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太和二十三年冬,我死了,死得孤孤單單。
地府除夕做活動,黑白無常給了我重活一次的機會,卻是變成了我的貓。
可「我」不知怎麽也活了過來,說著我不懂的話:「我靠,我不會是穿越了吧。」
也好也好,這樣沈南風就不會以為我死了而傷心了吧。
可是,帝後大婚。我站在太極殿的屋檐上,遠遠的看著沈南風牽著那個「我」一步一步走上玉階,接受百官恭賀朝拜。
為什麽感覺眼睛濕濕的,奇了怪了,貓也會哭嗎。
1、
我死的時候,躺在空蕩蕩的將軍府裏,身旁只有我的小侍女阿清和我的貓。
醒來時,我站在一座橋上,黑白無常站在我的對面,拿著手上的小冊子,
「楚昭寧?」
我點了點頭。
黑無常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今天是除夕,我們地府做活動。你有兩個選擇。」
我擡頭看著他,白無常見我不說話,推了他一把:「別賣關子了,快說,我和鐘馗約了酒。」
黑無常瞪了他一眼,繼續開口道:「第一,直接入輪回,投胎做人;第二,繼續留在人間,可以多活十年,但是不能做人。」
我低頭看著腳尖,要是我還沒死,明日就是我的生辰,該行及笄禮了,我還沒看過自己把頭發挽起來的樣子,雖然沈南風告訴我,怎樣都好看。
他說的時候,我還有些生氣,他都沒看過我把頭發挽起來的樣子,怎麽知道哪個更好看。
當然,他是太子,他說什麽都不會錯的。
我站在橋上,這裏無風無雪,我卻想起了遠在邊關的阿父阿母和阿兄,不知道那裏的風雪大不大。
我記得阿兄臨行前,替我擦著眼淚,和我說:「阿寧別難過,阿兄一定會活著回來,看你戴上簪子及笈的。」
也不知道阿兄明天能不能趕回來,要是阿兄回來,看見我死了,一定會很難過吧。
我擡起頭,看見白無常有些著急地來回走,想起來他還要去吃酒,有些不好意思,說:「那就,那就第二個吧。」
黑無常指著我身後:「往回走,一直走到頭,就回去了。」
我轉過身,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遠,眼睛突然一閉。
再醒來時,嚇了一跳,我變成了一只貓。
我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反正不能當人,變成貓也挺好,我記得這只小貓挺可愛的,是沈南風送的,他眼光向來不行,但選的貓卻是好看的。
我蹲在「我」的床前,看著床上那個已經死去的「我」坐了起來。
啊,不對,我現在是貓,所以她是楚昭寧。
阿清高興地都哭了,抱著楚昭寧,楚昭寧卻摸了摸鼻子,有些疑惑:「這是哪兒。」
阿清有些吃驚地看著楚昭寧:「姑娘,你病糊塗了,這是將軍府啊。」
阿清轉過身出去,一邊跑一邊喊:「少夫人,少夫人,姑娘醒了。」
我看著阿清的背影,搖了搖我的貓頭,哎,還是那麽冒冒失失的。
我聽見楚昭寧小聲說:「我靠,我不會是穿越了吧。」
阿清再進來時,阿父阿母也進來了,臉色卻不太好,只是讓楚昭寧好好休息。
我伸著頭,沒有看見阿兄。阿嫂也沒來,阿清剛剛明明是跑著去喊阿嫂的。
阿兄剛回來,應該與阿嫂有很多話要說吧,我這樣想著,有些困,便瞇著眼睛睡覺了。
2、
第二日清晨,楚昭寧早早的被阿清叫了起來。
今日是及笄禮,楚昭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白凈的面龐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鏡子:「這麽好看。」
我有些得意,擡頭喵了幾聲,我可是沈南風認可的好看,他是大梁的太子,見識多廣,他都說我好看,那自然是好看的。
楚昭寧低著頭摸了摸我的頭:「真乖。」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不像沈南風的手,以前我還活著的時候,他一只手能覆上我整張臉。
將軍府上好熱鬧,人來人往,我蹲在院墻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沈南風也來了,穿著一身玉白的長袍,站在樹下,遠遠地看著楚昭寧。
我有些高興,他終於看到我把頭發挽起來的樣子,卻又有些失落,因為他看的那個人,已經不是他的阿寧了。
我在院墻上走著,走到阿兄的院中,我看見阿嫂站在阿父阿母身邊,眼睛像是哭過似的,又紅又腫。
我站在院墻上,來來回回踱著步,卻遲遲不見阿兄出來。
正準備跳下來,卻聽見阿母對阿嫂說:「阿寧的病才好,身子骨還弱,許多事都不記得了。若是她問起淩兒的下落,就說淩兒在邊關,趕不回來。」
我聽著這話,有些失望,我的阿兄楚淩說好了會回來的,居然食言。
待他回來了,一定要他買全京城最好看的簪子,作為補償。
我在院墻上走了一會,突然想起來,貓怎麽戴簪子呢,唉,真是有些苦惱。
算了,我還是努努力,適應當貓的生活吧。
楚昭寧每天早上都在院子裏繞著圈跑步,阿清問她在幹嘛,她說要鍛煉身體。阿清讓她跑慢點,她說:「我以前八百米跑三分二十五秒,比現在快多了。」阿清聽不懂她說什麽,也就不勸了。
楚昭寧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了,阿父阿母也很高興,因為楚昭寧病好了之後,雖然不記得從前的事,卻變得活潑了。
現在的楚昭寧,可不像先前的我,我病了之後,就不喜歡說話,縮在府裏,整日裏不停地咳。
楚昭寧開始往府外跑,一趟一趟的出去,每天回來,都抱著我說好長時間的話。
我聽得津津有味,我想,楚昭寧要是知道我聽得懂人話,還知道她那麽多秘密,一定會很害羞吧。
我每天聽著,覺得心癢癢的,真羨慕楚昭寧,我從前不敢一個人出去,一直都是沈南風帶著我出去的。
我縮在楚昭寧懷裏,突然想起來,我現在是貓,沒人能管我了,我可以自己出去的。
於是我便開始出府,悄悄跟著楚昭寧。
3、
上元節那天,楚昭寧去了長安道。
長安道是全京城最熱鬧的街道,從前沈南風常常帶我來這兒。我在街道兩旁屋檐上慢慢走著,看著楚昭寧在人群裏一蹦一跳地走著。
楚昭寧穿了一件朱紅色的大氅,我癡癡看著,真好看,從前我只喜歡穿素色,還從未過穿過這樣鮮艷的顏色。
楚昭寧站在賣糖人的攤前,驚奇地看了很久,賣糖人的阿嬤笑瞇瞇地問她:「姑娘,今年還要小兔子嗎。」楚昭寧楞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也楞在屋檐上,從前,每個上元節,沈南風都會牽著我,來這兒親手畫一只小兔子。
等我回過神來,楚昭寧已經走到了一座酒樓前,那裏支了一個架子,上面掛滿了燈籠,每個燈籠上面都寫著一道燈謎。
燈謎一個接著一個地被解開,掛在架子上的燈籠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一個了。
「夜放花千樹,吹落星如雨。」念謎面的人話音剛落,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煙花。」
楚昭寧的手和另一只手同時伸向了那盞燈籠。
我站在屋檐上,遠遠看著伸手的那少年,他接過燈籠,遞給了楚昭寧。
楚昭寧提著燈籠,和那少年邊走邊說話。
晚上,楚昭寧抱著我:「你們這裏的人還怪好看的。」說完還害羞地捂住了臉。
第二天起來,楚昭寧便去找阿父阿母撒嬌,她說她要去演武場習武。
阿父阿母高高興興地讓她去了,就像以前滿足我的願望一樣。
我跟著楚昭寧去了演武場,楚昭寧遠遠向一個人跑去,我看著那人,覺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來,這是昨天晚上猜燈謎的那個少年,他今天穿得像個小將軍,我才沒認出來。
在演武場待了半天,我終於弄明白了,那少年叫顧長林,是大將軍定北侯的獨子。大將軍定北侯是和阿父一樣了不起的人,那顧長林應該也很了不起吧。
我看著顧長林,覺得楚昭寧的眼光真不錯,顧長林長得真是好看,面冠如玉。如果說沈南風是大梁第一好看的男子,那顧長林就是第二好看的。
楚昭寧不在大街上到處亂跑了,她開始天天往演武場跑,纏著顧長林教她騎馬,射箭。顧長林每次都很有耐心地教她,就像沈南風之前教我寫字一樣。
我每天都在演武場懶洋洋地曬太陽,瞇著眼睛看著兩個人,楚昭寧將頭發高高束起,穿著一身大紅的騎裝,看起來和顧長林真般配啊。
轉眼到了六月,阿父阿母不許楚昭寧去演武場了,說是太陽太烈。
但顧長林每天晚上都會偷偷翻墻來找楚昭寧,給她帶好多好吃的。
楚昭寧一邊吃一邊罵顧長林,說她吃胖了嫁不出去。
我心想,讓顧長林娶你不就好了,結果顧長林真的這麽說了,然後就被楚昭寧從窗台上推下去了。
我在床上笑得喵喵亂叫,楚昭寧還指著我,讓我不許笑。我有些吃驚,她怎麽知道我喵喵叫是在笑她。
七月天有些熱了,楚昭寧晚上睡覺也不關窗子了。
顧長林已經好幾天沒來了。
七月初七,顧長林終於來了。
顧長林站在窗邊,楚昭寧卻把窗子關了。
顧長林在窗外小聲說,他是來和楚昭寧告別的,他馬上要去打仗了。
聽著顧長林小聲哀求,楚昭寧還是不肯開窗子,我覺得有些熱,便跳上去扒拉窗沿,楚昭寧終於開了窗子,別扭地轉過臉:「我的貓熱了,給它透透氣,我可不是給你開的。」
我在心裏嘁她,也不知道是誰前幾日天天伸頭看窗外。
顧長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那我,那我走了。」走了幾步,又突然跑回來,湊到楚昭寧耳邊小聲說:「等我回來,我就娶你。」
楚昭寧啪地一聲關了窗子,等顧長林走遠了,把頭埋在我身上笑得花枝亂顫。
顧長林走後,楚昭寧仍每天高高興興地在街上晃,只不過現在不用我偷偷跟了,她抱著我。
我躺在楚昭寧懷裏,也高高興興的,不用走路就是舒服。
楚昭寧有時路過布匹店,會去看一看那些大紅的綢緞,她問我好不好看,我喵喵叫著,心想,當然好看,顧長林說過她穿紅色最好看了。
4、
八月初三,京城出了一件大事,皇帝駕崩了。
那天夜裏,我偷偷溜去了皇宮,我遠遠看著躺在床上的老皇帝,像睡著了一樣,也不知道,黑無常有沒有給他回人間的機會,是做貓還是做枝頭的一只小鳥呢。
轉念一想,我又搖了搖頭,他是天子,怎麽會和我一樣,要變,也是變成龍才對。
我轉身走了,站在皇宮的屋檐上,吹著風,有些惆悵。我記得,我小時候,他還抱過我,問我長大了要不要做沈南風的媳婦,還指著皇後的未央宮,說嫁給沈南風這些可都是我的,一想到要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間,我害怕得直搖頭。
我想著沈南風,便在宮墻上走著。宮裏的墻真高真多,我彎彎繞繞走了半天,才找到東宮。
我看見沈南風站在窗前,低著頭。我想,他一定很難過吧,要是我的阿父沒了,我都不敢想我有多難過。
我站在宮墻上,靜靜地看著他,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好像長高了,比之前更瘦了,要是我還活著,一定要捏著他的臉,問他為什麽不好好吃飯。
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擡起頭來,我轉身跳下墻,一路彎彎繞繞地跑出了皇宮。
我暗自慶幸,還好我不是皇宮的貓,要是住在皇宮,每天走路都要累死。
回到將軍府,我看見楚昭寧坐在屋子,呆呆的,面無表情,我跑過去蹭著她的手,她抱著我,突然哭了,我聽著她嗚咽,得知定北侯戰死了,顧長林失蹤了,生死不明。
當晚後半夜,楚昭寧就被接進了宮,直接住在未央宮。
走得匆忙,楚昭寧只帶上了我和阿清。
楚昭寧坐在空曠的宮殿裏,看不出喜樂。我在寢宮裏來回走著,一想到以後都要在這彎彎繞繞的皇宮裏生活,我就煩。做人的時候都摸不清路,做貓了 自然也不容易。這麽大的皇宮,我站在宮墻上都找不到路。
皇後來看楚昭寧。不對,現在應該是太後了,太後昨天晚上就進了儲秀宮。
楚昭寧有些緊張,我蹭了蹭她,我很想告訴她,不用怕,沈南風的母後,比他還要溫柔。
太後拉著楚昭寧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太後說,等喪期過了,就讓楚昭寧和沈南風成婚,還說,這皇後的位置,只能是楚昭寧的。
「阿寧,我知道你心儀於顧長林,可他人不在了,往後的日子,還是要與皇上好好過的。」
楚昭寧一聽到顧長林的名字,眼睛便紅了。
太後攬過她,說:「阿寧啊,想哭便哭出來吧。」
楚昭寧在太後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太後還說,她當年沒進宮前,也是有喜歡的人的,可是進了這深宮,便什麽都該放下了。
沈南風登基那天,我站在宮墻上遠遠看著,看見他穿著明黃的龍袍,一步一步走上太極殿。百官恭賀,萬民朝拜,是挺神氣的。
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他穿玉白色長袍好看,再不濟,黑色也不錯,要是我還活著,一定要當面笑話他,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下朝後,沈南風便去了未央宮。這是這麽多天來,他第一次進未央宮。
楚昭寧看著沈南風,並未起身,阿清急的推了她一把:「快行禮。」
楚昭寧才手忙腳亂地行禮:「參見皇上。」
沈南風伸出手想扶她,她卻往後躲了一下。沈南風沒有生氣,只是說了一句「無妨的」,蹲下身來摸了摸我的頭,便走了。
我有些難過,要是我還是楚昭寧,一定不會躲開的。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沈南風就沒有來找過楚昭寧了。
但我每日都能在宮墻上看見沈南風,他遠遠地站在未央宮的門口看著,還示意宮人不要通報。
阿清見楚昭寧每天靜靜地坐在未央宮,以為是沈南風沒來的緣故,安慰她說,「姑娘別難過,先皇駕崩,皇上等過了年就會封後的。」
楚昭寧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阿清不知道,我卻知道,楚昭寧是想家了,也不知道她原本的家在哪裏,她叫什麽名字。
八月十五日,中秋了,楚昭寧終於出宮了。
昨天,沈南風派人來問楚昭寧中秋可有什麽願望,楚昭寧說想回家。
然後今天楚昭寧就抱著我回來了。
將軍府裏,阿父,阿母,阿嫂,還有楚昭寧,高高興興吃了一頓團圓飯。
我看著他們笑,也高興,想著,要是阿兄在就好了。從前我吃月餅向來喜歡吃皮,不吃餡,阿兄一邊吃餡一邊罵我,說以後嫁人了誰還這麽慣著我。
現在我死了,不需要找個幫我吃餡的夫君了,也不知道阿兄知道了以後會高興還是生氣。
夜裏,楚昭寧抱著我,坐在窗邊哭。
她說,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顧長林,特別特別喜歡。
她說,她不是這兒的人,她家在很遙遠的未來,那裏有疼愛她的家人,有和她關系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聽她說著她那個時代的事,我想,真好啊,比宮墻裏熱鬧多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她還說,她叫何山山,單人旁加「可」的「何」,「山峰」的「山」,我在心裏小聲念著,何山山,何山山,真好聽,她的故鄉,與這深宮隔著多少座山峰呢,她沒說,我也不知道。
5、
回宮之後,楚昭寧又開始變得和從前一樣活潑了,只是再也沒有提過顧長林和要回家了。
過了些日子,未央宮裏來了嬤嬤,教她禮儀。楚昭寧每天都被嬤嬤兇,還打手心。
晚上她用通紅的手心摸我,我有點心疼她,卻又有一些慶幸,還好我死了,不然倒黴的就是我了。
快過年了,阿清來來回回打理著未央宮,一邊忙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將軍和夫人又出征了,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回來,還說這沈南風真是的,過年了還派人出去。
楚昭寧沒說話,我也沒叫。要是我還活著,一定要說阿清幾句,太不懂事了,我記得阿兄從前和我說的,這叫以身許國,後許家。
唉,不提還好,一提我又想阿兄了,也不知道邊關有多冷,這麽久沒回來,長高了嗎,去年的厚衣服夠穿嗎。我在楚昭寧懷裏拱了拱,自我安慰,阿母去了,一定會帶新衣服給阿兄的。
又過年了,我死了整整一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啊。聽宮裏人說,正月初五,就是帝後大婚了。整個未央宮一片喜氣洋洋的。
楚昭寧每天笑嘻嘻的,等沒了人,卻又抱著我不說話。
她不說,我也知道,她想她的顧長林了,要是顧長林沒死,她該嫁給顧長林的。
我總是想起她當初站在布匹店裏看著那大紅的錦緞,一臉期待的樣子。
正月初五,帝後大婚。我站在太極殿的屋檐上,遠遠的看著沈南風牽著楚昭寧一步一步走上玉階,接受百官恭賀朝拜。
我看著楚昭寧穿著大紅的衣裳,真好看啊。我想,要是我活得久一點,也能這樣站在他身邊吧。要是我沒死就好了,轉念又想,還好我沒有活到嫁給他這天,要是他看著我死在他面前,該有多難過啊。
我轉身離去,跳到宮墻上。我伸了個懶腰,太陽有些刺眼,我感覺眼睛濕濕的,奇了怪了,貓也會哭嗎。
當天夜裏,阿清把我抱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說,乖,今晚不能在屋裏睡。
阿清把我放下來後,我跳上了宮墻,遠遠看著未央宮。
在宮裏待了這麽多天,我已經將哪道墻,哪個屋檐能看到哪兒摸得清清楚楚。我又想起沈南風之前掛著我的鼻子說我傻,要是他知道我記得這樣快,這樣詳,肯定不好意思罵我了。
這樣想著,我看見沈南風走了進去,心裏有點酸酸的。
不知在宮墻上站了多久,沈南風出來了,和進去時候穿得一模一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有些奇怪,難道他睡覺不脫衣服嗎。
過了一會兒,楚昭寧開啟了窗子,我一路跳了進去,楚昭寧抱著我,突然開口說,
「我真羨慕楚昭寧。」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好端端地羨慕我幹什麽。
我記得,小時候,我也在宮裏住過一段時間的,進宮那天,皇後娘娘溫溫柔柔地抱著我,說阿寧乖,阿父阿母帶著哥哥去打仗了,阿寧乖乖的,阿父阿母才能放心出遠門。
我想著不能讓阿父阿母擔心,便一直乖乖的,從不惹事。
那時候,沈南風天天跟著帝師上課,皇後怕我無聊,便讓我也跟在一旁聽著。太傅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什麽為君者,什麽立心,我當時還想,把心立起來還得了,怪嚇人的。
但沈南風就不一樣,他是好學生,一天到晚聽得津津有味的。沈南風天天罵我傻,我懶得理他,成天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還向太傅告狀,什麽人嘛,真是的,就這小心眼,還太子呢,將來做了皇帝,還得了。還好太傅不理他,每天笑呵呵地看著我睡。
後來皇後娘娘要看我倆功課,我是一個字沒寫,我讓沈南風給我抄,他還不肯,小氣。
我坐在東宮的書房裏,絞盡腦汁,一個字都憋不出來。然後又不爭氣地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裏有蝴蝶飛到我額頭上來了。醒過來的時候,面前那張紙上寫了一堆我看不懂的話。我把那張紙交給了皇後,皇後果然沒罵我。
下了課我高高興興跑去找沈南風,問他是不是他寫的,他搖了搖頭,我有些失望,白高興了,還以為小氣鬼終於大方了。
我記得,我死的那一年的春天,那天,我換了新裙子,興沖沖地去書房找沈南風,想問他好不好看,去的時候他不在,看見桌上有以前沒見過的蜜餞,我便隨手抓起來吃,沈南風來的時候,我已經吃完了。
當天晚上,我便發起了高燒,大口大口地吐著血,迷迷糊糊中,我看見沈南風坐在我床前,我第一次看見沈南風哭,我拉著沈南風的手,我說,你別哭,你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沈南風說,我不許你死,我現在是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
我說小女子遵旨,我笑著說,今年上元節還要你給我畫兔子糖呢,又咳出了幾口血。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將軍府了,身邊換了一個新的侍女,她說她叫阿清,講起話來嘰嘰喳喳的。阿清說,皇後娘娘在宮裏發了好大的火,帶著沈南風去太極殿前跪了一夜,得了聖旨,便帶人進了徐妃的寢宮,殺光了徐妃宮裏的人。
我躺在床上,問阿清為什麽要殺徐妃,阿清說,後來查出來,我吃的蜜餞是徐妃派人送的,我病成這樣就是吃了蜜餞的緣故。
夜裏我疼得睡不著,我一遍一遍地喊著,阿清,我疼。阿清抱著我。我倆都一整晚沒睡。天亮了的時候,我又暗自慶幸,還好我吃完了,要是沈南風吃了,可怎麽得了,他怎麽忍受得了這樣的疼。
回到將軍府後,我便很少見到沈南風了,我的病也一天比一天重。
然後我就死了,其實我是有些遺憾的,我食言了,沒能活到上元節那天。
想到這,我在心裏又嘆了一口氣,我在楚昭寧的懷裏翻了個身。要是我能說話,真想告訴她,你看,這就是我的一生,至死都沒看到阿兄,也沒能像她一樣得到顧長林的愛,孤孤單單的,有什麽好羨慕的呢。
唉,不想以前了,我現在可是皇後娘娘的貓,可不能隨便哭,給她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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