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繼兄沈默地看著我抽屜裏他只圍著一條浴巾的照片，眼底情緒翻湧。
「哥哥，就是哥哥啊。」我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宋時言似乎再也忍無可忍，俯身湊近我，紊亂的呼吸噴灑在我臉頰。
「可以嗎？」
1
「宋時言，你可不可以不要談戀愛？」
我拉住他的衣袖，酒精辣得我淚眼朦朧，但還是執著地盯著他的眼睛。
「小玉，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宋時言有些無奈，試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你喜歡那個女生嗎？」我還是執拗地問他。
他似乎有些驚訝，強行把我拽起來，半抱著將我帶到沙發上。
「剛剛樓下那個嗎？不喜歡。」宋時言像哄孩子般輕拍著我的背。
我感覺有熱液止不住從眼眶裏流出。
「那你以後會談戀愛嗎？」
「……會吧。」宋時言好像沈默了一瞬。
「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更加止不住淚意。
看著給我遞杯子的宋時言，發現雖然客廳一片昏暗，我還是能清楚地描繪出他的五官。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只能聽見自己胸腔裏「砰砰」地跳個不停。
好像被酒精控制了，我猛地向宋時言湊過去，嘴唇貼到他的面頰，又緩緩向旁邊探索。
幾乎碰到了宋時言的嘴角。
「小玉？！」
宋時言頓住一瞬，然後從我身前抽離開。
我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一下子渾身冰冷。
他會討厭我的吧。
「……算了，不跟你一個醉鬼計較。」
宋時言嘆了口氣。
那是宋時言考上大學時，我即將上高二。
許是青春期激素分泌紊亂，上高中後，我好像對他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睡不著覺，撒嬌讓他給我講故事時，我想的是什麽呢？
假裝害怕打雷，敲開他的臥室門，讓他陪我一會兒時，我想的是什麽呢？
拒絕了別人的表白，說我有男朋友了的時候，心裏的酸澀和自嘲來自於何方呢？
我漸漸才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我的哥哥了。
盡管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這種心思……還是會讓他害怕的吧。
更何況宋時言高三了，我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幹擾他。
於是我放縱自己沈溺在虛假的快意中，享受宋時言對「妹妹」的關心和照顧。
然後在感覺自己要控制不住心底那份感情時退開一步，讓自己冷靜下來。
高考完後，他享受著三個月的長假，每天回家時就在埋頭做作業的我頭上重重地摸一把。
「可憐的小玉呀，怎麽我沒有作業呢？」
我忿忿地看他一眼，然後鬧著要他來陪我做作業。
他也總是笑著坐到我的床上，抱一個玩偶，捧一本書看。
這種時候，我便安靜下來，只是會故意拖慢一點速度，讓宋時言多陪我一會兒。
心裏那些隱隱作祟的想法似乎也就能被安撫一會兒。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青春期的激素分泌，只要等宋時言上大學以後我們見面少了，一切都會回歸正常。
我覺得自己控制得很好，連好朋友都只說我看起來好像完全對戀愛沒有憧憬和向往。
哪裏是沒有向往呢？只是不敢向往罷了。
可當宋時言去上大學前的那天晚上，我站在樓上，看見宋時言和一個女生在樓下有說有笑，那個女生還嬌羞地遞給他什麽東西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失控。
我看著桌子上鋪開的信紙，上面寫滿了我的少女心事。
盡管這是一封永遠不會被寄出去的信，我還是覺得它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十分可笑。
那晚宋時言回來以後，我沒跟他說一句話，哪怕宋時言始終疑惑但溫柔地詢問是不是哪裏惹我生氣了。
我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
可我怕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會讓他避我如蛇蠍。
那晚躺在床上，我不斷想象著宋時言上了大學以後，會遇到很多很多優秀的女生。
而宋時言相貌出眾我是一直都清楚的，更何況他因為有我這個妹妹，別提多會照顧人。
到那時，宋時言一定會遇到心儀的女孩。
幾乎心煩到燥熱。
於是我溜出房門，想喝點水降溫。
可辛辣的液體入喉時，我才想起來父母今晚清朋友來家裏吃飯，開了一瓶白酒，大約杯子裏是他們沒喝完的。
我止不住地猛烈咳嗽，感覺渾身一下子熱了起來，大腦被濃烈的酒精沖擊得有些混亂。
但不知出於什麽想法，我還是繼續拿起那杯子，一口一口往下灌。
我好像隱約看見宋時言在我面前，我沖動地問他，可不可以不要戀愛。
再有清醒的意識時，便是第二天中午。
父母見我醒了，無奈地笑我，我也撒嬌搪塞過去。
可是床頭多了一封信。
自那天後，宋時言似乎開始避免與我的肢體接觸。
我鬧著要抱抱時，他也只是虛虛地摟一下我，更別提像從前那樣，高興極了的時候在我臉上親一口。
心裏猖獗的陰暗想法似乎被人連根拔起，被曝熱的陽光曬成了幹。
我安慰自己，至少宋時言還是我的好哥哥。
這就足夠了。
2
「這是我妹妹。」宋時言對他的室友介紹道。
我揚起一個笑臉，「學長好。」
今年高考，我考到了宋時言的大學。
自他上大學後，我們聚少離多，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對那晚發生的事閉口不談。
但他在那封信裏的話我幾乎都能背下來。
「小玉，我明白在這個年齡會有許多對親密關系的憧憬和向往，哥哥都明白。」
「但是你要想清楚，親密關系不是一件隨便的事，你今後選擇產生親密關系的異性，也不可以是隨便找的，知道嗎？」
「之前也是哥哥的錯，我忘記我們小玉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但是小玉，別擔心。」
「我永遠是你的哥哥。」
落款還是宋時言飄逸的簽名，和我保留下來的一大沓我逼他寫的和好信上的落款一樣。
可是這封信，我幾乎想撕碎扔掉。
「永遠是我的哥哥」。
多讓我高興又難過啊。
但最後我還是把它留了下來，就當作一種警醒吧。
它和那張我在錄驚喜影片時宋時言剛好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我手比心快，迅速按下快門照下的照片，在高三的一年裏，一起躺在我的枕頭下。
來上大學前，我狠了狠心，把它們放在了家裏房間的抽屜內。
「妹妹以後可以一起出來玩。」宋時言的室友笑得很開朗，熱情地邀請我。
我才從思緒裏抽離出。
宋時言攬過我的肩。
「什麽妹妹，這是我妹。」
在他觸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竭力保持面上自若，心裏卻忍不住戰栗。
這是從上次宋時言放假回家以後，第一次和我的肢體接觸。
再正常不過的兄妹互動也能讓我有這樣的反應，我大約真的病了。
「好好好，學妹總行了吧，護妹狂魔。」室友翻了個白眼。
宋時言又把他的胳膊從我肩上拿走，他看起來倒是神色如常。
那就好。
我在心裏想。
這樣我們就還是模範兄妹，我還是可以撒嬌耍賴，就像別的妹妹一樣。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從入學到了冬季運動會的時候。
我問宋時言參不參加比賽，得知他要跑一千米。
於是我趕忙點開裁判群，看工作安排。
「章玉：女子800米裁判」
我高興起來。
我工作完，剛好是宋時言的專案，可以去看他。
宋時言的訊息正好發過來。
「你要來看我的吧？[耍酷]」
「來來來，肯定來，等著我給你送水吧。」
宋時言學醫，我學文，平日裏如若不主動聯系，幾乎沒有交集。
幸好不止我懷著別的心思約他出來吃飯，他也會主動帶我出去玩。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太過病態。
明明他只是在做任何一個兄長都會做的事，我們的相處也是正常兄妹的相處。
我還是按捺不住我的思緒。
3
揉了揉眉心，我沈下心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不倫的念想誕生之後，我學會了用忙碌麻痹自己。
當我有別的重心時，大腦便不會去思考關於宋時言的事。
只有偶爾在深夜，其他思緒平復，那些陰暗角落裏的想法才會再次冒出來。
那種時候，我總是告訴自己：
沒關系，章玉。
深夜是被允許產生瘋狂幻想的時間段。
運動會進入籌備階段，作為文體部幹事的我忙碌起來。
「章玉，要不要幫你帶飯？」室友出門前問我。
「不用啦，謝謝你。」我笑著回應。
宋時言說今天給我送飯過來。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下樓拿飯時，宋時言的那個室友也在。
我大約記得他叫林鑫。
盡管疑惑，我還是熱情地打了招呼。
「哎呀，學妹你真辛苦。沒事，我跟你哥保證你的飯菜供應啊。」林鑫笑嘻嘻地跟我說。
我隱約看見宋時言好像瞥了林鑫一眼，但我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
後來我意識到，林鑫似乎在追我。
先是在一次偶遇時加了我的微信，然後三天兩頭在對話方塊裏跟我閑聊幾句。
送過我一只小兔子玩偶，說我很像它；總是找機會替宋時言來送飯；並且時不時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我心下無奈，但林鑫畢竟一直沒點破，我也只能保持禮貌的社交距離進行回應。
終於到了運動會。
看著和其他同學共同籌備起來的運動會終於成型，心底有幾分滿足的成就感。
我盡職盡責地負責好了裁判工作，女子800米一結束，我就脫下裁判服簽離，去找宋時言。
「唉，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宋時言笑著朝我招手。
我接過他的外套，「怎麽可能！快去熱身吧，我會好好給你加油的。」
宋時言一直喜歡跑步，從初中起跑步成績就不錯，因此這次比賽對他來說也並不算壓力很大。
比賽很快開始了。
看著他在跑道上揮灑汗水的樣子，我恍惚間似乎又看見高中的宋時言的身影。
那是我意識到對他喜歡的開始，畢竟少年薄肌在運動時真的散發著濃烈的荷爾蒙。
但是在那之後，我慢慢意識到，我似乎是真的喜歡「宋時言」這個人。
這讓我更加害怕。
但是這麽多年過來，我試過逼自己註意別人、勸自己不要喜歡他、不斷找他的缺點……
可到了最後，也只能自己調節到平衡——允許自己喜歡他，但是不要被看出來，偷偷沈迷就好。
也許正是如此，我的這種感情到今日，幾乎已經病態地刻入了我大腦，平時可以忽略，但只要抓到一點滿足我情感的機會就絕不會放過。
宋時言跑了第三名，我高興地朝終點線上的他跑去，拿著他最喜歡的青檸味電解質水。
卻看見一個女孩，似乎是一個醫學院的學姐，笑著遞了一瓶水給宋時言。
他收下了。
4
女孩嘴裏說著什麽，宋時言一邊聽著，一邊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不爽和難過湧上心頭的速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但想要質問宋時言的前一秒，我停了下來。
我突然意識到，我究竟是以什麽身份生氣呢？
哪有妹妹會在乎哥哥是不是第一口喝了自己帶的水？
妹妹看見哥哥有桃花，不應該是支持、甚至助攻嗎？
我已經上大學了，再像從前一樣耍賴無理取鬧，恐怕不太合適。
轉身看見林鑫在一旁候場，我想了想，走到他旁邊。
「加油。」我微笑了一下。
林鑫似乎有些驚訝，「你是來看宋時言的吧？」
我搖搖頭笑道，「也可以看看你啊。」
那瓶青檸的電解質水，我最後請林鑫的同學在他跑完以後給林鑫了。
忍不住開啟手機看了一眼。
和宋時言的聊天記錄正結束在他說「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麽的對吧」。
我頓了頓，還是走向了宋時言和那個女生。
還沒離得太近便能聽見他們聊得很開心。
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我只是靜靜走過去，把宋時言的外套遞給他，然後在那個女生疑惑的目光下主動自我介紹，「學姐好，我是宋時言的妹妹。」
女生恍然大悟，笑著說，「你哥哥很優秀。」
宋時言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