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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馳與吳孟達關系如何?

2013-09-05影視

吳孟達是周星馳作者性變遷的反向對照。

周星馳的作者性越強,與吳孟達的關系看起來越疏遠。反之,周星馳一旦把「作者性光環」去掉,改走庸俗明星人設,他跟吳孟達的關系就又會顯得升溫。

內地觀眾較少知道,這兩個人曾是名義上的「兩父子」,只不過周星馳是吳孟達「幹爹」。

這件事當年在港台地區較為熱門,因為兩人最早是以「他來自江湖」裏的父子搭配而走紅,裏面有一個重要賣點就是「兒子像爹,爹反而像兒子」的反東雅連理設定。劇中扮演周星馳父親的吳孟達,經常被周星馳訓斥、欺負,形成一種「反差萌」笑料。類似於現在抖音裏五大三粗的老爺們被一米五的媳婦訓斥的像孫子一樣的顛覆。

這種笑料在當時想出來,是難得的。但放在周星馳整個喜劇生涯裏,是低階的。因為這太好復制了,主打的是一種「強弱異位、沒大沒小」的概念,想弄清楚很容易。

所以後來兩人順水推舟,令吳孟達認了周星馳做幹爹。這種「長者反而認少年做幹爹」的破格舉動,極為顛覆東亞人認知,尤其是長幼尊卑觀念較為保守的港台地區。在當時成為笑談,此後的幾年裏,其實為周吳組合的喜劇性加了一層「詼諧卻殘忍」的外衣。

直到1993年,兩人的關系仍然很好,甚至一起來內地做生意,開傳呼公司。能跟周星馳一起打本做生意的人,基本事後都會對周星馳惡語相向,如祥林嫂一樣懺悔自己不該低估了野狼的殘忍與貪婪。

然而兩人事後仍能合作,且大體面子不破,證明周星馳對吳孟達起初是有幾分誠意的。哪怕不如正常朋友或合作夥伴那樣親密無間,起碼也是顧全了一點人性的底線。

但隨著周星馳自己出來做導演,話語權越來越大,吳孟達的身份其實變得非常尷尬。

因為站在周星馳的立場,吳孟達其實享受了許多高於他地位的榮耀與肯定。

如果論演技,吳孟達雖然無可挑剔,但終究是配角。在商業電影當中,一個配角可以出彩,卻不足以拯救任何一部電影。

如果論喜劇創作力,周星馳寧可信任黃炳耀、王晶、蕭若元,也不會正眼看吳孟達一眼。因為吳孟達是個優點十分多的好演員,卻是個完全的創作外行。對於周星馳而言,沒有演技的人他可以拯救,令其用自己「毫無演技」的做作性產生扭曲的笑點,但對於熟門熟路演醜角,卻並無真正的喜劇創作力的「金牌綠葉」,周星馳的態度往往是以利用為主,又帶有隱約的嫌棄。

其實從周星馳未掛名,但包攬了導演工作的「唐伯虎點秋香」獲得香港年度票房冠軍開始,已經證明了所謂的「周吳金牌搭檔」是一個偽命題。

因為金牌搭檔的前提,是兩人要麽「合在一起會更強」,要麽「分開了各有勝場」。但很明顯,吳孟達跟其他人合作的任何喜劇電影,在票房與知名度上,都無法與「唐伯虎點秋香」相媲美。其後的「烏龍院」雖然在台北大賣,但論綜合影響力也難與「唐伯虎點秋香」比較。

所以,其實兩人不是互相依存的關系,而是吳孟達透過早期與周星馳的默契配合,較早的搭上了「周氏喜劇」的順風車,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得力棋子。棋子永遠是有可替代性的,而且一旦棋子的作用被過分誇大,也就是棋手會對其產生厭棄的開端。

因此,到了1994年的「國產淩淩漆」,作為周星馳導演生涯的重磅開端作品,依然沒有吳孟達的存在,而是將這個生態席位換成了可解構性更強的粵劇演員羅家英。

但周星馳一直沒有放棄與吳孟達的合作。因為吳孟達的存在,有他的客觀價值。

他與周的搭配,迎合了周氏喜劇愛好者裏最低階,最庸俗的一類觀眾,他們是不會分辨喜劇節奏與喜劇橋段的關系,也無法將「演出來」的難度跟「想到橋段」的難度進行公平的比較。在他們看來,僅僅是「周星馳很搞笑,吳孟達也很搞笑」,因此這兩個人是一套活。如同郭德綱與於謙,新馬師曾與梁醒波。

所以每當周星馳面對巨大的市場壓力,需要以庸俗來保底跟賣埠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會想到吳孟達。 吳孟達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初級周星馳喜劇」,雖然形式吵鬧、單一、誇張,但卻有保底性,足以支撐周星馳的喜劇門面,給他更多探索自身潛力、拋棄吳孟達的機會。

以至於他面對「大話西遊」的失敗,需要東山再起的時候,依舊令吳孟達出演自己的新電影「食神」。然而人設卻改為了「一個面和心不合、利用自己的才華來吸血的陰謀家」,這很明顯不符合觀眾對於「周吳組合」的傳統審美,在他們心中,哪怕是在此之前一年的「百變星君」裏,毫無鋪陳且轉折生硬的「仆人父親富豪仔」搭配,都更加令他們覺得這是「周氏喜劇」該有的樣子。

而有趣的是,後來周星馳仔細打磨,賭上自己「自傳」名義(事後發現這只是一場情懷欺騙,但很成功)的大作「喜劇之王」,吳孟達的角色,原本也並不屬於他,而是留給萬梓良的。這位周星馳心目中,在微時曾提攜、肯定過自己的過氣大哥,更符合他設想當中「主角引路人」的身份。

然而很可惜,周星馳又一次被他的傲慢及暴躁耽誤了「報恩機會」,因為他遇到了同樣性格,且更加火爆的萬梓良。導致萬梓良中途棄演,只留下了一些片場的劇照。——據田啟文說,這次周星馳仍給足了萬梓良片酬,在他以刻薄寡恩為標簽的人設裏,算是難得的人性光輝。也因此,萬梓良後來仍參加了宣傳禮,與吳孟達等人談笑風生。

而後,吳孟達接替了這個角色——正如吳孟達在周星馳的電影生涯中一直扮演「維穩者」的角色一樣。

之後的少林足球,是兩人最後一次合作。

因為少林足球的整體投資很大,且找投資的過程極為艱難。周星馳需要在港片江河日下,且自己年事漸長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解決自己「走不出華人區」的窘境,以動作/運動/特效作為賣點,進行一次破釜沈舟的博弈。

這時候,吳孟達又一次成為了周星馳的荒漠甘泉。周星馳需要他的加入,令這樣龐大的投資,有更為穩固的基本盤。哪怕周星馳時不時就想拋棄這些覺得他是「滑稽小醜」的庸俗觀眾,但在關鍵時刻,仍需要他們的輸血。

事實證明,這次吳孟達進行了超水平的發揮,可謂是他與周星馳合作的所有電影中,人格最健全、最有尊嚴、最有弧光的一個經典角色,甚至超越了周星馳飾演的農民工本身。

但這並不能挽救兩人的關系,當周星馳對自己第一次征服了日本市場而誌得意滿,有了更多投資選擇權及市場期許的時候,他再一次的拋棄了吳孟達。哪怕吳孟達已經為了他的「功夫」特意留出檔期,他的角色仍被元華所取代。

平心而論,吳孟達在周星馳身上所獲得的,遠比周星馳在他身上獲得的更多。

因為吳這種演技水平的甘草演員,香港雖不能說遍地都是,但並不是非他莫屬,哪怕他在「天若有情」已經拿了最佳男配角,但每年都有最佳男配角誕生,並沒有一個人可以像他一樣獲得超越咖位的成功。

由於跟周星馳的合作,他甚至曾有過年收入超過周潤發、林青霞等人的記錄。

雖然這與他的勤勞,及另外兩位的懶惰有強相關,但藝人這件事,勤勞的前提是有勤勞的機會。周星馳的電影為吳孟達創造了許多機會,以至於吳孟達後期與朱延平等人拍攝的爛片,會給人一種美人遲暮的無力感,但實際並非如此,他本來就不是個專業的喜劇創作者,因此離開周星馳,在喜劇上褪去光環是必然的事實。

但在可預見的未來,周星馳對吳孟達這位離世故人的評價只會越來越高。

因為他的作者性已經多次遭到踐踏,口碑也隨著當年的「人人欠他票」轉為了「吃老本」的指責。觀眾是盲目且勢利的,很容易在一個作者沒有高質素的新作品時,想起他的壞處。

因此與吳孟達的情懷牌他以後還會打下去,甚至拍出「流浪地球2」那種紀念這位「老朋友」的作品,以周敏感又殘忍、市儈的性格,也並非做不出。

但究竟是懷念這個他的第一顆棋子,還是懷念那個一呼百應的年代,相信只有周星馳自己,心裏才有一個確定的答案。

我是猴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