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问答 > 动漫

有没有好看的末世文推荐?

2022-02-23动漫

(完)我的爱人是一条人鱼,却不幸受到了核污水感染。为了不伤害我,他选择离开,在海洋里不断流浪。

但当我遇到危险时,他总会一次次跃出海面,折断施暴者的枪膛。

01

我开着自己改装过的快艇,狼狈躲过身后射来的子弹。

一大群被我救下的海豚追着船尾的浪花,跟着我逃出峡湾。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勉强听到了「西内」、「八嘎」之类的音节。

一直以来,这群人都在附近的峡湾里屠杀海豚,做得很隐蔽。每年迁徙到这里的海豚越来越少,整个种群的生存都受到不小的威胁,我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里,已经连续好几次来放走海豚、破坏屠杀了。

他们好像记住了我的特征,所以这次追击格外凶狠,大概想彻底把我解决掉。

身后的子弹越来越密,我的躲闪开始力不从心,一个不慎,掌舵的右臂被子弹擦过,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我忍不住「唉哟」一声。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什么东西跃出水面。余光看去,只见一条银白色的尾巴在月光下熠熠发亮,接着尾鳍上的刺根根竖起,当空凌厉划过,追击者的枪被打入水中。

...是我的人鱼!

他又来救我了......

无数枪口调转,纷纷朝水底开火。可他在海面下灵活穿梭,根本毫发无伤。

很快追击者发现自己的引擎无法发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人鱼在水下破坏了他们的油箱。停转的螺旋扇叶被一把拧下,人鱼捏碎了它,接着双手撑住船底抬了起来,尾部发力,一跃将船掀翻。

短短几分钟里,那些追我的船全部受到类似攻击。偷猎者害怕人鱼报复,不敢长久处在水中,都没命似的往回游。

人鱼没有杀死他们。这里是公海和他们国家领海的交界,他们的死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把快艇停下,爬上一块礁石,准备跃入海中去找我的人鱼。

他发现了我的动作,一边快速朝我游来,一边急切地喊:

「别下水!」

我看着他箭似的破浪而来,鱼尾在水中矫健摆动。

「你比上次长大了一些。」我揉揉鼻子,眼圈却忍不住先红了,「尾巴长了好多。」

他浮出水面,看着我的眼睛。刚想抬起胳膊碰我的脸,手指却一根根蜷缩起来。

我一把拉住他。

他的手原本光滑洁白,有半透明的蹼爪和锋利的指甲,是海洋中的顶级猎食者。

可现在,他的皮肤上出现了深黑的斑块,手臂、侧腰都有伤,不仅没愈合,还在不断渗出脓血。

「怎么一直不处理伤口呢?我明明教过你啊!」我又气又急,回身从船上拿了急救箱,把他拉到礁石上。

他只是温柔地任我摆布,没有说话。

我的动作慢了下来。

人鱼的皮肤能分泌一层黏液,帮助伤口隔绝水流。他们的自愈能力出众,这么小的伤口,根本不需要人类的帮助。

可现在,他的伤却迟迟不愈合。

我慌忙摸上他的身体,发现伤口处的黏液很少,根本无法成膜。

「是因为...海水吗?」

我的眼泪不断掉在他银白色的尾巴上。他叹了口气,终究用手轻轻摸上我的头顶。

「是啊。」

02

水里的辐射越来越重,人鱼的生存艰难无比。

大大小小的鱼类都受到辐射,有害物质通过食物链一点点聚集,最终巨量累积在顶级猎食者的身体里。

我摸着他的脸颊,发现他眼窝微微窈陷,原本在夜里莹莹发光的眼珠也黯淡下来。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没有了曾经漂亮的光泽。

「你不要再走了......」我扑上去抱住他,用哭声宣泄分别这么久的伤心。

「我们在一起生活,就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却坚定地摇头:「不可以,小远。」

「跟我呆在一起会伤害你,我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污染了。」

「哪怕只是简单的身体接触,也会让你受到过量的有害辐射。」

我抬起头看着他,拼了命想把他禁锢在怀里,不让他离开。

他却说:「我给你唱歌,就像以前那样,好吗?」

空灵清郁的歌声瞬间响起,让人的思绪飘荡昏沉,仿佛到了一个没有痛苦、梦幻美丽的地方。

我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想抵抗人鱼歌声带来的致幻效果,眼皮却越来越重。

夜空中星云流转,更远处的天穹下,出现了隐约的极光。

星星点点的光芒照亮了人鱼的脸,我伸出手,好像真的碰到了他。

「玉衡......」

他笑起来:「是我。」

「这是小远给我起的名字啊。」

「小远累了,现在睡一觉,好不好?」

我用最后的理智抵抗困意,泪水漫过眼角,随着摇头的动作肆意流淌。

「醒来的时候,你又会不见的......」

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玉衡低下头,像要亲吻我的前额,可他却在碰到我的前一秒停下——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03

在半梦半醒间,我又看到了玉衡。

不过我看到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很久以前,还没长大、依然健康的他。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那是我们的初见。

玉衡把半张脸藏在海面下,只露出笑眯眯的眼睛,以及海藻般光泽漂亮的长发。

我被他的样子吸引,慢慢朝他游去。可就快游到的时候,他却调皮地吐了两个泡泡,一回身钻进了水里。

我被吓得不轻,赶紧追着他游去。因为从小就生活在海边、水性很好,我经常会去援救一些来海边玩耍又溺水的同龄孩子。

我以为玉衡也是意外溺水的小孩。

水里的波纹越来越远,意味着他被冲走的速度很快。我追赶不及,只能回到岸边喊来大人,告诉他们有小孩溺水。

大家找来船,追随着波纹消失的方向,不断寻找那个孩子的踪迹。

大海此时却无比平静,消去了他游过的最后一丝浪痕。

有人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可很快又有人反驳,说「小远已经救上来过那么多孩子,不可能看错」。

在我的请求下,大家一遍遍搜寻着海域。

一直到太阳落山、海边风浪大了起来,我们才不得不返航。

驻守岸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没有接到小孩走失或溺水的求助,应该是我看错了。

可我一回身,就在船要靠岸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孩子。

顾不上和大家说明,我纵身跃入海中,朝他的方向拼命游去。

这次船上也有不少人看到了远处的身影,立刻调转船头,跟着我一起追。

他的速度真快啊......

我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他似乎察觉到我要跟不上了,便拐个弯停在一块礁石旁,转身朝我挥手。

「你不要命啦!快回来——」

我朝他大喊。

可他狡黠一笑,随着浪花冲上礁石,露出一条巨大的银白色鱼尾。

漂亮的尾巴打在石头上「啪啪」作响,迎着海潮快活摆动。

我惊讶地忘了呼吸。

「有、有人鱼——」

还未等我喊出声,人鱼就察觉到了远处的船,转身从礁石上跃下,游向了海的深处。

我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心口微微发烫:故事里说的竟然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鱼!

后来,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遇见人鱼成了我短暂生命里最重大的秘密。

至于那天在船上看到他的人,都认为自己并没有看真切。大家推测自己看到的是海狮或者顶着海藻的大鱼,也有人开玩笑,说应该是传说中的「水猴子」。

只有我在一旁笑而不语。

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条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人鱼。他的脸很稚嫩,算上尾鳍也只比我高一个头。

所以他遇到大人就跑,是因为他是小孩子,也只想和小孩玩吧?下次我一定要躲开大人,和他成为好朋友!

然而之后的故事令人沮丧:在初见后的十年里,我再也没有遇到人鱼。

04

我在自己的快艇上醒来,天色已经渐渐明亮。

玉衡果然不在了。昨晚遇到他的事仿佛是一场梦;反而是梦里的初见,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甚至刻骨铭心。

我把快艇开回自己的驻地,那是公海一座岛屿上的小研究所。

研究所只有我一个人,偶尔有路过的轮渡带来补给,维持我的基本生活。

——在核污水排海后,我自请留在离排污口最近的公海研究所,随时观测海洋生物的动向。

亲朋好友都反对我的选择,导师更是不能理解:「就算你热爱科学研究,是不是也先确保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您知道的,这里是海洋生物研究的最前沿。」我低着头,声音很坚定。

她叹了口气:「小远,以你的学术能力,留在安全的地方做研究才对人类有更大的贡献。」

「你是‘玉明鲛’的发现者,又与人鱼建立过信赖关系......你知道自己做出的那些研究是前无古人的吗?你明白自己的重要价值吗?」

我沉默了很久。导师的意思我明白,在她眼里我是有学术天赋的人,但我心里很清楚,那些成果的出现更多是靠运气。

我的运气是玉衡给的。

是他的配合让我发现了世界第五大人鱼种群。

在「玉明鲛」被发现前,世界上只有四种公认的人鱼:北冰洋黑尾人鱼、大西洋绿尾人鱼、太平洋青尾人鱼、印度洋红尾人鱼。

玉衡不属于以上四种的任何一种。他的尾巴鳞片如月色般明亮,又有玉一样通透温润的光泽。他所属的人鱼种群千百年来生活在中国领海,而人鱼在我国古代又称「鲛人」,我便用「玉明鲛」为他们命名。

自此,世界上产生了第五种公认的人鱼类别。

我没有忘记,这一切源于幼年时我与他相见的经历。因为坚信自己见过人鱼,我报考了海洋大学,立志从事海洋神秘生物研究。导师欣赏我多年来在近海生活的经验,一入学就带着我四处考察,在一个我独自划船出海的夜晚,玉衡像十多年前一样浮出水面,露出弯弯的笑眼。

我们重逢了。

童年的好奇心点燃了低垂的月色,海上的夜幕里,北斗七星正划过天空。

那第五颗名叫「玉衡」的星星正闪耀在人鱼的头顶,我便用这颗星星为他命名。

后来,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我的研究也越来越顺利。他教给我人鱼的歌唱,我教会他人类的语言。

我享受整片海域只有我们两个智慧生命的感觉——导师的主要研究对象是太平洋青尾人鱼,并不驻留在我研究的地方。

玉衡的神秘、轻灵深深吸引着我。他黑亮的长发、如淡墨舒展的眼睫,深邃妖冶的脸,以及夜晚莹莹发亮的眼,都对我产生了堪称致命的诱惑。

更不要提那条矫健硬劲的鱼尾。

玉衡尾巴上那些明亮如银、又温润如玉的鳞片,比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更美。

我总是情不自禁抚摸他的尾巴。玉衡一开始总是害羞地摆动,直到有一天,他主动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尾巴上,对我说:

「小远,我长大了。」

他吻上我的眼皮,说喜欢我圆圆的眼睛。

他又说,自己幼年时曾见到我多次救起溺水的人,简直像善良的海神。

而我与他年纪相仿,他想和我成为朋友。但母亲很忌惮人类——历史上曾有人为了鲛人的珍珠眼泪大肆折磨、捕杀他们。

可玉衡觉得我不一样。于是在自己拥有独立捕猎的能力后,他按照惯例离开家,在海上寻找我的踪迹。

万幸,我也一直在找他。

他的话让我情动不已。我搂住他的脖子与他亲吻,不断摩挲那条漂亮的尾巴。

玉衡轻笑起来,鱼尾狡猾地分开我的双腿,让我坐在了他的身上。

之后的颠动像海里最绵长的风暴,一浪一浪袭来,带着撩人的潮热与温柔。

我几乎醉死在他身上。

事后,我们一起躺在浅滩温柔的水流里,看着天光一点点亮起来。

在那之后,还有无数美好的夜晚,我们都一起这样度过。

而现在,我只能抱着这些回忆苟活——

玉衡离开了我。

05

流入海中的核污水让玉衡痛苦不已。他不能长久离开这片海洋,因为其他地方的水温、水质不适合他生存。食物更是一大难题,哪怕我想方设法从污水还未扩散到的海域空运来鱼类,也并不是长久之计。

污水终究会蔓延到任何地方。

玉衡与海水接触的皮肤最先出现了病变。而他在我尚未注意时就发现,他与我的接触会让那些辐射伤害我。

我变得经常头晕,昏昏沉沉,身上出现了和他一样的暗色斑块,还总是流止不住的血。

人类的体质比人鱼差,所以我受到辐射的影响比他还严重。

玉衡于是做了个实验:他找借口躲开了我一段时间,回来后发现,我身上那些奇怪的病症竟然减轻了。

他明白了问题所在。

后来,他在把一切告诉我后选择离开。

我找不到他的踪迹,却知道他不会离这片海域太远。

所以,哪怕导师说我有学术天赋,说我留在安全的地方会对人类有更大的贡献,我也始终认为,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过是玉衡的馈赠罢了。

没有他,就没有我研究的开始,也不会有让我持续研究的热情。

现在玉衡为了保护我而离开,海域的其他人和动物也将遭受灭顶之灾。留下一个健康的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辐射到病变、死去?

我做不到。

最终,我决定留在公海上的研究所。那里离玉衡生活的海域不远,也靠近排污口,能最快察觉到海洋生物的变化。

当然了,这里也最为危险,研究所是数个国家的海洋大学联合设立的,现在竟然只有我一个人申请这里的研究岗位。

我对导师软磨硬泡、反复请求:

「老师,这里的确是受辐射最严重的地方。但那些有害的辐射是躲不掉的,它们终究会随着大气环流遍及整个生物圈。」

「我躲得了一时,难道躲得了一辈子?」

「又或者我真的躲过了自己这一生,那以后的海洋研究者,难道就不需要面对这样的海洋了吗......」

我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起来:「老师,我知道自己是你所有学生里最笨的,只有一腔勇气还算难得。您以前对我说,‘作为海洋神秘生物研究者,勇气是比聪明更重要的特质’。」

「勇敢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您别让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你的学生呀。」

导师眼眶还红着,却被我逗笑了。

眼看事情有了回转余地,我赶紧趁热打铁,央求她道:「您就答应我吧......」

导师停顿了片刻。接着,她语气小心地问:

「你留在这里,是为了那条人鱼吗?」

我愣住一瞬,渐渐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

「嗯......不全是吧。」

我无措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导师有没有看出我对玉衡的迷恋。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学生、一个所谓的「海洋生物学家」,竟然和自己的研究对象萌生了爱情......她会觉得我没有学术伦理,会觉得我恶心吗?

我不敢抬头去看她。

头顶传来很轻的叹气声。她温和的声音徐徐响起:

「爱意也是信赖的一种,这没有什么。」

我惊讶地抬头,来不及擦去刚刚流下的眼泪。导师温热的手掌摸摸我的头顶:「世界已经这么乱了,不如去做自己内心真正想做的事。」

「你的申请我会批准,以后在公海上,记得照顾好自己。」

06

我一边在研究所调查辐射对各类生物的影响,一边寻找玉衡的踪迹。

他从来不会主动出现。

但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总不缺席。

比如我检测到附近的宽吻海豚数量越来越少,便沿着它们迁徙的踪迹,找到了一处峡湾。

峡湾里,有人趁着夜色做可怕的勾当,赤红的血水一点点浸染海水,惨红从峡湾扩散出来。

海豚的哨音不再轻灵、欢快,它们像呜呜的哭声,在夜色中流淌。

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峡湾里传来,一群人驾着快艇,手里拿着枪和鱼叉,那叉上还黏连着海豚的血肉。

他们在巡逻,防止别人发现这场惨烈的屠杀。

我闪身躲在峡湾外的礁石丛中,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脑子却格外清醒,把这些天收集到的信息串联起来——

排放核污水的国家是四面临海的岛国,渔业是国家的支柱产业。他们的农业和畜牧业都不发达,喂不饱自己的国民,民众又不愿吃受到辐射的近海养殖鱼,不少商人便盯上了从远洋迁徙而来的海豚。

据说海豚肉并不好吃,且海豚是大洋中较为亲人的物种,智商也高,故而很少有人以海豚为食。

可现在他们连吃饱都成问题,自然无暇去管好不好吃了。

再者他们国内对排污的反对声也从未停止,如果连食物都保证不了,难保民众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所以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渔民对海豚的屠戮虐杀。

国际上以前有人谴责这个国家大肆屠杀海豚的行为,却没能制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现代文明社会,一个实力强大的发达国家倘若铁了心要做一件事,谁又能真正阻止呢?

毕竟,连核污水排放都无法阻止啊。

不过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这里是公海和领海的交界处,实际上已经更偏公海海域了,竟然在这里设下埋伏,悍然违反国际物种保护公约。

我如果在公海上做些什么,也不算践踏他们的主权吧?

从那天开始,我便经常避开巡逻,偷偷割坏他们的捕捞网,弄坏他们的高压电,把海豚救出来。

但这些行为不可能总是顺利。每当我被发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玉衡会突然出现,将我救下。

只有在那时候,我才能好好看他一眼。

我甚至有些恍惚地想,自己真的是为了救那些可怜的海豚吗?

还是仅仅想把自己逼入濒死的境地,好把玉衡引出来?

我已经疯狂虚无到这种地步了吗?

其实如果能选择的话,我更愿意救人。我可以死去,只要能像救海豚一样救下更多的人就好了。

可我又那么没用——我的能力只够救海豚,我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哪怕我死了也救不了任何人。

我连自己的爱人都救不了。

海里的物种在一天天虚弱、消亡,有一些留下的个体产生了可怕的变异。每天都最先接触到这些信息,让我的神智越来越低迷。

绝望在一点点将我压垮。

由于处在最危险的地方,我的工资还算丰厚,我便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打给父母,替他们在内陆置办了一套舒适的住宅,保障他们吃穿无忧。

他们总是担心我的健康状况,我从来都说「还好」,绝口不提自己可能再也不回家的事。

一切都在沉沦,我只是苟延残喘,其实早都坚持不下去了。

也许在辐射杀死玉衡前,我会先败给日益衰落的世界。

07

这次被玉衡救下后,他不像以前那样完全隐匿自己的踪迹,反而会时常提醒我:他就在我身边。

也许是这次我的悲伤过于直白,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失落和衰败,担心我会想不开吧。

我有时也会想,玉衡呆在越来越可怕的海水里,每天都会想些什么?

他不会难过吗?

那是他的家园被毁了啊......

后来,玉衡会直接和我打照面,不断告诉我:「再等等」、「再给我一些时间」。

我不禁好奇起来:他在忙些什么,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直到某天,玉衡像从前那样登上了小岛,敲响了我的房门。

他的身上出现了大片的黑色瘢痕,原本漂亮的鱼尾染上了黯淡的脏污,可眼神却很坚定——

「小远,和我一起去复仇吧。」

纯真完全从他眼中褪去,原本善良温柔的人鱼沾上了杀伐果断的气息。

他朝我伸出手,露出悲伤又疯狂的笑意:「小远,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成为恶魔,让这些罪恶停止下来?」

「我原本就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离开你以后我要疯了。」

「然后我发现,你也好痛苦,你痛苦得快要死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那些温热的水滴一边滚落一边凝结,变成了颗颗明亮的珠子,如星星般剖白他的心迹。

「不如,我们死在一起吧。」

我吻上他,泪水和他交织在一处。

「好。」

08

玉衡这些天反复前往核事故发生的现场,因为他记得我对他说,当年那场事故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熔毁的机芯几乎烧穿了地幔。

而玉衡记得母亲讲过的一个古老传说:在东方的瀛洲岛屿,深深的地层之下,生活着名叫「天照」的邪恶怪物。

它有无数巨大的触手,其上又盘踞着无数吸食血肉的吸盘,还能呼唤雷电。

在我听来,这像是乌贼和电鳗的结合体。

玉衡定定地说:「我看到了。」

「‘天照’真的存在。」

我悚然一惊,明白了他这么狼狈的原因。

反复前往辐射中心地,又独自探寻如此可怕的史前怪物,难怪身体和精神都这样糟糕。

「我们把‘天照’引出来,让它去破坏排污口,然后让核污水倒灌入他们自己的地下水,这样......海洋的情况也许就不会继续恶化了。」

玉衡的眼睛一片赤红,他说得艰难,几乎咬牙切齿。

我知道他不忍。

他不愿意真的伤害无辜之人。

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那排污国的所有国民未来都将受到最严重的核辐射,且无处可逃。

我握住他的手,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难过。

「这个计划也许不会那么顺利。」

「不过,我愿意和你一起。」

我穿上潜水服,备了充足的氧气,开着一台小型潜水艇,跟着他往海底游去。

潜水艇不能潜到「天照」所在的深度,所以最后的路只能玉衡一个人去走。他拿着备好的海底闪光弹,准备用照亮一条从地幔到排污口的路。

深海生物往往对光线敏感,闪光弹的确是最能激怒它们的方法。

一路上我们遇到各种奇形怪状的鱼,开始时还能相视一笑,略表无奈。

直到后来,我们看到了海月水母。

刚刚定情的时候,玉衡曾让我穿上潜水服,带我去他以前住的海底洞穴。

他采了很多发光的植物装饰洞壁,又在洞穴里养了很多水母,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海月。

我们坐在一起,看那些玉白透亮的小家伙们摇摇摆摆,像海底的一盏盏月亮。

可现在的海月是什么样子?

它们扯着污黄的触手,在水里像垃圾般飘荡。伞盖上泌出硬痂,像无数老旧的伤口。

原本半透的身体变得浑浊,轻盈的摆动变得僵直。

它们不会感到痛苦。

可它们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在心里痛苦地嘶喊,加快着前行的速度,不忍再看它们的样子。

突然,玉衡停下了。

他回头冲我摆手,用口型说:「到了,停在这儿。」

我看着他转身,冲入了浓稠的海水。

09

一道一道亮光划过,玉衡一边疯狂地点燃新的闪光弹,一边把它们放置在设定好的弃置点。

海底有轰隆隆的异动传来,他游到潜艇边,我便立刻和他一起向岸上冲去。

有巨大的生物正在上浮,海面上出现了可怖的气旋,附近飞过的海鸟翅膀都差点被风撕裂。我们把最后一个闪光弹扔向排污管道上方,接着迅速游出可怕的巨大漩涡,远远观望「天照」和排污口守军的对战。

被激怒的大乌贼浮出了自己的脑袋,死气沉沉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最后一枚闪光弹落下的地方。它伸出触手捣向储水的罐子,可很快就受到了阻碍——

排污口附近守备森严,无数战机起飞,闻讯被调度来的巡洋舰、驱逐舰迅速包围了它。

看来这里的驻军不只是岛国的啊。

我冷笑两声,心想,处理污水的时候不愿花钱费力,倒愿意把大笔的钱花在保证排污的军队和洗白舆论上。

追踪导弹对准了天照的每一根触手,在现代的武器面前,巨大的远古巨兽很快血流成河,它的每一根触手都受到重创,布满了可怖的灼伤。

导弹炸出的大洞贯穿了它的触手,一些不那么粗的触手直接整根断掉了。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可能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越变越坏,从我们的海洋开始。

可玉衡的声音却依然沉静:

「小远,我们没有失败。」

「这是计划的一个步骤而已。其实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他们受到的折磨反而会少一些,毕竟地下水被破坏了还可以考虑从其他地方购买,又或者迁徙到其他地方。」

「可是,如果火山喷发——」

他看着我,哪怕复仇成功的兴奋也掩盖不住眼底的痛苦:「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10

天照慢慢向海底沉去。

可它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地幔处,死前也希望能回归故里。

而它所在的地幔缺口,恰恰是一处活火山的底部。

千百年来,天照把触手盘踞在地幔上,用自己的身体填补地幔缺口,挡住跃跃欲喷的深层岩浆。

它是玉明鲛们口中的邪恶怪物,却是列岛不折不扣的创世神。

现在,它的触手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再加上它的身躯也被导弹打得七零八落,无法堵住那个缺口,反而从那里掉了下去。

掉入了深层的岩浆。

它巨大的身体让岩浆不断上涌,触发了地壳的活动,接着——

沉寂多年的火山,爆发了。

滚滚烟尘从火山口升起,毫无预警地,滚烫的岩浆从山口漫出。

它们无惧无畏,无有慈悲,一视同仁、普度众生般流淌过每寸土地。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高楼,平房,城市,乡村......

在铁红的炼狱中得到了永恒的公平。

天照的陨落使得火山的爆发上升到最高等级,地底的岩浆仿佛无穷无尽,它们铺满了狭长的岛屿,留下仿佛天罚结束后的焦黑。

一切都结束了。

海边储存污水的罐子被永远禁锢在冷却的岩浆里,排水口被烧熔堵住,那些肮脏的水和这块毒瘤般的狭长列岛一样,被覆盖了毫无温柔的慈悲。

一切结束了。

辐射结束,变异终止。

潮水沉寂了,海螺和美人鱼开始歌唱。

终章

我和玉衡回到了临海的一座城市。通过导师的引荐,我们得以秘密接受针对辐射的治疗。

诚然,某些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某些却可以通过科学进步研发的治疗手段,得到一定改善。

我们的寿命虽然受到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有很多人因为我们的举动获得了健康的可能。

这就够了。

玉衡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病变也在逐渐改善。可我们都发现了彼此的变化——

成为过恶魔以后,无法坦然回归曾经的善良与单纯。

我们是背负罪孽的人。

可幸好,无论罪孽还是成功,我们都一起经历。

我们还有彼此。

这就够了。

排污停止后的一个秋日,天空畅畅快快降下了一场大雨。

它干干净净,任何指标都很正常。

玉衡突然对说:

「大海把第一场干净的大雨送给了我们。」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闪闪的泪光里,我们唱起人鱼的歌。远处的潮水轻轻应和,好像千百年以来一直如此的样子。

潮水沉寂了,海螺和美人鱼开始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