自己。
他的未來那樣美好。
為什麽不能有我呢?
淚眼朦朧間,沈硯知一語不發地朝我傾身過來。
眼淚被他的指腹溫柔抹掉,他在很認真地擦我的眼淚。
他喊我的名字:「遲蔭。」
「你要相信我嗎?」
10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沈硯知的秘密基地。
其實也不算是秘密基地,是老師給沈硯知特批的天文教室。
和那些空蕩蕩的公共教室不同,裏面擺放著大大小小的天文模具。
古老泛黃的牛皮紙,還有或大或小的天文球體。
寫滿演算過程的草稿紙被隨意擱置在一邊,沈硯知先是拉著我坐下,又給我倒了杯熱水。
我捧著熱水安安靜靜地坐著,他用電腦給我調出了一份論文.
一篇尚未發表的論文。
可當我看見論文的開頭,就徹徹底底楞在了原地。
因為這篇論文,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我曾在未來見過這篇文章,在沈硯知28歲那年,他觀測到了類地行星。但是使他名聲大噪的,並不是因為觀測到類地行星的存在,而是這篇有關多元宇宙和量子力學的論文,
前往天文教室的路上,我曾斷斷續續地把自己重生以及未來發生的事都和沈硯知說了一遍。
但他眉眼低斂,一副接受度很好的模樣。
我原以為是天文系學生對這類超自然現象的接受度比較高。
但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沈硯知沈吟片刻,有些謹慎:
「我曾做過一個夢。」
「夢裏具體發生的事我記不太清了,但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這些論文。」
他醒來之後,憑借記憶留下了這些論文。
他反復地演算、推演,
結果不言而喻。
沈硯知說:
「與其說你是重生,倒不如說你是進入了多元宇宙。」
每個宇宙都有其獨立的時空和物理規律。
每一個不同的決策都會展開一個嶄新的宇
宙,留下不同的宇宙軌跡。
「和薛定諤的貓相同,既然存在可以幹擾世界線的系統,那麽一定存在這樣一個多元宇宙。」
「沒有系統,沒有幹預。」
他的眉眼柔和下來:
「你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我的呼吸都有些亂了,心臟跳動得很快
像是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但我忽然想起了課堂上他開始變得透明的手。
滾燙的心復又冷寂下去。
我偏過頭,垂下眼睛:
「可你和那時候一樣,開始變得透明了.1
沈硯知卻淺淡一笑。
他答非所問,眉眼一彎:
「你喜歡我嗎?」
很直白的發問,如果放在以前,我大概會從耳朵紅到脖子根。
可此刻的我重重點頭,酸澀湧上鼻尖。
我看著眼前這個矜做冷淡的少年,
這個我從十七歲那年就開始喜歡的少年。
我很認真地註視他的眼睛:
「很喜歡。」
「我一直喜歡你。」
沈硯知嘆息了聲,擡手遮住了我流淚的眼睛。
「那就足夠了。」
他的聲音很輕。
「哪怕真有那樣一天,」
粉身碎骨。
被人抹掉存在過的痕跡。
「那也是我甘願付出的代價。」
11
那天之後,我的心好像安定下來。
起初,我很害怕沈硯知會因為我而再次消失。
他每每靠近我,我都會下意識逃避開來。
但這並沒有什麽用處。
我和他的接觸反倒更多了,
不管是路過的籃球場,圖書館的自習室,抑或迎著朝陽的草坪,盈滿晚霞的回廊。
我總是能「偶遇」他。
他好像要將這些年的錯過一次性補回來。
但那天課上的透明並不是我的錯覺。
和沈硯知接觸的次數愈發頻繁後,他的透明化也漸漸變得明顯起來。
他的手時不時開始變得透明,有時候接觸不到物品,最後甚至嚴重到就連他自己也有所察覺。
我不肯再搭理沈硯知,他就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後頭走。
但我的心裏始終堵著一口氣,有時候甚至
也後悔地想過,那天就不該將一切全盤托出。
兀自往前走著,自然沒有註意到籃球場上砸來的那顆球。
但是有人幫我擋了下來。
沈硯知揉了揉手腕,他的手腕在半個小時
前透明化了很久,一直都沒能恢復。
這是最久的一次,此前最多只是十幾秒。
這意味著他的透明化變得更加嚴重了。
系統將再次抹殺他的痕跡。
看見我蒼白的臉,沈硯知只是溫柔地沖我笑笑。
「別擔心。」他看向了發紅的掌心。
掌心裏的紋路清晰,和我曾經看過的一
樣,那裏存在著很美好的未來。
投錯球的同學紅著臉來向我道歉,目光閃爍,搭訕的意圖很明顯。
卻全都被沈硯知言簡意賅地一一擋掉。
我不想再理他了,別開眼,一語不發地掉
眼淚。
沈硯知卻擡手給我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眉眼含笑朝我看過來。
「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
他沒問我想要先聽那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壞訊息是,這個世界大概率不是貓的反面世界。
那晚的分析中,沈硯知認為,存在系統可幹預的世界,即貓存活的世界。
而根據薛定諤的貓,貓的反面世界,才是我們想要尋找的那個系統無法幹預的世界。
沈硯知的透明化因為我而變得嚴重。
很顯然,我們處在的是系統存在的世界。
這番話將過往的粉飾太平通通撕碎,我紅
著眼眶,還沒說話,就聽見沈硯知接著往下
說: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自己創造出貓的反面世界。」
他微微一笑:
「很不巧,我好像找到方法了。1
12
沈硯知以三篇高質素學術論文登上校內近期熱議榜首。
全被天文學頂刊所收錄。
他一向很有天賦,否則他的導師也不會為他批下來一間單獨的天文教室。
這些論文我也有過一些印象,那應該是在
沈硯知讀研期間的研究。
但是內容和上一世的論文內容不盡相同。
他在原有的基礎上,提出了超越原先的新觀點。
足以轟動學界內外。
他比上一世更早地接觸到了那些優質的學術資源,他成長得很快,天賦一詞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隨之而來的是,連綿不絕的高熱度關註。
但奇怪的是,透明化的趨勢卻再也沒有在沈硯知身上出現過。
系統沒能再抹除掉他的存在。
再一次應付完校方安排的采訪後,沈硯知拉著我往外走。
如今他的名聲大噪,不少校內的同學都認
得他,路過樓梯間時頻頻朝我們投來視線,
我們最後停在了那道回廊,
流浪的小貓溫順地臥在我們腳邊,沈硯知坐在台階上,給我解釋一切。
「據我觀察,所謂的系統,並不具備絕對的超自然力量,」
如果系統的力量是絕對而不可反抗的,那
麽它就不會在我偏離劇情愛上沈硯知的時候,
以威脅抹殺的形式撥亂反正。
因為這樣的風險太大,不可控因素仍然存在。
它應該會直接抹除掉沈硯知存在的痕跡。
不留後患。
那天,那顆朝我砸來的籃球,最後被雙手已經透明化的沈硯知所攔下。
這不是漏洞,也絕非巧合。
那時候「註視」他的人很多,在失手砸出球的球員、圍觀的觀眾心中,沈硯知真真切切存在在他們面前。
所以那個時候的沈硯知,恢復了正常,
他也因此找到了破局的關鍵。
當他還是高中時那個青澀的少年時,抹除掉他存在的痕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他所擁有的社交關系簡單,無非是家人、同學以及教導他的老師
因為樣本足夠小,所以想要無聲無息篡改這些人的記憶,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但是當樣本足夠大時,再也沒有人能撼動他的存在。
因為在那些人心中,沈硯知就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人。
再也不會憑空消失。
當所有人都認可他存在的意義時,就再也沒人能抹除掉他存在過的痕跡。
所以他一反常態地在期刊上連發三篇論文,高調到全世界可知。
沈硯知若有所思:
「其實那個夢境應該也在不斷給我提示。」
「如果你的重生,還有我的夢境都並非偶然。
「那麽上一世的我,應該早就提前想到破局的關鍵了。
所以那場夢境的最後,他明明什麽也不記得。
卻唯獨將那些論文的內容記得清清楚楚。
「但有一句話你說的不對,1
沈硯知回過身,遠處的天邊被落日余暉渡上一層驚心動魄的緋,晚風拂過時很溫柔。
一如他此刻溫柔註視我的那雙眼睛。
「你曾在系統許可權下看過我的未來,他功成名就,卻始終孤身一人。」
「沒有你的未來是不完整的。」
他彎起眼睛,看著我笑:
「遲蔭,那不是屬於我的未來。」
13
冬天過去了。
當雪開始融化的時候,我迎來了上輩子我人生的終點。
我清晰地記得那天,家族隆重準備的生日宴會。我在宴會上暈倒,隨即確診了胃癌。
雖然這段時間裏,我始終保持著按時體檢的習慣。
但沈硯知還是在我生日那天,拉著我做了一套全身檢查。
檢查結果很健康,沈硯知向來把我照顧得很好。
我也很愛我自己。
生日晚宴邀請了很多人,臨近畢業,父母也有意讓我接管家族企業,總是想著辦法讓我多露面。
江肆也來了。
那日分別後,其實偶爾我也能在校園裏碰見江肆,但我總是在第一時間避開。
不給他和替身女主任何困擾,
朋友們一直嗨到很晚,大多數是以前的舊同學,臨近十二點的時候,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拿了杯橙汁在角落裏看著他們嬉鬧,江
肆在此刻坐到我身邊,
他低聲問我:
「為什麽不戴那條手鏈了?」
其實這件事我始終愧疚。
那條手鏈畢竟承載了一個少年曾經最誠摯的感情,但是最後被我丟掉了。
我沒能親手還回去。
我只回答說:
「因為不合適。1
因為那條手鏈已經不再合適留在我身邊,
也不再合適出現在男女主的面前了。
所以我只能辜負少年曾經的真心。
那個旋轉的酒瓶最後轉到了我。
玩到最後,真心話早已說了個遍,他們自
作主張給我選了大冒險。
抽中的是「和右手邊的異性接一個吻。1
我右手邊的人,是江肆。
江肆松了眉眼,他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指尖,看向我的目光藏著緊張。
還有一點期盼。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期盼,明明他最愛的應該是替身女主顧清悅。
沒等我開口說話,沈硯知卻站了起來。
他一直坐在我的對面,始終冷淡沈默的高冷學神,誰也不敢招惹。
他輕聲問我:
「可以不要大冒險嗎?」
聲音不大,可偏偏所有人都聽見了,目光聚焦在沈硯知身上時,窗外煙花在此刻盛放。
浩瀚銀河在我眼前綻開。
我的世界由此被點亮。
他想了想,一字一頓認真說:
「我會吃醋的。」
「因為哪怕時隔這麽多年。」
「我好像依舊,一如既往地喜歡你。」
沒人想過傳聞中難以接近的高嶺之花也會有當眾表白的一天。
周遭都安靜下來,只有江肆神色不穩,失態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低垂著眼,從口袋裏拿出了那條曾經被我丟掉的手鏈。
手鏈依舊光潔如新,他固執地拉著我的
手,將手鏈往我手腕上套。
「我不許。遲蔭,你不可以答應。」
聲音哽咽。
我卻制止了江肆的手,重新將那條手鏈放回了他的手心。
「江肆,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從他重生的那一刻起,拋下我去找替身女主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那是男主掙脫劇情後依舊堅定選擇的女主,那是他命中註定的女主角,至於他對我的感情,或許不甘,或許歉疚。
但唯獨不該是愛情。
江肆只搖頭,眼角微紅。
「早就分手了。」
他的聲音很低。
我聞言一楞,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他又問我:
「所以你,一直把我當做他的替身嗎?」
他問的很艱難,想來這個問題已經在他心
中折磨他很久了。
我的眉眼柔和下來。
「沒有,你不是他的替身。」
「我一直把你們分得很清楚。」
盡管眼尾的那顆小痣如此相像,
盡管在分別的這些年,我始終懷念我心裏的那個人。
可我始終將他們分得很清楚。
江肆卻再也聽不下去似的,攥著手鏈的那
只手,都已經攬出血痕
他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那條沾血的手鏈被他隨手丟到角落裏,滾落到沙發下,再一次染上了塵灰。
我看向那群怔楞的朋友們:
「我選真心話。」
我展開紙條,問的問題很簡單,你喜歡一個人最久有多長時間。
那大概是,兩輩子那麽久吧。
零點鐘聲響了,這是全然嶄新的一天。
沒有病痛,沒有劇情。
也沒有所謂的早死白月光。
我迎來了我嶄新的人生。
送走客人們後,沈硯知和我站在露台上,看著遠處燈火溫暖絢爛。
沈硯知說:「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還沒有回應他的告白。
我回過身,看向這個我喜歡了兩輩子的少年。
他的眼睛裏有彎彎的月,有滿城的花。
在此刻,我卻熱淚盈眶:
「我有一個秘密。」
關於我喜歡你這件事。
比一切劇情開始得還要早。
他始終溫柔而堅定地註視著我,聲音輕而短促:
「是什麽?」
我搖頭,沒有回答,而是問他:
「你的未來裏,願意多加一個我嗎?」
沈硯知停頓一瞬,眉眼含笑,牽過我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煙花綻開的流光自天幕流轉而下。
他彎若唇,聲音放輕:
「歡迎之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