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愛情，是感情。
原文很明白，「一個女人下意識總會明白，這個男人會對她一生一世的嬌寵呵護——就算她沒意識到她的下意識」，小醉從張立憲身上得到的，是溫暖和安寧。
小醉和煩啦，是年輕人的愛情，和張立憲，則是成年人的感情。
小醉愛煩啦，煩啦也愛小醉，這不需要論述，值得註意的是兩人的分手，「記憶早被三千個占滿，占得小醉如果和我一起生活，就是陪了三千個死人」，煩啦是爺們，他知道自己沒資格讓小醉這樣生活，「有一種愛叫做放手」，他選擇了離開。
小醉不聰明，卻能透過煩啦的擰巴看穿他的心。她懂他，因此她敬重他，「不虧不欠，頂天立地的」。她心裏幹凈明亮，煩啦離開會讓她很傷心，但她不會矯情，身在亂世，命若浮萍，她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經歷過太多的苦難。
精英張立憲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無聊的人，三十八天後的他則會讓她感到親近和憐惜。她知道自己地位卑賤，在煩啦父親表現出厭惡時她自動地向後退，煩啦的瘸會讓她開啟世界的大門，張立憲的毀容也是，他已經破敗如斯，英俊的外表沒了，心中的神也沒了，這時善良的她不能拒絕接納他了。
這不是憐憫或饋贈，而是——他們之前本來不適合，但因為一些悲劇，他們現在都是苦命人，能互相理解和心疼，某種程度上就匹配了。小醉很善良，心裏幹凈，但她不軟弱，她曾經打過他，也罵過他，那時他地位遠高於她，但她有自尊，不卑不亢，這時的她和他是不可能的，連他的師座在她眼裏都是冒了她男人和他團長的戰功的人，何況他這個屬下，他的體面和光鮮只會讓她不屑。
但經過劇變後的他，容貌和信仰都垮了，卻在身份和心理上認同了川軍團，這時他距離她就近了，她喜歡的軍人是她哥哥和川軍團的弟兄們，不那麽光鮮，但讓人感到親近，身上有煙火氣。以前的張立憲拼命把自己挺拔著，讓人有距離感，但現在他放松了，他不像煩啦那麽擰巴，心裏沒有三千個死人，盡管也打過那樣的一仗，但他最在乎的只有何書光，再加上團長和余治，他心裏不像煩啦那麽沈重。
張立憲從小跟隨清教徒虞嘯卿，迷信地把自己也活成了那樣（虞的筆挺中不無為了士氣必須堅強的造作，張的強硬則是完全由信而發），暴烈，狂熱，好戰輕死，但小醉的出現讓他改變了，他變得想家和熱愛生命了，以至於跑去小醉家門前泄露軍機。南天門上，他的信仰崩塌，此後的他再也不是那個狂熱的信徒，而一步步走向了市井和人間，所以最後他會那麽幹凈利索地向共產黨投降。龍文章曾罵過他「是什麽堵住了你滿肚子的學問」，現在他活明白了，通透了，他曾經在沙盤上瘋狂地向同袍扔下高爆汽油縱火炸彈，但他現在不再進行無謂的戰鬥。
死啦曾說煩啦和小醉，「都年輕，心裏都幹凈」，後來的煩啦心裏也許幹凈，但沒有了空間，張立憲則在掃清了偏執和憤怒後，達到了心裏明亮的境地，這時的他和她是般配的。
對小醉來說，這是一個不像她哥哥的人漸漸變得像她哥哥的過程。他是她的哥哥和父親，也是她的弟弟和兒子，他是她的鄉人、親人、家人和愛人。劉威葳說過上官對迷龍不是愛情而是感情，上官對迷龍尚且如此，小醉對張立憲就更是了。亂世兒女沒條件矯揉那些風花雪月，能相互疼惜，一起生活，在命如朝露的年代裏中享受煙火氣的溫暖，這，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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