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上的患難妻,他一朝登基,卻要封獵戶女為後。
群臣非議,崔家施壓,他摟著佳人,逼我大度。
「衿衿性子單純,家世又低,若僅封為貴妃,恐遭人欺負。你出身五姓七望,自不會受辱!」
我頷首,表示贊同。
我的確不會受辱。
男人嘛,就和沙子一樣。
握不住的,骨灰都給你揚了。
1
新皇封貧家女為後的聖旨,已下三日。
但所有人都認為,趙玄寅的皇後會是我。
就連一向和我不對付的謝清韻也這麽說。
她塗著鮮紅亮麗的蔻丹,語含輕蔑,「那個女人喜歡裝模作樣,愛耍心計,實在不堪為後。」
顏衿宜是獵戶的女兒,趙玄寅對她一見鐘情,自此對她念念不忘。
一見鐘情,愛入骨髓。
多麽熟悉的戲碼。
他當初求娶我,也是說的一見鐘情。
我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心裏卻很清楚,新官上任都要燒三把火,遑論新帝登基。
趙玄寅本是不受寵的皇子,若非借了崔謝兩家的勢,也不能順利登基。
他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所以現在要用後位揚威。
也順便羞辱我,羞辱崔家。
「要是當初你嫁給謝容鶴,當我嫂子,這鳳位當是我的!」
謝清韻傲極,縱使京城貴女繁多,她也只認我當對手。
乍然聽見謝容鶴的名字,我先是一楞,而後笑了笑,漫不經心道:「都過去了。」
我不會耽溺於過去。
也不允許有人阻礙我。
2
果不其然,趙玄寅頂不住前朝的壓力,便氣勢洶洶地來長樂宮施威。
「崔寶璋!你們崔家放肆!」
我淡淡福了個禮,讓他挑不出錯處。
「皇上怎麽生這麽大氣?」
趙玄寅哼笑一聲。
「皇上?朕這個皇上,可真是一天都做不下去!」
他質問我為什麽要針對顏衿宜。
我只道,「臣妾沒有針對。」
「朕知道衿衿身份不高,但她性子單純,倘若封為貴妃,豈不是會被人欺辱!」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和謝家女透過氣,你們兩個仗著自己家世顯赫,便對衿衿出言不敬!」
我看著趙玄寅。
仍是劍眉星目,依舊有當年如玉君子的模樣。
但他卻對我發怒。
為了另一個橫空出世的女人。
這副模樣,像一頭極盡本能擄掠的獅子。
真是,醜陋極了。
「陛下真的這麽想臣妾?」
「您若讓顏氏為後,可有考慮過臣妾的處境?」
「臣妾是您的太子妃,而顏氏連妾的身份都沒有。您這麽折辱臣妾,可有想過臣妾會不會被人恥笑?」
一連三問,每一問都讓趙玄寅無言以對。
他噎了一下,慍容卻緩和許多。
「寶璋...適才是我言重了,你切莫放在心裏。」
趙玄寅輕輕嘆了一聲氣,像是無可奈何。
「可你知道的,你和衿衿不一樣。即便她母儀天下,也撼動不了你在我心裏的位置。」
「我的心裏,永遠只有你一位妻。這一次,你讓一讓她,好不好?你所誕的,才是大趙的太子。」
他的目光飽含希冀。
在東宮時,他便總作出這幅神情,逼我妥協。
這一次,我也不負他所望。
「..好,臣妾讓步。只是希望皇上應諾。」
趙玄寅頓時喜笑顏開,伸手抱了抱我,又很快走出了殿。
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和誰分享這個喜訊。
我垂首,驀地勾唇笑了。
趙玄寅如此意氣用事,也想對我崔家趕盡殺絕嗎?
3
顏衿宜的封後大典舉行地十分隆重。
我封了貴妃,謝清韻封了淑妃,余下三位良娣皆封了嬪。
幾個妃嬪前往拜見新後,顏衿宜卻特意拿捏架子,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姍姍來遲。
這樣的做派,太招人厭。
也太跌價。
但不得不說,趙玄寅喜歡顏衿宜是有原因的。
玉軟花柔的女子,不通世事,天真爛漫。
就像當年花叢中的我一般。
顏衿宜並未多為難我們,只在最後撇了我一眼。
「本宮既已是皇後,你們便要安分守己。崔貴妃,你說是與不是?」
我含笑稱「是」,卻註意到她捏著茶杯的指節微微泛白,仿佛是在緊張。
原來她在怕我。
但我還不屑於對她動手。
謝清韻自認為很了解我,問:「你真打算放棄後位?鳳印鳳寶,也不打算要?」
「是啊」,我看著她,促狹道,「你若惱陛下,那就去死諫,幫我爭一爭這位置。」
謝清韻瞪我一眼,罵我,「不知好歹!」
我笑了笑,「何必呢?她坐這個位置坐不長久,我又何必去惹一身騷?」
謝清韻一楞,咀嚼著我適才的話。
好半晌,她和我相視一笑,「也對,崔寶璋,到底是我小看了你。」
4
趙玄寅似乎有意補償我,封後當天,宿在了我的長樂宮。
夜裏他動情地回憶。
說我和他初見在崔府,叢叢牡丹艷煞,而我滿身錦繡,金銀線交織的袍袖在日光下璀璨無比。
有風吹來,我翩然回首,恰好酡顏傾城。
那一霎,攪動了趙玄寅的心。
他幽幽開口,似是懷念。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欄露華濃。」
「你和我少年夫妻,你又扶我登上大寶,此生我定不負你。」
我依在他懷裏,眉目微倦。
未等我作出反應,一道尖銳的太監聲音傳來。
「陛下——不好了,皇後娘娘犯了頭疾,一直在喚您!」
趙玄寅驚得推開我,旋又愧疚地凝視我,像是不知如何開口。
「陛下還是去看看吧,皇後那邊要緊。」
「得卿如此,夫復何求?」
他舒了一口氣,用力吻了吻我的額,又忙著披上外衣,匆匆離去。
待他的身影徹底融入夜色,我讓彩枝賞了公公一把金瓜子。
若不是我刻意安排,顏衿宜的人再怎麽也闖不進長樂宮。
我要的,無非是趙玄寅的愧疚。
5
次日,彩枝為我梳髻時,憤憤道,「娘娘,皇後是獵戶之女,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天下人皆看得出,原太子妃受了委屈。
所以趙玄寅宿在長樂宮,便是他的彌補之一。
「陛下當初可是對您一見鐘情,現在竟因為她折辱您!」
「放肆。隔墻有耳,她是後,我為妃,切不可逾矩。」
彩枝有些不甘,卻不敢再開口。
我望著鸞鏡中的自己,曲眉豐頰,艷色逼人,不怪趙玄寅對我一見傾心。
但所謂的一見崔女誤終生,不過是我的精心策劃。
趙玄寅乃宮婢所生,地位卑低,先帝不喜,又怎可能迎娶崔氏女?
一句鐘情謔語,又豈能讓崔氏女動容。
一切只不過是因為,與其扶持舅家顯赫的皇子,不如擇趙玄寅為帝。
無外戚,無依靠,乃最好拿捏的物件。
我和父親的圖謀,不僅僅是流著趙、崔二氏血的皇帝。
先帝在時便有意對世家動手,但世家盤互交錯,又豈是那麽容易能撼動的?
自剪羽翼此事,太過愚蠢。
6
顏衿宜將趙玄寅的心勾了去,一連半個月,趙玄寅都歇在鳳儀宮。
謝清韻等人連見趙玄寅一面都難。
林嬪是東宮的老人,育有大公主,也是趙玄寅迄今為止唯一的血脈。
她借公主留了趙玄寅用了午膳,次日便被顏衿宜敲打。
幾個妃嬪愁眉苦臉,來我長樂宮時,大有告狀的意思。
謝清韻則嗑著瓜子喝著茶,像看好戲般。
我只對她們說了二字,「不急。」
一個平民之女,卻肖想椒房專寵,是怕自己死得太慢了嗎?
果然,前朝對此紛紛有異,忙不叠上書勸諫君王。
不知顏衿宜使了什麽法子,趙玄寅打定主意做這個昏君。
但不超過一個月,香山禮佛的太後便回了宮。
一回宮,便狠狠訓斥了顏衿宜,就連皇帝也不能插手。
趙國重孝,趙玄寅還沒打算將皇位拱手讓人。
自那以後,顏衿宜的獨寵美夢便破碎了,雖然趙玄寅去的最多的仍是鳳儀宮,但他一個月裏也會來三日長樂宮,剩下七日由謝清韻等人瓜分。
聽說顏衿宜因此還和趙玄寅大吵一架。
趙玄寅氣得將鳳儀宮砸了個稀碎。
顏衿宜慟哭了一整夜,也沒能挽回趙玄寅的心。
那一夜趙玄寅歇在長樂宮,來來回回叫了五次水,像是和誰慪氣般。
不過顏衿宜不算太蠢,次日便拿送湯的由頭進了養心殿,又好一番低頭認錯,這才讓趙玄寅回心轉意。
趙玄寅對她當真是喜愛,接連十日都與顏衿宜琴瑟和鳴,仿佛也在認錯般。
謝清韻冷笑著評價,「兩個蠢貨,拿朝政社稷開玩笑。」
是啊,因為一個女人而和朝臣作對,又因為一個女人,得罪整個六宮,怎麽不算是愚蠢?
「你之前說顏氏坐不穩後位,是真還是假,怎的兩個月了,仍不見動靜?」
我撫著小腹,目光柔和。
「她的後位沒動靜,但我的肚子已經有動靜了。」
7
我懷孕的訊息一放出,太後和趙玄寅皆喜不自勝,惟有顏衿宜神色猙獰。
想來是她也知,一個獵戶的女兒,遠不及五姓七望的貴女受人尊崇。
哪怕她已貴為皇後之軀,底下的嬤嬤太監,卻多有忤逆她的。
若非趙玄寅又撥了數十個資質深厚的嬤嬤給她,恐怕顏衿宜連外命婦的品級都認不全。
當然,我也無意譏諷她。
貴女有貴女的使命。
獵戶女有獵戶女的恣意。
但若因為嫉妒而怨恨我,甚至要害我肚中的孩兒,那便太不敞亮。
顏衿宜的手段實在不高明。
將麝香和紅花放在香囊,又假宮女之手,日日佩戴我腰間。
所幸腹中胎兒並無大礙,將顏衿宜揪出來,也只費了半日時間。
趙玄寅不信是顏衿宜所為。
但顏衿宜顫抖的身子早已出賣了她。
即便如此,趙玄寅仍勒令諸人不能將此事傳出去。
趙玄寅為了安撫我,將顏衿宜關了半年禁閉,又將鳳印鳳寶親自送到長樂宮。
我泫然欲泣,「皇後是您的心尖尖,臣妾和皇兒的性命,卻如草芥。」
趙玄寅啞然,問我想怎麽做。
「您之前說要將臣妾的孩兒立為太子,但臣妾不敢生出奪嫡之心。可若您也包庇皇後的罪行,您讓後宮姊妹怎麽想?」
一個太子之位,和公布皇後罪行,孰重孰輕,趙玄寅還是分得清。
8
是夜,趙玄寅便擬了旨,將顏衿宜謀害皇嗣的罪名公之於眾。
舉朝震駭。
但介於趙玄寅已對顏衿宜做出處罰,朝臣們不好勸諫太過,於是睜一只閉一只眼便揭過去了。
顏衿宜卻看不清趙玄寅的心。
和他鬧了一通又一通。
趙玄寅一遍遍解釋。
得來的都是顏衿宜的質問,「你不是說你最愛我了嗎?為什麽要將這些事說出去,為什麽要讓她們都看不起我!」
謝清韻將這事告訴我時,我只嘆了聲氣。
被情愛所困,終將囚於暗籠。
倏地,謝清韻又道,「倘若謝家出了事,你會不會出手管一管?」
我楞住,盯著謝清韻的臉色,仿佛想從中看出些什麽。
但她卻只漫然一笑。
「如果我說謝容鶴會死,你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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